而且,问题还越来越多:“有自来水,有抽水马桶,就会有排污需求,怎么排污,往哪排。”
只是想蹲个干净舒适厕所,却根本没想到会衍生出这么多问题的孟约完全傻掉。
“虽然我是美院出身,可我是学美术史的,不是学环境设计的。”孟约这时挺后悔,当年怎么没选环境设计,要是选了环境设计,今天肯定不会这么千头万绪无从解开呐。
吕撷英在孟约几近抓狂时走到她身边,一看满桌子乱七八糟的手稿,竟然不是画,而是一线说不清道不明的线条:“年年在画什么?”
孟约:“抽水马桶,自来水管网,排污管道。”
吕撷英:什么玩意儿?
“你等等,我好似在哪里看过自来水三个字。”吕撷英说着,往书架边去,思量好半晌,命仆妇从架子顶上,将一本明显没怎么翻看过的,厚得如同土制墙砖一样体形巨大的书籍。
孟约走过去一看,只见书上写着“太祖手稿全录”,很多关于穿越者太祖的吏实类书籍,孟约都已经看过,不管是记录生平功业的还是记录那些外挂的。但是,孟约没看过这本《太祖手稿全录》:“先生,这里面记录了自来水?”
吕撷英一边埋首翻,一边答她:“这些都是太祖留下的手稿里,没有人知道用来做什么用的,或是不知该如何制出来的,因实在太多,编成了这么一本书,广发天下,以期有人能钻研出来。但,二百余年来,被钻研出来的寥寥可数……呶,翻到了,自来水。”
细细看一遍后,孟约再次感慨:穿越者太祖果然操了一辈子碎得不能再碎的心呐。
不但有自来水管网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布满全城,水龙头剖面图和可选用的材料,以及注意事项。在自来水页面下,还另注了加压泵,以及在没有电的情况下,用什么方法可以增强水压。
“先生,这本书我能带回去看吗?”
吕撷英:“为师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喜欢便送给你。”
“多谢先生。”
“别送腊肉,大热天的,你也不嫌口重。”要说从前的不要,是带着一种甜蜜的负担感,现在说不要就是真的拒绝,真的不想要,真的嫌弃死了。
孟约:可束脩还是要交的呀。
“那我留着做腊肉粽子。”孟约最近特别喜欢吃粽子,想吃的时候哪还顾得上节不节的,有厨娘也不怕麻烦,喊厨娘包就是。
吕撷英无力地摆摆手,心想:大概这一世都摆脱不掉腊肉了,有个爱送腊肉的学生,真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苦。
抱走《太祖手稿全录》的孟约可一点不苦,反而欢快得很,她刚才粗粗翻了一圈,不仅自来水有,加压泵有,排污管网也有,化粪池更有。就是想要淋浴设备,也都能从中翻出那么一小半页来,虽然很不起眼,但比起要孟约这文科生空中楼阁一般瞎想,显然那小半页要更可靠得多。
“咦,瓷砖都有耶,这心是操得有多碎啊!”可是,既然什么都有,为什么没去实现呢,孟约很不能理解。他是皇帝啊,这些东西,吩咐下去,自然有人着手去办,那干嘛不办呢,明明都是些能让人生活更自在更便捷更舒适的设计呀。
孟约只是一时没想到,太祖一生有多忙碌,外挂再多太祖也是血肉之躯,精力有限,生涯也有限。那时家国初定,正是需要大力发展壮大的时候,享乐可以往后推一推,武力却要以最快的速度装备到最强大。所以,穿越者太祖放下了这些没去做,而是举全国之力,造枪造炮炼钢造船,并往外打仗矿张,把能抢到手的资源先抢到手再去说其他才是最明智的。
除扩张发展外,太祖一生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开民智上,这种智,不是说开多少书院,让所有人都诗文通顺。而是让整个民族都意识到,该往什么样的方向去努力,该怎么样,才能让这世界一天比一天更好。
以上,都是孟约大致翻看完《太祖手稿全录》琢磨出来的结论。
“我记得好像是有下水道的,不过冲厕所的污水不能直接进下水道吧。”南京城的街面上,便是下大雨也不积水的,完全不差于现代的城市排水系统,甚至还要更强。今春累月不歇的雨,也没让南京城积水,排水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不行,我得找个外援,就我一个,真干不来。”
孟约觉得能找到外援的地方,应该只有科学院,可科学院里的大佬们,会愿意陪她搞这个吗?蒸汽机是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发明,抽水马桶怎么可能改变一个时代,最多能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而且还是并不多重要的那种改变。
这时候,男盆友上线啦。
王醴:“为何要一开始便想着整个南京城,整个天下,何不先改了自家再说。”
在自己家里折腾,怎么折腾都行之余,地方小折腾起来也不会太兴师动众。
孟约:噢,对,我干嘛想那么多,果然脑补太多都有毒。
像这类能使生活便捷的改变,哪里用怎么推广,一家用得好,家家都会效仿。抽水马桶的干净便捷,不需要多描述,只要体验一次便行,那是谁用谁知道呀!
#总要给后来的穿越者留点余地嘛#
#朕可是干大事的人,鸡零狗碎的就留着罢#
第91章 春波荡漾
一来南京,孟老爷就嫌南京屋子院子小,待到孟约说要动土修屋,孟老爷详细的都不问,依然万万分土豪地让孟约想怎么动怎么动,爱怎么修怎么修。因织机纺机改良,织布的花样年年翻新,即使孟老爷如今不主持布坊生意,布坊生意却一日好似一日,孟老爷自然土豪得起来。
托吕撷英卢昆阆夫妇的面子,就近在邻居那借来院子暂住,刚搬过去,孟约便拿着孟老爷交来的经济大权,指挥仆妇管家将屋子拾掇好。本来孟约要请外边的工匠来施工,孟老爷看过她图纸后,道:“大可不必,工部下设有营造司,营造司里的工匠个个手熟且巧,比外头请的工匠可靠许多。”
“那敢情好。”孟约答应时想的是,工部下设的营造司岂不是现代的中建局中铁局之类的,自家改个下水道弄个厕所竟要劳动他们,真有点大材小用。
虽大明三百年来,一直努力提升工匠地位,工匠的地位确实上升很快,但那是指那种能进科学院的工匠,寻常的工匠可没那待遇。是以,工匠们来后,都十分听指挥。哪怕只是给个“巴掌大”的园子挖沟引水铺管铺地,工匠们都没有怨言,干得十分尽心,干出来的活自然就很漂亮。
“啧啧啧,这真是写三丈就三丈,拿水泥修完,竟一分一毫也不差,铺上盖板严丝合缝。”孟约不是第一次被古人的折服,但每一次被折服,都还是充满惊叹。这些人,凭着一双手,造出来的是机器都比不上的零误差。
孟约拿着尺子量了一路,处处不差分毫,与预定的尺寸一模一样,沟渠内高外低,水平倾斜的角度也和预定的数值完全吻合。手工修平的水泥面平滑得跟镜面似的,根本不可能出现积水的现象。其实,孟约要求没这么严,她按手稿全录上写明了可允许的误差范围,但这群人干活好像就是这样,即使没人要求,他们也会主动做到自己能做的极限。
下水道修好后,进水出水的铜管也便送来,安装好后,修在高处的水箱也已经完成。不过抽水马桶还没送来,倒是京外窑把30×30的瓷砖小样送了来。
京外窑很擅长烧瓷板画,是以送来的瓷砖小样做得十分成熟,除烧不出现代那么多花样,和现代的瓷砖并没有太大不同。当然,受工艺所限,可能没那么耐磨,也没那么坚实,但铺出来想必一样漂亮齐整。
“王师兄,不然多订几箱,给泛园也铺上啊。”孟约拿着瓷砖小样问王醴。
王醴:考虑到日后,小甜甜得到泛园过起居生活……
“好。”
孟约:王师兄忽然笑得好春波荡漾,肯定想得很歪。
“小姐,孟园外来人投帖子,道是小姐在鹿邑的旧友,如今到了南京,很是盼着与小姐见面叙旧。”白蕊将帖子呈给孟约。
一听是鹿邑旧友,孟约心就轻快明亮起来,那是她穿越生涯中最初也是最轻快的一段时光,现在想想,仿佛每一天都是充满明媚阳光的:“我看看是……哟,是阿许,春柳,快些去把我酿好的酒挖两坛出来,阿许最爱饮玫瑰酒。”
王醴侧目:又打算饮酒!
对于这个喝不得酒,又偏偏爱喝酒,喝完醉了便要做酒癫子的山中燕雀,王醴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说她。
“呀,阿许变坏了,从前多可爱的小美人,如今跟……”阿许就是许妍,从前是个活泼但纯情无比,说句相亲都能从头红到脚后跟的小美人。如今却跟个老司机似的,居然说不许单刀赴会,必得带个伴儿,这个伴儿还不能是孟老爷或亲戚家的兄弟姊妹。
显然说的是男朋友嘛!
时下男女交往,偶尔人前饮茶看戏,赏景游湖都很常见,许妍这样邀约倒也不过格。
孟约合起帖子,看王醴:“王师兄,阿许邀你也去游玄武湖,明日你可有空当?”
就是没有也得空出空当来,王醴忙点头:“自然有。”
到次日,孟约同王醴一道出城往玄武湖去,孟约乘马车,王醴骑马。两人到玄武湖畔约定好的地方时,许妍早已经到了,不过玄武湖边车马多,许妍伸长脖子等好几拨都没等到孟约,真等到孟约到来时,反倒没起来迎。
孟约坐在马车上,老远就看到许妍,许妍却已做妇人装扮,倒还和以往一般明丽活泼:“阿许。”
一声“阿许”仿佛隔着很漫长的时光一般,但其实也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只是两个旧日好友相对一视,都觉物是人非。虽然彼此看起来都十分好,可那种时与事的改变,身边人与物的更改,使得许妍和孟约对视许久都不曾开口。
泪眼盈盈时,许妍开口唤道:“阿孟。”
“嫁人也不说,你可真讨厌。”孟约嘴上说着讨厌,身体很正直地拉着许妍往一块坐。
“天远地远的,你与孟伯父又方才进京未久,便没知会你。别操那么多心,你家布坊的掌柜有奉上厚礼,不然我定要写信让你赶紧送礼金。”许妍说话间,上上下下打量孟约,又很光明正大地仔细打量王醴一圈。
片刻后,许妍小声凑在孟约耳畔:“看起来怪可怕的,阿孟怎么会喜欢他。”
孟约也小声回:“多笑就不可怕了。”
许妍失笑道:“还记得去年元夜赏灯时,阿孟曾说过,要个花样多的,看来这位王御史,定是个花样多的。”
“呀,你怎么什么都说,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你都会不好意思啦。”许妍与孟约笑作一团。
许妍的丈夫名作文思源,别看是个文绉绉的名字,其实是个武夫,家里开的镖局,常为各家商户走镖运镖,还时常接官府的镖。文思源与王醴倒一见如故,两人都曾习武,文思源是走江湖的路子,王醴却是上阵能杀敌的路数。道是殊途同归,两人投缘也不意外。
“这回到京城来,是因兵部有一批粮草,要押运到外洋战场上去,那片海域,早年不打仗时,远通镖局常为海商们押货运货。这次兵部找通远镖局,也只是要寻一队熟练的镖师指个路,运送粮草的仍是兵部的人手。”
“姐夫也要去?”
“他倒是想呢,公公不许,他对外洋不熟,只是来与兵部牵头协约。”
孟约心想不去才好,在大明国土上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眼下外洋战局有多紧张多残酷的,非战斗人员,还是不要进入战场为好。
#我的小美人到我碗里来了#
第92章 莫持自身,虚渡光阴
许妍不仅同丈夫文思源一道来,还给孟约带来姚青年底也会到南京定居的消息。孟约听了喜出望外,虽则小美人们早已天各一方,难谋一面,但多来几个到南京,也足够她排遣乡思之情。
王醴并非头一回见孟约同闺中好友们聚会,却是头一回这么直观地看到这帮小姑娘交情有多好,喝了酒的孟约同许妍,把他与文思源都忘到天边去。两人手挽着手,这个说“今天必要与阿孟抵足同眠”,那个说“哎呀,好怀念,以前在鹿邑我们就时常一起困觉的”。
这边文思源哄许妍回自家马车上,许妍死死抱着孟约的胳膊:“阿孟,你不能把我丢给这个坏人。”
许妍只是喝得微醺,孟约却醉得不浅,稀里糊涂地反手搂紧许妍:“美人,你放心,跟了我就是我的人,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文思源叹口气,对许妍道:“你再作,我可就真放你去跟阿孟抵足同眠了。”
才成婚不久,正如胶似漆的许妍还真舍不得离了文思源,遂撒手:“阿孟,你乖乖回家,明儿我上长平里找你去。”
喝醉酒,戏很足的孟约:“美人,你怎可负我。”
许妍也忍不住叹气,这一喝醉酒就随便乱撩人的孟约,真让人有点招架不住:“你乖乖回家,我就不负你,你不乖,那我就只好负你了。”
好容易才把孟约哄上回孟园的马车,许妍不仅自己出一脑门汗,连带着文思源都忙前跑后一身汗。王醴不由笑,吩咐车夫一声,便与文思源道:“文兄明日不忙去兵部,待我先与你引见几位兵部同僚,先好好吃顿饭,再谈其他。”
文思源也不想有这样的意外惊喜,本来只是特地陪妻子访乡中旧友,却天上忽然掉下来一馅饼,还正好掉碗里。文思源惊奇之余,欲同许妍说道,许妍却捂着胸口喃喃道:“阿孟眼可真毒,果然是笑起来就好了。”
“什么?”
“没什么,咱们也回吧,既然王御史肯帮忙引见,那更好。你稳着点啊,别在王御史那给我家阿孟丢人。”许妍说着登车。
被“别在王御史那给我家阿孟丢人”这句话的人物关系震惊的文思源迟疑片刻,也登上马车,马车驶出去颇远,文思源才缓缓道:“原来我还没你乡中旧友紧要。”
许妍横文思源一眼:“别人定没你紧要,可阿孟不同,我家阿孟最好了。”
文思源:“你还有也很好的阿姚,阿徐,阿陈,阿林……”
许妍听罢不觉大笑出声。
次日,且不说孟约怎么招待许妍,且说文思源在王醴引见下与兵部几位官员坐到一桌上吃饭,最后竟是王醴作东。文思源觉得这不妥,王醴却道:“今日算是我的东道,日后盼着你们与阿孟常来常往,自别鹿邑,阿孟便无一日像昨天那么开怀。”
文思源:噢,这可以。
“自然,阿妍亦十分开怀。”
“方才听闻你有意去外洋战场,这我却要劝你一句,外洋战场,几位兵部同僚已说得很全面。但有一事他们未曾说明,如今战局十分险要,你们此次运送粮草的路线,兵部已折了两批人马在其中,不然,战场押运粮草,如何会寻通远镖局。”正是熟手都搭进去了,兵部已无熟手可用,才想起通远镖局来。王醴这是劝文思源,既然不是熟手,就别去送菜。
文思源皱眉道:“因战而亡?”
王醴摇头:“非是,近来海上风浪愈发高,据走船多年的水手道,海平面比往年上升了至少有两三丈,加之天气极严酷,运送粮草必经的海域越发危险。熟手或可过得去,如文兄这般,不曾经过海上风浪的,未必能成。”
“我却还是想去瞧瞧,不瞒王御史,学成一身武艺,手中刀斧至今不曾见过血。在家中我是幼子,上有五位兄长,个个勇武难当,父亲母亲对我唯一的期盼便是好好娶妻生子过一世。但越是日子过得安稳,我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