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重崖啊,你要记住,既然议院与内阁将来会有扯皮的时候,那从现在起,你就要有所准备。不是大舅日后便不照应你了,而是所站立的地方不一样,因而日后该如何如何,莫伤你我之间的情份,公务是公务,私交是私交,别叫私交妨碍了公务,也别让公务拆了私交。”吕撷华说着,拍拍王醴的肩,若是议院能办好,将会是和内阁一起鼎立朝堂的支柱,那么王醴完全可以不必看着内阁。
建立议院,成为议院长,主掌议院,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做自己擅长的事,比起进入内阁岂不更强。更重要的是,王醴志在于此,那么对他来说,议院就会比内阁更好。
最后,吕撷华看着王醴,叹道:“要不是你阿冰没眼缘,现在你就是我女婿,便没成,我也把你当自家孩子看。从前还顶担心你要孤身一辈子,如今看你和阿孟姑娘一起日子过得稳稳妥妥,便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送走吕撷华,王醴半晌半晌才与孟约笑道:“大舅现在就在对我用攻心计。”
“玩政治的人心都这么复杂吗?”孟约其实想用黑的,但想想是先生的兄长,就改用了复杂俩字。
“倒也还好,攻心计是真,想着不以私交废公务,不因公务妨私交也是真。一朝首辅,这却也不算什么,年年要是曾看过杨阁老临朝时如何攻心,大约要看到杨阁老都怵得慌。”王醴说着,邀孟约一起去孩子,顺便看看他曾经启蒙的学园。
以前是没脸去,现在是反正都送过儿子了,还有什么有脸没脸的。
育蕾园每到放学时,高年级的学生多半自己回家,低年级自己在校园里玩着等家长来接。阿雝和阿煦因才转学,师长还不很能放心让他们自己回家,遂叫孟约和王醴先接送一段时间,等孩子们自己熟了路,再慢慢放开手。
阿煦老远看到爹妈,撇下跟他一起玩沙子的小伙伴,满头沙子地扑向孟约:“妈,快来看我用沙子砌的房子,可棒啦。”
孟约看着裙摆,没奈何地被阿煦拉着手牵到沙池边,从海边运来的细沙很受孩子们喜欢,好多小孩子都在沙池里玩沙子。就阿煦玩得比较新奇,用沙子砌了个孟约山寨版的乐高城市——律法司。
“阿煦手艺可真好,治印没白学。”治印偶尔要雕个印钮,孟约让阿煦从橡皮章开始雕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很能得心应手。孟约越看律法司越觉得,阿煦将来必然是一方大佬,以前没玩过沙雕,却能很快找到方法,把沙雕就玩得这么溜。
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片刻后挺胸抬头站在自己的沙雕旁,接受所有小伙伴敬佩的眼神,啧啧啧,可把他给骄傲坏啦。
小同窗们挤过来看,不小心压坏一点,阿煦也一点不生气,对压到沙雕的小同窗摆手说:“没事没事,压倒了明天再做别的,我还做小动物,明天做给大家看啊!”
孟约忽然被小家伙给打动了,这是她儿子呢,看,多棒的小伙子。
回去的路上,小家伙一个劲问:“妈,我棒不棒,棒不棒,棒不棒……”
阿雝:“棒棒棒,你最棒,全天下你最厉害。”
阿煦:“也没有啦,我比兄长还差一点,不过我会努力赶上来。”
孟约和王醴忍不住笑,哥俩亲亲昵昵的拉着手回家的样子,久久印在他们眼中,温暖得不得了。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孟约和王醴说起明天朱载宽生辰宴的事:“说是不用准备贺礼,但总得送点什么吧,人家过生日,也不好空着手去呀。”
“不然年年画幅画给他?”
“诶,我还没到随便给人画幅画,就能镇住场的时候。”嗯,春宫除外,她对自己的春宫画技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朱载宽还略小几岁,要是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正好,“我记得阿宽喜欢吃袁娘子做的豆沙馅麻圆,给他做一盒子麻圆算了。”
豆沙馅也是袁娘子自己做的,带点粗颗粒,不是完全细化成沙的,还另加了玫瑰花和陈皮,味道相当独特,是朱载宽的至爱。
王醴想想觉着也成,礼物本就在心意不在贵贱。
次日,孟约和王醴早早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朱载宽接到礼物,开始还说“都说不让送贺礼,姑姑怎么就不听呢”。过后,揭开盒子一看,是一盒金黄酥脆,还热乎着的麻圆,就立马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回去,当即便往嘴里塞了一个。麻圆不大不小,正好一口一个,馅料绵软,包裹着的豆沙甘甜中带着陈皮独特芳得和味道,朱载宽不但自己吃,还请小伙伴吃,一边吃一边道:“就是这个味道,可想死我了。”
可惜再想死了,孟约也不会让出袁娘子,朱载宽也只能偶尔去打打牙祭,可不能天天去泛园,南京不比济南,盯着他的人也不少呢。
#嘤嘤嘤,所有人家还是更爱济南啊!#
第533章 作业按时完成了没有?
朱载宽的生辰礼,也可以看做是相亲大会,不管朱载宥还是朱载宽,甚至包括朱载章,其实都已经到了可以定亲的时候。不过小公主,宣庆帝舍不得,所以这是以朱载宥朱载宽为主的宗室子弟的相亲大会。
孟约是吃着吃着才发现不对的:“哦哦哦,相亲啊,我道怎么会给朱载宽办生辰宴呢,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要说再过个几年,我们也可以给阿雝阿煦办这样的生辰宴了!”
儿子怎么提都没事,不过,王醴还是很客观地说道:“就是阿雝,也少说还得七八年,阿煦更还得多几年。”
至于糖糖,提也不要提,糖糖出嫁这个事,在王醴这里目前还不存在。
“七八年眨眼也快的,想想阿雝才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坨,骨头好软,抱在怀里像捧着一捧水豆腐似的,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从手指缝里溜走。再大一点,喜欢玩积木了,我们一起给他做积木,你还总胡出主意,还不如爹,一出一个准……这不,眨眼的,阿雝都八岁了,糖糖都快两岁。”
有闺女的爹表示,他拒绝听这个!
朱载宥早年经历过无疾而终的初恋后,对感情可谓是八风不动,孟约跟王醴咬耳朵道:“师兄,你说阿宥会和什么样的姑娘投缘?”
王醴和朱载宥在谯郡也有蛮长一段时间相处,猜还是猜得到一点的:“大约得要爽阔一点的。”
朱载宥自己是个阳光小青年,喜好的也是同自己差不离的,能说到一块,玩到一块,日常行止能步履一致的。他不喜欢谈什么互补不互补,他就是更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觉得这样自在默契,相处起来舒服。
“那师兄觉得阿雝会喜欢什么要样的?”
“眼下看着,应该喜爱肖年年的,阿煦则爱似糖糖的,不过孩子总会长大,长着长着还会有点变化。”小孩子的世界里,家人就是他们喜欢的样子,长着长着,他们就会慢慢形成自己的喜好,慢慢明白自己内心到底喜欢什么。
宣庆帝和萧皇后也坐在一旁低语交谈,说着说着,两对夫妻捱到了一处,交谈一下做父母的心理和心得。宣庆帝对糖糖太小再次表示惋惜,要糖糖生在最前边,至少阿煦可以不用操心,可现在宣庆帝看着朱载宥也心烦,看着朱载宽也心烦,惟看着小公主才宽慰点。
“哟,阿宥阿宽还没影儿,你家阿煦已经惹了一圈小姑娘啦。”
孟约和王醴齐看过去,嚯,阿煦也不知道戳中了小姑娘们哪里,小姑娘们竟都在围着她逗着玩,孟约挑眉猜想了一下:“大约是跟阿煦玩可以避免没人搭理的尴尬?”
“没准真是,这群小伙子在想什么,居然放着漂亮小姑娘在一边装石头?”
本来要是生辰宴,小姑娘小少年们早就交谈如常,玩到一块,说到一块去了:“啧,想必是有谁不小心说漏嘴,反而心里尴尬,不知如何上前。”
孟约“嘿”一声,说了句“我有办法”,做为南京土著们共同的吉祥物,孟·打鼓人·约可是很有号召力的。她站出来,把小姑娘小少年们喊齐来:“最近《功夫熊猫》已经完本,接下来我还没想好画什么故事,今天趁这机会,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新奇有趣的想法。”
“孟老师,我们要是有有趣的想法,你给什么奖励呀?”
“喊我老师,必然是我学生,既然是我学生,哪么容我问你一句,我离开南京时交待你们的作业,按时完成了没有?”孟约离开南京时,给长江书院的小姑娘们留了个常年的作业——每周写一篇小故事,写出来和同窗们一起交换着看,喜欢的就写写评语。
“有的,现在我们每个月还出一期长江故事汇呢,每期我们都把印刷出来的首本留下来,就等着先生回来给先生看呢。”
“那好,回头我就去取。至于奖励,可知我家厨娘深得萧厨王的真传,若当真有趣可用……”
“把袁娘子借我们一个月!”
孟约:这……不行啊,我也离不得袁娘子呀。
“我是想说,可以到我家吃一个月饭,要是在书院读书的,包送。”
小姑娘小少年们互相看看,片刻后,还是孟约的学生率先点头答应:“行吧,我们认下这奖励啦。”
然后小姑娘小少年们不约而同地搬凳子,找间温暖的殿阁坐进去,簇拥着孟约开始讲他们认为新奇有趣的故事。
宣庆帝和萧皇后并王醴通看全程:这真能行?
看了片刻,在一旁看着并不参与的三人觉着没准真行,因为说故事其实很能体现一个人的内心,甚至可以全面地了解一个人的性格,一个人的学识修养,谈吐礼仪。
啧,他们是不是找到了新的相亲方式?
“那个特别开朗的小姑娘是谁家的?”宣庆帝问萧皇后。
“沈楹,户部尚书沈筹的掌珠。”沈楹就是孟约的学生,最开始带头问奖励的那个。
“看阿宥,眼都亮了。”
既然能入选这宴席,就说明身份堪当,素行颇佳,完全避免了出现少女少年看对眼,父母却挥棒打鸳鸯的情况出现。
在宣庆帝他们get相亲大会新形式时,孟约则get到了许多有意思的想法,怪不得会有满十六岁就不能再拯救世界这种梗呢,十几岁的少女少年们脑子里真的是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差不多有故事的少女少年都说完,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齐看孟约,等着她公布奖励花落谁家。并不是人人都特别热衷于美食,但奖励加上美食,再加上打鼓人,那就令少女少年们很向往啦。
孟约:怎么办,我没法分出哪个最有趣最新奇呢。
孟约扭头去看在旁边听了全程的三位,三位齐齐摇头:你自己挖的坑,还是你自己慢慢填吧,我们可不管。
孟约:师兄,你居然能眼睁睁看着我为难而不理?
王醴:所以我侧开脸了啊!
“那就阿沈吧,我最喜欢你的故事。”
谢盈欢快地轻拍一下掌:“我也不用先生请我吃一个月,先生请我们大家一起吃一顿就好啦。”
宣庆帝和萧皇后更满意了,朱载宥眼睛则更加溢满星光,少女仿佛在他眼中闪闪发光。
#呵呵呵呵呵……说得好听讲爱我胜过爱全世界,结果呢#
第534章 嫁给一个崇拜自己的人
选了个春光晴好的日子,孟约在可望浩浩江波天际流,也可感受苍茫大地芳菲到的地方请少女少年们吃饭。袁娘子使出浑身解数,愣是把几桌饭菜做得别开生面,让出身富贵,惯尝美食的小年轻们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本还不觉得算奖励,尝过后才知,当真是奖励,孟夫人在《菊下楼》里的描绘,竟并非是夸张,而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尝袁娘子的且如此,萧厨王的只怕更胜一筹吧。”
“这话我不爱听,袁娘子必也有赢过萧厨王的地方,萧厨王样样都精,却不擅长做甜汤,袁娘子的甜汤多好。袁娘子酿的甜酒也特别好喝,萧厨王自己也说过他不长于酿酒呢。”
“正是如此,谁还没点长处,没点短处啦。”
沈楹还给孟约带来了《长江故事汇》总共二十九期的期刊,从创刊至今的每一期都有。起先只有文字,后来慢慢配插画,再到现在已经有连载,还有不多不少的一笔稿酬。对长江书院的姑娘们来说,她们也不在乎稿酬的多寡,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可以仅仅凭她们的双手,就能挣到酬劳,意义反倒要大于金钱本身。
少女少年们畅谈美食时,孟约就在一旁看《故事汇》打发饭后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瘫着的时间。
“孟老师,你什么时候回长江书院去讲课啊,我们可想你了。”沈楹凑到孟约身边问道。
吕撷英也同孟约说过这事,可是孟约自觉得如今被宠得不像话了,天冷下雨刮风太大,路况不佳,她都只想在家窝着。其实准确一点说,倒不是被宠的,而是五醴太纵容她,但凡她说不想,那就不做,但凡她不喜,便不会到她面前来。
她现在也越来越纵容自己,其实长江书院给她排课,也是排到下午,一周才三四堂课,周六周末还没课,课外活动也从不用她带。她必需承认她就是在犯懒,在孔府书院授讲,一周两节,因为其他课业繁重,经常还要占掉她的课。
“下个月吧。”
“孟老师,嫁给一个很崇拜你的人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孟约: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师兄哪里很崇拜我啦。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不是我这样认为,是大家都这样认为。”
孟约:大家对师兄的误会是从哪里来的?
“阿沈呀,来来来,你告诉老师,这话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为什么我从没听过这个说法?”孟约觉得,有必要搞清楚,这流言到底是谁造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说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啦。”
孟约略觉得,大家对她也太宠爱了,不管是调侃王醴是上门女婿,还是一起认为王醴崇拜她。如此深爱,无以为报,只有多画几本好绘本报答大家,既然新的一年来到,《功夫熊猫》也已经完本,那么就开新绘本吧!
可是听少女少年们说不少有趣的故事,她还是没有什么画绘本的冲动,也想不到应该画什么。从创作意义上来说,是的,她进入了瓶颈期,感觉想要画的东西,都已经画完了,想要对这个世界说的话都说完了,想要告诉这个大明的,也已经完全转达出来。
这么说吧,她已经失去了创作的热情。就是不知道,她的粉丝们知道后,会不会想集体到她家门口静坐。
“在济南时你还想好好画几本给糖糖他们兄妹仨看,怎么这会儿不想了?”
“大概觉得自己没有童心,还有现实生活太能满足我,我不需要想象就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当然就没有创作动力啦。都说言为心声,可我现在心里只剩下了‘哎呀,我已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想要了’的懒洋洋。”孟约说着扑进王醴怀里发嗲,“都是师兄太宠我啦。”
王醴:合着太使劲爱你,太用力宠你也是缺点。
“对了,师兄,大家不知道从哪里误会的,居然都觉得你很崇拜我,阿沈还问我,嫁给一个崇拜自己的人是什么样的体验。”
王醴:“这哪里是误会,我确实很崇拜年年,年年的绘本天马行空,很好,年年的春宫人物精妙绝伦,举世无双,也很好,年年好的地方体还很多很多。吾所远不及,自然怀崇拜敬仰之心。”
孟约:“我的灵感和创作欲就是这样被你甜死的呀!”
“倘是因此,那年年大概这辈子也画不了绘本啦,算了,左右你画春宫还是很有灵感,很有创作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