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就是个美术生,这种工科生都未必能干得了的活,她也只能跟穿越者太祖一样,抱着举世都不懂的深深忧思,略有点茶不思饭不想。偏偏这时剧情还要来掺一脚,孟约的怨念简直快要具象化。
“散花楼诗会我去干什么,先生,我虽然时不时有点想吟诗作赋的念头,可我多有自知之明呀,从来没有题诗留词的冲动。再说我就是有,也不能见人呐。”孟约怕死了散花楼诗会这样的剧情发生场所,她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但万一要有个万一呢。
“散花楼诗会不仅有题诗作赋的文人词客,还有书画大家列席,你想啊要无书画大家列席,那千古流传的《兰亭序》打哪来。”吕撷英对小姑娘家不爱到处游玩表示不解,明明在鹿邑县时隔三岔五就要往外走,到京城反而缩着不出,什么毛病。
孟约:“先生拿我和王羲之比?”
吕撷英:“你可以作‘群贤毕至’的‘群贤’。”
玄武湖游湖时,孟约是半推半就去了,因为不在剧情***外她又没见过。花朝节不在剧情里,她寻陧多爽快就答应出门,虽然还是碰见一干剧情相关人物,可只远远一个照面,她压根不担心。
但散花楼不同啊,散花楼是《三醮》里第一虐主现场呐,孟约觉得她要是去,已相熟的荣意免不得与她一道。有句话说得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城门还是城门,池鱼却已成死鱼。
“先生,我不想去。”以往还找借口,这回不找借口,直接就说不想去。
吕撷英问“为什么”,孟约的回答是“我其实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吕撷英“哈”一声:“若是不曾在鹿邑县见过年年,我还真就信了,偏我在鹿邑县时便教过你,你觉得为师能信?”
有个太知根知底的先生有时候确实很苦恼,孟约观吕撷英面色,知道推辞不过,遂提个要求:“那我不要跟阿意坐一起。”
这话却让吕撷英意外得很,吕撷英认定孟约心襟十分宽敞,遂疑惑道:“为何,你与阿意不是挺要好的吗?”
“这跟我们好不好没关系,这跟她好不好也没关系,她和她身边的女孩子我都干不过。话都听不很明白,万一她们要问我什么我驴唇不对马嘴搪塞过去,多丢人。”孟约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理由,她总不能说那是《三醮》剧情发生现场吧。
话倒也能说得通理,吕撷英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孟约,想找个又能出人又能出画的场合不容易,一年里也就那么两三回而已,逮着就指定不能放过。
散花楼是第一虐女主现场,具体细节,孟约却不是很清楚,因为在《三醮》整个故事里,女主被虐得死去活来,所以这个第一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地方。孟约再使劲想,再怎么翻她的大事记,都翻不出哪怕一点印象来,唯一的印象就是有读者怒怼作者——你丫心理多阴暗多扭曲才册能把女主虐得这样惨,从散花楼开始,到大结局,你就没一天不虐女主的。
作者当时在某一章节针对读者的怒怼,于末尾加了一句“我即不阴暗也不扭曲,不管过程多苦多难,最终都会圆满,再一次声明我是亲妈,纯的”,才是孟约记得散花楼的原因。作者的评论区出了名的热闹,常有读者又骄傲又傲娇地表示——我们家大大的评论区有着不输正文的精彩。
“总之,离女主远一点总没错的,嗯,还有男主,不止,还有男配和男十八号。”孟约一想,又打退堂鼓,她思量着装病有没有用。再一想,她家那位先生,八成干得出找大夫上门给她瞧病来应对装病梗的举动来,就将装病的心思抛开。
孟老爷忙得脚不沾地,除每天还回来住外,父女都能连着几天碰不着面,可见农具和海商运回来的机械,已经把孟老爷全部精力都勾住。孟约也不想拿这等“小事”去叫孟老爷分心。
散花楼诗是个文风诗词浸润几两百年,连楼下草木都尽是诗意的地方,拾阶而上,樱花满树压枝低,偶尔间一两株海棠与白兰花。沿阶尽是鸢尾,土生土长未经现代培育杂交的球根开着放肆的花朵,大而有香,色彩浓艳至极,却只如画卷诗行,并不使人觉喧嚣。
分明应该是油画风格,但因这股气韵,生生扭转成了精致细腻的工笔,设色之大胆,恐怕不是大手轻易不敢碰,孟约:“先生,您坑我,这叫人怎么画啊!”
吕撷英一眼看出孟约还不死心,想临阵脱逃,横她一记道:“画不了花就画水,画不了水还能画楼,楼也不会画,你你总会画罢。”
“阿孟,快来,再迟临窗的座便没有了。”花木依依的石阶上,美得令花也失其色,天也失其光的不正是孟约避之唯恐不及的荣意。
“就来。”回应荣意后,孟约立刻扭脸看吕撷英,“先生,你答应过我的。”
吕撷英点头,拍拍孟约手臂道:“放心,为师答应你的必会做到。”
散花楼这出,有荣意,有周文和,有叶慎章,有其他男配女配,这个孟约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正到她要举步迈入其中时,她还是想缩回去。楼上楼下几乎已经坐满人,个个盛妆出席,仆婢如云,一打眼看去,满目珠玉,却丝毫不嘈杂不喧乱,一切皆井然有序。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行一止尽显整个朝代的气韵与风度,做为一个连礼仪都还没怎么学全的县豪千金,孟约怎么可能不生退意。
孟约:麻麻,这样的大场面,人家扛不住。
第50章 人鬼殊途啊,世子
荣意自然很想与吕撷英孟约一道坐,她即喜吕撷英的颖达风趣,也喜孟约的开阔,但吕撷英婆家娘家皆据临江的窗下。荣意这边,也有她嫂嫂和外甥女,反倒不好坐到一块。
当孟约悄悄给吕撷英竖拇指时,吕撷英睨她一眼,便拉她与婆家娘家亲戚介绍。
“擅画好,今日又可大开眼界,撷英说擅,那必然是有长于人的地方。”吕氏也好,卢氏也好,都是累世士族,范阳卢氏自不必多说,吕家虽不比范阳卢氏,却也是有近五百年历史的家族。
吕家的女孩子,身上都有那么一点像吕撷英的脾气,虽只一点点,却都像在招人喜欢的地方。卢氏的淑女出身高是高,却也没谁同孟约比什么出身,更没谁自矜出身……即使是有,孟约也看不出来。
诗会于辰时初刻开始,今年的诗题是“隐”,隐逸云水间的隐,退居山林不问红尘是非的隐。这是个好写的诗题,因不定时间,诗会结束的一个时辰前写出来就行,品评的那几位诗家则是出一首评一首,投票的可以现在投,也可以等全听完再投。
“先生,我已经很久没画写意山水了。”孟约对着画轴,略有一点惆怅。
“你可真是糊弄为师糊弄上瘾,往日随便晕个墨团子都好看至极,这时来与我说很久没绘写意山水。”吕撷英时常看到孟约用好几个颜色加在一起,或绿或蓝,或紫或朱,画层层晕染的墨团,颇似点烟霞之态,但烟霞并不会有那么丰富的色彩。
孟约心道“就不该手贱”,常绘手绘的,多半都会有这样的小爱好,在电脑里攒一堆这样的背景,以后要用就不用次次都重新画,做个蒙板套上去就行。数位板绘制还可以直接取用,不能更方便。
“那我画长江烟水。”着墨少,只需要好好构图,基本不会出太大差错。既然要扣“隐”这个诗题,长江烟水里再画一叶小舟,远远逐水流。
铺开长卷,孟约一边调墨,一边悄悄四方观望,她的心思,一点也没放在画画上。《三醮》作者这个小妖精的德性,绝对不会等诗会快散的时候,一定会等到满堂济济,人人列席的时候。诗会中后期,肯定会有离席去方便方便,或饿了暂时脱离战场去楼下吃点东西的。楼上只有茶酒点心,真饿了想吃点硬货,必需得下楼去,不然人家冥思苦想,旁边却有个捧猪蹄啃得欢的,那多分心呐。
孟约没急着落墨,吕撷英只当她在构思,哪知道孟约是压根没想画画的事,只全心全意等着小妖精安排好的剧情上演。
“说起来也有意思,我不记得作者这小妖精写了什么,可我记得读者对散花楼虐女主这段情节的评价。”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要数——
“大大在散花楼磨去小荣荣最后一点天真,之后小荣荣变得又冷又硬,怪讨人厌的。要不是有男主把她一点点掰回来,她要毁灭世界,毁灭世界,毁灭世界的。大大你心真宽,把女主写那么讨厌不怕掉粉吗,不怕小钱钱飞走吗,不怕我们跟你拜拜吗?”
一个永远在作死的作者,总有千万种方法,让读者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舍不得丢开。
所以,是什么磨掉女主最后一点天真的?虽然孟约怎么看,都不觉得荣意身上还留存着名为“天真”的东西。
很快孟约就知道了——安国侯世子还活着!
“我是怎么把这样重要的情节给落下的?”不过安国侯世子论戏份,还不如周文和重呢,至少周文和还有独家长长长番外。
散花楼中,原本安安静静,或画或吟,或对饮或赏景的人们在短暂地寂静之后,开始小声交谈。这个讲“安国侯世子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活”,那个说“好好的折腾什么,世子之位是钉板吗,居然要用死来脱离”,也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安国侯府可不是什么善地,安国侯世子恐怕也不得已”。
“荣氏女可真是……遇人不淑。”益安侯次子且不说,南京城里曾流传着多少荣氏女与安国侯世子恩爱无匹的小段子,曾经人人称羡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羡他们能将年少萌发的情呵护得那么好。
用孟约的话来说——他们曾经让很多人相信爱情,现估计大家又要一起开始怀疑爱情了。
虽然交谈声不绝于耳,但大家声音都非常轻,所以当荣意凭栏向下,看着安国侯世子问出一句“你还回来做什么”时,众人齐齐停下交谈看向荣意。
孟约记得,即使是在庆园见到刚刚和离的荣意,她的脸上也仅有一丝绝望与颓唐,虽深刻,但不至于毁了荣意整个人生。而此刻,荣意虽依然含笑,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荣意的人生离全盘崩溃仅隔一线。
“阿意,我怎么能将你丢下。”
安国侯世子仍是一脸深情,且不似作伪,如果安国侯世子是《三醮》男主,大约纠纠缠缠地两人又会破镜重圆。但作者曾借某本书的角色说过一句话“他有千好万好,他有深情似海,他有富贵骄世,你也需守住底限——打死不吃回头草”,所以安国侯世子绝对不会有男主的命。
荣意凭栏垂首,看安国侯世子良久良久,忽然笑出声,刹那间湖光山色都淡去颜色,只剩下荣意那张艳若桃李,皎似明珠的笑脸:“呵……乔子临,你出局了!”
语毕,荣意返身坐下,不管周围是什么样的目光,也不管周围人吐什么言语,自此刻始,世间一切都仿佛不再能伤害她。
害话说,孟约有点心疼荣意,因为以后还有得是能伤害到荣意的剧情。
安国侯世子一怔,急急要上楼,却被荣肃派人拦住,荣肃亦居高临下看向安国侯世子,口中重重吐出一个字:“滚。”
荣夫人对着欲冲破阻拦上来的安国侯世子轻轻一笑:“即作阴阳别,何来苦纠缠……人鬼殊途啊,世子。”
围观众:……
孟约:有这样给力的兄嫂,即使没男主,女主的病也是能治好的,对吧。
不过孟约还有点不明白:“先生,为什么阿意丝毫惊喜都没有,我以为至少安国侯世子刚露面时,她应该会有一点点惊喜。”
“何来喜,只有惊。”叫吕撷英说,反正已是个死人,就该打死再埋回土里去。
第51章 独特的修养
(亲们~明天解锁技能“三更”~持久度为三天~冷却时间未知)
安国侯府那些事,本来就没怎么捂死,安国侯世子散花楼上一出现,安国侯府那些倒灶的事就传得满京城都是。京城百姓什么没见过,但安国侯国事发出来,足够他们就着喝小半年茶,可见安国侯这看着不起眼的小潭子里,有多少波谲云诡。
“纵有千不得已万不得已,也不该瞒着枕边人呐。”
“诶,到安国侯世子这份上,爹妈都不能信了,何况枕边人。”
“这么说,荣氏女还该体谅他?”
“体谅个屁,几年前他刚‘死’完能递个消息露个口风,那能体谅。就是那时候不能,三法司结案后他递消息,怼他一顿,也不是不能体谅。可现在荣氏女再嫁又和离,心都快死了,他忽然钻出来说没死,随便搁谁身上,当时也只想弄死他吧。”
孟约:噢,原来荣意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
其实也只是外人猜测,荣意心路历程到底怎么样,只有荣意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再怎么猜测,也未必能全猜中。
散花楼诗会已过去两天,满京城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都是向着荣意说话的。荣意雅号“桂园主人”,是宫中那位好诗赋的天子所赠的号。这个号,取自李清照那首咏桂花的《鹧鸪天》——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折桂、桂冠之类的词,多用在科举上,荣意不能科举,天子这一赠号,也意指荣意有折桂之才。不但有才,人家还又美又会做人,自然是维护得多,落井下石的少。
再少也是有的,荣意和离后,模样仍鲜丽无比,但再见荣意,孟约却觉这个人像是一夜间枯萎的花树,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阿意。”
“若是宽慰就不必了,我已听了许多,谢谢阿孟。”荣意再枯萎,礼仪风采还是在,只是容光损失许多,也确实更冷硬了许多。原先只是风雅动人,现在却带着一丝阴郁,暂时还看不出“毁灭世界”的生无可恋来。
孟约本来也没想劝,这时说什么,都是往伤口上洒盐,她是要做荣意死粉的,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我素来口拙,就是想宽慰也无比宽慰起,我是问你想不想吃灸肉。孟园都已经准备好,我邀请了先生和卢先生,还有王师兄,你也一起来呀。”
希望那句“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是真的有用。
孟约的好意,荣意岂能不知,从这些小事上,处处能见出孟约胸襟来。这个时常说自己这不会那不会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修养,总在不经意间体现出来:“好。”
“阿意一定要尝尝我灸烤的韭菜,家父吃了赞不绝口,还有灸肉,薄薄的五花肉提前码好味,石板烤热涂下厚厚一层牛油。等石板吸收了牛油,把五花肉放上去,肉和石板接触的那一瞬间,油花刺啦刺啦作响。大概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胃口大开的声音了,阿意不要嫌有肥肉,灸肉有肥肉才好吃呢……”孟约走一路,就说一路烧烤经,一是她实在没什么好说,二是想让荣意把注意力放到即将入口的美食上。
也许是孟约一脸向往,一副垂涎欲滴的样,荣意还真被她的话引出两分胃口来。
两人和吕撷英卢昆阆一起往孟园去,在门口正好碰到王醴,门里飘来的香气让他们没过多寒喧,而是先后进门,往前院水边就座。不多时,孟老爷也特地赶回来,闺女头回邀请人回家吃饭,孟老爷怎么可能不到场。
一一打过招呼便开始进餐,韭菜烤得喷香,灶上的袁娘子带着几名仆妇,一轮一轮上荤上素上湖鲜,加上事先炖好的杂菌汤,叫众人吃得妥妥帖帖。
“滋味甚好,回头若还做,记得还喊为师一起吃。”
孟约听罢,好一会儿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