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霸的意思,无非是不希望有人来管束他,反正他生来富贵尽有,何必苦读书。
孔传铭和孟约一起在课室外头看着朱载宽,且不说孟约心里怎么吐槽熊孩子,只说孔传铭,人人都当他要生气,却不料他竟“哈哈”几声笑:“书院已经好些年没进过这样的孩子了,倒也新鲜。”
孔传铭是真没生气,所以不是气笑的,是真觉得这事是个挑战,也很有意思。圣人言“有教无类”,孔传铭既然是圣人子弟,自然没有不遵循的道理。
“这孩子倒有一点好,自己不上课,倒不妨碍别人,还肯安安生生待在课堂上,且还没睡着。搁个不听,且听不懂的,必然几句话下来便呼呼大睡。可见虽不向学,礼仪不失,这便很值得下工夫教导一番。”孔传铭说罢,带着几位治深地成员转身朝花园去。
一行人在花园中坐下,孔传铭问众人的意思,朱载宽是皇次子,肯定不可能把人往外推。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谁来负责朱载宽,治学会商量来商量去,如此重任只有院长孔传铭才能担当。
“官家将二殿下送来,想必还是盼其成才,如今这要很不愿受教,等闲的师长怕也不好说他动他,恐怕也只有院长才成。”
“阿孟姑娘怎么想?”
孟约:我以为我来打酱油的,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我是个捐几百两就进了治学会的。
“不如什么人也别给他派,叫他去白鹿园同寒门子弟一道,衣食住行通通自己动手,也不给他一文钱带身上,省得他有钱支使别人。”书院教育后,可以施行全寄宿,寒暑假才回家。但如果是家在书院周边的话,周末时学子仍可以选择留校或回家。
孔府书院素来主张周末让学子回家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结三五好友,出门走走看看。为朱载宽也不可能改,不过,孟约觉得也不宜逼得太紧,得叫朱载宽还有点盼头,不然朱载宽要真跳起来翻脸,单指望朱载章,也未必制得住他。
“周末再安排同寒门子弟一道返乡,务务农,看看寒门子弟如何讨生活。”
“却也要思量寒门子弟,不能让学生心里为此而难受,二殿下委实不像是个会顾虑他人心中感受的。他不顾虑,我们就得提前想好,不然多委屈咱们的学生。”
“是啊,学生光功课就够辛苦,委实不好再给他们添负担。”
“不若选家中子侄罢。”
治学会一合计,精挑细选,从各家子侄中选出兄弟俩来。兄弟二人都在孔府书院,兄长已经做了教员,弟弟还是学生,弟弟的年纪和朱载宽差不多。家中倒不能说清贫,只是父母早亡,只兄弟两人相依为命,但家中也算有田有地有余粮,加上兄长已经做了教员,家中比前些年生计紧张的时候要好得多。
征询过兄弟二人的意思后,属于朱载宽的炼狱终于正式落成,只等朱载宽跳下去。至于跳下去这事,交给明章公主管保能完成,朱载宽虽是个叛逆少年,却也真是个妹控。
朱载章:我坑起我二兄来从来不手软!
把叛逆少年收拾妥当,孟约复又关心朱载章的入学事宜,朱载宽可以插班,是因为他已经受过书院教育。朱载章还没有,所以必需得到下一届入学,也算是提前入学了,孔府书院表示可以接收,那朱载章下半年秋季入学,就可以成为孔府书院新生,进一步监督她二兄。
叛逆少年再教育工作启动后,孟约收到了来自南京制片厂的超级大包裹,用一整节蒸汽机车托运过来的映画机、影画机、发电机,以及暗房处理所需要的材料,加上南京制片厂现有的所有电影的胶卷盘。孟约一打开车厢就被吓到,她真是只花几百两吗?
“这绝对是成本价啊!”连半买半送都说不上。
接到“包裹”,孟约直接让人送去孔府书院,书院里边早就翘首以待——学究们也很有点业余爱好的。喜欢打鼓人戏曲的人,比南京谯郡密度可能要低得多,但也不是没有。经由他们安利,孔府书院上上下下,无不满怀期待。
孔传铭并一众治学会成员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南京制片厂根本不卖胶卷盘,每一盘胶卷盘都代表着三成票面收益。以现在的上座率,可想而知,一个胶卷盘有多贵,再者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所以济南到现在还没有放映电影的呢。
架好机器,孟约问看什么片子,大家众口一词:“《太祖秘史》。”
太祖的群体基础,真是广博啊!
不过,学院派应该会热爱《太祖秘史》这样的励志片,电影剧本比当初的戏本还要更让人热血沸腾一些。常抱云为演太祖,又是扮嫩,又是扮老的,还从孟约的原著绘本里琢磨出“未来服饰”来,场景也很“现代”。
实话说,很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左右的现代社会,带着浓浓的复古风情,倒像是未来人崇尚复古而古,并不像是古人畅想未来的那种感觉。实话实说,孟约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瓷砖贴地铺墙,用在这里真是太合适了,墙上贴的是布,纹路漂亮得不行,搁现代绝对是贼贵贼贵的那种墙布。
最亮眼的是研究室,那金属未来风格,孟约且不提,土著们是全看呆了。
一盘胶卷如今已经有两刻钟,两刻钟内,无一人出声,都被电影画面深深吸引着。
除了画面,震撼人心的未来社会,还有电影中所展现的人文情怀、社会形态,几乎能分分钟让治学会成员脑补出人生的高|潮来。
第478章 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
影画机胶卷盘送抵孔府书院后,当周便放出通知,让学员们周五晚上到勤思园看电影。对此,朱载宽嗤之以鼻,他在南京都看腻了,尤其是《太祖秘史》,倒不是他不粉太祖,而是再死粉,看百八十遍也会腻,那是演绎,又不是真人。
朱载宥在一片太祖粉丝中显得很合拍,大家对这位二殿下,委实没法生出太多好感来。便是心地柔软些的的女学员,也对这位敬而远之,谁叫他怎么看都不像个能好好同窗读书的。
第一批入学的女孩子,比少年郎们还更心向学习,这对她们而言,是无比珍贵的机会,所以对这个不好学,不珍惜学习机会,浪费辰光的同窗,她们都没眼看:“我们去寻孟老师吧。”
女孩子们都知道,她们来之不易的机会,是孟约提出的,纵使有这样那样的因由在,她们对孟约仍然充满感激与依赖:“好啊,孟老师答应过我们今天一起看电影,想必在勤思园呢。”
孟约其实看《太祖秘史》也看腻了,尤其是前几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是女孩子们殷殷来问,满含期盼,孟约便没舍得拒绝。左右不过半个小时的事,不看电影,还能赏月嘛。
春夏相交的夜晚,气温仍有些凉,女孩子们都是穿着斗逢来的。少年郎们十分谦让寺把女孩子们让到中间,体贴地挡风,师长们看着频频点头,孔传铭与孟约道“阿孟姑娘说得不错,越当回事越是个事,越不当回事就不是个事。”
王醴也在孟约身畔就在,听了这话,笑道:“年年心中,天下间事皆如此。”
孟约嗔看王醴一眼,便又扭头同孔传铭说:“他们从小就被教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这都刻进了骨子里,这又是书院,自然会属守礼仪。什么事摆到阳光下,都能明明白白,私下里左提防右小心,反会让人容易生出逆反心。”
说到逆反心,孟约和王醴一齐远远看朱载宽,叛逆少年正紧张无比地守着他妹妹,有好奇地目光打量过来时,叛逆少年都会特别谨慎地把妹妹藏到他身后。朱载宽的举动,让一众师长皆摇头:“这孩子缺的不是教,而是缺责任,缺负担,没人夺着他,凭他出身,岂能不飘上天。”
于是,眨眼前策略就变了,去乡间干农活,看寒门子弟如何讨生活仍然会有,只是又多了一项,还得带几个蒙学蒙童一起去改造,由他负责照料。孔传铭还提起阿雝,觉得阿雝的年龄正合适。
孟约忙摇头:“阿雝不行,阿雝虽没负担,却有责任感,万一二殿下撂挑子,阿雝就会默默地把挑子扛起来。”
于是乎看完电影的第二天上午,朱载宽便被扔到乡间去,任凭他怎么抗争都没用。至于过程是怎么样的,孟约也不细问,只要知道对朱载宽来说,这招有效就行。
至新学期入学,朱载章进入孔府书院开始,朱载宽才算迎了人生中真正的改造,因为明章公主委实太受欢迎呀!如果说他是狗见狗都嫌,那明章公主就是花见花也开,满书院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小公主的,连书院的猫猫狗狗都无比喜欢围着她转。
妹控的危机感空前庞大,不仅要防学长,还要防学姐,尤其是学姐,天天对着明章公主喊“可爱”,天天给明章公主各种投喂,这里的投喂包括但不限于食物。朱载宽是防得了学长,防不住学姐,学姐太无孔不入!
“妈,我不要上学。”且不说别人家叛逆少年,只说自家熊孩子吧。
每天上学都跟生离死别一样,别的小同窗都不哭了,他一人在角落里还是能嚎得特别伤心。最近,阿煦还有了个新毛病——特别不能听“爹妈不要你了”之类的话,一听就伤心得跟爹妈真不要他了一样。
“虽然我们每天都送你上学,但也每天都会准时来接你放学呀。”
“万一哪天你只接兄长,忘了接我呢,兄长那么棒,我不棒。”
孟约心里琢磨,可能是小人儿越是上学,就越发觉他不如兄长远矣,好在小人儿倒不吃醋不妒忌,只是内心充满小小忧虑。
每到这时候,阿雝只能轻抚弟弟软毛笑而不语:“阿煦且说,谁告诉你你不棒的,谁告诉你爹妈会因为你棒或不棒就接你或不接你的?”
育英园没有这样的教育,且不说孔家子弟秉承的是“有教无类”,只说育英园就绝对不会主张这样的恐吓式教育。
阿煦:“没有别人,我自己这样想的。”
孟约扯一下王醴袖子,王醴摆手,示意她接着看阿雝这位长兄怎么教弟弟的。
“那是因为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缺点,圣人说吾日三省吾身,阿煦做得很棒。找到缺点,就要努力改变,这样就会变棒的。”阿雝说完,眯着眼睛,学他爹琢磨案情时的表情举止,半晌后戳戳阿煦脑袋瓜子,“阿煦才不是怕爹妈不接你,是怕爹妈不爱你,所以才淘气的对不对!”
孟约:……
穿越大神在上,穿越者前辈在上,我儿子这才五岁多就已经能抽丝剥茧发掘真相了。
阿煦:有个聪明的兄长真烦人,还让不让人撒娇耍泼耍赖皮。
“兄长,我不棒,你也爱我吗?”
“当然了,你是阿煦呀,要是我不棒,你会嫌我吗?”
两个小人儿齐齐摇头,样子可爱至极,孟约心都要融化在俩儿子的笑模样里。都说老大照书养,老二照猪养,事实上老大她和王醴没照书养,老二也没照猪养。但阿雝就是莫明把优点全遗传到了,缺点基本没有,阿煦嘛……不是没优点,就是缺点比较多,有时候让人看不到优点在哪里。
“合着你这段时间老犯熊,就是因为这个!”
阿煦:我妈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怕哦。
“老师在喊我,我进去了,妈再见,爹再见,兄长快来。”等不及车凳,阿煦就撩帘子要自己跳,车夫自然不会许,把他抱下车。他下落地,小短腿便跑得飞快,跟后边有怪兽追他一样。
阿雝:“爹,妈,所以我们都被阿煦……”
孟约:“你弟弟是个戏精啊,从小就是,而且特别热衷于在你跟前演,大约因为他最爱你。”
所以,是的,我们都被阿煦的演技征服了!
第479章 寥寥数笔,神态俱写
事实上,阿煦一点不玻璃心,他就是要秀一下存在感,自从被戳破后,再也不敢犯熊,主要是怕被他爹揍。于是,熊孩子不但结束了他的犯熊期,还乖乖地,认真地向孟约学画画。
孟约:“一旦开始学,不管是我还是你爹,都不会允许你停下来,你可要想好,是不是真的学。在这方面,我可不是慈祥的妈妈,我会变成魔鬼一样的妈妈。”
阿煦:“我喜欢画画。”
有儿子肯继承自己的爱好,孟约当然再开心不过,有没有天赋什么的都不要紧,她也从不觉得自己多有天赋。土著们觉得她画得不错,那也无非是占着她后世对于绘画技艺的总结与创新,最重要的是,土豪家,压根不怕养个三流画家!
“那行,我给你准备画具,以后每天半个时辰。如果将来阿煦学得好,妈再给你请好的老师教。”孟约只打算教个基础,再往上,风骨意境气韵等等,她觉得不是她能教得出来的。
孟约只把这当成是幼儿园的兴趣班,哄孩子玩而已,她之所以不许半途放弃,其实主要是王醴的态度。不仅仅是兴趣爱好,干什么事,他都主张不能半途而废。
阿煦自从开始学画,果真风雨无阻,小人儿还挺有点小天分,至少孟约觉得他画猫就画得很不错。哪怕是简笔画,也把小鱼大鱼和鲨鱼的神全画出来,对此王醴大加褒奖:“画画最难的便是传神,寥寥数笔,将神态具现,可见阿煦在绘画上果有天赋。”
“啊,这也能看出有天赋没天赋来?”孟约虽然觉得画得有点意思,可真没法从简得不能再简的简笔画里看出天赋。
“具神与具形,年年以为,孰重?”
“自然是具神。”
“阿煦已初具其神,岂能无天赋。”
孟约默默给阿煦点一排蜡,没天赋玩玩也就算了,有天赋,别想王醴能放过他。不过,也不知道王醴怎么给阿煦打鸡血的,明明要求严格了许多,他反而学得更来劲,而且谁也没料想这劲一持续就是好多年。
至十月,朱载宥来了一趟,专程来看改造中的朱载宽,以及在孔府书院学习的朱载章:“便料想到姑姑这,再淘也能拧回来,不想变化这样大。”
“倒和我关系不大,全是载章的功劳,如今天天为护妹操碎心,哪还有工夫琢磨其他。说起来,是不是小的都这样,阿煦也熊着呢。”其实也未必,只是可能长子寄望更大,在言传身教时会更加注重,到老二了,皆学有经验,便不那么经心。
“我看阿煦很好呀,对学业极认真,哪像阿宽,心里就从无学业二字,爹妈都快为他愁白头。还不能说他,一说他吧,他就拿话怼我,说是他不必担负江山社稷,学不学都没关系,他只要懂得怎么吃喝玩乐就行。有时候觉得他是对我有意见,可其实并不是,他是真的觉得学习与他丝毫用处也无。”朱载宥也头疼,要真是揍能揍好,他十分愿意不假他人手的一天照三顿揍。
朱载宥来的时候,朱载宽正在乡间“改造”,朱载章过去以“担忧”为名,行监督之实。而且,朱载章还效法阿煦,一但朱载宽不踏踏实实接受改造,她就用“我哥哥不棒,我好伤心”糊朱载宽一脸,然后朱载宽就这样被他妹妹吃得死死的。
孟约同朱载宥一起到乡间看的时候,朱载宽正在地里挑肥,这活多脏得慌,朱载章对她哥是真下得去手。别人干什么,就必得忽悠她哥干什么,沤过的肥味道相当不美好,朱载宽挑着担,脸上是快晕过去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下一步就要一个趔趄晕倒在水沟里。
“在南京时,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阿宽太会哭,太会撒娇,他一哭一撒娇,爹妈便会心软。心软完看他犯熊,又想揍,又舍不得,阿宽这样皆是我们的过失。”都是爹妈兄长给惯的,也不止宣庆帝萧皇后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