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时候,孟老爷就挺庆幸他生的是个闺女,多贴心得慌,哪怕出嫁了也还是他的小棉袄。要生个儿子……孝顺不孝顺且另说,肯定没闺女这样细心体贴。
“记得吩咐庄子上,别薰这么多肉了,去年的到现在还没吃完,就是送人,也没地方送。”能送的都送好几遭了,不能老紧着熟人派吧,大家都不爱了。
“我说过了,庄子上说比去年各少千八百斤,但我算着还是有多。宫里已经不许我送了,杨首辅也不要,都同我说还不如送车羊毛料。诶,他们是不知道羊毛料如今多紧俏,我都还没说要多留几车,掌柜就已经看着我翻白眼了。说起这个,爹,得赶紧想法儿把羊毛料的产量提上去,尤其是春秋二季的薄料,明年指不定兵部要朝我们家大量购入羊毛料呢。”虽然一直在全面提高羊毛料产量,但因为别的布料也还是得生产,上贡也不能断,羊毛料的产量一直卡着没法上涨太多。
“这也不难,早前三板子就同为父提过,布坊织坊都已很陈旧,为父便着人新建厂坊,这边先让布坊再等一年,先在新厂坊挪来纺织羊毛。不过,年年,要供兵部还是很不够,仍还得想法儿才成。”孟老爷要不是任工学院院长,肯定能自己抽出工夫来管这事,但他现在工学院都有些忙不开,委实没精力再去琢磨这事。
“还真是个问题……”这问题,孟约一时真想不出来能怎么解决。
孟老爷沉吟片刻,忽然轻轻一击桌案,笑道:“不是还有织造府,左右这一块咱们也吃不下,不如咱家直接卖纺机织机,羊毛料的纺机织机,还真就只有咱家能造得出来。再说,这也不需触动南方丝织业的根本,很能避免一些矛盾产生,南方的丝织业,也能慢慢缓过这口气来。”
这肯定能成啊,孟约就觉得,自家不能什么都干,看看现在织纺一年产的料子,各式各样的,固然有特色,有拳头产品,但把精力铺得太开,可能会渐渐趋于全面而平庸,那样就会失去竞争力。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往深里钻研透花绫透花缎,把它们做到市场只认我们一家的透花料:“制织机纺机的匠人们也常说闲得慌,如今正好,不但有活儿干,还能大幅涨工钱。他们带的学徒,也不必到处思量出路,全留下来,好好定下心来琢磨织机纺机。”
说不定,这会成为日后,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数一数二的纺织机械厂家呢。
一手透花料,一手纺织机械,光这俩就够孟家吃不尽的,真不必把摊子铺太大,反而不利管理。
还是家里人手太少。
中午,王醴回来吃饭,听了孟老爷和孟约的想法,连连表示赞同:“正因如此,把精力都放在最擅长的上面,如此才能更擅长,擅长到旁人无可企及的深度和高度。”
孟老爷虽如今偶尔还要看女婿不顺眼,但大部分时候已经顺眼了,也能好好当自家人对待了。一顿饭吃下来,一家三口相谈甚欢,甚至孟老爷都很体贴地没说生孩子的事,呃,这也是因为孟老爷知道他们已经在外边被催得十分频繁了——既然有无数路人替我催,那我就不催了。
“今天医师会来吧?”
“嗯,逢六便来,今儿十六。”
“正好给爹看看,夜里又开始咳嗽了,听仆妇说昨天都没怎么睡好。爹,你还是得多注意身体,别成天忙里忙外,却连饭都顾不上吃,医师给你配的茶,你也没好好喝。”
医师过来,先给孟老爷看,重点责问一番,最后改了药方,重重地道:“孟院长,你再这样不遵医嘱,回头我可不来了。”
孟老爷任是工学院院长,医师当面也得乖乖听着:“是是是,你说得是,打今儿起,我一定顿顿不落。”
“真能做到才好,来,阿孟姑娘,我给你瞧瞧。”医师说着示意孟约伸手。
医师隔段时间就来一趟,孟约伸手伸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催生这种事,听太多,她也压根没再放心上,有句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医生,我最近老感觉晚上有点睡不踏实,是不是秋燥闹的,我得吃点什么,桂花茶成吗?”孟约去年秋天就喝过桂花茶,秋日喝了润燥最好,又易得又喝着顺口,还不用跟成药一样,定时定量喝温热的,在水壶里撒一把,热水一冲,凉的热的都喝得。
医师摇头:“先不忙说吃什么,我好好切了脉再讲。”
医师如常切脉,如常收手,如常叫王醴伸手,待收手才道:“皆康健,恭喜阿孟姑娘和王知州,心想事成,阿孟姑娘有孕了,虽则日子还浅,但确是滑脉无疑。”
孟约:不好意思,我没听清,劳驾你再说一遍。
孟老爷也是先一怔,片刻后才满面喜色:“全赖您调理得当,回头请您吃酒。”
孟老爷一开心,都用上了“您”。
医师也没多留,拿了孟老爷厚厚红封便出府,留这一家子在家慢慢品咂这份喜悦——马上要当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这份喜悦来得太过突然,在他们甚至都快习惯“催生大军”时,这喜便如同自天外降下的。此时此刻,王醴的心几乎被医师的话撞击成一地酥脆的饼渣,完全无法拼凑出任何语言行动来表达内心的巨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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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世界变好或变坏的根本
其实不仅王醴这新晋当爹的没缓过劲来,孟约也没怎么回神,这消息简直如同闪电,忽然之间劈中她,嗯,也不仅劈中她,还劈中她师兄,劈中她爹。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点害怕,孟约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皱眉出神。此刻,她不由得想起远在现代,已无法亲近的家人,深深幽幽地叹口气,好似又明白为什么会害怕了:“师兄,我们真的可以为人父母了吗?”
那样重的一份责任呢……别小看一个孩子,那可能是一整个世界变好或变坏的根本。
王醴本来还挺笃定,甚至早已经想好,将来要怎样教导儿女,被孟约这样一问,他也没法再确定真的可以。原来被击大的喜悦击中同时,还有沉重如山的重压加诸于身,生命大约也是始于责任和使命的。
“怕什么,你不也好端端的长大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容易想太多。”什么事在孟老爷这里,都从来只有一个说法——简单!
本来还担心得不得了的小夫妻俩立马“哦”一声,觉得好像也没之前那样担心了,毕竟小甜甜(孟小约)就很好嘛。即使是在《三醮》原著里,孟小约也是个很靠谱的美少女,孟约觉得,所有能把自己的人生经营的很好的人,都是很棒的人。
左右有能把女儿成功教得很棒的孟老爷在,孟约顿时不再担心,同时,她还遥想了一下,假如孟小约替代了她,在现代大概也能过得不错。嗯,也最好能过得不错,不然她多愧疚得慌,毕竟她穿书后的生涯,简直是躺着都能赢的一副好牌呢。
孟约终于诊出滑脉的消息,不过半天工夫遍传谯郡,人人再看孟约都是一脸笑:“恭喜阿孟姑娘得偿所愿。”
孟约:嗯,终于不是催生大军了,真是谢谢你们在我没怀上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催促我们啊!
“阿孟姑娘第一胎想生个什么,姑娘还是小子?”
这哪是想什么就能什么的,是本来是什么就什么,孟约对孩子的性别一点执念没有:“姑娘小子都好,我都喜欢。”
“那王知州呢?”
王知州可是老早想好,如果是儿子直接让姓孟的,倒不是嫌弃儿子,而是经过种种深思熟虑。不过,要是女儿,就是孟老爷再怎么眼馋,也绝对不会让的,他的娇娇小闺女,当然要跟他一个姓氏啊!
所以,不管儿女,于他也都没有太大区别,不过,如果要是能……先生个女儿就好了,一个像小甜甜的女儿,一样像小甜甜一样甜甜甜的小可爱。
“女儿吧。”
孟约:“为什么?”
“看岳父与年年便知,父女之间,远较父子之间更为亲近贴心。”初为人父,还是小棉袄更好,而且小棉袄显然和儿子不是一个等阶的甜度。
“那便先祝王知州心想事成。”
然后,满谯郡都知道王知州“疯了一样”想要个贴心可人的女儿了。
王知州:……
申江:“知州,这要是生个儿子呢,不成你还嫌弃?”
王知州:本知州几时说嫌弃儿子了,果然,言语这玩意儿如怪兽,一旦说出口再传扬开,便会让人认不出原样来。
“也不至于,怎么会嫌弃,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可能会有点失望。”
“既然已经怀上了,还怕将来生不出女儿来,必会有的。”
“儿子我亦爱。”
众人:听听这句“亦爱”有多勉强。
孟约:我身边的脑补有毒人士都已经开始向师兄身边漫延啦,真是好了不起哟。
不过,王知州现在光顾着紧张孟约,倒没顾上身边这一大群正在袭来的脑补有毒人士。听人说孕期苦,他也跟着担心,听说孕期这吃不下,那吃不下的,在孟约还仍旧吃嘛嘛香的时候,就开始忧虑。
结果一直到年前,孟约依然一点不苦,也依然吃嘛嘛香。倒是王知州生生担心得略有点吃不香喝不美。
冬日愈见严寒,眼看着年关将近,这是孟约第一次不必操心自家年怎么过。工学院上下都知道孟院长将升级成为外祖,十分体贴地早早就不给自家院长找事儿,让人能好好回家守着闺女。
“倒像你妈怀着你的时候,你也乖得很,不吵不闹不折腾人。世人常道女儿更体贴,看来年年这回真要生个乖乖的小姑娘。”孟老爷也是一想到会生出个乖乖软软,跟孟约小时候一样的小宝贝,就心里美得不行。
“那敢情好,正合王知州意。”
孟约:“殿下,快过年了,你不回南京吗?”
“工学院不给我个交待,我怎么会回南京!”这是又回头来跟工学院扯皮的晋王。
孟老爷愣没忍住,悄瞪晋王一眼道:“扯也没有,如果说水电路轨的事,还能找到工学院头上,迁丁迁口后造屋置乡镇怎么能找到工学院头上来,工学院不管这个。”
“综山川勘地理测水文,定个宜居之所在罢了,不找你们找谁,孟院长倒是给我指个明路,除了工学院还能找谁?别跟我说钦天监!”晋王才不受忽悠,钦天监不是没有能人,而是那群人……术数专精,问问天气还成,问建筑可能也不是不可以,问别的就还是算了吧。
“那你也不能大过年的,年都不让人过,非要这时候把人扯去天竺,谁不是一家老小的。殿下,这样吧,你让我们好好把年过了,等出元宵,工学院这边安排人跟你一道去天竺,你看这样行不行?”孟老爷既是不堪其扰,也是确实挂心着迁往海外的乡民,当然,这也是工学院上下的意思。
晋王到底还年少,性子略急,想到的事就恨不得马上做好。跟工学院扯扯皮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急得要死:“好吧。”
送走晋王,便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一套过年的程序走下来,便是三十。这一年,孟约觉得生辰格外有意义,不止是她,孟老爷和王醴也这么觉得。因为今年,又多了个小家伙,同他们一起给孟约庆生,然后未来的某一天,小家伙会来到这世上,这家里便又要多一口人。
孟老爷遐想着家会越来越热闹,王醴遐想着同他的小甜甜小可爱将人生的篇章谱写得更加曼妙动人。
至于孟约:好困……210196
第322章 正义第一杀
推算日子,孟约是九月中旬中的标,到春节时差不多三个半月,这样一来,医师算给孟约的预定产期就是七月下旬左右的样子。因时人仍很避讳七月半产子,医师是推算了又推算,只要不出意外,就能避开。
“那要万一呢?”
“避开七月十五也不是问题,阿孟姑娘放心。”
孟约倒不避讳七月半产子,她是不想给孩子未来的人生造成麻烦,更不想孩子从出生日期就以艰难模式开始:“那一切就拜托医师了,我什么都不懂,可能以后麻烦你的地方还多,请你多担待。”
“阿孟姑娘客气了,不过是医家本份,算不得麻烦。”亳州人对亳州闺女自然甚爱,哪有觉自家闺女麻烦的道理。
毫州人不但对亳州闺女甚爱,还很关心闺女的“事业”,临走前,医师轻声问孟约《疾风令》什么时候开演。按说开箱戏,都在初几,可自从有了打鼓人,慢慢的就都习惯把开箱戏安排在上元日,这也不知怎么的,就自然而然生成了。
眼看后天就是上元日,洪河班的水牌却还没挂出来,亳州上下都有点紧张。医师这也是出于担心,怕到时候跳票,大家伙可都很期待《疾风令》呐。
“水牌要南京送来,今年的水牌是南京那边统一出的,因而要晚两天。”事实上,都是朱载宥画的,两边的水牌据风俗还略微有点区别。除画水牌,朱载宥还表达了对孟约死活不剧透的怨念,书商出完前两本再同下文,因等着吊足大家胃口,叫后边的好卖呢,也是为了戏院的票好卖。
因而,眼下除孟约,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故事会怎么反转,所以,孟约对《疾风令》开戏的期待不比任何人少。
《疾风令》的第一场戏的水牌“风乍起”在正月十三日清早张贴出来,亳州老少看到这水牌终于安下心来,这才有工夫去琢磨,这块水牌后边意味着一场什么样的戏:“既然是风乍起,为何色调这般暗,浓云密布,压城欲摧,那边城楼还崩了一角。”
“哟,你看得仔细,远处城楼崩一角都看着了。”
“这……有点危险呐,第一个绘本谁看过?”
众人:为保持神秘感新鲜感刺激感……我们都没看,买是买了,支持闺女嘛。
“我买了,要不现在回去看。”
众人:呸,说得好像我们没买一样。
“但是看了,就没有神秘感了啊,我还是喜欢去戏院看,要是先看了画本,就好像提前知道了未来一样,没趣味了啊!”
“要是真能知道未来,你真会认为是没趣味?”
“那当然不会。”
然后众人就“如果我能预知未来会如何”展开讨论,最后还是说到打鼓人的戏本《太祖秘史》上来,毕竟太祖在那里边是回到古代,知道未来的设定嘛。最后,大家给“预知未来”下的定论是——如果我能预知未来,一定要像太祖一样,改变不好的,并使原本就好的更好,如此方不负“预知未来”的能力。
人有多大能力,便担多大责任这一点,古已有之,今人不过说得更直白。
孟约就在宝云楼上,听着戏迷票友的谈论,心中有着无数欢喜,她为自己有这样一群戏迷票友而深感骄傲。哪怕只是言辞上的,这亦好言,人生在事,所谓的好,做得简单一点,无非是立好言行好事,再不需赘述其他。
上元日,《疾风令》在宝云楼作为洪河班新年开箱戏上演,票早就已经全卖出去,却总还有人进宝云楼去问是否还有票。怎么可能有票呢,不可能有人退,也不可能再加设座位,因此许多人都只能等到第一场戏复演才能看到。
“还是宝云楼太小了啊!”
“不能再大,再大听不清了。”
“工学院琢磨出这么多东西,怎么就没有一样东西能让声音更洪亮,让再大的戏院,都每一个角落皆能听清的呢。”
孟约:有啊,正在琢磨中,且还得费点工夫,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我想总有一天,大家能看到的。
《疾风令》第一场戏,在众人引颈以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