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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谁哄的,怎么哄的,竟这般有成效。
“晋王殿下来了,瞧你这样也挺精神,不用换了,赶紧来拍个相片。”工学院大佬们是被打鼓人这小姑娘给洗的脑——有必要让后辈小子们知道,我们不仅有脑子,还有脸!
晋王:……
虽然不知道相片什么东西,但晋王觉得,也不耽误什么时间,反正他是来扯皮的,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他们磨。
拍完相片,晋王一摆开架势,大佬们就隐约觉得眼熟。一年到头,跟工学院来扯皮的人简直要用蒸汽机车装,大佬们迅速撤退,留下程并在那里支愣着。程并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他现在是拿着小吏工资,担着副院长的劳,操着内阁的心。
“听闻程助教是孟院长的侄子,如此,我称你一声程兄。”晋王没什么跟人扯皮的经验,简短寒喧过后就是大吐苦水,西北难哇西北苦,西北荒啊西北干,西北的同胞岂止水深火热啊,简直如同在地狱。同一个大明,同样的吾民,怎么能让西北的乡民继续受苦受难忍饥挨饿。
程并一脸冷漠:“殿下,我只管院中一应日常事务,殿下所言委实令人伤心难过,感同身受,然……殿下得寻孟院长或哪位副院长说,又或是寻到负责路轨的袁院士说。”
晋王太明白“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的妙处,一点也不为程并的冷漠脸而退散,反而更加热情地跟着程并一道走:“诶,你看我刚从西北回来,什么事都还没眉目。你看,我这才来就把院士和助教们都吓跑了,可见是个不受欢迎的。可就是再不受欢迎,为西北万万同胞,我也得咬着牙拿热脸往冷板凳上贴。没办法,要为我自己,地上掉一堆金子,我都不稀罕去捡,可为他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我豁出去了。”
经历过王醴的一百零八种花式扯皮后,程并早已经有了免疫力,任你打什么牌,都不为所动,实在是这事真不归他管。程并算是外行,工学院是个最怕外行管内行的地方,所以他手里只有处理日常事务的权利:“殿下,不妨跟您说得直白一点,我在工学院就是个打杂的,管管衣食住行,内外洒扫,后厨采买。您要同我说采购一批蔬菜粮食牛羊肉,找我准没错,可您要是院里的公务,我真说不上话。”
晋王:咦,还有比我会吐苦水的,把自己装得跟黄在地里的小白菜一样。
程并:那是,别小看生意人,撕下脸皮来,也能老不要脸,不比你们玩政治的差。
正扯着皮的时候,孟老爷从水电站回工学院来,晋王倒是有够胆去骚扰孟院长,但想想程并这个小江湖都这样难缠,老江湖肯定更难缠,还不如去找袁令昭呢。袁令昭身体大不如前,晋王就是扯皮,也不好扯太过,只能去骚扰袁院士的一干助教。
助教多是三十岁上下的壮年,怎么骚扰都不要紧,接下来一段日子,晋王实力表演了什么叫狗见狗都嫌。虽然没骚扰孟院长,但孟院长还是因为他的实力而产生困扰:“《巨星》就剩下三场戏了,今儿倒数第三场,殿下不去看吗?”
“当然要去看,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正事总比戏要紧。”晋王一脸真诚,并希望孟老爷看在他一脸真诚的份上,能够结束这种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扯皮。工学院尽是一群扯皮大师,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简直比他们的学问还更出色。
孟老爷:“殿下,我们亦想能早日修通往西北的路轨,然,路况复杂,兼地广人稀,光是勘测山川水文,就非一日之功。在殿下到工学院后,我们便已派人前往西北,殿下所言字字含悲,我们亦非不懂。但是,若无万全之策,吾等定不能仓促定策,百年大计,岂能轻忽。”
“我也知自己太心急,但也是没办法,西北等不下去了。为此事,我愿倾尽家资以助,只盼此事能早日开始,能让西北之民早一日解脱于水深火热之中。”
晋王,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愿为百姓尽散家资的亲王,他年轻,所以更加热血,更加见不得苦难深重。他是宣庆帝唯一的弟弟,所以他深知,即使散尽家资,也自有容身之处,所以十分大无畏地能舍这一切。
孟老爷深为之打动,但,不能松口的还是不能松口,银钱到位固然可以让路轨快一点修起来,快一点修完,但是勘探山川水文,测定线路,攻克地质难题这都是不能简省的,所以快不了:“殿下高义,臣深感佩,然万古工事,安全为先,殿下是为西北乡民,臣等亦然。”
晋王叹口气:果然,打什么牌都打动不了老江湖,戏文里说好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也不是没道理的,打鼓人果然早已经看穿一切。
算了,先看戏。
去看戏前,晋王还去留叶园取了相片,因为罗院士这回拍了太多,只能一点点来,这过程中又有了点新灵感,所以才把相片拖到现在。
晋王取相片的时候,孟约也在留叶园,正愉快地欣赏着满墙细节丰富,几乎如同真人在聚齐一墙发出“智慧地凝视”,孟约:这是一面能让人感觉自己其实就是个智障的照片墙啊!
未来人呀,受到一万点暴击了吗?
第306章 或利国民,或利万世
晋王的照片也挂在墙上,他站在一整面墙前面看,就觉得自己特别格格不入,赶紧取下来后,就都舒服了。
“院士们的眼神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看看院士们的相片,再看看他自己的,光从眼神上来说,前者像光泽温润的古董瓷器,后者像是刚从窖里取出来的,泛着贼光的新瓷。
“殿下,日后的学子们必然要将这一墙的人名字生平都大致背出来,你信不信。”孟约可不是预言,是以穿越者的前瞻性来说的。
“我信,我现在就能认全,何况后人,即使认不全,也得大概猜得出来谁是谁。再有,我们上书院的时候,也要认从前的,而今且如此,日后更应甚之。”看着这一墙照片,晋王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
有余力,有余财,又有幸生当世之世,该当立好言行好事,或利国民,或利万世。
“走吧,再不走,赶不上洪河班的戏了。”孟约每场戏第一次演,都照旧会去看,一则是听听粉丝的心声,二是看看戏演得怎么样,她可是一个负责任的作者。
倒数第三场戏,发愿要成为影帝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场戏中问鼎称帝。当星网上刷吾皇万岁千秋时,孟约竟发现许多人都热泪盈眶,就是晋王也是一样的。然而感动完所有人之后,立马画风就又成了诙谐搞笑,因为早已经实现小目标的影帝打算拍《太祖传》,打算实力告诉后辈们,他的一生是怎么样发生的,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心疼太祖,一群智障!”
“指着鼻子骂太祖乱来,瞎搞的历史学家真是……”
“哈哈哈哈,刚才楼山雪那个表情是不是在说‘朕不跟脑残一般计较’。”
“这真的是让太祖圆梦吗,难道不是主要为折磨太祖让大家爽一爽才这样安排的吗?”看,现在大家已经十分能接受折腾太祖,他们心里其实很爽这个现实了。
“我大明的皇帝陛下果然是……不当皇帝,也能靠演技活下去的传奇。”
晋王:“阿孟姐,你这样意义何在,何不让大家伙一直如开场时那样热泪盈眶下去。”
“这是一部正经的喜剧,不是催泪大戏好不好,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反差更让人觉得轻松愉快吗?”孟约觉得,好的喜剧就该是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的,笑完什么没有的不叫喜剧,叫无脑搞笑片。
“你催泪的能力更高杆一些,下回还是写催泪的吧。”
孟约:“下部戏叫《疾风令》,官场故事的绘本。”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一个什么样的官场故事?”晋王颇有点好奇,孟约这个大概不知道官场到底什么样,也没亲历过的女子,会怎么要描写官场的种种。
“一个反派看穿一切的故事。”
晋王:算了,当我没问,还是等回头绘本出来再说罢。
倒数第三场戏,在《太祖传》的热映中结束,戏迷票友们看得很开心,开心之余还有点感慨。念叨起他们的太祖来,大家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毕竟,太祖一辈子真的说过很多很多让人反复提起的话。就是有些不怎么提的话,偶尔遭遇到人生的转折时,也会记起来。
太祖是一个没写语录,却拥有广大受众群体的“说说”爱好者。
“有这样一个精神领袖真好,感觉大家都会追逐着他,成为更好的人,也这让世界越来越好。”孟约感慨着的时候,对《疾风令》又有了点新想法,赞美人就不要觉得苏,苏一点怕什么,要说起来,太祖活着的那几十年,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大大大大写的苏字,苏得小明到现在都还是酥脆醉脆的。
此时,少年朱载宥在内阁呈上他的民生陈文,并接受来自内阁诸公的询问。朝上诸公,对朱载宥印象仅仅是勤劳好学又周到体贴的少年。而今,这份民生陈文递到内阁,并毫不惧地侃侃作答时,内阁诸公便知道,周到体贴的少年,终于真正能承担得起国之储君的重任。
“殿下,水电工事且不忙,殿下想做实事,而今便正有一件事是殿下不必观望,直接就能做的。”
“请杨公示下。”
“有外洋数国使团即将抵达大明,其中有四个国家已经递上国书,希望能派来使到吾国学习一段时间,朝上商议过后,已经应下。殿下,此事需拿捏一个度,要使他们能领略到大明之雄,又不能将底牌全部现于人前。”
朱载宥先是低头思索,约摸盏茶工夫才抬起头来看向内阁诸公:“我愿接下此事,不过,还请诸公遣人襄助,若我有不足之处,还望有个描补之人。国与国之间,还是要更谨慎周到一些为好。”
“自然,我们会为殿下指派一个稳妥得力的副手,凡事殿下决之,若有不能决,再问询于他。”既然是培养储君,那自然是事事以储君为先,至于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呵,能被吾朝太子拿来练手,是尔等之幸。
外交什么的,哪有太子练手重要,实在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不至于有碍邦交,就是真有,那也不要紧,能描补的描补,不能描补那就碾过去呗。委实来的都不是与大明堪当的大国,周边小国而已,大明对近邻从来都不曾遮过獠牙。
朱载宥表示,可以,有助手的话,他相信自己能做到,储君的课业,有一部分就是邦交:“多谢诸公,另有,不日罗院士将至南京,诸公不妨抽半天工夫拍个相片。”
有大明储君和一干院士带头拍,不存在什么会把人的灵魂摄走的说法。大家都十分愉快地接受了这是用“工学院新制作的机器画出来的画”的设定,纷纷点头答应,还有问能不能带家眷的。
“到时候看罗院士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
数日后,多国使节团登陆大明,鸿胪寺卿并懿安王前往迎接。
接到人之后,并没有在当地停留,而是看看天色与使节团众人道:“请诸位前往搭乘蒸汽机车,我大明太子殿下将在御江园设宴款待诸位。”
那么,蒸汽机车与世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要开始了。
第307章 我们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南京至杭州的路轨,五月底才正式投入运营,值得一提的是,这长达六百里的路轨,尽数有杭州的土豪们出资修建。土豪们没有谈条件,只要赶紧修好,土豪们的钱当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经由其他两条路轨的运营,土豪们看到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当然,土豪们的捐资还能享受到一定额度的税收减免,所以,土豪们在捐资兴建工事时,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这条新投入运营的京杭路轨,一切都是最新的,从技术到蒸汽机车的设计,车厢的舒适度大大提升,速度也由原来的每个时辰一百里,提升到了现在的一百六十至一百八十里。从杭州往南京的六百里路轨,不至四个时辰即可抵达,当然,午饭就得在路上吃了。
鸿胪寺卿与懿安王领着使节团,一路开往车站,杭州站也是第一次使用封闭式车站的站点。挑高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和周边的环境并不突兀,依然还是一股子古色古香的味道,雕花的窗格,透明的玻璃,挑高的天花板上垂吊着几十盏琉璃宫灯,因宫灯主要目的是照明,所以并没有多作描画,而是微黄的半透明的质地,光照柔和又明亮。
恰是将要下雨的时候,天空中浓云蜜步,车站便开了灯,步入其间,便仿佛坠入一片星光交相辉映的天地,温暖明亮并不刺眼。除使节团,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带多看一眼——都好几个月了,杭州城内外及周边的百姓早习以为常。
使节团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明亮的光显然不同于烛火,没有烛火的跳跃,没有油灯燃烧的气味:“这就是电灯吗,我听我的朋友说起过,他前年曾到过南京,在南京的一座城楼上看到过这种名叫电灯的东西。”
“是的,用来照明比烛火和油灯更安全,也更便捷,只要按下开关即可。烛火和油灯难免有气味,电灯就不会了,目前通电的地方还不算多,如果诸位对此感兴趣,回头可以安排诸位去一趟谯郡,我大明的工学院便座落在那里,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应该会全面通电,能通电了。”人对于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不会表现出额外的不必要的骄傲,鸿胪寺卿介绍电灯和一应设施时,格外从容不迫。既不沾沾自喜,也不会瞎谦虚,总而言之就是该怎么样是怎么样,透着满满的宠辱不惊。
其实鸿胪寺卿的内心是:别为电灯激动,后面还有蒸汽机车呢,还有各种电器呢,南京的水电工事都已经全面修缮好了呢……就是南京的话,不是很方便带大家伙儿到地底下去看我们的水电工事。
这里得再说一说昔年修水电工事的那位大手,简直是把地下工事当防空洞修,太祖对此吐了不知多少槽。
约一刻钟后,车站里响起蒸汽机车到站的钟声,有乘务员就位,验票指名站台方向。鸿胪寺和懿安王领着使节团,并没有走什么专用通道,这时节还没有什么专用通道呢,最多不过是做个公务车厢而已。
“哟,今儿这多外洋人,来做什么的?”
鸿胪寺卿正好听到,便顺嘴答了:“外洋的使团,来游学观光。”
“该来,咱大明这样好,多叫他们好好看看。”
“杭州也尽是好地方,该留几天看看。”
“得先去拜见官家吧,回头离开的时候慢慢来看嘛,杭州这多好吃的,边看边吃才不枉来一趟呢。”
鸿胪寺卿:“回头看他们自己怎么安排吧。”
登上车厢后,使节团才开始就蒸汽机车发出种种问题,用什么拉车,为何要在轨道上行驶,这车速度多快。车上,有工学院的学员专门负责解答,便是有十万个为什么,工学院的学员也能全部作答,而且人家还通多国语言,跟哪国的使节谈话,都是一口地道的当国语言。
人家记性还好,只开始介绍过,就全记下了人名国别,各地的风俗还张嘴就来。虽然没有去过,但万卷书如万里路,大明有的是热爱四出游山玩水,浪出一重重新天地的名士。
对外洋如数家珍,对自家就更是了如指掌,介绍起各地风土人情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此时正下着大雨,当蒸汽机车缓缓开动响起的汽笛声在雷雨中隐隐拉长时,所有人都将视线与注意力放到车窗外,那雨吓人极了,仿佛正是天上有条河,河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