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倦旅(gl)作者:相许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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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倦旅(gl)作者:相许雁丘-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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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绡不记得自己是否埋葬了大马,只记得最后独自走着的时候,一匹小马凑过来,用鼻子蹭她的手心。它的模样,就像是年幼时追逐的小马,那样相似。
  
  然后阳光透过眼皮,将所有的梦境都化作一道白光。
  
  身子还有些发软,但也足够洪绡支起半个身子环顾。这正是她先前所住的屋子,朝着院子的窗户被打开了,阳光落在床上,将屋子照得暖洋洋的。
  
  床头放了一张矮凳,雕着蛇首纹饰的鼎炉中白烟袅袅腾起。洪绡凑上去嗅了嗅,淡淡药香沁人心脾。
  
  吱呀声响,门被推开了。洪绡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女子端着药汤走到床头,将碗搁在香炉旁,在床侧坐下,又扶着洪绡的肩头使她坐起来,又将枕头靠在她背后,方才又拿起汤碗,盛了一勺向她嘴旁递去。
  
  洪绡慌忙伸手去接,可身子绵软使不出半分气力,只能张嘴喝下,不自在地道:“门没关。”
  
  相思又递出一勺,道:“我出去的时候会关。”
  
  洪绡问道:“你救的我?”
  
  相思答道:“是师父救的你。”
  
  洪绡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地看着相思的神情,问道:“一丈红……她还活着?”
  
  相思摇头道:“她死了。”顿了顿,又道:“可她将‘天下缟素’的解药教给了我。”
  
  洪绡心中的期待落了空,神情又黯然起来:“现下葵娘也不知去了何方,从前的姐妹三人,果真散了。”
  
  相思拿出一方手绢,替洪绡擦净嘴角的药渍,眼也不抬地道:“天下无不散宴席,师父这样说的。”
  
  洪绡给她这般细致的照顾微红了脸,笑道:“养徒如此,师复何求。一丈红倒是教了个好徒弟,令人好生羡慕。”
  
  相思收了手绢,又喂过几勺,方道:“你不会收徒弟。”
  
  洪绡道:“又是你师父说的?”
  
  相思点头道:“嗯。”
  
  洪绡轻叹一声,道:“有姊如此,当真什么脸都丢尽了。”
  
  相思道:“你为什么不收徒弟。”
  
  洪绡道:“倒也不是不收,只是懒怠刻意去找。我想去的地方太多,安分的呆在一个地方好几年,想来也是一件令人不大开怀的事情。”
  
  相思认真地瞧了她一会,道:“你不像。”
  
  洪绡不解:“像什么?”
  
  相思道:“不像是不安分的人。”
  
  洪绡被这番话逗乐了,一口药没咽下去,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相思也放了碗,轻拍她的背顺气,好一阵才得以消停。
  
  相思道:“这句话很好笑吗?”
  
  洪绡无力地点头,又忍不住的想笑,她扬起嘴角,笑容深得生出了两旋梨涡道:“很好笑。”
  
  相思侧过头,一双桃花眼注视着洪绡,里头闪烁的光芒令人有些目眩:“为什么你会觉得好笑。”
  
  洪绡笑道:“把你的脸转过去,我看着心慌。我的事情一丈红不会没有提起过吧。”
  
  相思垂下眼帘,勺子在药碗中搅动了一下,递出一勺,道:“师父说过许多,可我想听你说。”
  
  洪绡拒绝道:“那可不是什么值得传诵的好事,更不值你去学,少听些为妙。”
  
  相思坚持道:“我想要听。”
  
  洪绡拗不过她,只得笑道:“我自小由师父教养,学的头一样功夫就是轻功。那时起就喜欢漫山遍野的瞎跑,山峦险峻,也不知多少次摔得鼻青脸肿,回屋少不得要给师父一顿骂。好几回几乎是从山顶滚落到山脚下,一身的骨头都没几块好的,若不是师父妙手回春,只怕早就落下了残疾。到后来,一丈红也见识了我这样的脾性,有一回我受了重伤,需得静养,可怎么也躺不住。一丈红拦我不成,索性在我的食物里放了阻绝内力的毒药,可我趁着她大意,夜半的时候也悄悄逃了。”
  
  洪绡一面说,一面又不由得摇头笑了:“一丈红将我追了回去,气得咬牙切齿,直说待我好了,要将我捆在树上毒打一顿。”
  
  相思道:“后来她这样做了吗?”
  
  洪绡笑道:“自然没有,可也说要给我留些教训,将毒龙鞭在我手上杵了杵,喏,你瞧,现下还有个印呢。”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加证据确凿,洪绡微微抬了抬右手,手腕处一点朱红分外夺目。
  
  她也就这样随意一提,不想相思却突兀地执了她的手,仔细打量一番,方道:“这是朱砂痣。”
  
  洪绡诧异道:“一丈红从前告诉我,这叫一点红,可着实被我笑了好一阵。”
  
  相思极认真的道:“师父既然说叫一点红,那就是一点红了。”
  
  洪绡笑道:“你这样听话,想来一丈红省了不少心。”
  
  闻言,相思却垂了头,神情有些恹恹:“师父不喜欢我。”
  
  洪绡不信,道:“怎么会,这样乖巧的徒儿,又有谁能不喜欢。”
  
  相思摇摇头,终究没有回答。反倒向洪绡道:“师父心中总之是记挂着你的。”
  
  洪绡道:“我们相识足有十二年,她若是不记挂着我,也太薄凉了些。”
  
  相思便不再答话,只是静默地坐在一旁,不做声,也不动作。
  
  洪绡心中纳闷,一抬头,正撞上相思的一双眼眸,阳光下泛着粼粼水光,似语似泣,勾得人心里发痒。洪绡头皮发紧,无力道:“你该不会是一丈红的私生女罢。”
  
  相思道:“我是师父自路上捡的,是流民的弃女。”
  
  洪绡道:“那时候你多大了。”相思道:“十三。”洪绡道:“就是五年前吗?”相思应道:“嗯。”
  
  洪绡道:“那可真是巧了,我初见一丈红,也正是十三岁。”
  
  这句话好似一把钥匙,将洪绡脑海中的记忆纷纷给释放出来。她记起十三岁那年初秋,与师父一道,站在山崖高处远眺。从清晨一直到正午,才看到一袭红衣自视野的尽头翩翩而来。
  
  一丈红是师父的故交,两人见面后,絮絮地说着些热络的话。洪绡躲在师父身后,悄悄地打量,只记得那女子一双薄唇涂得赤红,似罂粟一般,勾着人。
  
  一丈红注意到少女的凝视,眸光流转,含笑地回望她。洪绡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惧怕,缩回了脑袋。
  
  师父拉着洪绡向一丈红道:“先前也和你提过,这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洪绡。”
  
  一丈红蹲下身子,问洪绡:“怎样写的。”
  
  洪绡不情愿地执了石子,在泥地里划出自己的名字。
  
  一丈红笑道:“这字真难看。”
  
  洪绡白过她一眼,恹恹地躲回师父身后。
  
  一丈红又道:“这名字和我不大对盘,洪绡,红消,可不就是将我一丈红给消了?”
  
  师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用得这样讲究。”
  
  一丈红笑道:“玩笑罢了,回去罢,我好替你瞧瞧病情。”
  
  师父点头应诺,途中却又道:“这孩子秉性虽佳,可性子却不大安分,往后还劳你多费些心。”
  
  一丈红没有答话,独自一个人走在前头。她对山上的路十分熟稔,无需询问便能找到回小屋的路。
  
  洪绡牵着师父的衣角,安静地跟着。大抵是有些困乏,只觉得前方的那道红色身影如烈焰一般灼烈炙热,却又令人觉得单薄。
  
  “洪绡。”
  
  一声轻唤将洪绡自记忆中拉回,一丈红的脸与眼前的小姑娘重合,令洪绡有些恍惚,她抬手遮在眼睛上,轻声道:“你远道而来,原当好好招待一番的,却不想还要累你做这些事情,当真惭愧。”
  
  相思柔声道:“不打紧的。”
  
  洪绡道:“我心里终是过意不去的,待我身子好一些,再带你去城中游玩一阵罢。”
  
  相思应道:“嗯。”她的声音不似初来时的低沉冷漠,倒隐隐有一种雀跃。继而又扶着洪绡躺下,掖了掖被角,静悄悄地走出门。
  
  洪绡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方才将手掌从眼前拿下来,手心有些湿迹,并不多,但眼眶的热意并没有消褪,反倒因为阳光的温度而隐隐变得更加灼热起来。
  
  洪绡嘴唇微动,轻声抱怨:“以我与一丈红的交情,怎么也应当算师叔罢。”只是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丝哽咽。
  
  她一时有些无法面对相思,不是因为旁的,而是相思的眉眼之间,着实太像故去的人。
  
  洪绡的眼睛模糊了,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流动,最终顺着眼角流入发鬓。她缩了缩脑袋,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洪绡不知自眼中不停涌出的泪水到何时方才停止,只觉得倦意涌上心头,迷迷糊糊地便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在路边买了一份炸土豆,带回来一吃,嘎嘣脆,没熟。
  打开电脑发现文章属性竟然自动校正了,这是有一失必有一得吧。




☆、蝰蛇

  洪绡是被屋外的打斗声吵醒的。
  
  尽管睡了许久,可困乏仍在骨子里作祟,她的身子蜷成一团,脸贴在微凉的丝制被面,好一阵才坐起身,散漫地向窗前走去。
  
  她虽随心所欲习惯了,但这样的懒散倒是头一回。一丈红过世的消息终究是在她的心里刻下不深不浅的烙印,正一点点磨蚀着她胸口的气力。
  
  打斗声愈发近了,叮叮当当清脆聒噪。
  
  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分毫不让,倒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斗。
  
  嘭!
  
  一道身影重重地砸在窗子上,那力道,震得窗闩也断做两截。失却了阻拦的窗户被那人的身子撞开,眼见就要撞上洪绡,那人的身子却突的停在空中,继而以更加迅速的势头朝栽进窗外的软泥里。
  
  相思隔着窗子问洪绡:“吵醒你了?”
  
  洪绡目光越过她身周的空当,看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的人,问道:“神机门来人了?”
  
  相思亦随之看去,见那人挺剑再度刺来,不由蹙眉。但她并未立时迎击,反倒伸手将洪绡面前的两扇窗拉拢,一道细索穿过窗格,将两扇窗缠在一起。
  
  相思在外头打了结,洪绡推了推,窗子微微一动,无法打开。
  
  洪绡摇头轻笑,复又坐回床头。
  
  不一会儿,捆着窗格的细索解开了,相思打开窗,一手撑着窗栏,提身纵越,轻盈地落在房中。
  
  这时候洪绡方才见到,她的手中提了一柄长剑。
  
  洪绡问道:“解决了?”相思“嗯”了一声,将长剑递给洪绡。
  
  洪绡双手横握,只见剑柄之上刻着日月星辰,也不知循着什么轨迹排列,剑身极薄,不需使力便能轻易卷动,剑刃的锋利却能轻易刺穿人的喉咙。
  
  剑身上清晰地映照出洪绡的脸,里头的洪绡眸子漆黑发亮,一如幼童的澄澈,可笑起来,眼角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出现细碎的纹路。
  
  洪绡抬头,向相思道:“确是神机门的佩剑,这人应当是神机门内得宠的弟子。”
  
  相思道:“我杀了。”
  
  洪绡道:“用的什么毒?”相思刚才关窗的行径正是一丈红从前惯用的,一丈红总将洪绡当作不经事的少女一般,生怕她给死人的惨状吓破胆子。
  
  相思道:“盛景繁华。”
  
  洪绡听说过这名字,传说能使中毒之人浑身呈现出极绚烂的粉红色斑块,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丛繁华开遍。
  
  一丈红在研制毒药上的天赋令洪绡的师父也时常感叹,倘若她愿将一分心力用于研读医术,此刻只怕也要成为江湖中人人巴结的女神医了。
  
  洪绡凝视着相思,心中却在思量师父的话。相思与一丈红有太多相似之处,相似得令洪绡时常也将她视作了一丈红。可一丈红已经故去,相思却还年轻,仍有许多时间令她重新走出一条路来。
  
  洪绡忖度一阵,对相思道:“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神机门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下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相思不为所动地道:“他们要来,我全都杀了。”
  
  洪绡紧了紧眉头,太息道:“杀心太重可不是好事,人皆是天生父母养的,谁的命都不廉价。”
  
  相思道:“有人要杀我,我便要杀回去。”
  
  洪绡道:“好了,休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阻得住他们一回两回,往后他们晓得你的厉害,许多人一涌上来,你一个人怎生阻拦得住?”
  
  相思低头想了想,闷闷道:“那可不好,我死了,就没有人保护你了。”
  
  相思说得一派理所当然,洪绡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似给轻羽挠了挠,鼻尖微微泛酸,不由拉了相思的手,笑道:“你这姑娘,说些胡话……”她的喉咙发紧,到后来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才稍稍好转,道:“我的书房里有处暗格,你从里头取几张银票,去东市买一辆马车,再瞧瞧有什么日常需要的东西,也一并添置了,过午咱们就走。”
  
  相思点头应允,洪绡便拉着她,絮絮地说了暗格的方位,机关的开合方法等诸多事项,一路将她送到卧房门口,笑道:“早去早回。”
  
  相思连连点头,乖巧无匹,哪里还像是刚刚杀过人的女魔头。
  
  目送着相思的身影走进书房,不多时又走出来,向着洪绡点头示意,走出院子,仔细地锁了门,径直走了。
  
  洪绡就着门槛坐下,这大院她刚买下不久,原打算在这里住一阵,与葵娘好好聚一阵,叙叙旧情,没想到变故突生,竟然这样早就要将它舍弃了。
  
  对这个临时居住的地方,洪绡心中决计说不上留恋,单是有些失落罢了。
  
  院角的一丛泥土动了动,一只手从土里钻出来,继而是整个身子。
  
  是那个被相思“毒死”的人。
  
  刚才那一瞬间看得并不真切,这时候洪绡才注意到,这神机门的弟子,个子太过矮小细瘦了些。
  
  他拍了拍浑身的尘土,见了洪绡,却并不局促,从容不迫地向洪绡走来。
  
  他的身上粉色斑点,正在一点一点变淡,消隐。
  
  洪绡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了然,她看着来人笑道:“你是特意来为我送行的吗?”
  
  那人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易就落跑了。”声音娇柔,听来竟然是一个女子。
  
  洪绡笑道:“我自来就学不会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倒是脚底抹油这一套练得纯熟,遇到这样的大事,只得逃之夭夭。”又拍了拍身侧的门槛,说道:“站着累,来这坐坐罢。你顶着陌生的脸站在我面前,我瞧着也难受。”
  
  葵娘一手遮了嘴,咯咯娇笑道:“胆小鬼。”她的面目仍是一个干瘦的青年,却做出风情的女子模样,瞧来着实令人浑身一寒。
  
  洪绡收了笑脸,淡淡地道:“将你这做派也收起来罢,你不是一丈红,学不来她的风姿。”
  
  葵娘的笑声突兀间中断了,她的笑脸僵在当处,好似滑稽戏一般。她冷哼一声,嗤笑道:“你如今逍遥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洪绡道:“倘若心逍遥,又有何处不是逍遥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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