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听我言,她若有所思地答应了一声,但仍是不死心地将我打量着。我的心虽已噗噗跳,但仍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一定要平静!她年龄毕竟大了,只不过见过我一次,还是多年前的事。只要我不露马脚,她是不会认得我的!
果然如我所料,她在一番打量之后,就没再发话,朝屋外去。只是我见她出去时,一直是歪着脑袋,似在琢磨着什么,不禁暗暗祈祷:但愿她真的是想不起我啊!
傍晚的时候,胤禛才回来。我想把中午遇见德妃娘娘的事告诉他,但见他眉头紧锁,似在为国事烦心,又想到他如今和德妃娘娘关心不和,遂将要说的话留在肚中,以免给他增添担忧。
所幸的是,德妃娘娘后来没再来养心殿找皇上,我亦慢慢放松了警惕。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两日。五月二十四日上午,我正在西暖阁看书,突然一个脸生的宫女走了进来。我原以为她是哪个宫的娘娘遣来传话给皇上,遂对她说皇上不在。谁料她却问我是不是四儿。我见她问,便心道不妙,但仍平静地回答是。她便对我说,德妃娘娘让她来找我,让我到永和宫去一趟。
听到这话,我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紧张。但一想,这也未必就说明她认出了我。于是我让那宫女稍等我一会,她亦同意。我便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的显眼处,又静了静心,理了理思绪。在确定自己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才随那宫女出了屋,朝永和宫去。
进了永和宫,只见德妃娘娘坐在正殿的座位上,脸露威仪之色。见此,我便明白,她是真的记起了我。于是硬着头皮朝她跪下行礼,道:“奴婢四儿,见过娘娘!”
“哼!”只听她冷哼一声道:“四儿?你是谁的四儿?”说完,便看着我。过了一会,见我没有接话的意思,就听她大喝道:“好大胆的奴婢,还敢欺瞒本宫?你以为本宫年纪大,认不出你吗?告诉你,佟佳氏?晓芸,本宫还没老糊涂!”
我早知她已认出我,所以这会听到她喊我的名字,我并不惊讶,而是仍装作疑惑地道:“四儿不知娘娘是何意?”心中却默念着:胤禛,你快点来吧!我真不知道还能应付到何时啊!
只听“砰——”的一声,德妃娘娘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怒道:“我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奴婢,还敢装糊涂?说!你怎么会在皇上身边?你和皇上之间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见她并不屏退众人,便向我发问,便知她是有心要置我于死地,置皇上于不顾。我如何能回答?所以只是低头,并不说话,盼着能拖延些时间,好等胤禛过来。
好在未过多长时间,便听门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我不禁偷偷喘了口气。声音刚落,便见胤禛急急地冲了进来。她见我跪在地上,又看到两边站着一些宫女太监,便稳了稳情绪,威仪地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宫女太监早就不想待在殿内,遂都立刻领旨退下。有那么一下,我看到德妃娘娘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不禁心惊:皇上整了她心爱的十四阿哥,她怕是要和皇上拼个你死我亡啊!
果然,待那些奴婢一走,就听她冷冷地对皇上道:“皇上,这佟佳氏?晓芸如何在你身边?”
“这又有何奇怪?”胤禛镇静地反问,“难道皇额娘忘了朕对她一向有情,还曾向先皇讨过她?”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德妃娘娘冷冷地道。
“那皇额娘又以为如何?”胤禛反将一军。可我却暗叫不妙:若在以前,她母子两人关系尚可,皇上这样问她,她或许就会噤口。而如今,她既有为十四阿哥拼命的心,又如何再会顾忌皇上的名节?
果不出所料,就听德妃娘娘道:“她是先皇身边最亲近的人。先皇突然病逝,她亦消失,却又在皇上屋中出现,难道这里面就没有关系吗?”
胤禛见她真的说出这样的话,不禁一阵气愤,手亦不自觉地微微抖动起来。我怕他此时会冲出什么不好的话,把局面弄得更糟,遂立刻抢着开口道:“娘娘,事情不是像你想得那样!皇上是你亲生的,你应该相信他,断不可被流言蒙蔽了心啊!”
听到“亲生”二字时,我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消失了,只听她冷冷地道:“我原是不太相信那些传闻。然今日却由不得我不信!他若不是,为何要把你偷偷藏在身边?又如何对自己亲生兄弟苦苦相逼?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额娘!”就听胤禛一声断喝,吓得德妃娘娘噤了口,只愣愣地看着他。我亦紧张地望着他,朝他摇摇头。想是明白我的意思,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强压着怒气道:“不管额娘如何想朕,朕只能说,绝无此事!”
虽然胤禛已是让步,不料德妃娘娘却不罢休,在愣了一段时间后,忽又听她冷冷地道:“有没有此事,不能只凭皇上说。皇上若不心亏,大可把这个丫头交给宗人府,让他们审理。若真没此事,也不会平白冤枉了皇上,还可以昭告天下,断了那些流言。”
一听要将我送宗人府,胤禛彻底爆发了,只见他狠狠地对德妃娘娘道:“不要忘了,朕才是天子,如何处理,朕心中自是有数,岂容外人干预?”他有意将“外人”二字加重了语气,似要解恨一般。
这无疑深深刺痛了德妃娘娘的心。想胤禛自出生便从德妃娘娘身边抱走,由孝懿仁皇后抚养,他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因此并不太亲密。后胤禛在孝懿仁皇后重病时又曾说过“生恩不及养恩大”,作为亲生母亲的德妃娘娘心里自然不好受。胤禛登基,称孝懿仁皇后的兄弟隆科多为“母舅”,德妃娘娘虽嘴上不说,心里亦是难受。而如今,胤禛却用“外人”二字说她,她还怎能再忍受呢?
就见她双眼突然通红,看着胤禛,悲怆地道:“好!好!我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你为了皇位,弑父,欺弟,逼母,这要我有何颜面再见先皇?不如就此去了算了!”听她要轻生,我亦顾不得礼数,腾地就从地上爬起,想上前拉她。岂料因跪的时间太长,双腿已是发软,所以我刚站起,不禁又瘫在地下,耳边却传来胤禛因发怒而口不择言的话:“你要死便死,与朕无关!”
就在我还未从胤禛这句话的惊骇中回过神,只听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撞击声,待看时,只见德妃娘娘已是满脸血污的昏死在柱旁。我吓得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声巨响将殿外的宫女太监都引了进来,见到这种情景时,都一个个愣在那里。许久,当有人回过神走上前搀扶德妃娘娘时,却发现她已是身亡。在听到德妃娘娘身亡的一刹那,胤禛眼中流露出了懊悔,但当他的目光寻到我时,只见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待那双眼睛再睁开时,懊悔已不存在,唯留下冷漠。只听他威仪地对众人道:“传朕旨意,皇太后于雍正元年五月二十,”说到这,他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三日丑刻病逝。”说完,他又用狠毒地眼睛扫了一下众人,道:“今日上午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对外人说。若朕日后听到半点风声,朕就灭了你们所有人的九族!”众人吓得都跪在地,口中称是。然后就见他向高公公示意,将在场所有人的名籍都记录下来。于是众人都随高公公出殿。
这时,只见他走到我身边,伸出手将我搀起,并抱在怀中。而我则在他怀里不停抖动着,任其怎么在耳边安慰我说没事,我依然不能停止。
第八章 决定
任由胤禛搀扶着回到西暖阁。他让我躺在榻上休息,我便躺下。他又半跪在榻前,抓着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嘱咐着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清,只是木木地看着他。他见我如此失神,便不再多言,放开我的手,站起身。手被放下而突然产生的惶恐感,竟让我拉回了一些思绪。在他刚转过身时,我便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开。他见我如此,便又转过了身,重新俯在我的身边,轻声对我道:“你休息一会!我去把事情安排好了,便回来陪你。”
我知他是要去处理德妃娘娘的事情,虽有不舍,却还是放了手。他便起身朝屋外去,待走到门口时,又不放心地回望了我一眼,我则勉强回他一个笑容,便见他离开。
待他一走,我心中不禁一阵翻腾:没想到,德妃娘娘竟是因我而亡!我该怎么办?今天德妃娘娘认出了我,便换来惨死的结局。那当时殿里的那些人呢?他们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必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胤禛下令让他们不许说,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保日后不会传出去。到那时,恐怕就更难保住胤禛的名节。如果这样,先皇当初的心血岂不白费?而且更可怕的是,到时不知又会死多少人?难道我为了贪念与他的爱情,而罔顾众人的性命吗?想到这,不禁冒了一身冷汗,遂轻声自语道:“这宫中我是待不下去了。”
接着又想:那我该去哪呢?去瓮山行宫吗?想到这,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继续道:那也是不能去的。如若去那,给人知道,又会说是胤禛将我偷偷藏在宫外,仍洗脱不掉他与我串谋弑父的罪名啊!
又是一阵苦思,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难道现在只有一死了吗?不禁又是一阵心悸。然心悸过后,仔细想想,发现这条路现在也是行不通:若当初学德公公,随先皇而去,倒是可以留个忠于主子的好名声。然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我再寻死,难保别人不会认为我是畏罪自杀,甚至会认为是胤禛的杀人灭口,这样岂不将那些流言更加坐实了吗?想到这,真悔恨当初没随先皇而去。
如今死也死不得,留也留不得,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索性说出实情吗?可是又有谁会相信呢?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更是认为我和胤禛有串谋啦!
突然眼前浮现先皇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耳边亦想起他的那句话:“待流言过后,在那里待不下去了,这道圣旨倒是可以帮助你。”不禁思忖:先皇是让我在哪里待着呢?这天下之大,如今哪儿才是我容身之地呢?
突然灵光一现,便明白先皇当初的意思:如今传胤禛流言的,都是那些不希望他做皇帝的人。那在这些人中,谁的势力最大?会揪住我的问题不放的人,又会是以谁为首?我对胤禛是个烫手的山芋,但对他们却是最好的指证。但如果我向世人表示与胤禛不熟,却与他们关系亲密的话,他们岂能再拿我做文章?想到这,脑中便有了计较,然心中却是极度悲伤:看来我与胤禛的缘分,这次是真的走到了头!
于是躺在床上痛哭了一场,然后起身。特意寻出当初他送的粉色常袍穿上,又坐在菱花镜前,第一次描眉抹红,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打扮了一番。待打扮完,便对着镜中的容颜发愣,等着胤禛回来。
待他回来,看到我坐在镜子前时,不禁一愣,又轻轻唤了声“芸儿。”我被这声轻唤拉回了思绪,遂站起笑着朝他走去。
他为我前后的判若两人而十分的惊讶,我却不理会,只是笑着,将他轻轻地推到榻上坐下。待他坐定后,便笑着看着他问道:“想不想听我给你唱首歌?”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像是预感到什么而紧张。我却不等他回答,在他面前站好,轻轻唱了起来:“这一刻突然觉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时在放映。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差一点骗了自己骗了你,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努力为你改变,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听到这,他打断了我的歌声,一把抓住我的双肩,看着我紧张地问:“芸儿,你是什么意思?”
我却刻意将头扭到一边,轻轻地道:“跟你道别!跟我们的过去道别!”
“不!”他低吼一声,将我紧紧抱进怀里,喃喃地道:“我们已分开太久,幸福才刚刚开始,我怎会再放弃?你又如何狠心再放手?”
我任他抱着,憋了好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许久,我哭泣着道:“我不忍心,却不得不放手!”说着,我从他怀里直起身,抬头看着他道:“难道说真要看到更多的人为我们的爱情陪葬?到时我们又如何能心安?”
他听我言,不禁愣在那里。我却继续道:“而且先皇为了你顺利登基,不惜牺牲自己余下的寿命,我又如何能自私,而置他的心血于不顾呢?”
“那你也不用离开我。我可以把你藏到更隐蔽的地方。”就听他打断我,执拗地道。
我却摇摇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我越是躲藏,对你的威胁就越大。如今,我必需坦然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听此,他不禁疑惑地看着我,问道:“那该如何?”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把我赐给八阿哥!”
他一听,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我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流言虽然都是从宫里传出,然散布流言的人必是他们。他们现在巴不得你把我留在身边,或是把我藏起来。我如今是他们要佐证你谋害先皇的最好的证据。但是如果,这个证据被证明是和他们一伙的,他们又岂会再拿出来用?所以,这也就是先皇临终前饶我不死,却让我做的事!”
听完我的这番话,他虽然不舍,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把我紧紧地抱着。我知道他已是明白,于是等着他同意,不料却听他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听他说要考虑,我心中升起一丝安慰,叹道:虽然与他的皇权有关,他还是会为我而犹豫,知道这点,我已经很满足了!于是对他道:“好!你考虑一下。但我今天就要搬回原先的屋子住!”听我言,他愣住,久久沉默着。
当晚我又搬回原来的屋子,并恢复芸儿的身份。第二日,我待在屋里,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等了一天,也没见他同意。
第三日,打算去找他,让他做决定。不料走到一处偏僻处时,听到两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不禁停了步,隐在暗处细听。
只听一个声音说:“真奇怪,按照宫中的规矩,皇太后仙逝,灵柩都是要立刻送到寿皇殿的。为何这次却停在宁寿宫,都已经三日啦?”
“谁知道呢?”另一个说,“也许是皇太后生前不愿要这太后的名号,又不愿搬到宁寿宫,所以死后,皇上让她的灵柩多停几日,好解解气吧!”
“那你说皇太后死得是不是有些蹊跷?一向身体好好的,无病无痛,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可不是嘛!”另一个应道,接着又压低声音道:“听说可能是被逼死的呢!”
听到这,我不禁惊讶于流言传播的速度,心道:这时间是断不可再拖了。于是也不听她们的谈话,就决然地朝养心殿走去。
再见到他,我不禁心疼。才一天未见,他竟憔悴了许多。看到我他亦是惊讶。我没有等他说话,就毅然地对他道:“不要再犹豫啦!明天你就对八阿哥说,把我赐给他。”
不料他却说:“朕明日要将皇太后的灵柩移往寿皇殿,免不了忙碌一番,还是过段时间再说。”
“不。”我坚决地打断他道:“就明日。明日你见到八阿哥,就跟他说,让他早早地接我去吧!”
他惊异地看着我,道:“你就这么急得要嫁给他?”
我却无奈地道:“如今计较这些还有何意义?不过‘好了’二字罢了!”
他一愣,我却不再看他,毅然离开。
次日傍晚的时候,我便见到高公公传来皇上的旨意,将我赐给八阿哥。我领了旨,却见他并不走,而是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