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皇子岂不是都能坐镇西北?…所有的疑惑,我一时难以理清,不禁叹道:难怪后世对皇上是否传位给十四阿哥说不清。如今我身在其中之人都难以弄清的事,又岂是后世翻翻史料就能弄清的?再想到历史记载康熙会于明年逝世,才惊觉时光匆匆,我与皇上的缘分竟快走到了尽头,不禁又有些悲楚,期望那一刻能慢点到来。待想到后世传闻皇上本无大恙,是四阿哥谋害致死时,突然害怕起来。他们皆是我在这个世界亲近的人,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该如何面对呢?想着想着,竟出了一身冷汗,身体也瑟瑟发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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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皇上身体的担忧,以及对未来可能发生事的恐惧中,终是迎来了康熙六十一年。本以为皇上在这年初健康会急剧恶化,出现下世的征兆,谁料事实并非如此。皇上的精神比去年似乎好了许多,这不禁又让我为那个四阿哥弑父的传闻胆战心惊,竟致夜晚入睡困难,三餐食量大减。
正月二十二日,皇上巡视京畿地区,经新城至赵北口登舟阅河,并命雍亲王一路随行,我亦一同前往,照顾皇上起居。
我知皇上此番巡视一定是出于政治目的,又想起前年他曾说,让他心仪之人历练历练,再看如今雍亲王一路陪伴,并不时和皇上商议什么,不禁心道:如今十四阿哥仍在京中,诸皇子也在,皇上为何偏偏让雍亲王陪同?而且当初皇上为何肯告诉我,他已有继承皇位的人选?他不应该是相信我会守口如瓶这么简单。亦不会是相信四阿哥善良,不会伤害他心仪之人那么单纯。他肯告诉我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心仪的人根本就是四阿哥!那既然如此,又岂会有四阿哥后来弑父之说呢?想通了这点,我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巡视的这段时间,虽说我是照顾皇上起居,但担子却比在宫中轻松许多。因为白天皇上要到各处巡视,不在居所,所以我无事可做,不过看看书打发时间。而到皇上晚上回来,想是太过劳累,他总是早早地歇息,自有德公公陪侍,我亦可早早回屋。
然自宫中出来,虽住得较近,四阿哥却从未来找过我。每日我歇息前,都会朝他屋观望,亦总能看到他挑灯夜读的身影。想到他没日没夜地忙着熟悉政务,不禁为他的身体担心。
这日又早早回屋,用了晚膳,看了会书,已是很晚。待看四阿哥屋时,发现窗纸上映着他执笔书写的身影。对着那影子愣了好一会神,然后准备歇息,却又实在放心不下,遂出了屋,朝他屋走去。
到了屋门口,我犹豫了片刻,但仍是咬着唇,轻轻地敲着他的门。
听到敲门声,屋内传来他的回应,遂推门进入。见是我进来,他连忙放下笔,起身走到我身边。本以为他会问我为何来,不料他问的却是:“怎么这般消瘦?”语气甚是关怀。
见他关心,又想到他一直的忽视,不禁又是舒心,又是委屈,眼眶竟有些湿润。他见我这般,遂拉我到床沿处坐下,轻声道:“最近太忙,忽视你啦!”
我轻轻摇头以示不介意。又对他道:“倒是你,要注意休息。我每日看你,都是忙到深夜,身体如何吃得消?”
听我在关注他,他亦是很高兴,遂笑着对我道:“我会注意的。”
见他应允,此番目的已是达到,我突然感觉没有话要说,竟有片刻沉默。他亦是沉默,还不时用眼睛扫着桌上的公文。我见他如此,知道他还有要事没办,也不想这样尴尬,遂站起身对他道:“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刚想迈步,却不料被他拉住。就听他对我道:“就在这歇息吧!权当陪我!”
我抬眼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拒绝,遂点头答应。却又听他道:“那你就先歇着!我把手上的活做完再来!”
我不好反对,遂在他的注视下,收拾停当后,躺在榻上。待我躺好,他亦帮我曳了曳身上的棉被,又注视我片刻,才回到桌边继续看阅。
我躺在榻上,望着他的背影。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背影竟添了几分温馨。他会不时回头看我一眼,我亦会回他一个微笑。突然觉得这不就是我一直所期待的夫妻相守的画面吗?不禁期盼,他此刻能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如果他问,我一定会答应的。可惜他没有过来,仍在看阅着他的公文。慢慢地,我就在这胡思乱想,以及微微的失望中睡去…
待次日醒来,只我一人躺在榻上,竟不知他昨晚有否睡觉。深深地叹了口气后,起床梳洗,一切完毕后,便回了自己的屋。
随后的日子,我小心地不去打搅他,直到二月二十一日我们返回京城,我没有再去他屋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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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三月的一天,雍亲王兴致冲冲地来见皇上,言今年圆明园中的芍药开花比往年早,似有些喜气,遂请皇上前去观赏。皇上听后也很高兴,竟满口应允。
次日,便随皇上来到圆明园。这次,四阿哥是在牡丹台备了赏花的宴席,并不待皇上传唤,便让弘历在一旁陪侍。望着这满眼的芍药,想到那次他赠我芍药的场景,我又一次暗暗下了决心:他若再要我嫁给他,我必会答应。
席间,皇上对弘历甚是关心,问他最近都在看什么书,又问他字练得如何。不管弘历怎么回答,皇上都是满心欢喜,将他大大赞扬一番。我在一旁不禁心道:后世都说乾隆皇帝好大喜功,怕是与康熙帝如此的赞扬脱不了关系吧!
弘历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亲近,不时姑姑长,姑姑短的唤我。我冲他使了几次眼色,示意在皇上面前要有些分寸,他竟装作不知。好在皇上并不以为意,反而劝我说是在宫外,没那么多规矩,亦不需拘谨。面对这样其乐融融的情景,我突然想:如果弘历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爸爸、妈妈、爷爷、孙子,大家坐一起,一边说笑,一边赏花,该多温馨啊!只可惜如现在这般,却觉得有些不伦不类,毕竟我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正暗自悲伤,忽听四阿哥对皇上道:“皇阿玛,既然您如此疼爱弘历,就让他服侍您读书,不知可否?”
皇上一听,龙心大悦,立刻答应,似怕答应晚了,四阿哥会反悔一般。我在一旁不禁心道:四阿哥如若真是合法继位,弘历这步棋不失为一步巧招啊!
那日观花后,弘历便随我们回了畅春园,皇上特将自己所住殿堂里面的“澹宁堂”赐给弘历,作为他起居读书之所,以便随时陪侍,聊解年老之闷。我却不禁心想:不知钮钴禄氏知道与弘历分离的消息会作何感想?待想到初见弘历,他所说的额娘终日礼佛,对他不甚关心时,不禁感叹:钮钴禄氏毕竟与我所受的教育不同,她应该不会太悲伤。说不定的她还会为有此殊荣而替弘历和自己高兴吧。
第二章 交代
自弘历随皇上居住之后,只要有空,皇上都会来看弘历读书,遇到弘历不懂时,就耐心地讲解给他听。而我除了原有的职责外,皇上把照顾弘历起居的任务也交给我。只要皇上那边不需要我时,我便会到他这边来。如今他已是十一二岁的人,自然不会再让我抱在怀中讲故事。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因此而疏远,甚至比以往更加亲密。在没有人的时候,他竟偷偷喊我额娘。我虽知这有悖礼法,却也暗暗开心。
遇到皇上和我都没空时,弘历便利用休息时间,跑过来找皇上。皇上会很开心地与他聊天。若是遇到有官员在时,弘历就会乖乖地呆在一旁,听皇上他们谈话。皇上每日用膳,亦都要把弘历唤来,席间还不时夹菜给弘历。真可谓“曲承含饴,依膝之欢”。看着皇上对弘历的如此喜爱,想到皇上曾说过,朝廷的忧患非一人一朝所能清除,我就更加坚信四阿哥是合法继承皇位。
康熙六十一年的四月,受皇上委派,十四阿哥再次远赴西北。想到历史记载,他这一去就再没能见到皇上的面,不禁为他父子之间的遗憾而伤怀。同时又有些纳闷:皇上如今的气色比前些年好了许多,他真的会是在今年过世吗?
想是认为身体已无碍,四月皇上决定再赴热河避暑,雍亲王和弘历都陪同前往。到达热河行宫后,皇上在自己平时批阅奏章和召见官员的“万壑松风”殿旁,特辟三间小殿,取名“鉴始斋”,赐给弘历作书房。
晚上,四阿哥便来屋中找我,向我询问弘历在皇上身边的情况。我就将这近一个月的情况说给他听。他听后虽没有说话,但我从他表情看出,他似大大地定了心。于是我小心地对他道:“想来,皇上是有心要让你继承了。”说完,我看着他,他却没有看我,而是望着远处,在想着什么。
我不禁也是沉默,但过往的一幕幕却浮现在脑海中。
大草原上,我问他可能为我放弃争夺…
七夕过后,他答应我,要做一对神仙眷侣…
木兰秋狄,他告诉我,恐怕要拖些时日…
别扭过后,他告诉我,不会食言…
湖心亭上,他与过往告别,我亦允他,我们一定会幸福…
乾清宫里,我为他舍命求情,他亦为我挨了一记…
重病初愈,他告诉我,必须争夺,一定要赢…
……
……
当这一幕幕重演时,泪水已不知何时打湿了我的脸颊。我突然发现,不曾想起的,不代表已经忘记,它们仍真实地在那里,只是被岁月的双手遮蔽。流着泪望着他,心中轻叹:他是否也在回忆?
许久,见他重重地闭了闭眼,喉头亦艰难地滑动了几下,才又听他沙哑着道:“只是代价太大啦!”
听他言,我想到了十三阿哥,不禁心道:他知道我和他四哥一直在牵挂着他吗?正想着,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遂抬眼望着他,就见他真诚地道:“芸儿,我们都已不再年轻,还有多少时日可以共度?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往后的日子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再和我分开!”
听着他的恳求,我还怎能再残忍地拒绝?而事实上在三个月前,我不就已经改变了主意?此刻,我没有再犹豫,而是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不禁一愣,后又开心地笑着,将我搂入怀中…
在热河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出奇地好,只是我脑海中总有一个念头会不时的跳出来煞风景。那就是,我21世纪的家乡——江南,它的冬天,每到要下雪,前几日天空必然会出奇地晴朗,阳光亦会出奇地明媚。
从热河回京,皇上没有去畅春园,而是直接回到皇宫居住,并把离乾清宫不远的毓庆宫赐给弘历居住,以便他不时过来照看弘历。随着时间的飞逝,看着他们每个人一如往常的过着,而我却因那些知道会发生的事,以及不确定会发生的事,终日忧心忡忡,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禁感叹:知道历史,不知是我的幸,还是我的不幸啊!
正如皇上曾经说的,要让继承人历练历练,遂这次回宫后,他不再事事亲力亲为,而把有些事交给四阿哥去处理。十月,他派四阿哥率隆科多等人查勘粮仓。四阿哥查验回来,将查验结果及建议一并呈给皇上。皇上看后很是满意,并在无人时偷偷对我说:“最近朕心宽慰许多。”听着皇上对他的称赞,我莫名的竟有一丝骄傲。
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初三,皇上要去南苑行围。我因知道会发生的事而害怕,故不愿陪往。在我向德公公表明不舒服不能陪同时,就见他满面狐疑地看着我,但最后还是答应,让瑾儿替我去。在他们临行的前夜,我不时的嘱咐瑾儿,要小心伺候皇上,断不可大意。她见我不停啰嗦,很是纳闷,遂问我:“姐姐若是不放心,为何不自己亲自去?”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遂不再多话,可仍心中祈祷:但愿历史可以改变啊!
出发那天,皇上见我只是送出乾清宫,并不一同前行,不禁回身多看了我一眼。我于是假装头晕似的晃了晃,将他蒙混过去。待他们一走,我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不肯轻易出门,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此时的我只能相信佛祖,每日都将那菩萨保佑念上几十遍。
不料,该来的终是逃不掉。十一月初七,瑾儿突然神色慌张地回来找我,说皇上病了,已从南苑回到畅春园,德公公让我即刻过去伺候。我知皇上这次病就不会再好,所以带着要陪他走过最后一段时光的心,匆匆赶往畅春园。
进了畅春园,我很是奇怪,只见那些宫女太监,以及陪侍的侍卫官员并不神情紧张,使我都怀疑,皇上是否真的病了。小路子见到我,平静地对我说,德公公在皇上寝宫等我,让我自己一个人过去。说完就又忙他的去了。我不禁满腹疑问,朝皇上的寝宫走去。
进了寝宫,却吃惊地发现,四阿哥早已侯在那里,他的神情就不再似别人那般淡定。我不禁连忙向躺在榻上的皇上望去,只见他面部发白,毫无血色,绝对是病得不轻。可为何殿内只有四阿哥和德公公陪侍?
于是我吃惊地轻声问四阿哥:“宣了太医没有?”
四阿哥却摇了摇头,轻声道:“皇阿玛不许。”
我不禁大惊,遂急急地问皇上:“皇上,为何不让太医来看看啊?”
见我焦急,皇上艰难地摆摆手,平静地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即使是请太医,也不过是延迟几日罢了!”听他这么说,我不禁眼睛发热,泪也流了下来,耳畔亦传来德公公和四阿哥压抑着的啜泣声。
“不必难过,人总有这么一天。朕能活到如今岁数,亦是满足。要你们来,就是要交代你们几句。”皇上安慰着我们,又喘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朝廷面子上是光鲜,实际上已是风雨飘摇。又有不孝子觊觎皇位,要让他们知道朕如今要去了,必天下大乱不可。故在没有做出稳妥的安排之前,断不可对外人说,朕病的不轻。”说着,他看着德公公道:“李德全,你明日就传朕的旨意,言朕只是偶患风寒,本日即透汗。”德公公听言,哭泣着道了一声诺。
然后又见皇上看向四阿哥道:“胤禛,你人品贵重,甚得躬亲。朕就把这皇位传给你,望你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四阿哥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声哭泣着,给皇上叩首。我和德公公亦跟着跪下。
又听皇上嘱咐道:“只是你兄弟中,想承大统者颇多,有些亦有相当的实力,八阿哥就是其中之一。我当初将十四借西北之故调出,就是要削弱他些力量。再考虑十四与你是一母同胞,总不会对你太过不利。可为了万全,我仍不给他封王,并让年羹尧坐镇四川,防止他在西北倒戈。年羹尧是你的妻舅,必是听你。”听到这,我更是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耳边只听四阿哥悲痛地道:“皇阿玛替儿臣想得如此周全,儿臣实是愧不敢当啊!”我不禁在想:他是在为当初不明白皇上的心,而不停暗斗在后悔吗?
第三章 驾崩
待四阿哥说完,又听皇上继续道:“朕要隐瞒病情,就是要给你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你那些兄弟们,在知道你继承皇位后,束甲相争。”说着,他从手腕取下一串佛珠,递给四阿哥。四阿哥连忙接过,就听皇上道:“这串佛珠乃世祖章皇帝所留。朕当初调隆科多为九门提督之时就对他言,日后若有皇子执此佛珠相见,便是朕所选继承大统之人。待你回去,便去与他商议,在朕归去那日,如何将京城控制起来。”
说着,皇上停下,想了想,继续道:“只是朕隐瞒病情,来日突然归天,必让人觉得是被人谋害致死,这对你登基必然不利。”说完,抬眼看着四阿哥道:“明日后,你就不必再来。”说着,又见他转向德公公道:“李德全,你明日亦宣旨,言因冬至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