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太不讲理了!羡儿什么坏事也没做,母后却要关我禁闭,父皇要帮羡儿啊!”
“不是禁闭,是为了你的安全!”
皇帝还没从失望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皇后已经站在了大门口,胸部喘息急速,显然是追着儿子跑过来的。
“怎么回事?”
“大殿下宫里的雀鸟刚才一阵乱叫,占卜上说未时闻鹊噪乃有六畜不见之事,所以皇后娘娘才让大殿下待在宫里不要外出……”
开口解释的是跟在皇后身边照顾靖海王的老嬷嬷
“才不是,母后一定是变着法儿的不让我玩!”
小羡抗议道
“简直荒谬!鸟不叫还算鸟吗!再说宫里哪来的牲畜”
皇帝和儿子站在同一战线。他好歹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星象学姑且不论,这种一听就象民间迷信的东西他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皇上!您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身体,不把臣妾的担心当担心,臣妾也没有办法,但是事关羡儿的安危,臣妾决不能由着皇上胡来!”
皇后说话一向和风细雨,此时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了八度,皇帝一见这光景,就意识到妻子真的生气了。
皇帝跟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夫妻,知道妻子生气的时候闭嘴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只有无奈的朝儿子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叫他好自为之。
不仅是皇后,皇帝很快就发现他所有的嫔妃似乎都染上了这种小题大做一惊一咋的毛病。比如皇帝打喷嚏的时候,一旁的恭妃就笑嘻嘻的问他在想谁,当皇帝回答她谁也没想之后,恭妃却立刻换了一张凶脸,留下一句“色胚!”绝尘而去,骂得皇帝莫名其妙;又比如太后三更半夜跑进长乾殿,说她丑时心跳不止,乃大凶之兆,太后怕突遇不测,急急赶来见皇帝最后一面,皇帝本就低血压,窝火之余差点冲口而出“您老心不跳才有问题呢!”
后宫的一切,皇帝都可以将之归结为女人的神经质而默默忍受,指望着这股“时尚”能自然退热,但是他马上就发现,前朝也开始出现了这种歪风邪气。
“胡爱卿呢?怎么没来?”
皇帝由于行动不便,每天的早朝自然是取消,改成了内廷议事。
“工部尚书家中有事,今天的议事怕是不能来了……”
中书令回报道
“哦;难道家中出了什么急事?”
工部尚书一向是全勤奖获得者,今天忽然没来,皇帝难免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个……听说尚书夫人认为尚书大人不易出门……”
东阁大学士语气不稳的回答道
“这还真奇怪,胡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胡爱卿不易出门的?”
“……胡夫人原与裕妃娘娘交好,听胡大人说,夫人前段时间进宫,似乎从裕妃娘娘那学得了什么方法……”
皇帝听到这,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直接跳过这个问题了
工部尚书的无故缺勤虽然系其夫人所为,但工部尚书宁愿听信夫人毫无理由的“理由”也不来参加皇帝的议政——这让皇帝觉得他不能再漠视这股封建迷信在他的地盘上横行了!
这天天气正好,皇帝腿上伤也好了大半,于是他在一群宫女内侍的簇拥下一瘸一拐的来御花园散心,透气之余顺带想想怎么说服以太后为首的女人们停止目前的土鳖行为。
刚过一道月洞门,就听到里面小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片,皇帝往里一望,四个女儿里面两个爬在树上,两个正准备往上爬。
“小祖宗们啊!这是在干什么呢!”
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宫女立刻迎了上去,准备阻止金枝玉叶们的高难度动作
“父皇!父皇来的正好,来帮帮忙,找人帮我们抓鸟!”
树上的老三对走到树下的皇帝喊道
“抓鸟?”
“前几天阿羡就因为院里的几只鸟叫,被母后关了一天,咱们为了以绝后患,准备把窝里的幼鸟全部抓光”
还没上树的大女儿给皇帝做了解释。她是靖海王的胞姐,想起弟弟的悲惨遭遇,不由的为自己未雨筹谋起来。
“傻姑娘……”
皇帝啼笑皆非的拍拍大女儿的头
“这宫里的鸟哪是你们几个能抓完的,有空在这干这种傻事,还不如替父皇回去劝劝你们的母亲”
“怎么没说!根本不管用!”
树上的三丫头倚着树干对地上的皇帝说道。
老二和老三是恭妃所生的孪生姐妹花,这段日子以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被恭妃询问着是否心颤,是否肉跳,是否面热,是否耳热,是否眼跳……
“父皇,母妃也老问我有没有又把衣服蹭破了……”
小不点的四公主也拉了拉皇帝的衣服申诉道
不愧是自己的女儿啊!皇帝高兴的在心里流泪,果然明辨大是大非,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强大助力。不过精神可嘉,思路错误。皇帝仰着脖子看着树上的两人,准备叫她俩下来,大家一起合计合计怎么对她们的娘进行围剿。
此时二公主已经把她的凤爪伸向一窝嗷嗷直叫的雏鸟,她的孪生妹妹在一边为她加油,二公主深吸一口气,身子往上一提,终于顺利的够到了鸟窝的底部,可就在她刚想把憋着的气吐出来,也就在皇帝刚想喊她的同时,脚下的树枝发出了“咔喳”一声脆响……断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侍从们本能的去接,但是按照礼仪,他们都站在离皇帝和公主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此时虽一个个全伸着双手,却摆明了没有一个能来得及。
皇帝当然也本能的想去接,不过他的站位却精准很多,甚至可以说正在二公主的落点上。于是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一沉,接着就是自己的身体和大地亲密接触的触感。这期间,皇帝好像又听见了一声“咔喳”的轻响,不过他怀疑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如果那是他腿骨再次断裂的声音的话……
皇帝大发雷霆。
他象征性的把当时在场的宫女内侍们骂了一遍,又象征性的把四个女儿骂了一遍,最后把主要的炮火对准了太后、皇后以及诸妃们。
皇帝此时是个旧伤未愈又添新创的伤号,所以很有立场也很有底气发表对这种程序化占卜的极度不满,直接要求把它从皇宫中取缔,
太后觉得皇帝把自己受伤怪罪到占卜术上去实在有点牵强,但她一想到太医叮嘱她“陛下腿伤恶化,不易动怒”,也就没有再争辩下去。当然,太后肯定是没料到太医的叮嘱乃是皇帝暗示下的产物。
终于,这场由皇帝受伤而引发的风波,随着皇帝的再次受伤,开始出现了平息的迹象。皇帝的心情却比较复杂……这虽然是他乐于见到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使用的方法……
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妹妹,饶了我吧!”
“你给老娘站住~~”
“那边的是些什么人?”
一个刚进宫干活的小宫女指着宫道尽头一追一逃的两个华服女人,问着身边的中年女官,女官迅速的打掉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指,轻斥道
“别乱指!伸个手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那是宫里的娘娘”
“娘娘?”
小姑娘在家乡里没见过“娘娘”,不过听说“娘娘”这种人都是漂亮的不得了,各个跟仙女似的。“仙女”小姑娘在庙里倒是看见过,因此她不觉的远处的女人像仙女。
似乎是看穿了菜鸟的疑惑,老鸟好心的提醒她道
“以后你要留心一点,别大惊小怪的,那边那位……”——女官没用手指,只是小小的比划了一下那个张牙舞爪正在追人的女人——“是惠妃娘娘,不过我们私下都称娘娘为‘惠大侠’”
“……大侠?”
跑出一身大汗,酒精也随之挥发,恢复正常的惠妃气喘呼呼的走回了自己的桐苍宫。这里的宫女已经习惯了主子随时随地的发作,之前看见她一阵风的追着裕妃出了门没有太慌张,如今看她脚步沉重的回来自然也没有太吃惊,只是不失礼数的上去迎接她。其中一个管事的嬷嬷向惠妃禀报道
“娘娘,皇上已经等您多时了”
惠妃慌忙往殿里一看,果然皇帝正朝她打着招呼,还笑嘻嘻的晃着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爱妃啊,朕这次带来了珍藏的酃酒,爱妃陪朕喝一杯吧……”
一听到皇帝的要求,惠妃转身再次冲出了桐苍宫,一副快哭出来的嗓音
“不要!不要!”
话说惠妃初进宫时,还是满轰动的。
毕竟是皇帝阔别五年之久的选妃,又是全国选美小姐冠军,后宫之中谁不想来结识一下。皇帝第一夜之后的“心理阴影”没人知道——或者是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于是这新妃的桐苍宫前终日的人流窜动。
不过有的时候,人们在希望过高的情况下,会对一些不符合他们希望的事物产生心理落差,使得原本不那么坏的事情变的更加槽糕。就好比乡路边上的牡丹让人惊艳,百花园中的牡丹却平平无奇……而实际上,牡丹的美并没有变过。
惠妃的情况与此有点类似。
没什么不好,只是……好像也不像众人想象的那么好。
恭妃去了几趟之后,评价道“先天美丽有余后天魅力不足”
康妃拜访几次之后,言道“可惜非我门内之人”
宁妃自然也去过几回,只是温顺的宁妃向来很少下具有针对性的评语
只有裕妃和淑妃串门次数最多。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俩无非是在桐苍宫里和惠妃天南海北的海聊,每句之前必加一声“妹妹”,以过足她们五年没有后辈可喊的瘾。
皇后是隔三岔五就来看看惠妃的,不过这完全是公事性访问,没什么其它含义。
就这样,待众人的新奇感消退,脑中印象成型之后,惠妃便渐渐的与皇宫背景一体化,成了无甚风波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员。
惠妃其实倒没什么不满,她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确实就是个除了张倾国倾城的脸以外没啥特点的女人,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自我定位准了,凡事就好说了,惠妃现在打的也就是一个寻常新妇的主意——好好跟丈夫过日子,跟前辈们和平相处,最好再养几个孩子……
只不过任何人——包括惠妃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在入宫小半年之后,她的受宠程度会峰回路转,陡然人气暴涨。这点确实有点违背常理,因为不管如何的优秀,从宏观上来看,一个后妃的受宠度总是与她的进宫时间成反比的。
不过……具体问题当然需要具体分析……如果不是那灾难性的中秋节宫宴。
天宫一轮明月,世间合家团圆。
中秋佳节老百姓都聚在家里吃团圆饭,皇家自然不例外,只不过规模比较大罢了。
丹华殿前的广场上现搭的戏台子,此时正在唱大戏;皇室宗亲们按着辈份尊卑坐在殿前的酒桌边,正在觥筹交错;间或有孩子在大人中间奔窜,追逐嬉戏。
“络英祝母后仪容常在,福寿双全!”
此时正在主桌前给太后进酒的是梁弘长公主一家。这个公主是皇帝长姐,太后的亲生女儿,面子自然极大,太后乐呵呵的喝了女儿的酒,顺手把两个外孙搂到怀里亲热,长公主则依次的给皇帝、皇后、诸妃进酒,惠妃作为家庭新成员,自然少不了被宗室们敬酒。
“惠妃娘娘,你我已成一家人,今日初次相会,络英先干为敬”
还没等惠妃出言婉拒,梁弘公主就把杯中之物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很好看的朝惠妃笑着,等着她行动。
“长公主……您,您这是太客气了,我……我不会喝酒……”
“哎呀,我也没有要求你一口喝完,大家都是女人,惠妃娘娘自便即可”
梁弘公主只当惠妃是千篇一律的客气话,惠妃只好努力朝皇帝发射眼波信号求援——她滴酒不沾的习惯宫里差不多是知道的。
谁知一直在帮她挡酒的皇帝这轮却把她给买了
“皇姐也很长时间没进宫了,今天过节,惠妃就喝一口吧”
惠妃看了看笑眯眯的望着她的皇帝,笑眯眯的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的望着她的太后……大家全都笑眯眯的望着她,她却哽咽的说道
“臣妾……臣妾真的不会喝酒,完全不能喝……”
“一口就行啊,妹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晚上让皇上给你赔罪”
皇后“咯咯”的笑着,意有所指的也跟着劝惠妃
惠妃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望着她的皇后,笑眯眯的望着她的长公主,笑眯眯的望着她的太后……忽然一脸悲怆,极浅的泯了一口手中琼浆,那样子活像喝的是鸠毒。
这杯酒就算完了,长公主接着往下面敬去。
戏台上正演到精彩部分,不过观众由于身份问题,并没寻常百姓看堂会那样大声叫好的,顶多是心照不宣的鼓鼓掌,这时却陡然听到一生爆喝
“好!”
这个声音响起的极其突然,皇帝只觉得耳边好似平地惊雷,手吓得一抖,差点把酒杯抖掉。待他向声源地望去,才与众人一起发现了目标体——
惠妃?!
惠妃此时已被视线穿成了个刺猬,但她本人好像全无感觉,依然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着,表达着她对台上那出戏的由衷赞美。
离她最近的裕妃下意识的拉了拉她的群摆,但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完全呆住了。
最终还是主席台上唯一的男性——皇帝开了口,他刚小心翼翼的喊了声“惠妃?”就被那个气势正盛的女人抢白了回来。
“惠你个头!这是什么恶俗的封号,土的掉渣!老娘最不爱听恭宁淑惠这一套!简直是白痴的代名词!……”
惠妃激烈的发出她的女权宣言,也不管当场有多少人下巴脱臼,竟自斟自饮起来。她径直灌下一壶酒,雪白的肌肤像长出玫瑰般鲜亮诱人,但皇帝此时看着惠妃的脸,完全没有被勾起欲望,只是忽然想到山海经里的西王母:虎齿豹尾,蓬发善啸。
结果当晚戏到底演的如何已经没有人记得了,直到惠妃毫无预兆的喝爬下为止,大家只是记得一个女人站在酒桌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讲着什么……讲着什么呢?好像也没人记得,但那女子讲话时的“英姿”,却让人无法磨灭。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酒极则乱’?”
散场时梁弘公主问着皇帝,没准惠妃的忽然变性跟她那一杯酒有关系,想到这里,梁弘公主怪过意不去的
“……但是,才一口啊……”
“难道是本性问题?……”
“妹妹,感觉怎么样啊?”
当惠妃头疼欲烈的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皇后一张亲切关怀的脸,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像火烧似的一样痛,发不出声音。皇后听见惠妃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知道她想说话,便亲自把她扶起来,将水递到她嘴边。惠妃这时才看清皇帝也坐在床边上。
皇帝好像也想说些什么,只是磨叽了半天,最后意义不明的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
“……对不起啊,朕册封妃号时也没问一下你的意见”
惠妃的眼神一开始是迷离的,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浑身筛子似的抖了起来
“呜哇~臣妾不活了啦~~!”
结果中秋节第二天的早上,桐苍宫里的悲鸣声响得格外的久……
事情就这样演变到了现在的情况——惠妃格外“受宠”起来。
皇帝一有空就会来桐苍宫转转,其他的娘娘们也不会有意见,只因为她们来的频率比起皇上来只多不少——当然,人人手里都不忘带瓶酒。
主子们意外的发现了大乐子,下人们却没资格参与其中,但他们看着“酒后无德”的惠妃,也觉得非常享受。那身姿!那气魄!那行动力!……在这群长年累月过着安稳日子的仆人们心里,像极了传说中那种神秘莫测的江湖生物——“大侠”!
弱势群体
“啊!这个方法真的管用吗?”
“那当然!我母妃教我的!”
“每天都用吗?”
“可不可以用苹果?我比较喜欢苹果”
“哎?那用香蕉呢?”
……
此时靖海王小羡正坐在离呱噪的台风中心两个书桌之隔的位子上,可想而知,这点距离根本无助于他想要耳根清净。小羡只好把全部集中力贯注在书上,心里不停默念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可仍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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