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老师这样说,楚晴也感觉这三张人民币里真的就有那两居的楼房,于是也不推辞,就满怀信心的接了过来,随着几近疯狂的人们往前挤。
在九十年代初,抽奖券还是个新生事物,当然也十分不规范,单纯的人们,很少能明白,里面常常会包藏着多少个骗局。楚晴高举着的钱终于有人接了过去,她拿着奖券战战兢兢的撕开,一一和中奖号码核对后,楚晴刚才兴奋到极点的心,跌进了深谷……
三十块钱连条毛巾都没有中,大牌子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百分之六十的中奖率,自己怎么就这么晦气!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才二百多,三十块钱只这一会儿就让自己给打水漂了。
这样想着,就忘记了自己还在车把上的手拎包里还挂着三万来块钱,说来也巧,偏偏这时挂在车把上的手提包的带子松了扣儿,手提包已悄悄掉在了地上,广场上人声嘈杂,别说掉个手提包就是响颗炸弹也不会有多大回响。
幸亏陈教授心细,因担心楚晴马虎,一直关注着这个手提包,此时一眼瞥见楚晴的车把上手提包不见了,眼睛立时探照灯似的迅速一扫,恰好看见一个人正猫腰去捡,不由大吼一声:“傻子!包掉了……”
猫下腰的人听到喊声,罢了手,直起身来走了。直到陈教授把包捡回来,楚晴还在傻傻的站着,三万多块,她真的吓呆了…… 楚晴和君仪去告状回来,刘常果然被传唤。但仅过了一夜楚晴发现自行车的车代瘪了,修车时师傅告诉她,车代上被人用大头钉扎了无数个小窟窿……楚晴不得不又到局机关,可江瀚不在,打他手机也没有开机。回到宿舍才发现架在门口的电视天线也不翼而飞了。楚晴把自行车推到了局里给大家去看。
郭局长说:“自行车扎了就说是人家给扎的,这恐怕不合适,前天我的自行车也被扎了,我就没想到去赖谁。” 楚晴气得真想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脸上,她知道自己过去上了他的当,然而她只有忍耐,如果再和局长闹起来,恐怕舆论导向对自己更加不利,她只能轻蔑地瞅着郭局长那张不阴不阳的笑脸,审视造物主加在这张猪头脸上的一双白多黑少的恶眼。
是啊!是啊!有些人就是这么恶!然而不争气的泪水又从两颊划落下来,近来楚晴的泪水格外得多,且越来越不受楚晴的控制,比方现在,楚晴多不想在姓郭的面前落泪,她知道自己的泪水只能增加对方的快意,然而泪水还是不听话的流淌下来。
这时李副局长正好从这里经过,他曾是郭一把手的竞争对手,然而在这场竞争中失败了。楚晴和李局长一同下过乡,工作中楚晴知道李局长是个相当不错的实在人……如今没有一点儿门道的楚晴,也顾不了给李局长添麻烦,当众随李局长走进了办公室……
第十一章 ( 8、李局长)
李局长并不嫌弃,他说:“我早想把你招呼进来!” 又递给楚晴一条湿毛巾擦泪,等楚晴平静下来,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 “楚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看你还是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你北京不是有亲戚吗?我先准你一个长病假,你到那里去找找单位试一试,等找好了,再回来办手续。
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我是一把手,我立时把刘常调走,决不让他等到明天,可目前他仗着有俩臭钱,跟领导们处得都是好好好!谁为了你去得罪人?自己到北京去找个出路吧,你本身又有写作这方面的特长,相信你能在北京找到一席之地。
回去收拾收拾走吧,再在这里耗下去,我怕你神经上受刺激……你走吧,别忘了时常寄个假条来,这里,我给你抗着……” 李局长的一番话,先把楚晴眼中盈盈的泪水说没了,最后一句又把楚晴眼中的泪水给说了出来…… 李局长是局里有名的实在人,心软得常陪着老大妈落泪,但他同时又以办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著称,所以在局里很有威望。是的是的!生活中那么多下海的人,自己就不能闯出一条生路,多日来楚晴第一次又感到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幸亏女儿这时已经放假,楚晴可以收拾收拾就走。楚晴把自己的桌椅、被褥用报纸遮好,带着女儿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坐在火车上,楚晴回头看看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心里无声地说:大海呀,你是如此的辽阔,竟然就不能容下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如此想着,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泪水又一次溢满了眼眶。过了一会儿,火车的汽笛像谁的一声哀号,在整个车站的上空回荡起来,接着又像一个突然遭受重创的巨人,先是惊惧的颤动着,接着才吭哧吭哧地跑向广阔的原野……
车窗外,无边无际的墨绿色向天边伸展着,偶尔还有一条小河默默的从桥下流过,水中的野鸭子被火车惊动了,惊诧的翻飞起来,远远地落下,向这边惊惧地张望着,电线竿上独立的老鹰就显得比较沉着,面对呼啸而来的火车,它们熟视无睹,依然静静地站成一尊雕塑,也有人向它们挥手呼喊,它们一个个似乎没有知觉,全都漠然面对……
置身于辽阔的原野,楚晴的心也宽阔起来;在列车小小的茶几上她写了<;冬天,真冷>;一首小诗自慰:有人生/就有严冬/冬天,真的好冷/狂风吹落了所有璀璨的生命/面对枯枝败叶/还不时地逞着威风大雪也追风而至/纷纷扬扬遮盖了整个世界/让人分辨不出/哪是真哪是假/哪是西哪是东/哪是坦途哪是陷井/是该后退还是该前行青蛙不在高歌冬眠/小河不能倾诉封冻/哦冬天,真的好冷假如你的防护面具/还没有备好/或者,你真的无力抗争/悄悄躲进小屋/也是策略的一种不过,请千万不要忘记/再长的冬季也会过去/溪水淙淙的春天/还等待我们相逢 ……
第十一章 (9、江瀚)
就在楚晴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江瀚刚刚处理完一件公务,人走屋空之后,一时间他的内心感到很空洞,很想和谁聊一聊天,想和谁聊呢?这个人是谭娅吗?谭娅固然可爱,但她的心似乎不愿意专属哪一个人。
况且和谭娅在一起她三句话不离本行,除了生意就是钱,而江瀚几乎是个不通经济的人。他奇怪楚晴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个电话,昨天他在外面又是开会又是办案结果忘了开机,也不知楚晴的事解决没有,是否还给自己打过电话,他发现自己正渴望有楚晴的消息…… 前天他的老朋友苇均和他在一起吃饭,最后剩下他们两个时,苇均还提起楚晴,那天苇均喝多了,说着说着落下泪来,他说楚晴是个好人厚道人,可惜命不好,自己也对不起她……
电话铃响了,江瀚赶紧拿起听筒,不是楚晴,电话铃又响了,然而还不是楚晴……直到中午、下午、傍晚一直没有楚晴的电话。第二天仍是如此,他忽然莫名其妙地为她担心:可别一时想不开,或者生了什么病。楚晴的出现把他平静的生活搅起了波澜……过去,他还没有因为一个什么人而躁动不安,今天一整天心里都七上八下,实在忍不住就给楚晴的单位挂了一个电话,结果对方说楚晴请病假到北京去了。这下子完了!
江瀚想:临走时也没留个地址,居然就这样失掉了联系,她肯定责怪自己没把她的事情处理好……江瀚的心里一阵不安。他不能忘却楚晴,还时常不由自主想到她脸上惨然的微笑,想到她那泪水盈盈细长而又多情的眼睛,想她柔美沉静的声音,以及她那满身书卷气的背影……
世间居然有这么出色的一位女性,如今还遭遇着这样的痛苦。过去要知道人世间还有这样的一个人,自己说什么也不能结婚。真是有意思,一年以后,江瀚想的和那位老实巴交的科员曾对楚晴说的,完全吻合了……
坐在办公桌前,江瀚不能平静…… 想一想过去,真是很愚蠢,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她结了婚。再仔细想一想,也不仅仅是自己愚蠢,千百年来延续下来的儒教思想同样雕塑了八十年代人的精神和灵魂。江瀚自幼就喜欢《三国演义》、《水浒》,忠孝思想早已熏染了他的每一根毫毛……他家姐弟五人,只他一个儿子,按照中国的传统,儿子将负有赡养父母的责任,所以江瀚在找对像的时候不得不首先把将来是否能孝顺父母考虑进去。
二十五岁那年,有人给他提对像,见面后除了有个老实巴交的印像之外,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江瀚摇了摇头,事情就这样耽搁下了。那时的中国又没有青年男女的交际场所,许多人仍然被动地只靠引荐和介绍。过了约半年的时间,又有人给介绍,那时江瀚已经快二十六岁,对方是爹妈唯一的娇娇女,头一遭见面,就开始颐指气使,虽然面貌姣好却让人望而生畏,当对方提出:将来不能跟老人们一同生活。
江瀚就给她下了品行不佳的定义……因为这与江瀚其乐融融四世同堂的人生理想相去甚远……那个时候,江瀚自己也想不到,十几年后他居然也反对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是呀是呀!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模式,搅在一起就有磕碰,这磕碰就是所谓大家庭痛苦的根源。如今楚晴和江瀚就和老人单过,每周在一起聚聚大家又新鲜又快乐,江瀚和楚晴也多次动员两个老人搬过来一起住,老人们竟不断摇头,他们说:“彼此都不自由。”
是呀是呀!仅仅十几年人们的思想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如今看来,合该江瀚有这场婚姻,自和娇娇女了断之后,干脆就没有人再给介绍,外面没有男女的交际场合,江瀚的单位又几乎是清一色的男人,所以江瀚的婚姻就这样耽搁下来,大概到了又一年的秋天,此时江瀚已经二十七岁,他在回家的路上,恰巧碰见了过去的媒人,媒人笑着和他要喜糖吃,他只得告诉媒人,自己的那位还没有着落。
“不会吧?”对方真的不信。小三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在社会上是会被他人小看的,江瀚的脸上就有一丝赧然。 “你是哥儿一个,就适合找个老实巴交的。”媒人说。 “……” “再把上次那一个给你说说?” “……”江瀚笑笑没有说话,他回忆一下,除了对方老实巴交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其他印像。
“家和万事兴,老爹老妈一辈子不容易,找个厉害的三天两头的闹事儿,连你也受不了。”媒人说。这句话一下子说进了江瀚的心底:老爹老妈养大这姐弟五人不容易……想到这里江瀚答应了这门亲事。好多人就是这样本打算为别人活着,到最后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即使今日也是如此,中国人的人权大多是由自己放弃的。
从没有谈过对像的江瀚,当时更没有想过男女之情还会这样复杂。相家那天,江瀚通知了一下爸妈,他想这个媳妇是为他们找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还会不愿意。
可他不知道,江瀚爸妈看了还真就不满意,自己精精神神的大儿子,五官虽说不上有多突出,可潇洒帅气又是大学毕业,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窝窝囊囊的人,江瀚的姐姐妹妹也都在背后“唧唧喳喳”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姐说:“我得告诉江瀚,这个人可配不上他。” “好姑娘有的是,我再找人给介绍一个。”二姐说。三姐说……
江瀚老爸本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就在全中国人民一起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他的资本主义尾巴早已长了老长,是远近闻名的“倒爷”七十年代就趁一万块。正因为他过于精明,所以在他这个年龄不能接受的思想,他过早的接受了,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看着媒人陪女方在院子里转,老头悄悄皱起的眉头渐渐平展了,他挠挠自己已没有几根毛发的秃脑勺,突然间就想通了,老头十分认真地对姐儿几个说: “这事儿,你们谁也不要搀和,现在都到啥年代了,还干涉人家的婚姻?”
这个精明的老头一直以为这件事是江瀚自己满心眼里乐意的,要不怎么没跟家里说说就领到家里来了?他哪里想到,儿子只是为他们考虑。老头儿只想到不做糊涂家长,不干涉儿女的婚姻,可他没有想到,年轻人应该从父母家人那里借鉴经验,他们由于欠缺阅历有些问题常常脱离实际……
而阅历必须用时间购买,而不能用才智换取。晚上,江瀚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征求老爸的意见。
视子如命的精老头儿,没听完儿子的话就说:“好!好!” 由于他目睹过一幕幕父母干涉儿女婚姻的悲剧,在儿子的婚姻上,他不想让儿子有一星一点的委屈。
江瀚看到老爸发自内心的表示赞同,不由嘿嘿直笑,心想:真是农民出身,没见过世面,见着个人儿就说好。看着儿子乐,精老头以为正说到了儿子心坎上,就越发高兴起来:“啥叫好?自己看着好就好,爹妈给找个天仙,儿子看着别扭也没用。” 江瀚又笑,心想:你给我找个天仙,我还不愿意?他非常赞叹老父亲思想的开明,事事都能想开看透。
看到老爸愿意,江瀚连心存的一点疑虑都消失了,他想:必是不错,要不精明的老爸还看不出来!老爸怎么没看出来,只是过于尊重儿女的意见,关键时刻没有把舵……后来江瀚才发现,老爸由于犯了同一个错误:在并不自主的社会中,过分自主,从不参与儿女的婚事,致使他家四个姐妹都到了大龄才匆匆嫁人,结果姐弟五人没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尤其是司机那天说出“数咱俩媳妇难看!”那句话,以及从老局长家劝架回来,他发现满大街也真找不出自家这么一个,长得漂亮不漂亮的自不必说,人家也有长相一般的,但整体看来精精神神……她却啥好吃啥,啥不好穿啥,天天把自己打扮成从贫困山区来的似的,而身上又全没有农民身上的质朴。越不愿意看她穿自己的大拖鞋跑来跑去,她却天天穿这着双大拖鞋跑来跑去。
江瀚也曾从北京、上海给她买过漂亮衣裳,但一穿到她的身上,就全都变了味儿道。后来江瀚才悟到:这和她的初中毕业以后又不求上进不无关系。
于是就又给她买《读者文摘》,但他很快就发现,一本本的《读者文摘》全都崭新的摞在那里,有时候她当着江瀚面打开,还没等江瀚露出笑容,她就稀里呼噜的睡着了。
所以江瀚总是很晚才回家,回到家也很少说话,因为许多话她听不懂,听不懂还老打岔。机关的工作常常不分昼夜、天天忙忙碌碌;当然他也羡慕过人家的婚姻,他也想过离婚,但这些在大脑里都只是一闪就过去了,因为他实在找不出离婚的理由,她像见了皇帝一样惧怕他,又像侍侯皇帝一样侍侯他……
江瀚当时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看到孩子老人们都欢欢喜喜,自己心里也有无限慰藉,自己对婚姻的要求也就淡了很多。但自从看见楚晴,他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静,尤其是那次谈话以后。
过去他也和朋友们聊一些自己对古典文学的见解,朋友和同事们多是带着恭敬逢迎的态度来听,而楚晴不仅能听,还知道他哪些观点讲得深刻而独到,哪些观点文学史上已有阐发,哪些观点有学术价值。如果说过去常有“纵有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的感慨,自从遇上楚晴,他则感慨纵有千种风情也有人诉说了……
他爱看楚晴说话时的神态,渴望听到她的沉静优美的声音,说来奇怪,有时候在她面前还不知不觉的拘束,手脚都变得生硬起来,但这时他还没有料到这就是爱情。然而楚晴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也许她生了自己的气,因为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最终也没能让刘常向她道歉……
当当!门敲响了,江瀚刚想说请进,可爱的谭娅微笑着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吃你喜糖啊?”江瀚打趣她。一提这个话题,谭娅不笑了。她坐在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