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少陵,突然电话响了,我拿起来就发嗲,亲爱的狗东西,你还让不让我睡觉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白天要补充荷尔蒙,晚上再来电话的吗?我还在呜呜拉拉地嗲着,突然觉得声音不对。
喂喂,小叶,说什么啊?电话里传来胡县长的声音,啊,天那!我吓得电话都几乎掉地上,怎么是他老几呀?我赶忙从床上爬起来,端坐着故作轻松地说,哦,县长啊,新年好,我和别人正开玩笑呢,有事吗,有指示尽管说,我听着呢。你今天有空吗,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能来吗?胡县长请客,我怎么都要来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心里乐呵着呢,这就象那谁说的来着,想什么就来什么,想睡觉就有人递来了枕头,我刚才还发愁,吃饭还没坎呢。
来到小套房似的餐厅,只见胡县长正在那里一个人唱歌,其他的客人还一个都没见,看见我进来,他放下话筒,来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拣起话筒,唱了一曲,见还没有来人,不禁有点奇怪,怎么今天都这么“姗姗”那,我说。胡县长的话让 我吃了一惊,他说,他只请了我一个客人。今天主客一共二人,他笑嘻嘻地说。我瞪着他,问他,有什么深意呀,干吗“贿赂”我一个呀。
原来胡县长要走了,是正常换届,也是提拔,具体到哪里还没有定,初步意向是哪个地级市的副市长,今年他元旦都没有回家,就是想把手里的事情来个挽总。哦,沉痛!我夸张地表达了我对他调走的心情。
想想和他的第一次接触,互相就有了好多默契,我觉得很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皇上”。说内心里的话,他还真是个好干部,在这个穷困得全省都挂了号的地方,一干就是五年。记得当初有的外地的人从这里调走的时候,因为恨这里的穷,曾发过狠话:从今以后,老子撒尿都不朝着这个方向了!就是这么一个别人一旦离开就连撒尿都怕沾上了“穷”病的地方,他可是干得乐呵呵的。除了没有把家属带过来以外,可以说,他为这个地方是巴心巴肝地干了五年的,老百姓的口碑也很好。
这么几年,我和他也可以说是朋友,我喜欢他的机智和幽默。没有那种政客的虚伪和浅薄,对人真诚又有原则。今天请客,只请我一个,倒确实让我吓了一把。我问他,平时那么多朋友,怎么只叫了我一个。他说,临走前,想和“各类”朋友作个告别,你不是我请的唯一一个,你放心。我说干吗不搞个“批发”算了,还一对一地单挑,有必要吗?这叫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你懂吗,他狡黠地笑笑。
餐厅是那种带包房的,既能吃饭,又能唱歌,还有一个小小的舞池。边吃边玩着,时间很好打发,眼见得半天就过去了,我的嗓子唱歌都唱得发沙了,他也兴奋得象打了鸡血。休息休息,他一把抢过我的话筒,朝沙发一扔,就势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小叶,今天给你提两个要求,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他梦呓般地说着。我也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头有点昏,靠在沙发扶手上闭目休息着。刚才喝了一杯红酒,还象征性地喝了点白的,本来从来不和他们喝酒的,管你是县长还是书记,今天实在是不同了,我主动申请喝的,为此,胡县长很兴奋,自己又主动多敬了自己一杯。
听他说话,我有点莫名其妙,仍然闭着眼睛很慷慨地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吧,只要符合咱中国的国情和咱县的县情,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想叫你一声———睿,你不反感吧,他还是躺在那里,我心里一阵轻颤,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只见他在沙发上很随意地躺着,象个潇洒的浪子,我释然了,就这事吗?我小心地问。恩,这是其中的一个,他说。我也不是看不出来他对我的好感,从第一次接触,我俩都互相有好感,但大家都是有理智的人,特别是我,只有在确认那个男人的人的本性多于动物的本性的前提之下,我才会把他真正看作朋友的。所以我和胡县长之间就是朋友的关系,如果再发展,就成“哥们”了,我曾经这么想过。从知道了萨特以后,我更觉得有点第三性的味道,当然这都是我的一相情愿。
听他这么说,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笑着说,这个要求凭什么不答应,既没有超出咱的县情,更没有超出咱中国的国情,我继续用“贫”来维持着我和他之间的氛围。睿,你坐下咱好好说说话,他真的叫了一声,我暗中拌了个鬼脸,算是对他这个叫法的否定。
你是个什么人,你自己明白吗?你是个“克星”,你是男人狂妄自大的人性和卑劣猥琐的动物性的“克星”,没有哪个男人对你会不动心,没有哪个男人对你会不尊重,包括我自己,他一句一句地说着,我越听越忐忑。
你别说的那么好,我自己明白我自己是个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守旧的,怕颠覆的,循规蹈矩的没有头脑人,我也说着。
我说的是实话,我一点也不是矫情,这么多年以来,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每天都在变化着,又每天都在重复着自己,表面上看,十年来,我从外表到行事都发生了面目全非的变化,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喜欢动情,喜欢纯洁的爱情的没有头脑的简单的人。
分别的时候,胡县长伸开双手,说,第二个要求就是————来,咱来个国际化的标准的拥抱。我木呆呆地被他轻轻拥抱在怀里,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很快地,他松开手,潇洒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就象西方十六世纪时的骑士,就差手里拿一顶船型的礼帽了。
走出餐厅的那一刻,他已经恢复了冷峻的,严肃的脸孔,估计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餐厅经理看见他出来了,忙不迭地上来询问吃好了没有喝好了没有歌唱好了没有,他一脸的正经,朝经理和旁边等着准备问候的人挥了一下手,没有任何表情地说了声谢谢就迈着方步走了。我走在后面,感叹着他的“变化”。
阳明钢的事情有了结果,因为参与走私,情节较为严重,好在是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现在已经转到沙洋劳改农场去了。你如果要去看他,只有去那里了,胡县长刚才餐厅里对我说的。又是一个八年,又是一场抗战的时间,我计算着他的年龄,一阵惆怅,因为等阳明钢走出监狱的时候,他已经比现在的我还大四岁了,哦,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四十三
元旦刚过,胡县长就走了,临走时来了个电话,告诉了我他现在的新职位和新地方,我很高兴地祝贺他,电话里他很真诚地问我,难道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吗,有什么想法就告诉他,他会给我安排好的。我听了这话,又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告诉他,我现在好象很有点随遇而安了,工作到哪不是做,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关心。搁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有点舍不得他走呢。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今年的春节对我来说,意义绝对非凡,因为少陵要来和我一起过春节。我母亲和我姐姐因为要到我舅舅那里去,所以今年的春节我就在县里过了。我还住在这栋单身汉住的“炮楼”里,本来学校一直让我搬家的,去年我和学校的副校长凭着百折不回的勇气,跑县政府,跑财政局,跑施工队,跑————、不知跑了多少路,终于“跑到功成”,给学校修了一栋教工宿舍楼,几十年就没有住过单元楼,没有用过抽水马桶的老师们,终于第一次过起了厕所安在屋子里的幸福生活,老师们那个感谢,那个激动,我想起来就难受和惭愧,所以当新宿舍修好的时候,大家首先就要我搬进去。
我拒绝了大家的好意,我一来怕搬到那种单元宿舍太寂寞,二来我一个人,虽然是校长,但在住房还很紧张的单位一人住一套“几室一厅”的,有点奢侈,也叫浪费吧,所以我一直没有搬出这个“炮楼”,再说,炮楼里都是年轻人,我喜欢和她们一起疯狂,她们也很喜欢我,只要和她们在一起疯一疯,我就象回到了我的青葱岁月。现在,少陵要来,我才真的觉得我这儿也是太寒酸了,想起他的高级小区和他宽敞明亮的房子,我还真没了主意。
晚饭时和吴霞通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告诉她少陵要来过春节的事,她听我说我已经把隔壁老师的房子都借好了,现在就等少陵来了,她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个云山雾罩。我说你老兄是真不懂啊还是脑子里进水了,哪有你这样的人,三十一两岁的人了,有个把男人来你还把人家放冷被窝里去呀,还象个小姑娘在那里羞羞答答的,还向别人借房子,装什么淑女呀你装,你真想急死我啊,你以为你还有几个三十几呢!听我的,这次就就给我试婚,千万要把握好机会,别以为自己还是年轻小姑娘,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少陵再好他也是男人,你别把他弄得连男人都做不成了,我看他未必就高兴。
她还在那里呱拉呱拉,我赶紧答应她,一定一定把握好机会,才总算让她闭嘴了。说起我这里太寒碜,吴霞又炸了开来,寒碜啥,他是来享受环境的还是来享受人的,有你这么个大活人在他还有什么好挑肥拣瘦的,我一听她又来了,连忙说明白明白。
刚放寒假我就收拾起来,隔壁的房子也一起打扫了,万事俱备!腊月二十六,少陵终于来了,我从车站上提起他的小提包的时候,幸福得就象一个接到了远游在外刚回家的丈夫的心满意足的小女人。我没有敢和少陵并肩一起走,因为小县城里不认识我的人实在太少了,我示意少陵走在前面,我与他相隔几步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我好一阵自豪,因为他实在是很完美的。一件黑呢子大衣,一条银灰色的羊毛围巾,本来很简单的装束,怎么配在他的身上,就潇洒得如沐春风,你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他那眼睛都直了,那回头率那是真能说明问题的。我一路上都忍不住得意。
到家了,我帮他脱掉大衣和围巾,里面是件米色的西服配了一条银灰色的领带,更让我觉得眩目。好漂亮,你今天的衣服好漂亮,我有点紧张,不知怎么,说话有点不着调。是夸我啊还是夸衣服啊,少陵也看出我的紧张,故意逗我。本来已经很有思想准备了,但是突然两人待在这只有几个平米的小屋子里,特别是少陵那醇厚的男人的风姿和气息,让我一阵意乱情迷,我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我低下眼不敢看他,轻轻说,夸你的人的。少陵一把拉过我,不由分说,就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里,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今天将无处躲藏,我也不想躲藏了,被这样一个男人拥在怀里,任你意志怎么坚强,你的挣扎也是形同虚设,一败涂地,我轻轻颤动的身子任他紧紧地搂着。
炉子里的碳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春光融融,十分温暖。少陵的嘴唇从我的头顶开始摩挲,然后是额头,眼睛,然后又移到下巴,他细细地亲吻着,我越来越颤栗起来几乎站不住了,整个身子都靠少陵搂着了,就在他的嘴唇刚碰到我的双唇的时候,突然,弟弟弟弟,弟弟弟弟,我随手丢在床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少陵无可奈何地一只手扶着我,一只手拿过电话,我一看是吴霞。
你干吗呢,半天不接电话,她在那头理直气壮地叫唤着。我,我刚才有事,刚进门呢,我尴尬地说。江少陵到了没有,还是我那句话,你别弄得跟三十年代的小丫头差不多,你都多大了,这次你还玩矜持————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少陵可能早已经听出来是谁了,一把拿过电话,朝里面喊着,我说我的吴小姐啊,你到底是在促成我们啊还是在破坏我们啊,刚才要不是你,我俩婚都结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完,一把关了电话。我望着他坏坏的眼睛,他也望着羞涩的我,最后,都没有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尽情地笑了够,天内,那才真叫笑得那个日月失辉,天地无色,那笑声里,天知道有多少的内容。
夜里,躺在少陵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气息我十分沉醉,我第一次充分地吸吮着这种气息,我一阵又一阵地感到晕旋,我真的是醉了。少陵不停地吻着,他感叹我俩经历了一场多么绚丽的命运交响曲,今天终于修成了正果。
早上,少陵还在睡着,我轻轻地坐起来,准备去弄早餐,刚一动,少陵就醒了,他一把把我拖进被子,咬着我的耳朵说,你真的就象我命中的安琪儿,你知不知道,你纯洁美好得就象个孩子。听着他的“安琪儿”的比喻,我想起第一次和少陵涉及这个字眼的交谈。那是水木华在篮球场上把少陵的脚踩伤了我第一次去看望少陵,那天,我来到少陵的寝室,少陵正靠在床上看书,看见我进去,好看的眼睛充满了调皮的神情,嘿嘿,看来我这脚伤得可值得,把咱们的小安琪都给感动了,下凡来了?我一听怪不自在,说,什么安七安八的,我就一个乡下来的满脑子高粱花子的土著人,别老取笑我好不好!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在江少陵的面前,我是一点自信都给他的光芒抹杀了。呵呵,别生气,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别不知道自己的分量,现在象你这么特别的女孩子还真是稀有得很,你总是那么纯洁谦逊,宽于待人。更别说你的非凡的美丽和典雅的气质,就是那————赫赫,别让我钻地缝了,你干吗呀,今天开挖苦大会呀!你别吃腻了鱼肉看见野菜就觉得新鲜!我实在不习惯别人的莫名其妙的“吹嘘”,赶忙堵住了少陵和我之间很少有的过于亲近的话题。今天,在少陵的怀里,他又一次用到“安琪儿”的比喻,我已经全身心地接受了这个名字,我从灵魂到肉体都要做他的“安琪儿”。
我再一次被他融化了。
山里的雪景美极了,少陵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山,这么大的没有杂质的雪白的白雪,他兴奋得象个孩子,缠着我要出去玩雪,我俩穿了厚厚的衣服,跑到离镇子好几里远的郊区,这里的雪更漂亮,因为过年又下大雪,山里的人是不会出来的,所以这里的雪几乎都没有人去踩,偶尔有一只狗跑过,晶莹的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梅花瓣状的脚印,感觉更象是原始的混沌日月。苍茫的皑皑雪山悄无声响,树枝被雪压得弯了下来,偶而轻风拂过,捎带着有一团雪会追随着飘去。远处白雪覆盖下的低矮的房子就象童话中的小木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圣洁,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少陵在空旷的雪地里更兴奋了,要和我玩雪人,我不干,他竟然呵呼着跑过来,把我一下子抱起来旋转着,我俩笑闹着滚成一团,给我拍掉身上的雪粉,他也躺倒在雪地上,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摩,那种感觉,浪漫得让人想就地永恒。你真美啊!少陵赞叹着,我不出声,任他摩挲着我的脸。你的眼睛一迷离就让我情不自禁,你这个小客星!他动情地说着,我尽情地享受着他的爱抚。
明天少陵就要走了,他们上班的时间比学校早,我也愿意他在我开学前就走,因为一开学,我和他的事就大白于天下了,我还不想让全校都知道我和他的事。炉火旁,我坐在少陵的腿上,他紧紧搂着我,边摇晃小孩一样摇晃着我,边在我的耳朵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俩的计划,今年五一我们就结婚,然后根据我的愿望,愿意调到哪就到哪。我说我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呢,他想也不想,你到哪我就到哪,你不是说,革命战士一块砖吗,我就是那坚定的革命战士,我俩嘻嘻哈哈地闹着。我一百个相信,他有能力让我愿意到哪就到哪,可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里呢。
早早地,我们就起来了,因为少陵要坐早班车去宜市去赶火车。车站上,稀稀落落的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