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似水年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的似水年华-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算是把阳明钢给害了,我内疚地说。别这么说,听阳明纲说,今天马泼去找你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头,所以他要给你买饭,说你自己说想出去走走的,他当时又恰恰剩一本作文没有改完,等他匆匆赶到食堂时,你们已经交锋几个回合了,他还懊悔,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泼妇。说没想到马泼还真的泼到你的头上来了!哼,别说小阳,我要是当时在场,我也会撕了她那张臭烘烘的嘴的!李丽说。李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现代青年”,她的家就在这小县城里,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练就了一张泼辣的快嘴,更何况读大学又等于在外面的世界浸润了四年,说起话来,那是粗的细的都能来。今天如果李丽在场,估计更不知会闹出什么热闹的场面来。
好啦,别说得那么严重,你撕了她的嘴,看陈其锋怎么找你算帐,我说着就要溜下床来。哎哎哎,干吗,干吗,李丽向我接连声叫到,要干吗给我说,我可是公差照顾你,别弄得我年终拿不到奖金。她一边贫着,一边赶过来扶住我。我推她一把,说,别弄得跟真的似的,我一点事都没有了,还在这住着干吗,气味怪难闻的。
二十一
    从医院出来,李丽送我回去,进门,她麻利地给我收拾着早上出门时凌乱的屋子。我住的也就一个单间,什么都在一间屋里,我躺在床上,看着她收拾,边和她聊着。李丽的性格有点象吴霞,不过比吴霞更“粗鲁”点,关键时候比吴霞更泼辣。我想,也许是时代不同了,我们那时说粗话,最多就说个“他妈的”,更严重就“狗日的”,现在,说这些就是小菜一碟了,现在动不动就是“你傻B呀”,“狗娘养的”“我抄”,呵呵,我是说不来。
收拾好了,李丽也躺下来。我和她头挨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叶老师,今天的事我看出些眉头来了,那个马翠花虽然可恨,但估计陈老师也真没把她当个啥,陈老师可是有才也有貌,就凭她那德行,名字倒是取的花呀朵的,长得却象个母夜叉,大字不认识几个,又是个泼妇,陈其锋如果把她当个东西,就说明他自己不是东西,李丽咕唧咕唧地说着。李丽的话又有道理又荒谬。
李丽来学校还没有一年的时间,对很多事不了解情况。 
你知道陈其锋最开始在哪里教书吗,我问李丽。不知道,在哪?李丽奇怪地问。在天拄山。啊!在那里,那可是咱们县里有名的“青藏高原”呢!李丽夸张地坐了起来。我一把把她拉下来躺着,然后反问她,你难道没发现,学校的几个有资历的老师,家属都“不怎么样”吗?(我这话指的是夫妻两个在文化素质方面相差太远)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李丽来兴趣了。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陈其锋所代表的那些人,在那个时代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只觉得,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特别是知识分子。你今天可以贵为皇上,享受富贵和高雅时毫不生涩,你明天一旦沦为阶下囚时,你又是最能匍匐于地的奴仆,吃苦的精神堪比最能忍耐的平民,我夸夸其谈我对人性的看法。
陈其锋读大学时是华东师大物理系的高才生,本来华东师大毕业的学生,一般都分配到了高校教书的,可是,他毕业的时候,正是大学生分配混乱的时候,他被分到了鄂西山区的一个小县城的最偏僻的犄角旮旯教小学,和他同样命运的人大有人在。我们学校的地理老师严老师,化学刘老师,语文倪老师,政治赵老师,等等,他们都不是这里的当地人,都是和陈老师一样,名牌大学毕业后,被安排去教小学,在那些最偏僻的地方一去好多年,不在那里生根开花,就不能生存下去。生根开花就要娶当地人做老婆。运气好的,还能娶到个贤惠的女人,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娶个马翠花之类的“河东狮”做个受气包子了。他们后来命运得到一定的改变,也就是社会在重视教育的时候,这些有水平的教师统统被调到县城教高中。丈夫的身价涨了,那些老婆在改变环境的同时,如果也能同时改变自己,可能家庭还是幸福的,就怕象马翠花这样的人,老想把别人改造成她那样的人,可怜又嫌。
李丽静静地听我在说,这时突然接口说,嘿嘿,我早就听说了几句打油诗,可能正好符合老陈们的婚姻:老天爷瞎了眼珠子,错配了几多两口子。哎呀,还有几句我记不得了!哈哈哈哈,真深刻!我忍不住也笑得特感慨。你觉得老陈怎么样呢?李丽突然问。什么怎么样,我不解。我如果是你,我就和陈其锋好了,气死那个“蠢驴”,李丽说。想挨揍啊,你!我胳肢她一下。她让了让,接着说,我觉得学校的老师真的很喜欢你的,包括那个“密斯陈”,也难怪他们的老婆要提防你,嫉妒你,我都有点嫉妒了,你不知道马婆骂你的眼睛的话,还真有几分象呢,哈哈!象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着。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双眼睛,漂亮的眼睛我也看得多了,谁也没有你那种朦胧迷离的美,求你别再忧郁了,否则我都要吃醋了!李丽高一句,低一句地说着。我没有出声,我想起了庆功宴上,陈其锋俊朗的双目,还有成熟睿智的笑容,这笑容一会儿象木华,一会儿又象江少陵,我有些迷糊了。
叶老师,你觉得阳明钢呢?李丽的声音又响起,阳明钢好象很喜欢你耶。我一激灵,撑起身子,什么,阳明钢?他还是个孩子,你瞎说什么呀?我生气地说。孩子,你没看见他今天为你,那么失态,还有,今天马泼妇的话也有这个意思。我彻底清醒过来,你给我打住打住,这种话以后别乱说了,别弄得我和他以后不好在一起工作,我正色地说。
第二天,我正在屋子里给吴霞写信,我告诉她,我马上要到离开了六年的那座城市去了,希望能在那里和她见面。外面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愣了一下,原来是陈其锋老师,我下意识地往外张望了一下,他可能明白我的心思,忙说,我丈母家来人了,她陪他们上街去了。看来是乘老婆不在的时候来找我的!我心里升起一阵怪诞的感觉:明明自己没有做贼,却以为自己在做贼,一时心里特憋屈,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不是在找你老婆,我在望阳明钢呢, 他说来找我有事的。
看见我有点不高兴,陈其锋尴尬地在门口站住了。看他局促难堪的样子,我抱歉地说,进来吧。我的房子有点小,他进来后显得有点局促,勉强在椅子上坐下,就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个子很高的,一身面料低劣又明显小了一号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滑稽,就象一只“京叭狗”套了一根麻绳索子。我明白他孤注一掷地跑到我的宿舍来是干什么的,我虽然算不上“冰雪”,但小聪明还是有点的。
“密斯陈”,咱浪漫一点好吗?我故意放松地说。我看着他那样子,我难受。想当年,他也应该是绿荫场上的健将,女孩子眼中的白马王子的啊。
听我这么玩笑地一叫,陈其锋一下子焕发了青春似的,哈哈一笑,说自己好多年没有用到这个词了,今天居然———。刚说到这里,突然好象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又恢复了开始的落寞和局促。小叶,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说点事,我首先是来替我老婆向你赔礼道歉的,她是个没有文化的人,说的话比大粪还臭,你千万不要把她的话当人话听。
他说起他的老婆,脸上就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我暗暗从心里替他憋屈。还有,我今天找这个机会还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他一脸悲壮地说。
我实在是很欣赏你,无论是外貌的还是内质,你活生生就是我当年的dreaming lover!我如果有胆量的话,我今生就是拼命也要把你追求到手,但是———我这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我不是敢作敢为的人,我只能永远在心里祝福你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很明白他下面还要说什么,我不想要他说,我要自己说,我的自尊心驱使我打断他的话。
其实我也想和你说,我是不会和你走到一起的,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也是人,你们不是不想折腾,而是你们折腾不起了,你们刚刚才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你们曾经被社会无情地耽误了好多年了,所以你们特别没有安全感,你们已经中年半截了,你们的大好年华都过去了,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了,你们又是特别怕没面子的所以你们认命了!我还告诉你,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做人的底线,我以前不过欣赏你罢了,但是我是不会和你怎么样的!
听完这句话,他脸色庄严起来,说,你的话都对,很准确,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早已不敢乱做梦了!我只想靠多带几个好学生来填补自己的人生的缺失了,我也不想害你,所以我以后会管好我自己,也管好我老婆。
听他的话很决绝,我心里泛起一丝落寞,我和他,真的说得上是惺惺相惜的,虽然没有一点超出警戒线的言行,但至少心有灵犀,今天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路人!我闭了闭眼睛,因为我觉得心情有点灰暗。睿,找个好人,嫁了吧!他突然用轻柔的声音,叫了我一声对他来说很不合身份的叫法。说完,也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匆匆走了出去。目送着陈其锋裹着劣质西服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了,我自嘲地哈哈笑了两声算是送别,我自己都听出来了一丝苦涩,我觉得很滑稽,一台虚幻的剧,还没上演就落幕了,再见!
二十二
    我又乘上了东去的列车,六年了,还是同一趟车次。但乘车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甩动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的小姑娘了。
我两年前就剪了跟随我多年的长辫子,留了一个普通的短发。现在的我,与六年前的我相比,已经有了大规模的全方位的改变了。至少没有了对爱情的憧憬和对爱人的思念了,快进入“而立”之年的我,外貌也应该今非惜比了,我想。我躺在下铺上,翻着柯云路的《新星》,我很为里面的女主人公林红感动,看着她就象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所不同的是,林红对世态炎凉早已看透,而我的心,却还常常在蠢蠢愚动。
要去那座留下我初恋的城市去,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脑子里过电影般的重现着那些逝去的岁月,过得头都疼了,大脑就象紧绷的丝弦,窜连着一团一团的往事,在我的脑子里拽拉着,拽拉着,拽拉过的地方尽是擦伤的痕迹。想停止不想都不行,我只好吃了片安眠药。
隔壁的车厢里,“斗地主”的声音传来,我心里笑笑,想起那年寒假回家,我和老乡几个一起,他们因为我的不配合而没能玩成牌,现在好了,三个人斗地主,比四个人玩“升级”有趣多了,因为有钱图啊。多年后,我又是这样,独自寂寞地躺在火车上,人已千差万别,心情也百味杂陈了。
我们的阅卷是在一所大学进行的,全省大约有好几百人,都住在相隔不远的几栋楼里,平时就分学科在一起阅卷,语文的阅卷老师多,因为光作文就够占时间的了,在对待千千万万高考学子的事情上,政府一直都是一点都不马虎的,所以语文阅卷场所就占了好几间教室。吴霞还没回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眼看我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有三四天就结束了。
寂寞无聊的空闲时间真多,我一般都不出去,没有熟人,也不想和以前的同学联系,除了上班阅卷,就是呆在屋里看书。一个晚饭后,我独自乘车来到母校的门口,站在街的对面,看着依然如故的校牌,和那些进进出出陌生的青春笑脸,恍如隔世的感觉袭上心头。我不想进去,我怕捡到多年前丢失在那里的心情,也许就在草坪里,也许就在楼梯口,球场边。我象一个身已死,而魂魄还在游荡的幽灵,把自己藏在活着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如果真的是幽灵,是不需要藏的!),而自己却能洞察人间的一切。
一对青年男女走出来了,两人手牵着手,一看就是一对情侣,女的脸上洋溢的尽是幸福,好象幸福在心里都盛不下了,不由自主就会流出来了。男的一副宽边眼镜遮住了他的“窗户”。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弄清楚了自己的幸福是在两人紧握的手心里,还是在这遮掩住了的镜片后面,我有点走神。看着这手挽手的男女,我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在和章伟平电影院门口发生冲突后。有一天,我刚从收发室取了书信赶到教室,已经响上课铃了。我急匆匆奔进教室,还好,老师还没来,今天上“唐宋诗词欣赏”,老师姓袁是个女的,课讲得好极了,所以一到她的课,外系的学生就呼啦拉旁听来了。常常是座无虚席,那老师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学生在下面心旷神怡,击节而和,那才真是一种享受。
刚进教室,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匆忙坐下来,眼睛扫过满满一教室的同学,不知怎么大家象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得很。我正想乘还没上课,将报纸和信件分一下,同桌的提醒我,你看黑板上!我朝黑板望去,只见上面画了一副画,一个象西方十六世纪的男人,正抽着雪茄,潇洒地迈着方步,身旁是一个女的,象个贵夫人,雪白的欧式公主裙,丰满的身材,漂亮的眉眼。夫人将手臂挽在男的胳膊上。说良心话,这副图画得美极了,如果不是看见旁边还有一句话,我也会被打鸡血的。但是,那句话让我心跳过速,我快晕过去了。
画的右上角写着:虚伪的渥伦斯基和倒霉的安娜
我悄悄朝别人的脸望去,看是不是正在讥笑我,因为我知道,那幅画肯定是影射我和木华的,还好,大家好象没发现我一样,继续亢奋地笑着,议论着 ,乱烘烘的,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同桌的是个男孩子,叫何有清,比我还小一岁。平时对我很好,常常上课我看小说,他就帮我抄笔记,遇到讲话快的老师,他就会忙得不亦乐乎,我的课堂笔记本上面,几乎全是他的“手迹”。我把他当弟弟看,他也格外对我好,最有趣的是,我和他说话,他常常会羞得脸通红,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将脸伏在桌子上,半天都不抬起头来,你会看见,他连耳朵都是红的。
木华发现了这有趣现象,提醒我,说小何是喜欢我,要我注意和他保持距离,我坚决不同意木华的话,因为我觉得小何很单纯,真的就是把我当姐姐看的,我也把他只看作了弟弟。所以我和他仍然是该咋样还咋样。
小何看见我的脸色不对,安慰我说,放心,矛头不是对着你的,大家不会伤害你的。我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上百人的教室里,黑板上出现这种画,还说不会伤害我!我又气又急,如坐针毡,不敢抬头,眼泪快不行了。何有清见我这样,也吓住了,猛地站起来,想要上前去擦了。可是已经迟了,只见老师在柳顽的陪同下,已经走了进来。
走上讲台的一刹那,柳顽可能也呆了,只见他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拣起黑板擦子,刚要将画擦去。等等!袁老师似乎很感兴趣,阻止了柳顽的动作。恩——托大师的人物,画得不错嘛!她一边欣赏着画,一边点点着下巴,老师的话引起下面一阵轻笑,柳顽趁势快速地在黑板上划动着胳膊,擦完,扔下黑板擦子的一瞬间,柳顽朝着教室的某个地方狠狠瞪了一眼。总算是擦了,我心塌实了一点,可老师却继续这个话题。
托尔斯泰笔下的这种典型形象,在咱们中国也有,远的不说,就说明代冯梦龙先生笔下的杜十娘,其悲剧意义也不下于安娜这个典型啊,哈哈,不过,安娜是时代的悲剧,杜十娘却是人性的悲剧。
老师是个通才,讲什么都生动有趣,就象现在的题外话,也讲得有声有色。
从那次以后,木华就和章伟平成了死对头,因为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