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语气相当的有礼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在大脑作出决定之前,夏绘溪已经飞快的吐出了一句:“真对不起,我这几天很忙,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挂了电话,才觉得心跳如擂鼓,咚咚咚的在响。不自知的,又深呼吸一口,才算勉强定神。车子的空间一下子觉得有些小,夏绘溪知道自己的手机声音向来是有些大的,于是不能确定这则简短的对话有没有被苏如昊听到。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随即又安慰自己,很正常的对话,其实即便被听到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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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昊在开车,看起来并没有听到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反应。一拐弯已经看见了电视台的大厦了,夏绘溪开始解安全带,可他却突如其然的踩了刹车,向她靠过来:“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看那个节目?”
她因为有些惊讶,挑了挑纤细如柳叶的眉。
“节目确实挺没意思的。”他还是一样清爽俊朗的眉宇,目光沉沉的仿佛是黑洞,将她最细微的一丝表情都吸纳在了其中。
最后,语带调侃,半真半假,“可是,我是为了看你啊!”
四
几乎没留时间给自己分辨他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夏绘溪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到了转弯角落,才记得停下来喘口气。坐电梯的时候,手机还滴答一声,收到短信一条:你的表情真可爱。
还是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叫人摸不清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夏绘溪莫名的有些气恼,已经是熟女的年龄了,遇到了这种事,还是心乱如麻。脸也不争气,唰的红起来,映在不怎么清晰的电梯墙壁上,模糊看见晕红如云。
其实在之前,她没往这方面想,很是坦荡。有一次看见校论坛上有学生帮老师的配对贴,看见自己的和苏如昊的大名光荣的挂在上边,哈哈大笑,差点没把地址给他发过去。现在想想,倒是幸好没发,不然倒成了存心挑逗了,有理也说不清。
她走进惯常的化妆间开始化妆,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光盘:“夏小姐,这是你要的节目录影。”
她接过来放在包里,微笑着道谢。薄薄的一片,于她却别有一份重量。
化妆师边给她打腮红,边笑:“夏小姐,这个节目我爸爸妈妈很爱看呢!”
她从镜子里回望小姑娘:“谢谢。”
“真的很好看啊。你说的那些话,也都很有道理。”化妆师手上的动作的停了停,“你家里人肯定也守着电视等你出来吧?”
夏绘溪一怔之后,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他们不住这里。我带光盘回去给他们看。”
这几期的主题愈发的有趣了。也难为工作人员是怎样想出来的。
今天现场来了一位洋媳妇和中国婆婆,两种语言,唧唧呱呱的对峙。留洋而归的儿子则是一副精英的样子,头痛的坐在中间,一句话也插不上。台下的观众配合的做出各种表情,为这样的剧情揪心不已。
夏绘溪在旁边看着,忽然想起了之前有个杂志给自己约稿,要开个专栏。她一头雾水的把自己一篇还没发表的、关于中西意识对比的小文发过去了。编辑差点没倒地,电话打来:“我们是休闲专栏。需要类似心灵鸡汤那种。这篇……也太深奥了。”
自己则咬着笔头想了半天,最后酸酸扭扭的扯了一篇发过去,期间数次提到了婚外恋和物质欲望。编辑大喜过望,当即说:我们以后要的都是这样的风格。
这就是这个时代。
因为没有人可以再沉静下来思考。所以宁愿要一瞬间的抓人眼球。
最后的点评时间,夏绘溪扶了扶黑框眼镜,从容不迫的开始讲述。字字珠玑啊,数次镜头扫到了台下的观众,人人都在点头称道。
典型的速溶咖啡的味道。柔和的滑到最后,泛起叫人腻味的后感。
幸好很快的结束了。台里已经在发盒饭了,夏绘溪吃过几次,米饭太硬,一粒粒的像是锅巴,她吃不惯,又想念食堂里稀薄却便宜的银耳粥,于是老老实实的忍着一室红烧大排的香味在那里卸妆。最后摸了摸干干净净的脸,又梳理了一遍头发,坐电梯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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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暗下来。落日的余辉笼罩着这个城市,带了些许温热的炙烤。一树的梧桐缀着金黄和青绿相混杂、仿佛大人手掌的叶子,摩挲着夕阳,影斑将平滑的大路割裂如残缺的弹坑。
夏绘溪低了头翻寻着交通卡,忽然一个年轻人拦住了她:“夏小姐?”
她愕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库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年轻人微一躬身:“请上车。”他指了指不远处那辆车子,殷勤而礼貌。
夏绘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辆车子后座的窗半开着,她看见裴越泽的侧脸,似乎是有人将这个城市仅剩下的、所有的璀璨光芒打在了他的身侧,一种难以言说的俊美。他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不为人察觉的轻轻点头,似是在向她致意。
她最后还是上了车。
拉开门的时候,竟然觉得森冷,仿佛是有一层蛛网密密麻麻的笼罩起了这个空间,里边枝藤蔓延,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微凉的暗意。
夏绘溪勉强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战栗感,坐了进去。
“夏小姐下班了么?吃过饭没有?”他的薄唇轻轻的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谦和冷静,仿佛之前没有打过电话给她,而这是他第一次出口询问她。
夏绘溪点点头:“在台里吃过饭了。”她有点拿不准这样的谈话技巧,但是还是忍住没有问对方什么事。她在心底思量着,或许对方主动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可以多一些主动权。
裴越泽并没有吩咐司机开车,隔了一会儿,转头不经意的扫过她的脸,淡淡的开口:“那么,晚上有空么?”
她说得干净利落:“不好意思,晚上还有课。”
发箍并没有将她所有的头发固定住,有些细小柔软的额发还在发际线上,绒绒得就像蒲公英的穗。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最后开口的时候语调含了笑意,似有无限的柔和:“没关系,那么就下次吧。”
捕捉到这个笑的时候,仿佛瞬间都被浸润在了碧蓝冰冷的海水里了,连呼吸之间都有着寒意。莫名的恐惧。关于这个男人,其实她一直抓不准自己心底在想些什么。似乎从那个梦开始,她就对他有莫名的抗拒。可她甚至不知道那些潜意识里的抗拒来自哪里。
或许只是直觉。
唯一的解释了,直觉。
直觉作为意识的四大功能之一,是一种最难解释的功用。夏绘溪心底不自觉的滑过那些专业的名词,听到裴越泽吩咐司机:“去南大。”
“夏小姐这么忙,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其实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做我的心理咨询顾问。不知道你能否抽出时间来。”他简单的说,双手在膝上交叠,目光在一闪而逝的街景上游移而过,“咨询的次数不会太频繁,时间也不用太长。酬劳的话,我并不知道行情,你可以和我的助手说。”
夏绘溪认真的听完,却不答话,低了头在包里找什么东西。
司机体贴的把灯开了。淡黄色的灯光落下来,宛如给她颈上白皙的肌肤倾了一泉活水,有一种如清莲般的水汽在温润的流转。
裴越泽凝神看她的动作,直到她把一张名片递给自己。
“这是我一个师姐的名片,她现在是很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最后这句话尴尬的停在中央,没有说完。
因为裴越泽连伸手去接名片的兴趣的没有,淡淡的说:“我并不是来让你给我居中介绍的。”
“是这样,裴先生。我现在比较忙。你看到了,才录完节目回来,还要去……”
“嗯,是这样啊。”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问题,“那么,如果节目停了呢?你还能不能抽出时间?”
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着,认真的观察她的反应,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夏绘溪失语了片刻,把名片收了回去。脑海里倏然有了些情绪,她不怒反笑:“裴先生,节目停还是播我做不了主,说实话,我也不在乎。可是我自己的时间表,没有人可以替我做主。”
她毫不畏惧的和裴越泽对视:“心理咨询是双向的。没有谁可以强迫谁。我只是劝您,如果是这样的态度,就算找了弗洛伊德来,恐怕效果还不如不咨询。”
裴越泽并不生气,他缓缓的收回目光。那种注视宛如一张极大的鱼网,将她拢得无处可逃。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粉的双颊,清清浅浅的说:“我只要你。”
空气如同沾了水的絮,陡然的一重,狠狠的压了下来。
一句“神经病”已经含在了舌尖上,夏绘溪正要冲口而出,对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恰到好处的拦住了她:“不要误会,我指的是心理咨询。”
这样举重若轻的又把她的退路给堵了,夏绘溪只觉得憋屈,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忘了,仿佛是被打乱了阵脚的将军,茫然的望着即将崩溃的战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进攻。
不过事到如今,夏绘溪也没什么阵法可言了,于是学了他的说辞和姿态,微微咬着舌尖,带了坚持:“抱歉。”
他似乎有些伤脑筋,揉了揉眉心:“我能请问一句么?是什么让你一再拒绝一个需要咨询的客户?”
她反唇相讥:“我看不出您有需要咨询的必要。”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下班的时候,竟然出人意料的没有遇上任何的红灯和阻碍,顺畅至极,已经看得到前边南大百年的老校区绿茵葱葱。
裴越泽微微放松了口气:“你还可以再考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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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绘溪轻轻哼了一声,忽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录完影了?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苏如昊的声音仿佛是被春日的阳光烘晒过一样,透着融融的暖意,暂时的驱开了夏绘溪心里压着的沉沉阴霾和愤怒,“你在哪里?”
她勉强笑了笑:“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今晚还有工作。”
他轻松自如的说:“那算了。”
就在这条去南大的路上,苏如昊的车被一个红灯截住,眼睁睁的看着前边那辆车慢慢的开走,仿佛一滴水,汇入了车流,很快就寻不见了。其实最开始,也不过是差了半步,就看见她上了那辆车。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又瞥了一眼手机。其实连滑盖都没合上,数字仿佛莹莹的小星在跳动:通话时间20秒。他的唇角一点点的勾起,仿佛绷紧的线,铮铮如刀。
五
夏绘溪单肩挎了那个不算小的棕色牛皮包往办公室走去。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学校的广播声和一波波的学生潮流,或者涌向宿舍、或者涌向自习教室。她快步走到楼层门口,听见保安向自己打招呼:“夏老师,今晚加班么?”
她笑着点点头。既然今天所有的事一团乱麻的涌了上来,她也不介意用繁忙的工作来结束这糟糕透顶的一天。
打开U盘,夏绘溪找了那个软件出来,把一大堆数据复制上去。因为处理数据需要时间,她又觉得有些闷,就去打开了门。隔壁房间还有学生在值班,见到她在,进来打了个招呼,又问:“夏老师,明天有空么?我们班搞活动,山顶烧烤。”
她向来是乐意参加这些学生活动的,当即答应下来,又和学生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电脑也叮的一声,提醒她数据处理完毕。
真是叫人意外。这样的迅速。就看在足足帮她省了两天时间的份上,她是不是也该给苏如昊打个电话说声谢谢?夏绘溪的大脑一边在检查数据,一边紧张的思考。最后锁门出来,可是勇气还是软软的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她往宿舍走,又有些头疼的站住,借着路灯把手机摸出来,好歹编了条短信:明天我们班学生有烧烤活动,要不要一起来?
*** ***
十点多的时候夏绘溪下楼,看见苏如昊十分守时的站在楼下等她。他的个子高,将那件条纹的纯棉T恤穿得非常清爽好看,一眼看去就像是个英俊的大男生。
她招呼他:“走吧,我们去蹭吃蹭喝。嗯,其实我也是借花献佛。”
苏如昊忍不住驻足微笑,又向她伸出手去:“我来背吧?”
夏绘溪忙摆手:“不用,又不重。”
正说着,那群学生也浩浩荡荡的来了,还自带了烤炉、鼓风机。见了他们,纷纷打招呼,叫得乱七八糟,有叫老师的,也有叫师兄师姐的,总之是活泼得不可思议。最后在场的男生都被分配负重,嘻嘻哈哈的就往山上爬去了。
这座山就在南大的后门口,其实就是南方的一个小土丘。因为山顶有一块空地,相当的平坦,被誉为烧烤的圣地。
羊肠小道颇有些难走。长满了植物和灌丛,茂密得像是一蓬乱乱的长发,人走过的时候会带出哗哗的声响。不时有学生被勾住了衣服和头发,往往引起一片惊叫和笑声。夏绘溪走在苏如昊后边,他手里还提着鼓风机,可是极体贴的替她拨开那些枯枝乱草,也时时的回头让她小心。
夏绘溪专心致志的走路,心里松了一口气。苏如昊似乎忘了昨天对她说的话和发的短信,那些暧昧仿佛是电脑里用不着的文件,一下子被彻底删除了。这样很好,本来她邀他来一起烧烤的时候还有些惴惴,生怕他会以为自己有所暗示,不过……既然他忘了,自己还有什么压力呢?
艰难爬到山顶的时候,夏绘溪一下子无所事事起来。那批能干勤劳的孩子们仿佛是就是为了让他们来吃东西的,只要看她要做什么,总有人抢过来说:“老师我来,我来。”
几次三番之后,有女生大声的笑:“夏老师,他暗恋你,真的,全班都知道。”
果然那个殷勤的男生红了脸退开了,全班都哄堂大笑起来。
夏绘溪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身,又拍拍手:“那我就等着吃了。”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微风清凉。整个城市的繁华仿佛在瞬间被敛入了眼底,喧嚣和浮躁瞬间都被沉降为婉约的轻柔,而她坐在这里,心旷神怡。
苏如昊也在她的身边坐下,随便折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搓揉,有青草的香冽在指尖弥散开。他忽然说:“人就是要在高的地方站着,才会有错觉。”
夏绘溪本来想问是什么错觉,可转念一想,不就是渺小么?只有在高山之巅,整个世界都一览无余了,才发现自己或许比芥尘还微不足道。
可他淡淡的说下去了:“只有站在高的地方,才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底。”又顿了顿,“英雄情结。”
简单的一个问题,两种完全指向相反的看法。
夏绘溪感到迷茫的时候,常常张大了眼睛而不自知,眸子像水晶一样,璨璨闪亮。会让人忘了她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女学者,倒像是个孩子,处处透着纯真和淡然。
她有些困惑的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幸好他转了话题:“圣彼得堡的那个学术会议我已经回复了彭教授,我会去。”
夏绘溪皱了皱眉,又叹口气:“我要去的话还得申请停课两周。申请停课其实挺麻烦。”
苏如昊的眼神似乎有些紧张,随即觉得自己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其实不过一个学术会议,去或者不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和学习工作相关。
“今天早上我发了邮件给彭老师,也向教务处申请停课了。”夏绘溪微微笑起来,似乎有些期待,“想到能趁机偷个懒,就觉得很幸福。”
他的目光蓦然间亮了亮,似乎有难掩的光芒折射而出。不过片刻,苏如昊站起来:“走吧,我闻到香味了。”
他们一加入,阵营就愈发明显的分裂了。女生都爱往苏如昊那边凑。叫人想不到的是,他烧烤的技术相当的好。最后的成品,比如鸡翅,比如香肠,油油的散发着肉香,没有半分烤焦的痕迹。苏如昊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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