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十七岁的我,我去剪短了头发,也把发色重新染黑。
当我的长发被一刀刀剪落,散在地板上成为垃圾时,我并没有任何难过的感觉,只是觉得头变得好轻盈,好像丢掉了属於社会人的包袱一样。
而剪完头发的我出现在十七岁的我面前时,又吓了她一跳。母亲也笑眯眯地说,剪完头发的我和她站在一起,就好像双胞胎一样。
「拜托,我才没那麽老。」十七岁的我嘟著嘴这样说,然後被我打了头。
不过平心而论,虽然比起十七岁的我,我的皮肤变得有些松弛,但只要抹上遮瑕膏也看不太出来,如果没开口的话,就连母亲也几乎无法分辨出我们的差异。
可是如果是那个敏锐的芹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了。
「我出门罗!」
换上久违的制服(虽然裙子好像有点紧),我背起书包,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母亲道别。在骑上脚踏车时,我还特地拿出镜子检视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看起来是个学生而不是硬要套上制服的OL後,才跨上座椅骑离巷口。
一路上,我看著怀念的景色,吸著不算乾净的空气,却不由自主地逸出微笑。明明以前每天骑这条路去上学都是千百个不愿意,但如今能重返学校,却让我的心情雀跃了起来。
能重新再当一次学生,真好。
到了学校,我在车棚将车停好後,有一些面熟但我一时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向我打招呼,我一一回应,同时也努力地在心中搜寻关於这些人的记忆,虽然勉强想起了一些人,但还是有些人怎样也想不起来。
跟在他们的後面,我来到了好久不见的教室,二年4班。进到教室,我忍不住要以怀念的目光环视打量这个我几乎遗忘的地方。
凭著我在桌垫下放的乐团照片和字迹,我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有些紧张地拉开椅子坐下,此时刚好走进教室的薰提著书包向我走来:
「早啊。」
「早。」
这时的薰仍是一脸清纯,留著中长发,跟往後一头长卷发的豔丽造型差异很大,让我差点认不出来。
「嘿!早啊!」一声有活力的招呼声在我背後响起,不请自来的手则自动搭上我的肩,「今天怎麽这麽早?难得喔。」
我转头一看,只见绑著马尾的兰爽朗地对我笑,像炫目过火的太阳一般,螫得我眼眶发烫。我实在无法直视她,只好将头别过去,
「哎呀,还是和平常一样冷淡耶。」兰夸张地叹息。
「不过她这次没把你的手拨开喔。」薰笑了笑。
「咦?真的耶。」
「!」闻言,我赶紧把兰的手用力拨开,本能般地瞪了她一眼,终於找回此时我和她的相处模式。
「哈哈,恢复正常罗。」兰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这样才像原来的依嘛,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别叫我依。」我冷道。
「好了好了,」薰跳出了打圆场,顺便转移了话题,「是说芹怎麽还没来?」
话音刚落,芹便背著书包慢悠悠地步入教室,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
「早啊!芹!」兰十分有精神地向她打招呼。
「早。」芹对我们浅浅地笑,看来没发现我有什麽异样,让我著实松了一口气。
早自习结束後,即将开始早上的第一堂课。一开始,我抱著期待又怀念的心情看著数学老师的秃头,打算好好听课。但可惜的是,我的脑袋构造基本上和十三年前一样,甚至还有老化的趋势,那些该死的数字和以前一样让人昏昏欲睡,才过了十分钟我就不耐烦地开始打哈欠,然後直觉地瞄向身旁的芹。
芹双眸半眯,眼睛盯著课本,看起来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但从她的眼珠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的情况来判断,她八成和我一样漫不经心。
此时像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芹缓缓转过头来,托著腮,直直地看著我。
一秒後,我们默契地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一分钟後,芹举手向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而我则陪她一起去保健室。
十分钟後,我们便顺利地翻墙出校,悠哉地在一家咖啡厅坐下。
芹点了抹茶冰,而我则点了柳橙汁。
「今天怎麽不点你最爱的草莓冰?」芹撑著头,将头发拨向耳後,舀起一小杓冰。
我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这时代的我很爱吃冰,但现在的我却为了身体健康而戒掉了。
「喔,我那个来。」我随即笑著用最合理的理由搪塞。
「就算你那个来,你也会点热咖啡啊?」芹眯起眼,以怀疑的目光打量著我。
我冷汗直流,一时不知该找什麽藉口,只能结巴地说:「今天想换换口味嘛。」
「依的生理期在上礼拜才刚结束,我们昨天才做过,她又不可能突然那个来。」芹平静地说出吓人的话语,「你就承认吧,依姊。」
「……」
沉默了一会,我露出苦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为什麽要重新回到学校来?」芹微蹙眉。
我张口欲言,却又受制於规定无法说出任何话,只能紧皱著眉,无奈地摇著头:「我不能说。」
「果然,」芹淡道,看起来毫不意外,「是为了我吧?」
「……不是。」
话才说完,我便憎恨起刚才我话中的停顿,这等於是间接承认。
芹深深叹了一口气:
「……依姊,伯母之所以跟你说过你的能力不能为了其他人使用,肯定是有其理由。」
「而我想,大概是为了别人使用这个能力,你也不一定能帮上那人的忙。
在这个时空,只有你知道未来的事,你想要依此优势而改变那人的未来,但在无法说出未来准确情报的同时,你确定那人会相信你而照著你的指示去做吗?就算你想要不做解释而硬以外力去改变,凭你一个人,或是加上这时空的自己的两个人,真的能成功改变那人的未来?
但如果是为了自己,这个能力一定有用处,因为自己是不可能怀疑未来的自己的。过去的自己一定会影响到现在的自己,而为过去的自己所做的一切,绝对是为了自己好,所以……」
「所以你不相信我?」我无法置信地睁大眼,我可以听见我的声音正在颤抖。
我,为了芹,而重新回到这个时空,为了就是阻止她十三年後的死亡。但这个时空的她,竟意图要阻止我?
芹看起来像是想说些什麽,但过了一会,芹便沉下眼,点点头:
「对,我不相信你。」
我的头一阵晕眩,眼前的芹突然变得好陌生,但她的话语还是如机关枪一般打入我耳中:
「我妈曾说过,不要轻易相信未来人。就算那个人在这个时空对你多重要,你又有多信任她也不要相信。因为谁能保证,在遥远的未来,那个人还是一样对你抱持著相同的情感?」
芹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但她的声音却依然清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残酷的言语:
「而且,其实我也不是那麽喜欢现在的依。」轻哼一声,芹歪著头,似乎有些困扰的皱起眉。
「什麽?」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麽话。
「一开始只是因为音乐品味还满相似的才跟她交个朋友,结果後来她跟我告白,我就想说反正打发时间,就答应了。结果她越来越黏,还说要写歌给我,真受不了。」
芹很是不屑地继续说:「明明没什麽才华,还说总有一天要成为歌手,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真好笑。」
「比起那麽幼稚的依,我反而比较喜欢兰。」芹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冰,「兰成熟多了,不会抱著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所以她跟我告白的时候,我还有点後悔先跟依交往了呢。」
「老实说,你和现在的依根本没什麽变嘛?」芹摆摆手,偏头歪嘴,「一样冲动幼稚,无视你母亲的劝告硬要为别人回到过去……唉,看来我还是快点找机会甩掉依好了。」
你的死因(GL)-9
「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到未来吧,看了就碍眼……你笑什麽?」芹紧皱著眉,一脸奇怪地看著我。
「哈哈,抱歉,」我掩著嘴,「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过若换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被芹骂哭吧。
「什麽啊……?」芹瞪著我。
「你所说的,绝对不是真心话吧?」我微笑,擦去眼角不慎溢出的泪,「虽然刚开始我还真的有被你刺伤到,不过到了後面,你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里,我就知道你是骗人的了。」
芹冷哼一声,环起胸,「你凭什麽这麽肯定?」
「来自未来的我,难道花了那麽多时间,还看不清你对我真正的想法?」我自信地扬起嘴角,却又有些沉浸在回忆里,「如果知道了你根本不爱我,我还会回到过去吗?」
芹沉默,秀气的眉头痛苦地揪在一起,纤白的手紧紧握成拳。
她的模样,让我回想起了我们被分开的那一天。
我们的关系是被她母亲发现的,据说是从芹的日记里得知的。
那时,芹的母亲踩著高跟鞋,牵著表情难看的芹跑来我家气冲冲地兴师问罪。不知所措的我哭得很惨,被害怕与愤怒的情绪交错攻击著,但我还是只能拼命地解释我和芹之间根本没什麽,想要藉由欺瞒芹的母亲来延续我们之间的关系。
而愧疚的母亲则在一旁鞠躬致歉,但芹并没有哭,她的神情由痛苦转为漠然,那双适合弹琴的手悄悄地捏成拳,居然用力地朝她母亲脸上揍去。
一声沉闷的声响砸在她母亲错愕的脸上。
而她被打後,还是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芹,像是在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女儿打她的。而她细瘦的手,仍然像是保护般紧紧牵著芹。
但芹却奋力甩开了她的手,像是要挣开桎梏著她的枷锁一般。
「够了!」芹瞪著她茫然的母亲,眼底灼烧著冰冷的火焰,「谁都不能阻止我和依在一起!」
後来芹的母亲回过神後是如何呼天抢地,而我的母亲又是多麽死命地向她致歉之类的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永远只记得芹的那句话:
『谁都不能阻止我和依在一起!』
芹说这句话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清晰地回响著,成为了我执著的信仰。就算芹之後和其他人结婚,我还是抱著这句话不肯放,近乎愚蠢。
『你……又是何苦呢?』薰总是这样劝我,而我也总是听不进去。
我不愿去相信这句话仅仅是芹的意气用事,因为,芹为了我揍了她一向不敢反抗的母亲。一向冷静的芹做出那麽大逆不道的事,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那天晚上,虽然我们的关系已经被摊在阳光下,但在难过的同时,我却也觉得好充实。
因此我知道,我在芹心中,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我才会回到过去,为了救那个无比重视我的芹。
「放弃吧,芹,」我将柳橙汁一饮而尽,坚定地说:「在做完我该做的事时,我绝对不会回到我的时代去。不管你再怎麽阻止,都是一样的。」
「……是吗?」芹仰起她细白的颈子,双眸半垂,「那麽,我也会用我的方法把伤害减到最低。」
「……?」我拧起眉,心中不安了起来。
她静静地望著我,凄楚地一笑:
「反正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不是吗?」
我们各怀心思地回到了学校。
虽然我拒绝向芹承认关於我们的悲惨未来,但我认为她早就猜到了一些。藉由这次回到过去,给了我重新审视芹的机会,因此,好歹长了一些识人经验的我总算了解了,芹很聪明,她知道当时十七岁的我所不知道的很多事。
包括大人的想法、包括社会的价值观、包括我们不会被祝福、包括我们迟早会被分开。
就算我没有回到过去让她瞧出些端倪,但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吧……可是她还是愿意陪在十七岁的我身边,陪她编织著暂时而虚幻的美梦,即使清楚这不过是一纵即逝的快乐。
而在明了这一切的前提下,她却又愿意说出主宰我一生情感的那一句话:『谁都不能阻止我和依在一起!』
何等任性何等矛盾。但,就是这样的芹,我才无法放弃。
总算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虽然和芹变得有些尴尬,不过为了延长她的寿命,这些都是可以忍耐的,都是必经之痛。
此时的我天真地这样想著,但在晚上六点多时,当我买完大家的晚餐,骑车要转入巷口时,却撞见了於昏黄路灯下,直直站在巷口正中央的十七岁的我。
我吓得赶紧刹车,刺耳的叽声顿时响彻整个巷子。
「你干嘛站在这里?想被撞死啊?」
十七岁的我沉默地向我走来,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满溢著怒气,我立刻察觉不妙。芹肯定对她说了些什麽。
她不由分说地擒住了我的衣领,一时有些失去平衡的我差点就随著脚踏车一起跌落地面。那双我熟悉不过的圆眼,闪烁著愤怒不解的泪光:
「你到底对芹做了什麽?为什麽芹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分手?」
「什麽?」我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麽?」
「我问她为什麽,她却说你做了什麽事自己清楚,不要装傻!这样她只会更讨厌我!」十七岁的我朝我大吼,「一定是你做了什麽让她讨厌的事!不管我怎麽道歉她都不原谅我!」
「你说啊!你到底对芹做了什麽?」她用力地摇著我的衣领,满面泪痕地咆哮:「说啊!」
我百口莫辩,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起。不管十七岁的我如何怒骂如何哭泣,我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此时的我,只有馀力确定一件事:
原来,这就是芹所谓的『以她的方式把伤害减到最低』吗……
『反正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不是吗?』
正因为她清楚这件事,她才会向十七岁的我提出分手。反正迟早会被拆散,那长痛不如短痛。
而早晚会彻底死心的我,在毕业後也没有再和芹联络的理由,当然不会再有任何关连,所以我就算得知了关於她的噩耗,也不会为了她回到过去,而现在的我也不应该存在於这个时空。
芹,她不择手段地要将我赶回未来,那个她不在的未来。
你的死因(GL)-10
看著眼前的十七岁的自己,我感到心一阵绞痛,被芹单方面的提出分手,想比当时我们被迫拆散还要痛苦。可是现在并不是难过的时候,芹提出分手的行动会造成因果变化,如果之後十七岁的我和芹之後完全变成无关系的陌生人,那现在为了救芹而存在於这个时空的我也会消失。而这样,我也没办法留在这里救芹。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看来,只能向十七岁的我说出事实了……
虽然,绝对会伤害到十七岁的我。但如果我们是同一个人,她一定能了解我的作法。
抱歉了,十七岁的我。
「冷静下来听我说!」坚定了想法,我下了脚踏车後,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要她听我说话。
「我不想听!」
情绪激动的她无法平静下来,要将我推开,我随即向她大吼:
「听我说!是关於芹的事!」
听到芹的名字,十七岁的我才勉强冷静下来,抹了抹泪,深呼吸了一口气後,便瞪向我,等待著我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现在要告诉你关於一个未来的情报。」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的心也不免地沉落。
「什麽?」她狐疑地皱起眉,「可是我不是已经用光了两个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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