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是她十年来不曾忘怀、心中一直认定真正可以配得起她、伴得了她的知心
之人。
原意,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看。
可是再见到他,却又那般忐忑,那般惊心。既想他一眼认出自己,又恐他一
眼认出自己。既怕他鹰一般的目光,又渴望他真能看透自己。
为他的关注而惊心,却又为他的无视而气恼,那一夜知道他似乎认出自己时
的芳心狂跳,偏又因他不肯说明而恨怒无常。
这些年来,她已能熟练地做出诸般形态,将旁人的情绪控制得一丝无差,却
只因他,而失了自制之能,芳心起伏,情感变化,皆受了他的牵制。
本来,只是想要看看他,却终是无法坐视,不能旁观。尽己所能地拦阻每一
个向秦倦请示的人,指责他们的失分越位,暗中提醒秦倦,为的何尝是关心秦倦
的病体,只不过是想要真正保证他在千凰楼中的权利罢了。纵然他真的放弃了,
真的不再争,她却终是为他不平,为他而争。纵然他不领情,纵然他装作不相识,
纵然他并不真的在意许多年前勾过指头的约定,她却还没有忘记。
妖女怎么有了这等好心肠,这等柔软情怀?
她越发得嗔恼自己,怒恨肖飞,但终是放不下,扔不开。那一日,是缘亭中,
听秦倦责备肖飞,心中的怒火与不平终是再难按捺,刻意惹出这一番事端,到底
有几分是为了报复肖飞,又有几分是要将事情挑明,为肖飞出一口气,让肖飞必
须真正面对这个问题,这些她其实都并不曾多想。她只做她想做的,不去仔细想
自己的心,也不去研究旁人的心,便是肖飞明不明白,领不领情,她都不在乎。
她知道她不曾忘记他,她清楚她为他不平替他心疼,她不知道这是否是爱,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妖女的大忌,动了真情,但纵是有情又如何?深爱又怎
样?准说妖女不能多情,她偏要离经叛道,做个多情的坏女人。她爱他便爱了,
管他明不明白,是否回报?!
可是他终究还是明白的,不需一句言语相通,不必一个眼神交流,他就那样
明白了她所有的苦心和做法,他就那样坦坦然承认了一切,挑明了一切。
他没有变,仍是那睥睨天下、骄傲自负的男子,仍是那誓起风云不居人下的
枭雄。
他从来没有变,他仍是她心中的他,那一刻,她整个都散发着光彩将她的狂
喜全无顾忌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出来。
他没有变,他仍是他,还有什么更重要、更需要在乎的事吗?
第8 章她看着他,眸子愈发清澈如流水,明亮如月光,而如许温柔,如许笑
意,就这样清清楚楚在她的眸光中流露了出来。
肖飞静静看她的眸子,看她眸中的笑意和欢喜。这个聪明机灵却又坏心眼的
女人,如许心机,如此苦心,却只是想替他抱不平,哀他不利,恼他不争,然后
就不顾一切站出来替他争,这个又奸又诈的小妖女,却是这世上,惟一一个会替
他打抱不平,为他的雄风不再而气恨,跳起脚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为他争取的人。
这个小女人!
冷硬的心终是抵抗不了这样的执着,原是个不知温情为何物的人,却终是为
她的明丽,为她的狡猾,为她的多变,为她的决然而动了心,动了情,动了这一
生一世的情怀。
这种感觉是如此陌生,让他想要逗她笑,想要惹她怒;想要看她明眸如水,
浅颦浅笑;想要叫她对自己使出种种手段,再将其一一回挫,看她挫败后咬牙切
齿却不肯甘心的样子;想要让目光就此流连于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红唇、
她的明眸、她的乌发;想要就这样抱着她,感受她柔软的身体,想要让她这样明
亮清澈的眼就这样一直一直凝望自己。
这样的感情原本不该属于他,这样的情怀也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可是,
自再遇韦小心以来,种种的牵挂,却都是如此自然地来了,知道她陷害自己的那
一瞬就清楚地了解了她的心意,表达心思的那一刻,看到她脸上眸中全然的喜悦
与光彩,他的心也清清楚楚让他听到了某种硬壳破碎的声音,那一种奇异的柔软
感觉很特别,却不让人讨厌。
他知道他是真的爱了,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他并不想要爱上准,在乎谁,对另一个生命有着太深的眷恋和关注会造成莫
名的负累与牵绊,他并不求知音,也不渴望被爱被关怀。但是,当这种感觉来临
时,他却并不想抗拒。爱上了又如何,在意了又怎样?前进的路那样艰难那样困
苦,他不介意再加上一份牵挂一份在意。纵然这会使他的枭雄之路变得更加艰难,
纵然他的心将再不冰冷又如何?!
他喜欢难题,他喜欢面对至大的难关,他喜欢与天争、与地战,与世人为敌
的感觉,他也不介意去面对自己的心灵。
他有足够的勇气智慧和定力面对一切接受一切,不回避,不逃跑,不退让,
不错过。
他没有打算过要爱谁,但真的爱了,在这样短的时日里,没有柔情蜜意,没
有万般情长,没有剖心相对,没有互表心迹,就这样轻易地爱了,那就爱下去吧。
他从不害怕任何事,即使是可以让无数人颠倒迷醉浑忘一切的爱情。
轻轻伸手,拂开她散乱在额头的发丝,动作温柔如春风柳絮,看她眸子里自
己的倒影,他微微一笑,原来自己竟会有这般情怀,这般温柔,不过,这样的自
己,却也有趣。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妖女,你就真不怕秦倦相信了你的陷害之问,最后把
你和我一块宰了了事?”即使是责备之言,终是带着轻轻的笑意,一本正经做出
的威严恐吓之状,却有着明显的温柔在内。
韦小心皱皱可爱的小鼻子,说不出的娇俏动人:“他杀了你最好,你这个又
凶、又恶、又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我本来就是想要害你一害,谁知秦倦居然没那
个魄力安排五百刀斧手在五凤阁伏杀你。”
看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肖飞终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个女人太聪
明太自信了。
只有聪明人,才可以真正了解别的聪明人,所以她敢于做这样的事,所以她
有如此信心,她对自己有信心,她对秦倦有信心,才能够使出这种吓煞入的手段
而全不担心后果难测。她设下陷阱,却知道秦倦不会上当,而自己也不会误解她
怨恨她,这等胆识果然是少有,这种邪异的行事,也只有妖女才会做。
他轻轻笑着问:“可是现在人家不上当,怎么办?你还有什么办法来报仇?”
书小心眼珠子一转,笑吟吟说:“既是如此,我只好牺牲色相了,先把你迷
得晕头转向,然后再一脚踢开,叫你痛不欲生,不就可以报仇雪恨了吗?”
肖飞扬眉:“好主意,只是你确定你有本事迷倒我吗?”
“走着瞧!”韦小心轻轻一声哼,轻轻展颜而笑,笑容尢比动人妩媚,眉宇
间自然地敌发出一种极致的风情。
肖飞也似为这般的笑容,这样的风情而动心,低低呻吟一声,忽然间俯首,
在她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风情还不曾到达到极致时,深深重重全无预兆地吻
了下去。
韦小心本能得娇躯一颤欲挣,却被肖飞收紧臂膀弄得躲无可躲。只得没有半
点避让余地地让肖飞占尽便宜。在这样深重、这样激烈、这样执着的热吻下,她
终于情不自禁,伸手将他反抱,同样热烈地回应他。
然后两个紧紧拥抱的人就在最投入最情深时,猛然分开。
肖飞唇边已是—片鲜红,眼中怒意一闪而过,最终却变成了一声低笑:“真
是个吸血的小妖女。”
书小心刚才在肖飞热吻到最深情最投入时,毫不留情地一口咬破了他的唇,
还顺便很用力地吸了他一口血,此刻唇上也还留着殷红的一抹艳痕,倒衬出一股
妖媚的风情来。
“谁叫你这样随便非礼人家,我一个弱质女流,要保全清白怎么能不拼命?”
韦小心依然笑得云淡风轻,浑若无事。
“好一个弱质女流。”肖飞冷冷一笑,“我刚才若不趁你的妖女大法没有完
全施展开时就立刻行动,乱你的心,散你的功,到现在,受你所制,心神失守的
就该是倒霉的我了,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弱质女流。”
韦小心吐吐舌头,样子说不出的俏皮:“人家是妖女啊,当然会些迷魂妖术,
你看历代武林史,哪一个有名的妖女不是在迷魂大法上的修行极高,不过,真正
让大妖女动心的厉害人物,通常都不会被她们的大法迷住,我这也是考验你是不
是我命中注定之人啊。”
肖飞苦笑摇头:“那么我过关了吗?”
韦小心上前一步:“过关了。”最后一个字是在一把将肖飞高大的身躯拉过
来,重新用力吻下去的前一瞬间说出来的。
下一刻两个人就比刚才更加紧密地抱在了一起。
她还是如此要强好胜,非得由她自己来处处掌握主动方才罢休。
肖飞微微错愕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回应了她,即使这个小妖女总是恶意地让
自己唇上的伤口更加疼痛起来,不过,心中那自然生起的激情却是一发而不可收
拾。
真是一个懂得挑逗男人的妖女,何必要习什么妖女迷魂之法,她自己就已经
可以迷尽天下男子。
韦小心没有想到这个冷酷、镇定、锐利、骄傲的男子也可以有这样的激情这
般的热烈,是只待自己如此,还是对所有的女人都如此呢?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就立刻找到了答案。
当然是只有对我才这样!
没有疑惑,没有猜想,这样埋所当然,自信地确定。
她对自己有信心,更对肖飞有信心,一个可以随意对任何女子动情的男人绝
不是可以让她动心的人,也绝不配让她选择付予一生。
在轻微的喘息声中站直了身体,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强大的怀抱。看到眼前的
男子意扰未尽地还想抱住自己,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
地说:“以后不许,有了我之后,便不许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肖飞却立刻听懂了,很想张开双臂再次拥抱这个可爱的
小妖女却终是在她恶狠狠地瞪过来一眼后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他可以如此熟练地与女子亲近,却没有平白地拈酸吃醋,她不会傻得
当他是个守身持正的大君子,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十年的经历只是一张纯洁的白纸,
她清楚他不曾对任何人交付过真心。她也不为以往曾发生的任何事去自寻烦恼,
她只是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她的意愿。
“以后不许,有了我之后,便不许了。”
如此直接,如此干脆,如此直抵问题的重点。
肖飞微笑,那样一种充满了傲气的笑容却让人有炫目之感:“那就要看你的
本事了。”
韦小心轻笑,笑声轻轻脆脆,煞是好听:“没有关系,我不介意你左拥右抱,
相信你也不会在乎我红杏出墙。”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她说来却是理所当然,她
可是妖女啊,这个家伙想必也不会相信她会讲什么道德仁义。
肖飞却只是傲然一笑。他知道书小心是不会受束缚的人,她像天上的流云,
自由自在,来去自如,可他却是鹰,啸傲云天,追云逐月亦是寻常。他即喜欢了
她,便不会再舍弃她,他会尽力收服这个不驯的小妖女,纵是不能,他也不会让
这个坏心眼的女人感到乏味淡漠。
他与她是同样的人,同样聪明,同样清醒,同样喜欢走最难走的路,做最难
做的事,同样离经叛道,轻视世俗的一切礼法规章,同样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然后就毫不犹豫全无保留地去争取去奋斗,无沦是对事业还是爱人。
以后的岁月,还会有无数的温情快乐,也会有无数的针锋相对,他不会因地
而臣服,她也不会为他而低头,他们之间的仗永远有得打,也只有这样相当的对
手,才可以激起他们如许情怀,也只有这般有趣的未来,才可以让人充满期待。
所以,肖飞微笑,在笑的时候,他忽然间意识到,自韦小心来到千凰楼后,
他笑的次数比以前几十年加起来更多。
——*** ◎*** ——秦倦身旁的韦小心居然是肖飞的未婚妻,肖飞与秦倦正
式反目,肖飞坦承对秦倦的不满与杀意,肖飞将韦小心带人飞云阁中,日夜相伴,
寸步不离。
一条又一条惊人的消息在千凰楼上上下下之间飞快地流传着。
虽然秦倦一无表示,虽然肖飞也浑若无事,但有葛金戈与江佑天的证实,事
情的真实性是无可置疑的。
在数天之内,千凰楼中立刻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派,以葛金戈与江佑天为首
的大部分人都坚决地拥护秦倦,抵制肖飞。
但以上官青为首的小部分人则站在肖飞的一边。因为他们多与肖飞亲近,颇
为佩服他的能力,当初又曾参与肖飞意图推翻秦倦的汁划,所以最怕肖飞倒下后
秦倦再算旧账,因此一意维护肖飞。
这些人身份相当,彼此牵制,互相抵制之下,千凰楼的生意虽还在如常进行,
但比之以往,已是一落千丈,好在于凰楼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动摇的。
大家都希望这种相持的局面快些解决,早一点痛痛快快决个胜负也胜于整日
里提心吊胆,除了彼此防备以外,什么事也做不了。可是两位主事之人一点动静
也没有,任他们心如火焚,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种奇特的状况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张请帖送到千凰楼。
是近两年崛起、专门和千凰楼抢生意打对台的枫露苑和明玉坊等数家珠宝大
商号联手在秦淮河上的春梦画舫举办珠宝竟卖。天下三大富豪都已答应出席,同
时尚有不少豪富贵人要去凑热闹。可见这几家大商号是在联手造势,意图打压千
凰楼独尊珠宝业的地位,而他们还以后进的口气发来请贴,专请七公子或肖楼主
光临指点。简直就是摆明了挑衅,若是以往,千凰楼中,不知有多少人要亲自去
给人家施以教训。只是现今楼内情况不稳,谁也不敢轻离,准也不能轻离,否则
岂不是绐对方更多的可趁之机?
不过,这只是别人的想法,不是肖飞的。
他根本就是个胆大包天,敢于与天相争,与命相抗,无惧一切的人,他的骄
傲,他的自负,让他可以面对任何挑战而不退半步。
他是眼也不眨地接下请贴,没有经过丝毫思考就宣布要带着韦小心一起去赴
会。
而一直任由外头风起云涌部下连连请愿而默不作声的秦倦发布了他的第一个
命令,要求葛金戈陪伴肖飞同去。
所有人都很自然地想到秦倦是为防肖飞和外人勾结共同对付千凰楼而派人监
视他,同时所有人也为葛金戈的安全担心,以葛金戈的能力,可以看得住肖飞吗?
就算看住了,肖飞真有什么事被他发现,还不立刻杀人灭口?
但是担心归担心,秦倦向来言出法随,无人可以更改,葛金戈纵也忧心,却
对他忠心耿耿,全无推拒之念。
肖飞竟也难得大方,没有表示什么反对,只在临行前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