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影谣(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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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影谣(gl)-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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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葬吗?
  听着医堂弟子们当笑话谈论的这桩消息,疏影接过药材,心下几分了然。
  是为了能够陪葬,才交托易水楼这桩案子。亲自动手的话,很容易被怀疑被查出,所以假手于人,才能在自裁后获得陪葬的资格。
  在医堂帮忙的乌娜听完了这桩案子,却没有当作是笑话一听了之。站在疏影身边的她吸吸鼻子,为那个女子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这桩案子后面藏着多少惊心血泪,却能够明白那女子的动机。
  情深若此却始终求不得,哭泣无济于事,美貌亦不可长久,于是终化为鬼。
  也许那女子也曾恨不得亲自动手的,因为眼看着心爱之人毫无自觉地践踏自己的深情,这样的煎熬太痛苦,身心俱焚,时刻都宛如炼狱无间。
  而这样的痛苦,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吃醋”,在她的男人眼中,更是一种彰显自己魅力的夸耀之物,丝毫不会有人知道她每日每夜所承受的煎心痛楚。
  鸿雁飞在天空上,对对排成一行行;草原上的香花哟,只为情人来开放。
  我的琴曲练得熟,我的歌声赛百灵;只等我的情哥哟,月圆来与我同唱。
  桃花谢了不结果,情哥不来琴弦断;牧草枯了戈壁荒,秋风吹送碎心调。
  鸿雁一心哥两心,高山不变哥心变;沙土易碎妹心坚,红花随水妹心定。
  眼泪哭干眼睛瞎,嗓子哭裂歌声哑;大火烧琴铸短刀,割掉头发卖鬼神。
  身坠地狱心已死,浓情蜜意只余恨;短刀挖出二心来,烈火焚尽随风飞。
  乌娜从未唱过这首歌,但她不止一次听到过。被人抛弃的女子,丈夫不专一的女子,明明努力维系着情,却一次次被弃如敝屣的女子……她们的恨与怨,只能借着这样的歌来流泪,破了心,无法缝补,无法得救。
  于是只有寄托于死亡——不是终结性命,就是终结了心。
  怔怔地落着泪,却有一方巾帕贴了上来,略显笨拙地拭去她的泪。
  抬首,鸦杀堂主手中握着不甚柔软的帕子,面无表情,手劲却是很轻的;其他刺客好奇地张望过来,疑惑担心的神情或深或浅。
  乌娜的脸红起来,忙接了帕子拭去泪痕。那帕子粗糙,她又使了力,片刻就将面上擦出几道红痕来,旁边立刻有医堂弟子翻个白眼,闪电般夺了帕子去换了方柔软的丝巾塞在她手里,顺势便搭上了她的腕脉。
  “我我没事啦。”乌娜有些无措地摇头,小声道。
  “嗯。”为她把脉的医堂弟子颔首,随即转身对刺客们开吼:“都静些!瞧她都被你们说的吓着了!”
  呃,她并没被吓着……乌娜看着刺客们纷纷表示理解并且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样子,默默地将反驳的话吞回肚子里。
  是的,刺客们不会去试图理解这桩案子背后的种种情孽纠缠,也不会来问她为什么落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她付出关心。
  乌娜眨着眼睛,微笑起来。
  “今天晚上煮羊肉锅,堂主,留下来吃饭吧?”
  疏影看看乌娜诚恳的眼睛,再看看窗外那几双听到这话就亮晶晶的眼睛,轻轻点头。
  原本是要赶回木屋进行清理的,但乌娜的话却触动了心底的一根弦。
  九尾狐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拉着她一起,在木屋里用火塘煮羊肉锅。
  提前用香料腌好的羊肉下到锅子里,翻滚出阵阵暖入脾胃的香气。九尾狐便会斟了青稞酒,带着丝丝笑意,似醉非醉地且饮且叙,调笑或是聊天。
  在蒸腾的香气中,她的眼睛带着一点点迷蒙氤氲,脸颊和唇被酒和香气烘得红润润的,鲜艳欲滴,好看得紧,很是诱人。
  偶尔,一锅子羊肉没吃完,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了——虽然总被打断。那只狐狸很忙碌,而且总是伴着危险。
  疏影叹了口气,心底有点闷闷的痛。
  这不好。还没跟她讨完债,就已为她心疼起来。
  “先生,有琏王兄的消息吗?”
  踏入大帐的温临江来不及拂去一身碎雪,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上去。机灵的总管随即为他送上暖呼呼的热茶,将帐中的炭盆又拨弄得旺了些,才低头扶肩退出大帐。
  匆匆展开羊皮,北陵琇越看,眉心越紧。
  琏王兄的母妃不愿背负那个“红颜祸水”的骂名而自尽,确是非常烈的北蛮族性子。可是她这一死,倒更像是坐实了琏王兄身世不明的传言——也许她在死前有留下证据,可是深宫之中,要在她死后湮灭证据并不是难事。
  父王的病因此加重,御医皆束手无策,仅能用药汤吊着一口气,拖得一时是一时。政务自不必说,被亲王们瓜分掌控,只是不知那关键的遗诏最终会落到何人手中。北陵琇不得不佩服一下她的父王,都到这时候了,依然能把遗诏的情报握得死死的不漏分毫口风。
  琏王兄被逼得逃出奉歌,本归属他管理的奉歌禁军兵权落到北陵瑛手中。这无疑增加了奉歌的变数,北陵瑛想要在奉歌生变,还有什么比禁军更方便?他此时不动手,多半是尚忌惮着在奉歌掐着不少朝臣和外戚喉咙的璟王兄。若是轻动,璟王兄那性子可不避讳来个鱼死网破,让他夺下一个空荡荡的北珣朝堂,后患无穷。
  沉吟片刻,北陵琇决定此时以琏王兄的变数为先。毕竟,她这位王兄余威犹存,此时又背上了母亲血仇,虽然她很想相信琏王兄对北珣的感情,但此时被逼上梁山的琏王兄会做出什么事来……真不好说。
  细细设想北陵琏逃亡的后招,定会先去找他的黑鹞子。可是羊皮卷上的消息告知她,黑鹞子并无动静,他们未能接应到琏王兄。
  忠心耿耿的黑鹞子不可能一夕之间被北陵瑛收买,他们是被隐瞒消息?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她的疑惑在第二天送来的羊皮卷上得到了解答。
  黑鹞子的战马发生时疫!
  “尚未过冬,大寒亦过,怎会有时疫?”北陵琇冷了面容。
  战马染上时疫,便是等于宣告黑鹞子丧失了战斗力。骑兵也会被以“控制时疫”的名头软禁起来,哪里能够与琏王兄取得联系?
  温临江取出夹在传信竹筒中的几根牧草细细观看,又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嗅,终于开口:“殿下,草中有毒。”
  “何毒?”
  温临江将牧草抛入灯油之中,焚烧出的气味混合着灯油,竟有几分甜香。
  “郁麻。”
  去掉茎秆晒干了就与牧草外表颇为相似的药,能让牲畜上吐下泻,病弱的还会一命呜呼。这种草春初生夏初结实,秋初便枯尽了,要采叶子来晒干冒充牧草的话,该是从春初便开始采集准备。
  能谋划这么久,还能混入黑鹞子军中下药,北陵琇不怀疑到北陵瑛身上简直对不起她吃过的苦头。不过……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确是很有才干。
  “殿下!”
  大帐门帘一掀,风尘仆仆的梵铃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北陵琇突然明白这场“时疫”的元凶是谁了。
  除了精通养马的宛族人,还有谁能这么轻易地获得黑鹞子的赏识,从而进行这一步步计划?也许琏王兄亦是知道宛族与北陵瑛的盟约有所防范,但宛族流浪四方,多年下来养成了并不很重视血统的习惯,族民的长相和语言甚至口音也与其他北疆人一般无二,换身北珣衣裳再伪装一下,要混入马夫这种粗使职位并不难。
  黑鹞子这回,栽得不冤。

  第五十二章

  身为铁骑精英的北珣黑鹞子居然栽在一场时疫上,将领们的焦急可想而知。但只过了几日,这场所谓的“时疫”就被黑鹞子抓到了把柄。
  重骑兵要练出无坚不摧的战力,培养战马与主人的默契非常重要,自然要与战马朝夕相处。在一块久了,对于畜病这门学问即使不精通,也都知些门道。这场“时疫”来得突然,本该立寻兽医到营中看诊,偏在此时宫中某位妃子豢养的宠物亦病了,本就不多的兽医皆被立刻召了去,心疼战马的老兵不肯让啥也不懂的人胡乱照顾它们,纷纷挽起袖子亲自上阵,不眠不休两三日之后,几个懂得深些的老兵终于觉察出这“时疫”症状不对。
  事有蹊跷,老兵迅速报告了担着副将职责的莫钦。莫钦正为疫情和琏亲王的逃亡急得夜不能寐头顶冒烟,听到此种情况,皱眉沉吟一阵,当即带了人循着马厩里外拿出搜敌寻踪的功夫翻查一场,从地面饮水火把查到牧草,忙碌整整一昼夜,那些尚来不及处理完毕的假牧草自是原形毕露。这么一查下来,马夫显然最为可疑。
  知道了目标,终于冷静些的莫钦联系起这些日子种种事情略一深想,顿觉浑身发寒——这里头水太深,他尚看不清。可若不赶紧抓住这条线索查出些什么,黑鹞子怕是等不到琏亲王回来就要不明不白地毁在什么阴谋里了!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黑鹞子自无怨恨;但若是为了谁的私欲野心,就这么让北珣的一柄利刃莫名其妙地断了死了,如何对得起琏亲王带领他们用多年的鲜血战功拼出的赫赫威名?
  思及此,尽管没有北陵琏的号令,军营内外还因琏亲王逃亡而被朝堂安排了不少瑛亲王派来监视他们的人,莫钦仍当机立断,带上人就往马夫的帐子准备抓人问责——这是黑鹞子内事,瑛亲王的人管不着。况此非常之际,慢一步就离危险更近一分,等不得。
  但,莫钦仍慢了一步。
  帐子门敞着,本住在里头的马夫一家人影皆无,连细软都没收拾。莫钦火上心头,几乎咬碎一口钢牙。领着兵士细细查了脚印踪迹,定下方向朝营外追,瑛亲王府的人却在营门拦住他们,一道圣谕压下来,竟是生生将他们困在营内不得妄动。莫钦耐着性子与营门守卫周旋许久,终究是想到不能让不知躲在暗处的谁因他们这一闹给琏亲王扣上更多罪名,及时止住了几乎跟守卫动起手来的兵士,一群人强压下满心愤怒收兵归营。
  不过,黑鹞子有黑鹞子的法子。半夜里,十来个兵士跟着一名百夫长趁守卫换班之机潜出军营,一日之后又潜回营中报告——他们追到了奉歌城邻近的兴凉城外,线索断绝,失了马夫踪迹,生死不明。
  莫钦眉间愁纹更深一层。
  若是追回或找到尸首的话,还能摸出些线索;生死不明,则找不出幕后主使,也猜不到是否还有后着,最是危险。
  营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副将,”一名百夫长匆匆入帐禀报,“主簿家人来给他送东西,被拦在门口,几个兄弟看不过去,吵起来了。”
  军营门外确有一对母子,那双鬓斑白却精神健烁的老妇正是主簿之妻,黑鹞子上下皆认得;而那一脸络腮胡的男子,却并不是莫钦印象中的人。军医膝下四子二女他都见过,门外扶着老妇的人分明陌生,却是一口一个“娘亲”唤着,主簿妻子竟也是一脸慈母之色地应下来。
  有蹊跷。
  莫钦定定神色,慢慢走过去,厉声开口:“白日喧哗,有违军纪!一群兔崽子,好日子过久了就忘本了?!来人!军规处置!”
  “副将且慢!老身有话说!”门外的老妇喊了起来,嗓门还是那么亮,“老身给老头子送些自家做的衣物吃食,这几位守门军爷却非要搜老身的包袱!难道现在的黑鹞子,连老身都要当成奸细看了?”
  她敢说这种话,是凭着与黑鹞子的交情。当年主簿随军出征,留她守家里的药铺,她守了一年,研究出治刀剑伤的良药方子,二话没说就托人千里迢迢送到主簿手底,全没想过这秘方卖出去能让药铺赚进多少金银。就凭此,说她是黑鹞子的恩人一点不为过。
  莫钦立时顺水推舟放软口气,“老夫人说这话可愧杀我了……他们不知是您,多有冒犯,我代他们向您陪个不是罢。”说着,深深一礼。
  莫钦如此低姿态,守卫自然明白这人拦不得。可职责所在又不能放人,局势一时僵持。
  百夫长的脑子此时转得快了一步,吩咐几句,很快就有人把主簿请了出来,老两口站在军营门口唠叨了几句家常,老妇人把包袱在丈夫眼前打开,一一指着那些物事絮絮交代了不少注意饮食起居的话,说了大半时辰,才心满意足,让“儿子”扶着,姗姗而去。
  包袱摊在大家目光下,守卫也看见了不过是几件衣衫和些吃食,再看到那几个方才与自己争辩的小兵满脸“小人之心”鄙视满满,不由尴尬起来,不好再伸手翻弄人家的琐碎物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主簿收了东西回营。
  当然,铁面无私的副将莫钦还是依照军规,打了那几个闹事的士兵一顿军棍。至于动手的军士有没有手下留情,他难得糊涂地忽略了。
  就在当夜,主簿将最近的军中事务整理成册交给莫钦审阅时,穿着妻子今日送来的新衣衫,然后从绣着寿云纹的袖子里摸出一封暗藏的笺。
  他不喜寿云纹,向来敏慧的妻明知此点却仍绣在衣服上,便是告知他此处有异——多年夫妻,这点默契自然懂得;加上今日那个假儿子的一场戏,他更多了几分心。
  纸笺不大,一个字银钩铁画,沉甸甸几欲透纸而出。
  等
  莫钦长舒一口气,烧掉了它。
  琏亲王的笔迹。殿下无恙,他们自当定心。
  北陵琅接过茶杯浅尝一口,目光一亮,随即赞叹出声:“好茶。”
  “哪里,”主位上的宛族族长轻捋长须客气颔首,“比起北珣茶师的手艺,还是差远了。”
  带着客套笑意的寒暄已毕,北陵琅正襟以坐,双手捧出一卷陈旧羊皮:“琅以宛族故土一十一城与勒因河牧场为礼,愿与贵部族结盟,共图北珣大计。”
  这片土地是他被封为亲王那年父王赐给他练手的。虽然后来他包袱款款跑路去也,父王却很精明地一直没有将这片封地改赐他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不得不说父王的后手实在很高。
  族长闻言却并未显出悦色,目光反是沉了一沉,半晌方道:“琅殿下此言,是说我宛族今后……将归于北珣了?”
  北陵琅微笑,“骏马跑得再远,也会回到出生的草原。贵部族漂泊多年,难道就不想回归故土?”
  老族长没有接那卷羊皮,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北陵琅,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我族孤弱势单,这许多年的确只得依草附木,但宛族,依然是宛族!”
  土地和牧场可以失去,但宛族之名不可忘却丢弃。
  北陵琅的微笑未改:“北陵琅敬的,就是贵部族这份铁骨。”他将图卷放在族长案上,扶肩垂首,“一十一城与勒因河是北珣之地,宛族子民自然亦是北珣子民,民归故土,理所应当。我北珣容得下西博的神祇、牙石的异俗,容得下流浪的‘婆娑’之子,又岂会容不下宛族之名?”
  族长眉目深深一动,眼底的冰霜渐渐化去。北陵琅看在眼里,笑意更深。
  “琅有一言,族长可愿一听?”
  老族长抬起了眼睛:“殿下且慢,我尚有疑问。”
  北陵琅挑眉,随即正色:“请。”
  “敢问殿下此番前来相谈,是代哪位亲王?”
  “族长此言,是不信琅亦能翻覆奉歌?”北陵琅轻轻一顿,笑意微微,眼睛里却有一点寒意慢慢扬起。
  老族长面上声色不动:“一族性命尽付我手底,重逾高山,此时言语冒犯,实不得已。”
  北陵琅眼底寒意退了些许,持杯饮下茶汤,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另一张羊皮卷。
  此卷无字,一点点打开来,露出里面裹着的两枚银环绿松石戒指。戒指的黄金底座上镂刻着宛族的王族花纹,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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