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些皮甲。
兵刃的亮光逼向疏影面门,一声细微铮鸣破空,疏影手中甩出的冰冷铁线碎裂了三个护卫砍向她的手腕,踏着三具轰然倒下的人梯纵身而起,人已上至墙头。
墙后巷子里的护卫们攀上屋顶冲向她,疏影踏着宽不过二掌的墙头一路疾奔,在冲至墙角时腾身而起,左手在空中挥出藏在腰间的一把利刃,右手扣动弓弩,一箭将那个站在屋顶上准备向她投出长刀的护卫射得翻下去,落地的那一瞬,她的左手刃没入地面上扬起弯刀的护卫胸口,右手中弓弩朝着旁边的护卫脑袋狠狠一砸,颊骨碎裂的声音与弓弩的碎片一齐迸发。
右手空出不过一瞬,左手抽出尸体上的利刃侧身斜闪过迎面而来的长剑,右手探向腰后一抽,另一把利刃应声而出扛住对方大刀,火星交迸,对方大刀陡震,顿时虎口崩裂惊呼出声,她目中冷色更甚,左手刃翻手而起,一刀上来连皮甲带肉硬是砍下了半个肩臂!
远些的护卫几乎要咆哮了。
暗箭刺客竟然用刀而且竟然能一刀砍翻八尺大汉这是为啥啊为啥?!明明是个现身被围就等于送死的暗箭刺客为啥还有如此凶悍的战力啊啊啊啊!!
就在护卫们滴血的大段内心咆哮中,疏影甩去刀上鲜血跃过墙头,再次隐入昏暗小巷之中。剩下的护卫在悲愤与不服输之下失去理智地追击上去……然后一个个被捅了。疏影没有给刀套上鞘,因此只好瞄准对方不会致命的地方捅……但是你要知道,眼看着肠子哗啦啦一下流出来或是肚子喷出血泉的那个心理压力……还是很不容易克服的。
尽管没有大开杀戒(收尸洗地得万分辛苦的东门帮对这个说法强烈抗议),疏影依然给东门帮的精锐浓墨重彩地刻下了心理阴影。她的战绩完全比不上东门帮大门前的其他堂主那般轰轰烈烈,但在摧毁东门帮士气上,却是首屈一指。
一场半个时辰昏暗巷战,东门帮最精锐的护卫队,团灭。被她扔回大门口回报悲剧的护卫抱着废掉的手,堂堂七尺壮汉边描述边哭,真叫一个惨烈……而在他口中,疏影已经被描绘成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会喷火会飞天遁地,看一眼都会死人的凶残修罗了。(修罗王表示没有族人串场谢绝躺枪)
伤得站不起身,被帮众团团掩护回到厅堂的东门帮主崩溃了。
“把人……都叫回来,关门!关门!!”
东门帮许久不曾敲响的铜锣声震天,帮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回涌,大门咣当关上,连躺在地上的伤员都来不及扛回去。
东门帮对战易水楼,六十人帮众对战十三刺客,对战用时一个时辰,结果……完败。
不是说死亡人数太多,实际上死掉的不到四分之一,几乎全是东门帮的精锐。而剩下的帮众士气萎靡神智不清,抱在一起哭然后感染了更多人同放悲声。
不要取笑他们失去了铁骨铮铮的黑道傲气。当面对的敌人过于变态而且强大时,人的情绪就会从愤怒慢慢转向悲伤绝望了。
他们不是没有伤到敌人……刀剑丛中过,哪能不流血?可是啊可是,你见过飚了血之后越发亢奋的刺客吗?而且架不住对手动作奇快兵刃强大啊!眼看他们套着刀鞘,可是那鞘上满满镶着铁片铜钩,碰着刮肉砸着断骨,你砍一刀还没入骨,对方一个剑鞘砸过来,立刻就让你下巴碎裂……这谁还能有继续战力?!
看到那个个子最高的刺客没有?除了剑鞘是凶器,连五指膝盖鞋尖上都套着青铜,不要说被他的剑鞘砸了,被他一拳一脚轰上来,基本上人就再没什么意识了。
他旁边那个个子矮些的刺客也不好对付……谁家刺客会用霹雳弹砸人脸上的啊?!是,没砸死几个,但是看到同伴满脸血污缺耳朵少鼻子地倒下去实在太挑战心理承受限度了啊!用霹雳弹砸人的异端太不讲理了!
后面那个身形窈窕的女人看起来是快鲜美羊肉……对不起,姑娘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为啥头发上手心里都会有刀子啊?!为啥看起来轻飘飘的掌力一碰到就断人肋骨啊?!为啥你能轻描淡写地就把副堂主的眼珠子活生生挖出来了啊啊啊!!!
身体和心灵都被凌虐了一遍的东门帮众关起门来悲戚……遗憾的是易水楼没有就此放过他们。
当看到那十来个刺客齐心协力用霹雳弹和刀剑破坏了大门晃进来的时候,东门帮众已经没有任何斗志和傲骨再支撑。还有力气的拖着伤从后门逃之夭夭,没力气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东门帮主坐在椅子上,眼神像是死了一百遍,任那些刺客沉默有序地闯进后堂仓库,然后扛着巨大的包袱沉默而迅速地走出大门。
对,易水楼不干白工。这些被楼主带坏的刺客很是理所当然地掠夺了东门帮大半财宝,带回去重整被烧毁的茶馆。
让易水楼在扶风城一举成名的这场帮会战,最后却有了一个十分温暖人心(对你没看错)的治愈系结局。
易水楼放话出来,东门帮与易水楼的恩怨了结,但是若有人敢趁机捡易水楼的尾刀,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扶风城中不少蠢蠢欲动的帮派无不是心头一寒。
一战立威,却又不让别人彻底收拾东门帮,便是易水楼不想破坏扶风城群雄纷争的微妙平衡。刺客们却一致认为楼主没有那么高瞻远瞩,一定只是觉得出手一统全城黑道这种事太没意思而已。
对东门帮而言,这却是打了一棒之后送来的蜜糖。
帮中精锐是没了,但地盘还在,就能像以往那般收到钱财。有钱财,就还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当然,势力会大不如前。
前思后想,帮主把所有帮众召集起来开了整整一晚上的会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东门帮安全生存,日后还能重新崛起的方法。
三日后,东门帮主拖着伤腿亲自负荆上门,向易水楼投诚。
楼主没有收下东门帮送来的地契,即是说不接受东门帮的投靠——楼主大人表示,易水楼可不是什么杂鱼都收的。
但是东门帮抱大腿的决心十分坚定,自动自发地将门下赌场青楼等地每日搜集到的情报十日一回悄悄送到茶馆去表示诚意。对于这种奉承,楼主依然不予接受……却也没有拒绝。
所以,东门帮虽然实力大打折扣,却从某些帮派眼中的“过气肥羊”一转成为“易水楼外编组织”,十分微妙地保住了黑道地位。
也许日后会反戈报复,也许会彻底成为替易水楼收集情报的编外角色……谁也说不准。但现在看来,楼主虽有些不耐烦,却在某种程度上乐见其成。
总而言之,就是太平日子太久了会很无聊,有点刺激有点警醒在身边,龙蛇混杂群雄纷争的大环境,才是易水楼的日常啊。
而疏影的日常除了工作,当然就是打扫神殿,还有九尾狐……(好了我知道你们其实都在想调情这个词)
跟易水楼的帮会战不同,北陵琇东征西讨明偷暗夺的西博大计辛苦许多也麻烦许多。熬了这么些年,眼见着成功就在眼前,却是天时不予……或者说,神意难测。
自从见过迦蓝之后,九尾狐每到神殿就总有些闷闷的。疏影添好灯油,默默看向跪坐在神像前端详壁画的人,决定不去打扰她。收拾起杂物踏出神殿,去给师尊和前辈清理墓碑。
北陵琇皱着双眉,细细看着那些油彩褪色的壁绘。若是迦梨大人,她心中所思尽吐亦是无妨;但若是迦蓝女神……那慈悲温柔的雪山女神哪里容得她的计划?
过去只当神祇是古老传说,敬而远之;现下置身其中,便也不得不将神意考虑进去。
有什么……是能将迦蓝女神也彻底打动的吗?传说之中毫无私欲,只求天地平安的雪山女神,还有什么是她渴求的?
夕阳斜照,疏影从门外踏入,将手中采摘的雪莲安置在神像前,施礼贡奉。
那些雪莲开得正好,香远清幽,花瓣还带着融化的雪水,宛如露珠。深紫的蕊跃跃欲试地向外张望,微风来回,雪色花瓣便轻轻颤动起来。
北陵琇慢慢站起身,伸手从背后揽住了疏影。
“多谢你。”
“为何?”这家伙动手动脚完全随心所欲,还真是不怕被神怪罪的……
“……”沉默片刻,整个人靠向怀里的女子,双臂环住了她的肩膀,“腿麻了。”
没有迟疑的,她被人背了起来,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心底有什么慢慢地融化开来,像是被投入滚热茶汤的香甜蜜糖。她收紧双臂,靠在对方不甚宽却坚定的肩膀上,问着心底的话:“疏影,我手上有很多人的血,以后会更多,你还愿与我一起?”
“愿。”明知道她是刺客,却说着这样的话……很奇怪。但是她想听,她便说。
“愿跟九尾狐在一起?”
“愿。”
“愿跟北陵琇在一起?”凑近她的耳边呵气,几乎有些紧张。
“愿。”不都是一个人?
心满意足啊心满意足。九尾狐蹭着她的鬓角耳际,身子贴得更紧。
这人莫名其妙又开始抖尾巴是怎么回事……疏影忍着耳朵渐渐蔓延的热度,加快了脚步。
第三十八章
不论我是什么身份,都愿与我一起;不过,却不是不论我做了什么事,都愿与我一起。
九尾狐很明白,疏影的底线坚决如铁。能容她踏过两人身份,便已是极难的,要让疏影抛却所有故事和原则安心靠在她身后,只为她而活,绝无可能。
摩挲着酒杯口,九尾狐心底酸酸,低低叹息。所以说到底,易水楼……还是比她重要。
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信是五日前留下的,寥寥数言,只让她自便。略一想便知是易水楼的事情,让她连两人说好的今日相聚都迟了。
偶尔,望着疏影安然坐在一旁听她吹埙,调琴相合的样子,看着她在神殿尽心洒扫的样子,九尾狐会有种黑暗的冲动。
就这么……留下她吧,斩断她的双足,给她的双手戴上精致又无钥匙的铁锁链,把她锁在铺满锦绣软枕和斑斓毛皮的床铺上,让她再也无力举起兵刃,让她的手变得柔软,只能看自己,只能等着自己,只能陪在自己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念头只是偶尔,每一次动念,却都如妖娆惑人的藤蔓般从心底最深的潭蜿蜒攀爬出来,艳笑着开出饱含毒汁的花朵,只等她动手采摘。
其实,多么简单,只要一点点消散功力的毒药,无色无味,对身体也不会有多大坏处的药……温先生知道如何配制,她的身边就有。
为什么每一次,都没有去采下那朵艳丽的,名为“独占”的花?
九尾狐想,那是因为疏影的眼睛里总有寒潭般的清澈。那种目光,总能提醒她一些东西。比如尊严,比如傲骨,比如两个人的惺惺相惜……比贪婪的独占更让她心动的东西。
疏影的心宛如雪山,踏入了方能知道无法言说的美;却也如雪山一般,若是随意亵渎,便会招来无情冰冷的惩罚。
撞上这样的女子又不想放弃的话,便只有甘之如饴,撑到底而已。
疏影踏入木屋时,九尾狐刚刚把一个饮尽的酒坛子倒扣在地上。听见响动,便抬起头来,微微斜着眼睛,挑起唇角看她。
屋里暖暖的,火塘的火正旺,把她风尘仆仆的面容也染得柔软了几分。
关于迟到的事,疏影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在洗了手和脸之后取出包袱里的一个银盒递出去。
那是一盒子香味恬淡的紫茉莉胭脂,是楼主在她完成任务之后顺手给的。
于是她想起某个时候对九尾狐的承诺,要为她添妆。
策马从扶风城赶回小屋,终归还是迟了半日。肩上才让流丹包扎的伤还刺痛着——流丹很遗憾那一箭没有击碎她的骨头——在坐到九尾狐身边时,她微微侧了身避过伤口,落在九尾狐眼里,于是接过胭脂的手顺势就揽了人入怀,小心地解开衣裳,细细检查伤口。
流丹变态归变态,包扎的手艺还是相当了得的。撕裂皮肉的伤裹得很紧,里面的药材刺痛着皮肉,也是在摧毁着那箭上腐骨断筋的毒药。
九尾狐没有合拢疏影的衣裳,避开她的伤口亲吻着脖颈和耳朵,然后辗转到唇上,低笑:“想为我画眉的话,胭脂怕是要弄坏呢。”
吻着了唇,便知酒的味道。疏影略略推开她的脸,轻蹙了眉:“喝多了?”不是寻常青稞酒,烈很多。
“嗯。”九尾狐的手在她腰间流连不去,含着她的唇模模糊糊地嘟囔,“有点醉了。”
疏影再次推开她的脸:“你没醉。”这家伙酒量如何她很清楚,况且也不是个会故意喝醉的。
九尾狐叹了声,握住她的手摩挲着有些发热的脸:“对,没醉。”
疏影眯起眼睛,等着她的解释。
含着几分不甘和挫折的眼睛瞪上来,唇却含去了她的指尖,品尝一轮之后缓缓道:“不喝醉点,怎可能有胆量来抱你?”
(请走博客谢谢)
冰火相交亦不过如此……
沉沉睡去之前,疏影只剩了这一点模糊的意识。
第三十九章
能醒得比她早,太难得。九尾狐自嘲着探向身边人,窗外没有鸟鸣,想是天色仍未亮。怀里的人呼吸浅浅,身躯温暖着,终于是放松的。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若是今后都能过上这般的日子,该有多好。
九尾狐拢了拢肩上几欲滑落的毛毯,顺手捻起疏影垂落的发细细摩挲。饱经风霜的发尾干枯,摸起来竟有些微刺手,定是又许久没用她送的香油膏来养护。低声叹息着,靠近仍未醒的疏影肩头脖颈,嗅着她身上残留着的昨夜旖旎气味,看着她尚有一痕浅浅情潮的容色,在逐渐熹微的晨光中格外动人。
一切美好止于一声鹰啸。
疏影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紧绷,双目未开手已动,只一翻,九尾狐抚上她肩头的爪子便被扣到了头顶,当她睁开眼睛,已经把九尾狐压制住动惮不得。
四肢地狱,所见却是天堂。九尾狐三分苦笑,凤目却是懒懒瞪向上方目光冷冷的人,似嗔:“谋杀亲夫,太快了些吧?”
回答她的是松开的手和脚,还有厚实的毛毯带着几分力道迎头盖下来。挣扎好几下才掀开毛毯,疏影已穿上了单衣,一手系腰带,另一手抓着袍子往身上套。
啊啊,既没有被一脚踹下床也没有被事后一掌盖天灵所以……算是好现象?九尾狐好整以暇地慢慢穿衣,带着几分赞叹和惋惜欣赏着疏影的速度换装。等她穿上外袍系好腰带,疏影已经套好靴子开始梳发了。
“要走了?”坐到疏影身边淡淡问。
“嗯。”为了赶回来她没有等医堂配好药就走了,似是把流丹气得不轻,现在派人来传信就是要她亲自跑一趟回去取药,算是一点报复。疏影抓起皮绳束起长发,终于把一道尽力不那么寒冷的目光投过来,“柜子里有酥油茶和奶豆腐。”
“知道。”接过她的梳子一下下梳着自己的发,终是忍不住拉住了起身的人,揽住脖子吻上去,切切低语便在唇齿间传递,“你啊,假装不舍……都不会么?”
明明是这么不可爱的性子,明明是这么让人气结的脾气……怎么就撒不开手呢?
嘴唇好像又被咬了……疏影模模糊糊地想着,伸手轻轻推开了她,转身出门。在她戴上斗篷兜帽的那一瞬,九尾狐终于看见她耳朵上有艳艳胭脂层层晕开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她放不开手的原因吧。
嚼着奶酪,倒出吊在火塘上烧得滚烫喷香的酥油茶,九尾狐这么想着。
在易水楼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