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拖多久是多久,宋云宁此时已经完全放松,管他有什么招数,见招拆招就是。
李文扬与宋云宁谈话的这段时间,十八名武士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坐骑也如主人,不动如山。
宋云宁一边与李文扬周旋,一边思量着应对之策。
这李文扬的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明明知道她的目的,不出手也就算了,反而像是顺水推舟要给她机会似的。
这人,很危险。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伤小池的明显就是他们这帮人,可是就这么放手不管了的,也是他们。
日头渐西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自远方而来,
宋云宁不由地松了口气,听这声音,应该是沈鸿来他们来了。
“终于来了吗?”出乎意料的,李文扬的声音中也透露着些不安稳的东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们来了。”沈鸿来一如既往的沉稳,灌注了内力的声音自百步外传来,依然清晰如面语。
随他而来的,还有许朝明以及宋家的十八名暗卫。
宋云宁退回到后援队列里,低声问道:“小池怎么样了?”
“她已经安全了,宋姑娘可以放心。”沈鸿来淡淡答道。随即又驱马向前几步,对着李文扬道:“前不久才听闻李昭文被迫离职,这才几日,就混上了燕芜的汉阳昭卫?”
“这位兄台眼力不错。”
那边二人一番客套话,这边许朝明主动的为宋云宁解释道:“这李文扬,绰号‘夺命秀才’,本是我皓景的一员年轻文臣,只是出手过于狠辣。皇上虽看重他,却受不了他为人处世的咄咄逼人,年前迁他做了一名县官,怕是心里不服就投靠燕芜来了。”
沈鸿来与李文扬没说上几句,对方脸色就开始变的难看。
在那帮着紫红二色服装的武士齐齐拔刀冲上来时,宋云宁终于知道李文扬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是想,一网打尽。
沈鸿来与许朝明的身份,久居皓景官场的李文扬未必不知。但他最终选择动手,也不过是看这是在大漠,荒无人烟。杀了人,毁尸灭迹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他过高地估计了己方的实力。
他带的这帮武士,杀人放火搞个暗杀什么的,可以说很是在行。但是真正列阵来个小的战争,却是没有任何章法。宋家的十八暗卫,个个出身战场,经由千锤百炼,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事实上,两方人马交手没多久,李文扬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不仅高估了这帮武士的实力,而且也高估了燕芜那方对自己的信任。虽说很爽快地拨给自己十八个据说很厉害的武士,但现在看起来,事实并非如此。
宋府十八暗卫训练有素,仅仅只需队长老姚的几个手势和颜色,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列阵迎敌。他们的沉默是成竹在胸的傲气。而李文扬这边的武士,却明显在压抑着杀机和些微的恐惧。
染过腥风血雨钢筋铁骨的战士,与花拳绣腿只知暗箭伤人的小人有何区别,双方对阵,旁观者只需一眼,就辨得出。
李文扬开始的自信是来自于这帮武士的气势。可是没想到,当两方开始交战,他所欣赏的凌厉的气势,立刻被不动声色的宋家军冲散地溃不成军。
眼看紫红二色在清一色的灰色宋家军里阵形被打乱,李文扬原本志气满满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但是这帮武士的性命李文扬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手上,有另一张王牌。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
当那些将军府拨调给他的武士纷纷开始溃逃之时,李文扬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另有对策。
沈鸿来,许朝明以及宋云宁在紫红二色的武士开始显露败相的时候就抽身出了战局,六双眼睛直盯着李文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的,在于确定李文扬到底会不会是那个会用七步噬魂钉的人。
老姚他们的战斗很轻松。只用了两柱香的功夫就捉住了对方大半的人,剩下那些,逃的逃,死的死,已经构不成威胁。
“怎么样,没想到吧?”许朝明催动□的马,老神在在地靠近了李文扬,“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做了燕芜的官员,他们就会很信任你吗?这些看起来威风八面的武士,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花拳绣腿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城防兵,根本算不上什么武士。你若是今天还想活命,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李文扬的嘴角明显抽搐起来。
宋云宁和沈鸿来一直密切注意着他们,李文扬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马鞍上摩挲着,但那轨迹,却有些蹊跷。
“朝明,快躲开。”宋云宁看到李文扬的手臂微动,似乎要有动作,便立刻扬鞭冲了过来。宋云宁的马鞭狠狠地抽在许朝明坐骑的马腹上,马受了惊,立刻撒蹄子狂奔。
李文扬射出的暗器并未因此变故有所减缓,许朝明一躲开,这几粒黑星阴差阳错地冲着宋云宁飞过去。
宋云宁早有准备,这时敏捷地翻身下马,挥剑向李文扬的坐骑刺去。沈鸿来与许朝明也从另外两个方向同时出击,硬逼得李文扬下马落地。这地上,无论是以人数还是实力来断,这夺命秀才也难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看对方阴狠毒辣的神色,并排而立的三人还是提起精神,严阵以待。
“小心他使出七步噬魂钉。”宋云宁低声嘱咐,又补充道,“尽量生擒了他。”
沈鸿来突然道:“不过我觉得他并不像出手伤了你的人。”
“所以才拜托你们生擒了他。”宋云宁诡秘一笑,“是不是他,抓来问问不就行了?”
沈鸿来与许朝明相视一笑,同时又扭头对李文扬报以同情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外边玩了一天……还有四天我的课程就结束了,我就自由了
撒花。
第三卷:云涌
第一章
熙和四年四月,叛将宋子陵被刺杀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皓景燕芜南北。扼腕叹息者有之,唏嘘不已者有之,松了大口气的人同样有。时隔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与此同时,这叛将被刺杀的过程也随着茶馆酒楼说书人的传道,许多个版本在市井间流传。最神乎其神的,便是说那刺客囚禁了当时主管外城的汉阳王府小郡主,而后又伪装成为小郡主潜入将军府内勘测,进而成功刺杀了那宋子陵。
虽是街道巷口的传言,与过程却相差无几。
宋云宁去不留客栈买些池应要吃的菜色,在一楼大厅里看到一帮人围着一名说书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讲述杀手无面使诛杀叛将宋子陵的过程。
“……那将军府是何地,可谓龙潭虎穴,寻常人接近都不敢,可这无面使伪装成了汉阳小郡主,也就是我们的傅大捕快,光明正大地进去了。”说到这,说书人满意地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神色,不由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要说那无面使也是有勇有谋,当真算是厉害呀。”听客不禁赞道,“那傅大捕快怎么样了?”
说书人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道:“且说我们暖泉的傅大捕快,也是横遭此祸呀。就在官府宣布宋子陵被杀的消息后,一封密件传到王府,写信人自称是杀手无面使。密件上说郡主被囚禁在城外的小破庙里。王府的人呐,接了密件快马加鞭赶去了破庙。到了那儿,那小郡主都已经奄奄一息了。那惨状,啧啧……”
往下的话宋云宁没有再听。
确定傅之觅还活着就足够了。 其他的,没什么紧要的。
回到小院,本来在竹床上晒太阳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蜷缩在竹床上的池应,微微皱着眉头,脸色看起来还有几分蜡黄。宋云宁轻轻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竹床身边,俯身落下一吻在池应的额头。
意料之中的,小家伙伸手楼了她脖子,眼睛都不用睁开直接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二人吻得渐入佳境时,只听后方几声轻咳,宋云宁脸色一红,拧了小家伙一把逼她松开手来。
回头一看,却是许朝明。
“抱歉打扰你们了。”许朝明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云宁站直身体,稳住气息才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许朝明站在小院门口,也不过来,直道:“我看燕芜那边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而暖泉镇虽是混乱之地,但也有相对的平衡。你们在这里隐居,也算安全。我呢,就回京城疗伤去吧。”
说的是很轻松,但神色间隐忍的哀伤却是丝毫未消。宋云宁一时无言,只能道:“那,保重了。”
许朝明语带笑意,强撑起一个相符的笑脸:“这都走了,你也舍不得给我个什么礼物吗?”
“这个,你想要什么?我能拿出来的一定给你。”
许朝明诡秘一笑:“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的。”指指自己的左脸道:“像以前一样,给我跟临别吻吧。”
宋云宁还没什么表示,小家伙已经跳起来了:“许混蛋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屁事?你再不走小心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许朝明耸耸肩,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模样。抬头看看天,若无其事地抠抠鼻子道:“我真的走了,云宁你真的不给我这个礼物吗?”
回应他的,是池应用了八分力道打过来的一块石子。
许朝明一走,宋云宁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池应眯着眼睛看她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遭遇到什么。
“伤口还疼么?”
池应点头。
“嗯?”宋云宁微挑了挑眉头。
池应立马改成摇头。
“那我问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将军府?”宋云宁抱着双臂,眉间尽是些让池应看了,觉得惴惴的东西。
“救你爹嗄。”池应缩在被子里,让宋云宁这么不阴不阳的看着,她总觉得有点心虚。
宋云宁仍是沉着脸:“我让你去了吗?”
“没有。”池应左顾右盼,开始后悔为什么就那样让许朝明走掉。“我是怕你受伤啊,你看我,不是救了你爹好好地回来了嘛。不带你这么秋后算账的啊。”
宋云宁勾起嘴角,忽然低头吻了吻小家伙的嘴角:“我这叫秋后算账吗?”
只这么勾魂摄魄的一眼就让池应飘到了云端:“怎么算呢。不算不算。”
“那你知不知道你错哪儿了?”抬头,又是冰冷的语气,“说。”
池应只觉得头疼,道:“你怎么说变就变呀,比那六月的天还是善变。”话说这么说,但还是低着头玩弄着被子角,不敢抬头看她:“我不该给你下药。”
“还有呢?”
“还有么?”池应忍不住反问道,“下药是我不对,那不是我怕你突然醒过来吗?”
眼看日头中移,小家伙的鼻头也冒出了一层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宋云宁吓得。
只是看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宋云宁就觉得不忍心责怪她什么了。
“为什么你老是不问别人,就自己一个人擅自行动呢?”
宋云宁抱了池应回屋里,小心地把她放在内室的床上,掖好了被角,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我有多担心?”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那个地方,龙潭虎穴。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知道么?”宋云宁说着,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你药倒我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我喊你的名字,你一直不应。我觉得,你似乎正在离我远去。当我醒来时,才知道,你真的已经离我远去了。”
“如果有一点点差池,就是阴阳相隔了啊。小池。”
素来平淡的宋云宁此时忍不住泪水,趴在床上轻声哭了起来。压抑的哭声,缓缓地渗透了池应的整个身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云宁还是低着头,不想让池应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我一直不给你回应,所以你灰心丧气了是吗?”
池应摇摇头,想想对方又看不到,只能出声辩解道:“不是。”
“不是是什么?”宋云宁抬头,冷冷地注视着池应,“你就是这样想的对吧,你就是要这样死了让我永远记住你。你真狠心啊。”
“我没有。”池应小声地辩白,“那个地方那么危险,你轻功又不见得比我好……”
“你还说?!”
宋云宁的脸上泪痕犹在,紧绷的下颌线条方硬。池应看着,伸手拿了毛巾要去帮她擦干净。但是宋云宁躲开了,自己拿过来。池应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
“小池,你记得今天我跟你说过的话。”
池应坐正,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我也喜欢你啊,小池。所以我不想你受什么危险,不想因为早上起床看不到你而担惊受怕。我只想每时每刻都知道你是安全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你不要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总是让我心里觉得你下一刻就消失了。小池,这样真的很难受。”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地方,这角落只放着一个人,为之喜,为之忧。
看不见的时候想念,找不到的时候担忧,放不开的时候纠缠。满腔的柔情似水流淌至此,如深山泉眼,源源不断。
于池应来讲,宋云宁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而于宋云宁来说,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也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心底里的这方天地。
印象里,第一次见她哭这么厉害,池应手足无措。她为自己的莽撞后悔,若真的丧身于将军府无名高手的七步噬魂钉下,她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宋云宁吧。说她自私,是的,与其宋云宁这么吊着她,不理不应,还不如让她为她而死,好让这摸不着心意的人牵挂她一生。
好在,她回来了。而宋云宁,也终于流露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些话,都是自己做梦都想听的。知道有人牵挂自己,念着自己,就算是此刻离开人世,也觉得无悔了。
池应艰难地坐起来,两只手抬起又放下,却是不敢去拥抱那个近在眼前也停不了念想的人。
你是我一生的劫啊。池应心里念着,蜡黄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最终收拢起怀抱。宋云宁索性俯在她胸前,大哭出声。
胸口依然闷闷地疼着。但是这疼痛里夹杂了一丝丝别样的甜蜜,一点点融化了内伤的痛,变成外露的安宁。只拥着你,就觉得今生已过,飞升天国。多想就此与你同看风卷云舒,在这无尽的天涯。
宋云宁仍在诉说着内心的不安与压抑许久的烦乱,池应打不断她也不去解释,慢慢低了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今生今世。
第二章
暖泉镇是个混乱又相对秩序的地方。
只要不在本地杀人放火,那么无论是何人,来此都可以求得安眠。
宋云宁之前在暖泉镇的时候就想过以后了却了种种烦忧,就来此地长居。每天看日头东升西落,看黄沙漫天的豪放,看这个地方的人所独有的悠闲与安适。
皓景的江河湖海,像是一道道压在心底里的魔咒,时时提醒她灭族之恨。然而敌人却是她碰也碰不到的一国之主。
这一日清早宋云宁从梦中惊醒,扭头看看池应还睡得正香,便悄悄穿衣下床,来到屋外。
繁星未殒,但宋云宁已是无心再睡。梦里面的一片猩红还在她眼前摇晃,父亲被什么人抓住了,他们要杀他,而她只能站在哪里一动不动,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个梦真实的像个预兆,让宋云宁再也静不下心来。
于是便想起了那天被他们生擒的李文扬。
傅之觅曾经告诉她,当今在燕芜国,会七步噬魂钉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叫做白逢蛟,五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