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相隔十年,我爹也没有理由认不出来御墨,而且那驼背老者曾与他提及我的名字,他也显得无动于衷。”宋云宁眉头紧锁,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还未确定的发现告诉他们。
而金满河思忖良久提出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将军失忆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伤到脑袋导致失忆的例子也不少。将军这么个反应,可能是因为他当时伤到了头部。”
这个解释还算合情合理,宋云宁的潜意识里还是相信父亲尚在人世的。如果不是失忆,那种种的一切,她都想不出来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而且,自从将军被俘虏,燕芜王也从未放松过对将军的看管。”老姚也安慰道,“也许将军是为了你的安危才出此下策。”
燕芜将军府里的那个将军不是昔日叱咤疆场的大将军宋子陵,这个事实,老姚和金满河比宋云宁本人更无法接受。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坚信将军还在人世,就算他已经做了敌国将领也无法改变他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我也不能肯定,因为我实在想不通燕芜王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安排一个假的宋将军做他们的将领,于情于理都无法解释。”宋云宁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金满河和老姚的说法虽有些自我安稳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比起他们的猜测,自己的想法显得太悲观了些。
金满河看出了宋云宁的疲惫,便道:“姑娘你且放宽了心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了十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宋云宁不置可否,道:“昨夜的探察惊动了将军府里的人,我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本以为夜探将军府多少能查出些什么来,却没想到会把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身为一国将军校尉却没有人身自由,闭门拒客不说,还明哨暗哨戒备森严。这将军府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宋云宁躺在床上左思右想,了无睡意。
窗边方向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有什么人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爬了进来。
宋云宁闭着眼睛,手却握紧了身侧的剑。
“姐,你睡着了吗?”一个压低的熟悉声音,是池应。小家伙喊了几声见宋云宁不应,以为是睡熟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轻轻地在宋云宁唇边落下一吻。
宋云宁猛地睁开眼睛,顺手勾住池应的后颈,将她摁倒在床:“趁我睡着了就来做坏事吗?”
池应嘟起嘴道:“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睡觉的。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在王府,也不知道是床太软还是因为你不在身边,夜里老是睡不着。”
“睡不着你还怪起床软来了?”
池应使劲点头:“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呢。”
宋云宁伸直手臂让小家伙躺好,自己侧身来看,确实能看到她眼圈周围的两圈深色,印在白皙的脸上,让宋云宁顿生出几分怜惜。池应窝在宋云宁怀里,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小池?”宋云宁突然出声喊道,池应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应了一声,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池应认真想了半天,有些苦恼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哎。反正一见你心就乱套了。”
看着小家伙一脸的纠结,宋云忽然坏坏一笑。池应顿时觉得不能呼吸了。这女人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见她眼神飘忽,宋云宁趁其不备,迅速将唇印在她唇上。
池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宋云宁居然主动吻她诶。这、这又代表了什么?
看着小家伙这个时候还这么睁着眼,宋云宁有些恶作剧地轻咬着她的下唇,含糊不清地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池应乖乖照做。于是这下,小家伙彻底窒息了。
一吻终了,池应摸着砰砰乱跳的胸口,理顺了气息才问道:“你说老妖婆脖子上的红痕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问她她都要岔开话题呢。还有怎么你们一个个也都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
宋云宁彻底无语,隔了许久,久到池应以为她睡着了,才道:“你还小,跟你说不清楚。”
给向莫道歉的事比宋云宁预想的要麻烦些。池应倒是很听话,一早就端着上好的清茶候在向莫客房外。道歉的内容也是她预先交予宋云宁审核过的。
麻烦在向莫这边。
向莫额头上被烫出来的红印还没消,打开门一见是池应就像噩梦被惊醒了般,“啪”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连话都不容她说一句。
池应耸耸肩:“看来是不用道歉了。”
“不行,做错事情必须要取得对方原谅,这是最起码应该做到的。”
宋云宁显然把这些事情看得很重要,这些日子同池应相处,她也差不多了解池应的生活背景。有一笑婆婆那样无法无天的老妖怪做师父,还有沈鸿来那种只懂溺爱和满足的兄长做监护人,小家伙在性格和社交等方面的缺陷可想而知。
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不是池应所熟悉的。就算将来要隐居山林,过起与世无争的生活,也必须要灭绝所有的后患。所以说,要池应当下懂得在这个社会怎么样生存,在宋云宁看来这是必须的。
最后池应想了半天找来纸和笔,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写下了一封不短且十分诚恳的道歉信,隔着门缝儿给向莫塞了进去。
宋云宁之所以坚信池应能够适应这种生活,是因为她在池应身上看到了未经雕琢的淳朴和善良,这是一个人的本性,是无法假装也无法伪装的。
至于小家伙还是一名杀手的事,被宋云宁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作为商人的宋云宁自然少不了在商贸节上打点自己的生意。
每天宋云宁都是天不亮就出去,直到天黑才回来。池应刚开始还好奇地跟了她一天,结果发现做生意原来比她想象的要枯燥得多。除了一个个饭局就是来回跑路,东奔西跑的不说,还要看客商的脸色。池应一见到那些商人借着谈生意色迷迷地打量宋云宁,就烦躁地要死,倒是她本人还一副乐此不疲的模样。
眼不见心不烦,池应索性呆在朱雀楼,无聊间就琢磨起自己的生意来。
在她看来,做杀人这档子生意要比宋云宁东奔西跑的活计轻松得多。虽然父亲从小就对她讲,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天理循环,命数有定。做杀手的,九成以上都是去修改老天给人定下的命数,所以杀人者迟早要遭到报应。
池蒙的报应就是他已经准备金盆洗手回归良民,过起平静的生活,而老天偏偏让他得到了一个他不该爱的女人,从此以后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再无宁日。
那个池蒙爱到死的女人,就是池应的父亲,也是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捕快——应兰仪。
爱,对杀手来说是一个致命的劫,池蒙没有度过。
池应半夜从睡梦中醒来,正好看见宋云宁正宽衣解带准备入寝,便躲在被子里只留着眼睛观察她所有的举动。
所谓情人眼里出芙蕖。从小在独笑轩长大,看惯师门里一大堆极品男女,池应看人外表的标准已经达到一定的境界。所以能让她一眼就觉得好看的宋云宁,自身相貌已经足够耀眼。
宋云宁轻手掀被子的时候才发现小家伙居然大睁着眼睛还没有睡去,有够离奇的。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池应伸过手来要抱她:“你不在我睡不着撒。”宋云宁微微一笑还搂了她。
躺在宋云宁怀里,池应觉得特别安心。现在仔细想来,她对这个拥她入怀的女子,应是一见钟情的吧。第一眼的惊艳,第二面的依赖。回想起池蒙对她说过的话,池应这时意识到:宋云宁对她而言,同样是个劫吧。
只是现在她还不愿意想太多。毕竟宋云宁也不是捕快,跟她也无怨无仇。而且……
眼前敞开的领口间,精巧突出的锁骨对她更有吸引力。
好想咬一口。
想到做到的池应张开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只是当唇落在垂涎已久的锁骨上时,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细密的吻。脊椎上突然腾出火一般的灼烧感,双唇变得火热,吻也用力变成吮吸。宋云宁要推开她,喉间却滚出一声嘤咛,呼吸也沉重起来。
“小池,你还睡不睡觉了?”宋云宁声音沙哑,佯作怒容。
小家伙从莫名的欲望中清醒,脸色一红,干脆把头埋在宋云宁怀里,左手搂紧了她的腰,小声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睡着了……”
“这才乖嘛。”宋云宁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又道:“乖,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郊外玩玩儿。”
“嗯……”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谴责我吧……其实我自己已经很羞愧了。
第七章
北方春季多雨,这几天难得放晴,宋家几宗大的生意也差不多谈好,宋云宁自然不用像前些天那样忙碌。这一闲下来,宋云宁就止不住地怀念之前二人同行时朝夕相处的亲密。因为昨晚小家伙半睡半醒间的几句呓语更让她又是怜惜又是甜蜜。
“你每天都那么忙,我想你都快想的病入膏肓了。”
几句情话像是魔咒,让宋云宁对自己的感觉愈加清晰。
喜欢,还有心动。
对许朝明没有过的,对其他人也都没有过的感觉,在遇见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孩时,一点一点渗透心田。或许未来有诸多险阻,可是……就是不想放开。
池应盘算了一夜的二人出游计划,却被死活要跟上她们的一笑婆婆无情地打破。
“其实你就是故意来捣乱的吧?”池应对着自己师父咬牙切齿,郁卒到不行。说什么出外散心借她们的车,不过就是闲得无聊在她身上找些乐子罢了。
一笑婆婆一脸无害地道:“怎么是来捣乱?我只是很关心你那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跟鸿儿成亲的事呀。”
红衣女子的眼睛斜呀斜的,终于满意地瞄到了宋云宁的反应。
成亲?!宋云宁的身子猛地一直,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望向池应的目光又是惊讶又是幽怨。
而一笑婆婆的眼光再往下斜,透过衣领那小小的空隙,一笑婆婆看到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东西……
小应儿啊小应儿,你还想跟我藏得滴水不漏了。
“我不是都跟你讲了,我不会跟他成亲的。”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这个,池应当场怒颜,“你赶紧回去跟他讲,我另外有喜欢的人了。再说我一直拿他做兄长,让我跟他成亲,你不觉得有乱伦的嫌疑吗?”
一笑婆婆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乱伦,你不要说的这么严重。”
“反正我就是有这个感觉。”池应翻翻白眼,逐客的意愿显露无遗。
一笑婆婆撑着下巴,玩味儿的目光在并排而坐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有点犹豫是直接问出来呀,还是等小家伙自己坦白。
池应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她这个老妖婆师父看起来玩世不恭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有颗七窍玲珑心,当下也不隐瞒,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宋云宁没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来的这么急,等听到池应以轻快的语调说出“我喜欢的人就是她”之后惴惴了,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笑婆婆。方才还在心里怪池应瞒了她这么大一件事,这会儿却要去想这个诡异的老太婆会给她怎样一个死法。
顿时觉得心有点累。
宋云宁的反应一笑婆婆看在眼里,心下就明白了几分。这个表面清冷的姑娘应该是被动接受池应的,甚至于,她并未完全接受自己的小徒弟。
师父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让池应有点心虚,感情这回事她从未听师父讲起过,但同性的爱慕,也不是那么合乎情理的吧。
可是既然说出来了,有什么后果都得一力承担着。池应挺直了脊背,勇敢地直视着对面那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笑婆婆看两人不同的反应,心里也有了底。收回打量的眼神,暗自却为池应叹了口气。她有预感,池应的感情之路不会太顺利的。而且女子之间的爱情所要经受的磨难,小家伙看起来也根本都没有考虑过。
师父的知难而退,真是遂了池应的愿。而她临走前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却让宋云宁深深记在心里。
汉阳城郊外的敬亭山,无疑是踏青出游的好地方。
青山绿水,鸟鸣花放。萦绕在群山间的淡淡雾气如同蹁跹跃舞的银龙,间或围山出谷的溪水河流更像是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白丝带,映着青翠的山峦,这片天地犹如化外之境。
池应下车见了这么秀美的景色,顿时欢呼了一声,向着不远处的河流跑去。小家伙满脸的春风与春光交映,竟让宋云宁有几分沉醉。
是沉醉。
忘却种种烦忧,心境如此时的天空般纯澈干净,不知不觉涤去了尘世间的纷杂,抚平了连日来眉间眼角的愁痕。和池应在一起的放松感觉,令宋云宁着迷。
之所以会带她来这里,完全是出于宋云宁的小心思。
父亲的事,由于许朝明的掺入,愈来愈像一张被人编织的大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老姚和金满河的猜测,虽然很有道理,其也无法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可是现在,宋云宁觉得自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烦恼忧愁都被抛到了一边。看来带小家伙出来玩,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池应在河边玩了会儿,回身看见宋云宁仍在原地像是在发呆,就跑了过来。
褪去平日形形□的面具,此时的池应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宋云宁一时心醉,不由地冒出来一句:“看你呀,”
池应嘿嘿一笑道:“我近距离给你看,是不是更好看了?”
一言一语,宛若初坠情网的恋人。
池应心情愉快,笑眯眯地拉了宋云宁到河边。春季的阳光正好,在河面上洒下点点零碎的光斑,浅浅的光影反射开,在二人身上映出细小而柔和的光晕。池应本来专心看河里的鱼,准备抓几条上来做烤鱼吃。可是看见河面上的倒影后,就有些心猿意马。
勾住了身边女子的后颈,池应慢慢靠近了她。
很静很静的山原平地,林间偶尔逸出的鸟鸣声成了最动听的点缀,宋云宁觉得池应的气息有点不大对劲,刚一扭头就迎上了小家伙的双唇。
时机把握的可真凑巧啊。
池应没有经验,这一吻显得有些笨拙,可是她很有耐心。双手环围着宋云宁的颈子,一点一点将二人带入最美好的春光。
不过宋云宁还是一把推开了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都不晓得换口气?不怕憋死你。”
小家伙面色绯红,但眼睛异常清亮。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一直想要拥有的就是一份平淡但安宁的生活。我曾经努力过,可是发现事情总是不遂人愿。失去了很多,放弃了很多。我以为此生就这样要如此颠沛流离,可是老天却在我生死关头的时候让你出面救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劫,我都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池应注视着宋云宁,眼睛里除了这素衣女子,甚至装不下这满山的风景。
“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池应的语速缓慢,但一字一句听得出她内心的坚定。
宋云宁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要你现在就回应我。”池应在她怀里闷声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担心我还小,你会以为我只是一时的迷恋或者错觉。可是我想用时间来证明,我对你是认真的。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下去。等到你觉得我已经足够长大,有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