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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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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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笑我笨,只有她抚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吹了几口气后,

 

    趁大家不注意时亲了一下。

 

    从此我开始矛盾,既舍不得她被球打中,又希望她也被球打中,

 

    这样我便能亲她一下。

 

    我常会幻想我跟苇庭的未来,幻想跟她以后共同生活的日子。

 

    彷佛可以听到我在礼堂内对着穿白纱的她说出:我愿意;

 

    也彷佛可以看到她在厨房切菜时回头看着我的笑脸。

 

    也许会生几个小孩,看着小孩一点点长大,终于会开口叫我们爸妈。

 

    不过我不敢吻她又该怎么生小孩呢?

 

    没关系,这是技术性问题,我一定会克服的。

 

    苇庭曾问我:梦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每天都可以看到妳的甜美笑容。』我说,『这就是我的梦』。

 

    「才不是呢。」她笑了笑,「你是选孔雀的人,不可能会这么浪漫。」

 

    『我是说真的。』

 

    「是吗?」她一脸狐疑,「如果你现在做一件浪漫的事,我就相信。」

 

    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想到的事都与浪漫沾不上边,只好说:

 

    『我们现在往西走,途中碰到的第一家电影院,就进去看电影。』

 

    「可是你待会还有课,不是吗?」

 

    『不管了。』

 

    「你要逃课?」苇庭睁大了眼睛。

 

    我点点头,然后问:『这样算浪漫吗?』

 

    「嗯。」她笑了笑,「就算吧。」

 

    我载着苇庭一路往西,十五分钟后经过电影院,立刻停下车。

 

    牵着她的手走进电影院,发现上映的是恐怖片。

 

    片名叫:我的爱人是只鬼。

 

    我相信苇庭一定不会认为看恐怖片是件浪漫的事,

 

    所以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我的梦就是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的甜美笑容?

 

    但对我而言,那确实是我的梦想,它是否浪漫并不重要。

15

    苇庭是个好女孩,我深深觉得能跟她在一起是老天的眷顾。

 

    因此我很珍惜她,想尽办法让她脸上时时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她是个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开心的人,取悦她并不难。

 

    苇庭的脾气也很好,即使我迟到20分钟,她也只是笑着敲敲我的头。

 

    我只看过一次她生气的表情,只有一次。

 

    那是夏天刚来临的时候。

 

    我停在路口等红灯,眼睛四处闲晃时,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她距离我应该至少还有30公尺,但我很确定,她是刘玮亭。

 

    毕竟我太习惯看着她从远处走近我的身影。

 

    我心跳加速,全身的肌肤瞬间感到紧张。

 

    她越来越靠近,只剩下约10公尺时,我又看到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依然空洞,彷佛再多的东西都填不满。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害怕,还是不忍,我立刻低下头不去看她。

 

    再抬起头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望着她越走越远,而跟她在一起时的往事却越来越清晰。

 

    直到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我才惊醒,赶紧离开那个路口。

 

    『妳知道……』我一看见苇庭便吞吞吐吐,最后鼓起勇气问:

 

    『刘玮亭现在在哪里吗?』

 

    「嗯?」她似乎听不太懂。

 

    『妳的学妹,刘玮亭。』

 

    「哦。」苇庭应了一声,淡淡地说:「去年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

 

    『可是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

 

    「那很好呀。」

 

    『如果她考上台大,人应该在台北,我怎么会在台南遇见她呢?』

 

    「我怎么知道。」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需要大惊小怪吗?」苇庭说,「即使她考上台大的研究所,她还是

 

    可以出现在大学的母校附近吧。就像你是成大的学生,难道就不能

 

    出现在台北街头吗?」

 

    我听出苇庭的语气不善,赶紧说了声对不起。

 

    她没反应,过了一会才说:「为什么你这么关心她?」

 

    『不。』我赶紧摇手否认,『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而已。』

 

    「我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苇庭叹口气说:「她应该过得还好吧。」

 

    『希望如此。』我也叹口气。

 

    苇庭看了我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从那天以后,我知道在苇庭面前提起刘玮亭是大忌;

 

    但也从那天以后,我又常常想起刘玮亭的眼神。

 

    毕业时节又来到,这次我和苇庭即将从研究所毕业。

 

    苇庭毕业后要到台北工作,而我则决定要留在台南继续念博士班。

 

    搬离研究生宿舍前,刻意跟机械系室友聊聊。

 

    平常没什么机会聊天,彼此几乎都是以研究室为家的人。

 

    我想同住一间寝室两年,也算有缘。

 

    「我突然想到一个心理测验,想问问你。」他笑着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孔雀。』我回答。

 

    他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我后,恍然大悟说:

 

    「你就是那个选孔雀的人!」

 

    『喔?』

 

    「我们一起上过课,性格心理学。」他说,「难怪我老觉得看过你。」

 

    我笑了笑,也觉得恍然大悟。

 

    『你选什么?』我问。

 

    「我选牛。」他说,「只有牛能确保我离开森林后,还能自耕自足。」

 

    『你确实像选牛的人。』我笑了笑,又问:『那你毕业后有何打算?』

 

    「到竹科当工程师。」他回答。

 

    『然后呢?』

 

    「还没仔细想过,只知道要努力工作,让自己越爬越高。你呢?」

 

    『念博士班。』我说。

 

    他似乎很惊讶,楞了半天后终于下了结论: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连他都这么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16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

 

    由建筑的样式和材料看来,应该是四十年左右的老房子。

 

    这房子在很深的巷弄里,有两层楼,占地并不大。

 

    楼下有间套房,还有客厅和厨房;楼上也有个房间,房间外有个浴室。

 

    房子周围有大约一米五高的围墙,围成的小院子内种了些花草。

 

    这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楼梯并不在室内,而是在院子旁围墙边。

 

    楼梯是混凝土做的,表面没做任何处理,保留了粗犷的味道。

 

    经过长年风吹日晒雨淋,显得斑驳而破旧,有些角落还长了一点青苔。

 

    屋主把楼下的房间稍微清理一下,然后把所有杂物堆在楼上的房间。

 

    因此他虽然把整个房子租给我,但只算我楼下房间的房租。

 

    房租便宜得很,我觉得很幸运;唯一的缺点是楼上看起来有些阴森。

 

    不过这没关系,我考虑把它借给电影公司当作拍恐怖片时的场景。

 

    苇庭在我搬进这里后的第三天,离开台南,到台北工作。

 

    她走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过日子?

 

    不知道该吃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入睡;

 

    更不知道该如何不想起她。

 

    相聚的时间突然变得珍贵,我开始后悔不够珍惜以前的每次相聚。

 

    我空闲的时间比较弹性,星期三或星期四都有可能;

 

    但她空闲的时间一定是假日,而且假日不一定空闲。

 

    刚开始分离时,我大约每两个星期上台北找她。

 

    我们会一起吃个饭、逛逛街、看场电影、出去走走。

 

    后来这种时间间距慢慢拉长,变成一个月,甚至更久。

 

    如果你每天看着一棵树,即使连续看了一年,可能也看不见树的变化。

 

    但如果你每10天或是每个月才看一次树,你可能会发觉:

 

    树干粗了、树枝长了或弯了、叶子多了而且颜色变深了。

 

    我每次看见苇庭时,都有这种感觉。

 

    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棵树已经变得陌生。

 

    有次我到台北找她,那天下着雨,打算出去走走的念头只好作罢。

 

    我们在一家意大利面餐厅吃饭,餐厅内几乎不亮灯只在餐桌上点蜡烛。

 

    苇庭一定会认为很浪漫,但我觉得点那么多蜡烛只会让空气变糟而已。

 

    微弱的火光中,她显得娇艳,有一种我以前从没看过的美。

 

    离开餐厅后,我撑起她的伞,她的伞有些小,于是我们靠得很紧。

 

    我很讶异她似乎变高了,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踩了双高跟鞋。

 

    可能是她穿高跟鞋的关系,我已经不容易掌握她走路的速度,

 

    只得快一阵慢一阵地走,配合她的步伐。

 

    以前在台南时,别说是步伐了,我们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相当一致。

 

    我们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在巷弄间随处走走。

 

    记得第一次跟她吃饭时,饭后也是这般漫无目的乱走。

 

    『说真的。』我想起那时的对白,便停下脚步说:『我们要去哪里?』

 

    苇庭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似乎也忆起当时的情景。

 

    「说真的。」她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我也笑了起来。

 

    在那短暂的一分钟内,我们同时回到过去。

 

    「我们要去哪里?」苇庭说,「我不知道。」

 

    『嗯?』

 

    「我们要去哪里?」她又说,「我不知道。」

 

    正想问她为什么重复两次自问自答时,她却怔怔地流下泪来。

 

    我右手把伞撑高,左手环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膀。

 

    「你该走了。」

 

    她停止哭泣,轻轻推开我,然后用手擦了擦脸颊,勉强挤出笑容。

 

    上了出租车,隔着紧闭的车窗跟她挥挥手。

 

    车子动了,她也往前走,那是她回去的方向。

 

    车子在雨中的车阵走走停停,有时甚至比她走路的速度还慢。

 

    我望着窗外,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然后又看见苇庭。

 

    她并没有看见我,只是往前走。

 

    而我随着车速忽快忽慢,有时看到她的正面,有时看到背影。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红灯上的数字为88,雨突然变大了。

 

    车窗越来越模糊,苇庭的背影也越来越远,最后她转了弯。

 

    绿灯亮起后,她的背影已消失不见。

 

    「是女朋友吧?」司机问。

 

    『嗯。』我回答。

 

    「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说。

 

    『谢谢。』我挤了个微笑。

 

    然后我闭上眼睛,回忆脑海里所残留的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看来有些陌生,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慌。

17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她在一起时的甜蜜感觉渐渐减少。

 

    或许甜蜜的感觉并未消失,只是离别时感伤的力道实在太强,

 

    以致在每次跟她相聚于台北的记忆中,感伤占据了大部分。

 

    就以在意大利面餐厅吃饭那次来说,我不记得店名、店的位置;

 

    也不记得叫了什么面以及面的味道;聊的话题和气氛只依稀记得一点;

 

    但我却清晰地记得,被雨水弄花了的车窗外,她踽踽独行的背影。

 

    像加了太多水的水彩颜料,她的背影淡淡地往身体四周晕开。

 

    见面既然已经不容易,我们只好勤打电话;

 

    但在没有手机的年代,打电话找到人的机率不到一半。

 

    而且这机率越来越低,因为我们的生活作息逐渐有了差异。

 

    我仍然过着接近日夜颠倒的研究生生活,而她每天却得早起。

 

    如果我们分离的距离够远,像台湾和美国那样远,

 

    我们便不必天天打越洋国际电话。

 

    这时偶尔收到的信件或是接到的电话,都会是一种惊喜。

 

    可是我们分离的距离只是台北和台南,不仅天天会想打电话,

 

    更会觉得没有天天打电话是奇怪的,而且也不像感情深厚的情侣。

 

    可惜我们在电话中很少有共同的话题,只能分别谈彼此。

 

    我不懂她所面临的压力,只能试着体会;她对我也是如此。

 

    当我们其中一个觉得快乐时,另一个未必能感受到快乐;

 

    但只要任何一方心情低落,另一方便完全被感染,而且会再传染回去。

 

    换句话说,我们之间的快乐传染力变弱了,

 

    而难过的传染力却比以前强得多。

 

    常想在电话中多说些什么,但电话费实在贵得没天良,让我颇感压力。

 

    每天的生活并没有太多新鲜的事,因此累不累、想不想我之类的话,

 

    便成为电话中的逗号、分号、句号、问号、惊叹号和句尾的语助词。

 

    日子久了,甚至隐约觉得打电话是种例行公事。

 

    我想妳、我很想妳、我非常想妳、我无时无刻不想妳……

 

    这些已经是我每次跟她讲电话时必说的话。

 

    虽然我确实很想她,但每次都说却让我觉得想念好像是不值钱的东西。

 

    苇庭大概也这么认为,所以当她听多了,便觉得麻木。

 

    「可以再说些好听的话吗?」苇庭总会在电话那端这么说。

 

    刚开始我会很努力说些浪漫的话,我知道这就是她想听的。

 

    或许因为分隔两地,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浪漫养分来维持爱情生命。

 

    可是,说浪漫的话是条不归路,只能持续往前而且要不断推陈出新。

 

    渐渐地,我感受到压力。

 

    因为我并不是容易想出或是说出浪漫的话的那种人。

 

    苇庭对我很重要,当我对她说出:妳是我生命中永远的太阳时,

 

    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想让她开心,但我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无法在她迫切需要浪漫的养分时,立即灌溉给她;

 

    更无法随时随地从心里掏出各种不同的浪漫给她。

 

    我需要思考、酝酿,也需要视当时的心情。

 

    而且很多浪漫的话,比方说我愿为妳摘下天上的星星,

 

    这种话对我而言不是浪漫,而是谎言。

 

    我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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