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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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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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我想起那个心理测验,便问金吉麦: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学长,这个我大学时代就玩过了。」他回答,「那时我选老虎,因为

 

    老虎最威猛,会让我觉得最有面子。但是现在嘛,我会选别的。」

 

    『你现在会选什么动物?』我又问。

 

    「孔雀。」他笑着说,「孔雀既高贵色彩又艳丽,如果带在身边的话,

 

    随时随地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几年前打系际杯乒乓球赛时,他兴奋地跟我说:

 

    「学长,我们赢了,进入八强了!」

 

    他那时候的笑容,跟刚刚女子坐在他大腿时的笑容,完全不同。

 

    『你也选孔雀啊……』

 

    我说完这句话后,试图再多说点什么,却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

36

    这一年快过完了,新的一年即将来到。

 

    过完耶诞后,旧的年便惹人嫌,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要送走它。

 

    跨年夜当晚,我和荣安跑到Yum去倒数计时。

 

    「10、9、8、7、6、5、4、3、2、1……」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个一秒钟,我、荣安、小云三人互相道了声新年快乐。

 

    每次过新年大家都说这句,再怎么无聊的人也不会在新年说节哀顺变。

 

    「时间过得真快,」小云说,「又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荣安点点头,「我觉得小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人长越大时间

 

    过得越快。」

 

    『一年的时间,对三岁小孩而言,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但对二十岁

 

    青年而言,却是他人生的二十分之一。如果你已是七十岁的老人,

 

    那么一年的时间只不过是你人生的七十分之一而已。』我顿了顿,

 

    『所以年纪越大,一年对他而言感觉越短,当然觉得时间过得越快。』

 

    「很有趣的说法。」

 

    我们三人闻声后同时转头,原来是Martini先生开了口。

 

    『谢谢。』我说,并朝他点点头。

 

    「新年快乐。」他举起杯子,向我们三人致意。

 

    「新年快乐。」我和荣安也举杯回敬,小云则只是挂着微笑说。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条领带,领带上画了个女人。

 

    我猜应该是毕加索的画,因为画里女人的脸蛋四分五裂,

 

    满符合毕加索的特色。

 

    很少看到领带的图案是用名画制成,我不禁多看了那条领带几眼。

 

    我突然想到,好像每次看到他时,他一定打了条领带。

 

    「新年到了,祝你学业有成。」小云先对我说,然后告诉荣安:

 

    「祝你步步高升。」

 

    她又转头跟Martini先生说:「祝你……」

 

    「要押韵喔。」她还没说完,Martini先生便插进话。

 

    她笑了笑,想了一下后,说:「祝你跟你爱人,相爱到永恒。」

 

    「谢谢。」他说。

 

    「你有爱人吧?」小云问。

 

    「曾经有过。」他回答。

 

    小云可能有些尴尬,偷偷朝我伸了伸舌头。

 

    我暗自觉得好笑,没想到她跟荣安一样,一开口就说错话。

 

    「那我改祝你……」她又想了一下,「今年找到爱人跟你海誓山盟。」

 

    「谢谢。」他终于笑了笑,「辛苦妳了。」

 

    小云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找到爱人的话……」Martini先生举起杯子,叹口气说:

 

    「我只希望她不要再让我等。」

 

    他发现酒杯空了,说:「请再给我一杯Martini,麻烦dry一点。」

 

    小云点了点头,便开始为他调酒。

 

    我思索Martini先生口中「爱人」的意思,是曾经有过的那个爱人?

 

    还是另一个全新的爱人?

 

    或许他觉得都无所谓,只要是一个不必等待的爱人就行。

 

    那晚Martini先生待到很晚,当我和荣安离开Yum时,

 

    他还留在吧台边,一个人静静喝酒、抽烟。

 

    新的一年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新希望的开始,但对他而言,

 

    似乎是另一种等待的开始?

 

    过完新年没多久,荣安便调到屏东的工地。

 

    虽然从台南到屏东,火车的车程大约只有1小时15分,

 

    但他已经不能像在新化工地时那样,常常一下班便回到我这儿,

 

    然后隔天再从我这儿去上班。

 

    他大概只能放假时来找我了。

 

    我得习惯荣安不再三天两头出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小云也得习惯我一个人跑去泡Yum。

 

    我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不小心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

 

    有一天我爬到楼上的房间,重看一遍墙上的字,又看了那片落地窗。

 

    忽然觉得窗外的树好像在跟我说话,我走近落地窗,将右耳贴着窗。

 

    『什么?你想要我搬上来?』

 

    『因为你希望可以常常跟人说话?』

 

    『既然你这么寂寞,那我就搬上来喽!』

 

    所以我搬到楼上的房间。

 

    反正只是楼上楼下,而且又没人催促,我便慢慢搬,一样一样搬。

 

    不想拿走的通常是些小东西,包括那封情书,我通通塞进床底下。

 

    那封情书曾被我藏进楼上的房间,荣安常来时,我又把它拿到楼下。

 

    如今被丢入床下,命运算坎坷。

 

    搬到楼上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倒是视野变好了、人也看得比较远。

 

    我很喜欢看着落地窗外的树,也喜欢跟他(她?)说说话。

 

    荣安第一次从屏东来找我时,看我搬进楼上的房间,着实吓了一跳。

 

    「你又遭受了什么打击?」他说。

 

    我不想理他,只叫他以后都睡楼下。

 

    春天刚来临时,房东来拜访我,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

 

    这些年来,我都是把房租直接汇进他银行户头,彼此从不见面。

 

    「咦?」他很惊讶,「想不到你搬到楼上了。」

 

    我笑了笑,点点头。

 

    「你应该注意到墙上的字了吧?」他说。

 

    『你也知道墙上有字?』我有些惊讶。

 

    「嗯。」他点点头,「以前我租给一个年轻人,他搬走后我便看到了。

 

    我希望那面墙保持原状,便不再将楼上的房间租给人。」

 

    『是这样啊。』我说,『那我……』

 

    「没关系。」他笑了笑,「只要你不动那面墙,就可以继续住。」

 

    『其实我也在墙上写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用的是蓝色的笔,

 

    以免跟原先黑色的字混淆。』

 

    他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只说了声:「很好。」

 

    临走前,他主动将我的房租调降五百块,并请我帮个忙,

 

    帮他把楼下的房间租出去。

 

    「房租大概是四千或四千五。」他说。

 

    『咦?』

 

    「如果来租的人你看得顺眼,房租就是四千;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感觉,

 

    房租就是四千五。」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房东真性格。

 

    房子毕竟是房东的,而且这里多住一个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不便。

 

    如果荣安来找我,跟我在楼上挤一挤就得了。

 

    两天后,我便写好了十几张租屋红纸,贴在附近的布告栏。

 

    第三天开始,陆续有人来看房子,每当他们问我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总是这么回答。

37

    一个礼拜过去了,来看过房子的人都没下文。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房东也是抱着随缘的态度,并不强求。

 

    如果房间一直租不出去,我甚至还会觉得高兴。

 

    坦白说,楼下的房间是套房,还有小客厅和厨房,月租四千五算便宜。

 

    四周的环境很好,又有院子,除了房子太老旧外,并没有明显的缺点。

 

    贴完红纸后十天,我从学校回来的途中,瞥见几户人家的花朵正绽放。

 

    春天终于来了,我在心里这么说。

 

    到了家门口,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我,正站在门前。

 

    我停好车,犹豫了两秒,便从她身旁经过,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里是不是有房间要出租?」蓝衣女子问。

 

    『嗯。』我点点头。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打开门,说:『请进。』

 

    我领她到楼下的房间,开门让她进去随便看看。

 

    然后我回楼上的房间把书本、研究报告放在书桌,再走下楼。

 

    她已经站在院子里,我有些吃惊。

 

    「房间还不错,而且这个院子我很喜欢。」她说,「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说。

 

    「很合理。」她说,「我租了。」

 

    没想到她会立刻决定,我毫无心理准备。

 

    「这楼梯很有味道。」她说,「可以爬上去吗?」

 

    『当然可以。』我说,『我就住楼上。』

 

    她爬了五层阶梯,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着我。

 

    我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说:『如果妳觉得不方便,那……』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淡淡地说,再瞥我了一眼后,继续转身上楼。

 

    我觉得她讲话的语气好像听过,眼神好像看过,而那张脸也有些眼熟。

 

    她在楼上四处看看,见我房门没关,便说:「可以参观吗?」

 

    『请便。』我在楼下说。

 

    她走进我房间,过一会出来说:「你到楼下房间想办法敲天花板。」

 

    『为什么?』我很纳闷。

 

    「先别管。」她说,「就拿个扫帚之类的东西,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我在院子找了只木柄扫帚,进了楼下房间,以木柄敲天花板三下。

 

    「敲了没?」她似乎在楼上大声叫喊。

 

    『敲了。』我也大声回答。

 

    「用力一点。」她大叫,「再敲!」

 

    我吸口气,双手握紧扫帚的木柄,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等了一会,没听见她说话,便大声问:『好了吗?』

 

    「好了。」她说。

 

    我走出房间,她也走出房间身体靠着栏杆,低头看着我,说:

 

    「听过一首西洋老歌《KnockThreeTimes》吗?」

 

    『好像听过。』我仰起头说。

 

    她心情似乎很好,开始唱起歌:

 

    「Ohmydarlingknockthreetimesontheceilingifyouwantme

 

    Twiceonthepipeiftheanswerisno

 

    Ohmysweetness……」

 

    唱到这里,用手拍了栏杆三下,再接着唱:

 

    「Meansyou'llmeetmeinthehallway

 

    Ohtwiceonthepipemeansyouain'tgonnashow」

 

    她停止唱歌,说:

 

    「这首歌是说男孩的楼下住了个喜欢的女孩,不过男孩并不认识她。

 

    他唱说如果女孩喜欢他的话,就在天花板敲三下;如果不喜欢,就

 

    敲两下水管。敲三下表示他们可以在走廊见面,敲两下的话……」

 

    她耸耸肩,「男孩就可以死心了。」

 

    从她唱歌开始,我一直仰头注视着她,虽然纳闷,但始终没说话。

 

    「我念高中时非常喜欢这首歌,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哼着唱。」她说,

 

    「没想到这首歌描述的情形,竟然很符合我们这里的状况。」

 

    『喔。』我应了声。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她说,「我大概会把水管敲坏吧。」

 

    我又看了看她,越看越眼熟。

 

    「就这样吧。」她走下楼梯,「我会尽快搬进来。」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谁、是哪种人,心里莫名其妙浮现那个心理测验。

 

    来不及细想,便开口问她:

 

    『妳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妳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妳会带哪种动物?』

 

    她停下脚步,人刚好在阶梯一半高的位置,说:「为什么问这问题?」

 

    我有些心虚,说:『只是突然想问而已。』

 

    她挺直腰杆,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选孔雀。」

 

    我吃了一惊,楞楞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要根据这个心理测验的结果,

 

    来认定我是贪慕虚荣、视钱如命的人?」

 

    『不。』我一时语塞,『我……』

 

    「这个心理测验我也玩过,孔雀代表金钱,对吧?」她继续走下楼梯,

 

    「我被嘲笑很久,无所谓了。」

 

    我终于认出她了。

 

    她是中国娃娃里,那个穿蓝色丝质衣服的女服务生。

 

    那时灯光昏暗,交会的时间又不长,所以对脸孔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想我现在会认出她,大概是因为那股似曾相识被电流刺痛的感觉。

 

    她依然像乌鸦头上的白发一样突兀,难怪我可以认出她。

 

    而我对她而言,应该只是乌鸦身上的一根黑毛而已,

 

    她一定不记得看过我。

 

    不管怎样,我们有个共通点:都是选孔雀的人。

 

    「你刚刚说房租多少?」她站在院子问。

 

    『四千块。』我回答。

 

    「是吗?我记得你好像说四千多。」

 

    『不。』我说,『就是四千块。』

 

    「好吧。」她说,「押金要多少?」

 

    『不用了。反正我不是房东。』

 

    她看着院子里围墙边的花花草草,然后说:「春天好像来了。」

 

    『是啊。』我说。

38

    蓝衣女子看完房子后,隔天便搬进来。

 

    她搬进来那天我跟她只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去忙。

 

    院子里多停放了一辆机车,应该是她的。

 

    但即使机车在,她却未必在楼下房间,这让我有些纳闷。

 

    连续一个礼拜,只看到她房间亮着的灯,从没碰过面。

 

    我只知道她在中国娃娃工作,其它一无所悉,连名字也不知道。

 

    隐约听到咚一声,像低沉的鼓音。

 

    正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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