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源:“就说你是个明白人。”
阿Bei:“我没钱,但我可以给你弄来钱,你要多少你直说。但有一点,你们先离婚,白纸黑字写明了,你放弃小雨点的抚养权。”
“不就是抚养权吗?你要你拿去,”张源一松手,孩子直愣愣地摔在了沙发上,又是哇的一声。严晓娉踉踉跄跄地跑上前,紧紧抱着:“张源你混蛋!”。可小雨点却还是哭哭啼啼地叫着“爸爸爸爸”。
张源无动于衷,又掰着手指头算起账来。说在韩国为照顾严晓娉花了多少钱,为娶严晓娉花了多少钱,生孩子花了多少钱,养孩子花了多少钱,林林总总,又得出:“我也不为难你,凑个整数,大的三百万,小的两百万,就这价,你要你拿去。”
也不等阿Bei说话,啪一声,严晓娉的巴掌重重甩下:“她是你女儿啊!”
张源像是被打懵了,又像是被打醒了。孩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一声声地叫着爸爸,严晓娉迟疑了片刻,半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伏在张源的膝盖上,声音哽咽:“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一旁的阿Bei没有说话,想拉起严晓娉,但此时此刻,自己竟是如此都多余。扫了一眼,低头在一旁坐下。心里百感交集,严晓娉不愿放弃张源,自己又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似乎是张源的心弦正被一点点触动,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也是哽咽着,颤抖着,又一把揽过老婆孩子,三个人抱作一团、哭作一团:“她是我女儿啊,她是我女儿啊,她是我女儿啊,我怎么可以这样,我怎么可以这样,”张源说着,呆呆傻傻,反反复复,可脸上的五官却渐渐扭曲起来,狰狞毕露,又是啪的一声,反手给了严晓娉一记耳光:“不是,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就这啪的一声,尽在画廊大厅里久久回荡。严晓娉也被这一记巴掌给甩扑在了地上,眨眼间的功夫,半张脸都变得又红又肿:“她是,她就是你女儿,她就是你女儿!”
“不是,不是,不是!”张源歇斯底里地叫着,双手捂着脑袋:“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她就是扫把星,讨债鬼,就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我妈不会死,要不是她,我也不会亏得倾家荡产。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全是她,就是她,就是因为有了她,我什么事情都没有顺过,什么都没有。她不是我女儿,不是!”说着,又指着阿Bei:“是不是跟她生的,是不是跟她生的,这是你跟她生的孩子对不对。”
疯了,都疯了,阿Bei想着,严晓娉也是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眼里布满了惊恐,无望。从进门到这会儿也不过短短五六分钟,张源的情绪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又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
张源拽过阿Bei的衣领,两个眼珠子鼓得大大的,就像是要吞了阿Bei:“你们俩生的孩子,我替你养了这么久了,两百万不亏是不是,你买回去,你买回去啊!”
“你疯了,”严晓娉扑着拽开张源,几里哐啷,撞翻了摆着铜雕的立柱。很快,拳脚又如暴雨般落下,不是暴雨,是冰雹,砸得人生疼,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都被拆卸了一道。小雨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顾不得太多,阿Bei也冲了上去,扒着张源的肩膀硬生生扯开,又借势踹了一脚。她说过不会让严晓娉再受伤,绝不!
张源疯了,两个女人也疯了。急红了眼的张源跌跌撞撞地爬起,又一转身,扑向了那被丢下沙发一角的小雨点。凄厉的尖叫声贯穿了整一个画廊,但为时已晚。小雨点被一把提起,轮了一圈,在张源嘶哑的嚎叫声中重重地,径直地甩向立在门口的隔断墙。空气中回荡着严晓娉的那一声长长的“不”。这一瞬间变得很漫长,一两秒的事儿,足足被拉长了一分多钟,像是慢放的电影画面,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被抓了特写:张源在嚎叫,面目扭曲;严晓娉在绝望,泪水蹦出;那在空中飞旋的小雨点突然止住哭声,目光空洞,又呆呆地看向父亲;阿Bei也在飞,不知道为什么,阿Bei脑海里浮现出夏果的身影。似乎是见到了公车爆燃的那一刻,夏果抱着小女孩从后车窗跳出,蜷缩着,以血肉之躯阻隔火龙的吞噬。
近了,快了,接住了,又哐当一声,像是有刺骨的海水从四面涌来,天地震动,列出了一个大缝,坠落,陨灭,在地狱的熊熊烈火间化作了一抔尘土,又随风散去…天应该亮了,可眼前却没了颜色,漆黑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无期
再等清醒,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阳光倾泻,正好晃了眼。迷迷糊糊,看这白花花的世界,也分不出是真实还是虚幻。
阿Bei的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手上还插着针管,脑袋昏沉,被箍地紧紧的,脖子上还圈着一副颈托。她是在医院,但又不同于普通的医院病房。窗户那头摆着两张藤椅。藤椅上的陈新平正仰头睡着。膝盖上搭着一摞文件,一条胳膊耷拉下来,手里还抓着一支钢笔。钢笔没有盖帽,他应该是太困了,写着看着,也就不知不觉地睡了。钢笔一点一点往下滑,啪一声掉在地上。陈新平惊醒,“啊”一声,唰地从藤椅上弹起。膝盖上的文件也掉了,正好掉落在钢笔溅出的墨迹上。
“你醒了?”陈新平兴奋地说着,又有些不知所措:“那个,那个我去叫康桥,我去叫康桥……”
很快,康桥匆匆赶来:“好点了吗,头还疼吗?哎你别动!”康桥的双手搭在阿Bei的肩上,轻轻往下压,让她继续躺着。阿Bei张大眼,呆呆地看着。
“头还疼吗?”康桥又重复了一遍,叹了一口气,也静静地看着阿Bei。
“晓娉呢?她女儿呢?”阿Bei说着,声音很轻很细,她迫切地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
康桥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她在哪里?”阿Bei的眼前泛起氤氲,可康桥还是没有说话。她一把仰起,紧紧抓着康桥的胳膊:“她在哪里,告诉她在哪里?”
“她没事,小雨点也没事。”康桥平静的说着,但任谁都看得出,那是装出来的平静。康桥咬了咬嘴唇,迟疑,一把揽过阿Bei抱着:“严晓娉她老公死了,是严晓娉杀的。”
说张源是她杀的,这是严晓娉的原话。但即便如此,阿Bei的嫌疑也没有被排除。画廊大厅里原本是装着监控的,但在张源偷溜入画廊的时候,他就将画廊上下的监控全关了。严晓娉说:张源是她杀的。可除此之外的细节,她绝口不提。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第一个进入现场的小刀,晶晶紧随其后,两个人都吓傻了。康桥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了不少警察,有民警拔了枪,时刻准备着;又有民警安抚着包围圈内的严晓娉:“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当康桥跨过警戒线,拨开人群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惊了。阿Bei的衬衫被撕开,地上的血泊里还有两颗被崩裂的扣子。衬衫下的背心被撩起,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皮带被解开,扣子和拉链也是。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渍,半倚在搁金鱼缸的底座上。鱼缸碎了,玻璃渣掉了一地,那几条黑色的金鱼已经没有了丝毫动静。与金鱼一样,张源也死了。
张源侧躺在地上,也是脱了裤子,没脱完,连同大红色的内裤一同耷拉在屁股底下。他的颈动脉被割了,露出四五公分深的口子,血肉模糊,看得见白森森的脊椎骨。伤口不整齐,呈锯齿状,绝不是被利刃一刀致命,而是像砍树一样,一斧子一斧子的下去…是用碎玻璃一下一下扎出来的。
那一块玻璃还在严晓娉的手上,严晓娉的身上也是血,头上流着血,手上也流着血。她坐在地上,紧贴着阿Bei,一手紧紧抱着孩子,一手拿玻璃左右比划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对于一个专办命案的刑警而言,任何血淋淋的场面都不足为惧。可这一次不同,那倒在血泊里的是陈蓓蓓,自己暗恋明恋了十多年的女人。康桥不确定阿Bei还有没有生命迹象,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他迫切地想要冲上前,想要抱着她。可严晓娉拦着,挥舞着手里的玻璃大声呵斥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她还抱着孩子,孩子是清醒的,没有哭,只是茫然地看着。
或许在严晓娉的潜意识中,她是想保护孩子和阿Bei。但此刻,她的保护无异于伤害。康桥努力地去克制自己的不安,他让所有警察退下,也把自己的配枪丢给同事,他蹲着一点点往前挪,小声地告诉严晓娉说:他是康桥。他告诉她要冷静,没有人再会去伤害她们,又问严晓娉:阿Bei是不是在流血,是不是昏迷了,她必须要送去医院,还有小雨点,这样的场面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
跟着,便是一声嚎啕大哭,悲戚惨绝,在画廊里久久回荡。
到事发的第四天,有两个警察来病房作笔录,一问一答。阿Bei记得昏迷前的事儿:张源发了疯,把孩子砸向鱼缸,阿Bei一个飞身,把孩子接住,但自个儿又因为和鱼缸的剧烈撞击晕了。再后面,阿Bei没有了意识。
拘留所里的严晓娉还是什么都不说。
但从现场看,张源在临死前有□□阿Bei的意图。是严晓娉,在最关键的时候将玻璃片扎入了张源的脖子。
阿Bei:“是正当防卫吧?”
康桥摇了摇头:“如果是扎一下,算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致人死亡,但严晓娉不止扎一下,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至少扎了有二十多下,跟捣大蒜似得,手法残忍,是过激杀人,也是故意杀人罪。”康桥因为和阿Bei存在关联,不能接手该案的调查,但还是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些。可说完,看阿Bei的眼神越发的恍惚,越发的迷离,康桥有些后悔,他不该说的。
整整半个月,阿Bei都处在一种茫茫然的状态,目光呆滞,傻傻地看着正前方的墙面。有心理医生来看过,说的话雨里雾里,总归是让病人的亲友们多陪着说说话。几乎每一天,康桥都会来医院。有的没的聊一些。阿Bei不大说话,要说话,也多是问康桥:她还好吗?
到苏醒后的第十六天,康桥给阿Bei放了一段手机视频。视频是在拘留所拍的,视频里的严晓娉笑着说:Bei,我很好,你好点了吗?我可能都出不去了,但有吃有喝,定时定点地睡觉,再不会睡到迷迷糊糊被人从床上拽起,莫名其妙地暴打一顿。阿Bei,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就是你在外面,替我照顾好小雨点。这辈子,我没什么放不下的,就除了我的女儿。
视频里的严晓娉是笑着的,可笑里带着泪。
第十七天,阿Bei跟着康桥去了福利院。
小雨点坐在婴儿床上,福利院的义工正给她换衣服,让她站起,她就乖乖地站起,让她抬胳膊,她就乖乖地抬胳膊,让她坐下,她就乖乖地坐下。她才一岁零8个月,该是又哭又闹的时候,可她却不哭不闹,乖巧懂事得可怕。
便是连义工也忧心忡忡,说小雨点送来到现在,没有哭过一声,笑过一声,更没有说过一句话。小雨点还小,说不了一句囫囵话,可至少会叫爸爸妈妈。可此刻,便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了。
康桥抱着小雨点的时候,小雨点就像是树袋熊一样牢牢圈着康桥的脖子。听义工说:康警官每一天都来,一来就抱着小雨点抱上三四个小时。全天都面无表情的小雨点也就会在康桥离开的时候露出一些依依不舍的情绪。
阿Bei问康桥是不是很累。
康桥不大明白,反问阿Bei:“什么意思?”
“你去医院照顾我,又来福利院照顾小雨点。被这么两个自闭症患者拖累,你应该很累。”
康桥一条胳膊托着小雨点的屁股,又腾出一条胳膊,一巴掌盖在阿Bei的脑门上往后一推:“你才自闭症,你们全家都自闭症。”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Bei在拘留所见到严晓娉。相比之前,她精神了许多。她把视频里的那一段话又重复了一遍,强调自己很好,真的很好。也确实如她所说,她的脸色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严晓娉说着,阿Bei就静静的听着。两个人隔着一张白色的长桌,一南一北的坐着,门口有个女警盯着,就像是圆规一样戳在地上,背着手,一动不动,表情严肃,目光犀利。不一会儿,又听到有人敲门,康桥推门进屋,伏在女警的耳边说了什么,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也就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阿Bei的手又忽的抓住严晓娉的手,紧紧握着,那心里的思念也通过掌间的力道传递给严晓娉,告诉她:我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阿Bei为严晓娉请了律师,律师提议给严晓娉做精神鉴定,要向法庭强调,是张源长期虐待严晓娉母女,试图砸死女儿又意图□□阿Bei,才逼得严晓娉失去了理智。可严晓娉拒绝,甚至拒绝为自己辩护。她说她认罪,她没什么好辩解的。作为一个父亲,张源不可能去砸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猥亵过阿Bei。他们只是为琐事吵架,没完没了地吵,是自己脑门一热杀了自己的丈夫。她认罪,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又过了一个月,法院开庭。尽管现场证据和阿Bei的证词都证明了张源的过错,也包括之前在棚户区的邻居,可严晓娉还是一口咬定:张源很疼爱女儿,张源没有猥亵阿Bei。
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女儿和阿Bei,可这样的举动却也让案件的审理陷入僵局。再见到严晓娉,阿Bei红着眼,拍着桌子大声质问严晓娉: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要不想活,那我怎么办?这又被康桥拉下。
可再等开庭,严晓娉还是坚持说:错全在自己。最终,严晓娉以故意杀人罪被判了15年。15年,稍纵即逝又遥遥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做我最爱的人
阿Bei和康桥在一周后结婚。婚是阿Bei求的,也不算求婚,就是随口一说:“康桥,我们结婚吧?”康桥没有多想,说好的。
“我随便说说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知道你随便说说的,但我是认真的。”
跟黄淑萍要户口本的时候,黄淑萍的脸上先是喜,再是悲,又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真的想通了……你想通了也好,康桥是个好孩子,他不会辜负你的,就是你,别再耽误他。”
第二天去领了证,走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阿Bei还是后悔了。进还是不进,犹豫不决。
“算了吧,”阿Bei低着头,不敢直视康桥的眼睛:“我不爱你,我爱的是严晓娉,我还是我,一个T,一个拉拉,我不想耽误你。回吧……”
阿Bei转身离开,康桥又一把拉住:“我知道你不爱我,但至少我爱你。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要结婚,也知道你为什么又不结了。我不会强求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做我最爱的人。”康桥说着,单膝跪地,又摸摸索索地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枚款式简单的铂金戒指:“你知道我没什么钱,买不了贵的。我想,你也不愿意戴着那种女式的钻戒,这是昨天买的,应该是你喜欢的。嫁给我蓓蓓……”
阿Bei有些迟疑,傻傻地看着康桥。康桥仰着头,也怔怔得看着阿Bei,声音微微颤抖,紧张而又渴望:“嫁给我蓓蓓,我是认真的。”
接下来几天,小夫妻俩跑了监狱,跑了民政局、福利院,办妥了小雨点的领养手续。又抱着小雨点去了一趟女子监狱。三个月来头一次见女儿,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