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塞也咧嘴大笑着,把晓娉从地上拉起,又跟着大声说道:“大家这么一乐,今晚上的酒钱也算值了哦?都怪我,就顾着自己坐着舒服了也没替咱妹子考虑。”
这半荤不荤的话,听得懂的乐了,听不懂的也跟着乐了。又有人在台下鼓起掌来:“妹子唱好了,咱听着呢!”
严晓娉拍了拍屁股,羞涩地笑着。坐回凳子,抓牢了话筒,缓缓闭上眼睛,只待活塞的吉他声响起: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喂,黑暗,我的老伙伴。
I've e to talk with you again。我又来了,再和你谈谈。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因为有个悄然而入的幻影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像种子一样种在了我梦里。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这个植入我脑中的幻影啊
Still remains。至今仍留在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这沉默之声里!
又唱了几首,渐入佳境。严晓娉穿了一条无袖的白色连衣裙,剪裁简单,露出光洁的小腿,长发披肩,画着淡淡的妆,眼帘低垂,温柔似从眼角流过,丝毫没有初来时候的青涩。隐隐约约,似乎发梢也因歌声扬起,像是被凉爽的晚风吹开了一般,露出柔和姣好的面容。阿Bei看得痴迷,那一刹那的感觉,就像是阳光普照大地,就像是天使来了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抱紧了
严晓娉的路,越走越宽。除去正儿八经地端坐在舞台上轻声吟唱那些耳熟能详的英文歌,偶然时候,她也会抱着个手鼓和活塞一道挤在卡座沙发上,拍着鼓,弹着吉他,欢快合唱着一些关于旅行、关于爱情的原创歌曲。客人们围拢着四周,拎着瓶啤酒斜坐在沙发扶手上,跟着一块摇铃,一块轻轻哼唱。早前活塞也会在客人间演奏手鼓,但任谁都能看得出那是泡妞的节奏。如今多了严晓娉,全然是另一种感觉。这样的感觉给酒吧带来了一种异域风情,又添了不少新人气。
自然,更多的时候,严晓娉也依旧是个酒吧服务员。但不管是卖酒还是卖唱,她都已经建立起了一拨属于她的粉丝群,有人爱她的率真,有人爱她的甜美。她也再不用为学费、生活费而忧心。
距离严晓娉开学还有两天时间。夜里两点,酒吧里已经没了客人,打烊、关门,活塞几个约着去吃宵夜,顺带给严晓娉践行,祝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祝她在学校里多认识几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软妹子,然后把这些软妹子介绍给他们。
严晓娉也叫上了阿Bei,阿Bei只淡淡地摇摇头:“你们去吧。”
再后面的事,阿Bei无从得知,却也能从严晓娉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出:她被灌多了酒,醉到不省人事,又有人给她在宾馆里开了一间房。
严晓娉是借宾馆服务员的手机给阿Bei打去的电话,说酒吧的钥匙给弄丢了,问阿Bei在哪,方不方便去拿钥匙。有酒吧大门钥匙的不仅仅是阿Bei,明子也有。这几乎是严晓娉的第一反应。
阿Bei找到严晓娉的时候,她正跟酒店前台争辩续住收费的问题。凌晨4点入住,昏昏沉沉睡到下午两点。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房,是谁付的钱,隔壁床上睡过哪些人,或者自己床上躺过哪些人?就觉得迷迷糊糊,像是有千军万马从脑海中咆哮而过。醒来的时候,那凌乱不堪像是发生了惊天劫案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严晓娉一人。衣服还皱皱巴巴地搭在身上,胸衣的扣子被人解开,大腿外侧还有两三处淤青。
胸衣应该是Coco解的,淤青应该是自己摔的。也不知道昨晚上闹成了什么摸样,严晓娉并没有太多的顾虑。收拾了一下,往前台退房结账。
前台笑吟吟地告诉她说:“您要退房了是吗?昨天你们已经支付了200块钱,180是房费,20块钱是预留的押金,这会儿已经2点半,按规定要多收取半天的房费,扣除20元押金也就是70元。”
严晓娉呆了一会儿,连同钥匙一块丢的还有钱包,别说是70块钱,这会儿连7毛都没有。严晓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不对啊,我是今早上才住进来的,一天都没到的,怎么就要多收我半天的钱?”
“你们是6点前住进来的,12点不退房,就得多算一天。”
“这是什么规定,6个小时也能算是一天吗?”
“规定就是这样的,”前台礼节性地笑了笑:“你要觉得这规定不合理的话,倒是可以给我们的留言板留言。”
“那留言的话就能只算一天吗?”
“不能。”
“这不废话吗?”
“规定就这样,6点前入住,12点不退房的就得多算一天。”
“可一天不24小时吗,要我6点钟入住,第二天6点钟退房的话,你们是不是还得算我4天的钱?”
诸如这般的牛头不对马嘴,争执不下。
严晓娉置着气,便连阿Bei来了也全然不顾。
“您要是没钱早说,您要是出不起这70块钱,那,您朋友来了,要不叫他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告诉您,没钱早说,别跟我扯什么科学道理。”
“是,我是没钱,但你也说了,我有朋友过来了,我可以付这70块钱了,可我为什么要付?我只在你们酒店里呆了半天,为什么我要付一天半的钱?”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老板定的规矩,要不我给你叫老板?收一天半的钱又怎么了,之前的男人给你付了一天的,这会儿来的男人给你付半天的,齐了不是,又不用你掏钱了!你这种女人我这见多了!”
“什么叫做你这种女人!”
“装什么装啊,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心里清楚,别以为自己打扮得清纯就是真清纯。这年头,大学生打扮得像□□,□□打扮得像大学生,谁不知道谁啊!”
自小到大,严晓娉就没跟人红过脸,偶然有生气的时候,要么一直闷着,要么一两句呛回去。如今倒好,有了前面的铺垫,闷是闷不住了,喝多了酒,脑子不够用,三两句话呛不住人,倒被人当成了□□。心里委屈,恨不得抄起前台的电脑往那女人身上砸去,可气呼呼地愣了半天,却只骂出了七个字:你他妈再说一次!
此刻的阿Bei像极了透明人,根本就没人理会她的存在。她安静地走出宾馆大堂,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骑上停在门口的摩托车,扣好头盔,沿着宾馆门前的小广场绕上半圈,然后屏住一口呼吸,使劲地蹬了蹬脚,听发动机轰轰作响,一头扎向宾馆的钢化玻璃。
哗一声巨响,一整墙的玻璃像是漫天的冰雹般落下,又有一辆黑色摩托从冰雹间跃出,像豹子一般冲向吧台。来不及思考,前台的女孩尖叫着跑向身后的小门。才拉开门,又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摩托车抛出一个漂亮的甩尾,又稳稳地停在严晓娉面前:“上来!”
此时的严晓娉也兴奋极了,一个跨步迈上,又振臂高呼:“走喽!”
“抱紧了,还有一面!”
又是哗一声巨响,落下一地碎碴子。
门前的保安亭里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中年大汉,挥着胳膊想拦停摩托。阿Bei浅浅地笑了一声,又一次提醒严晓娉:“抱紧了。”
她撑直了胳膊,像猫一般拱起后背,又轰隆隆地径直地冲向保安。
眼见着就要撞上,前一秒还纹丝不动、正义凛然地保安赶紧收手,刚抬右脚,愣了一下又往左手边跑去。慌不择路,一头撞上另一个匆匆赶来的中年男人。
摩托车迅速地驶入车道,又七拐八拐地沿着车流的缝隙飞驰,鱼贯而出。好一条川流不息的车道,俨然成了阿Bei的游戏场。身后的严晓娉依旧是停不下的兴奋,一次又一次地举着两条胳膊高呼万岁。
“抱紧了!”阿Bei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她不希望严晓娉出事,也不希望严晓娉的举动引起路人的注意。
显然,严晓娉是清楚阿Bei用意的。她赶忙收了手,又紧紧怀住阿Bei的腰。清瘦,却很踏实。她慢慢地靠拢,轻轻地把脑袋贴在阿Bei的背上,静静感受着阿Bei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阿Bei的女性特征
厕所里边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泼水声。严晓娉还在洗澡,一边洗,一边兴奋地唱着歌,啦啦啦,啦啦啦,便连地上的积水都被踩得哗哗响。
阿Bei把刚买来的两碗小混沌搁到靠天井栏杆的长桌上,掰了双一次性筷子,扒拉两下,却只是看了看里面的汤汤水水。三点一刻,对于生活在黑夜中的人们而言:这就是“早餐”。阿Bei的早餐向来是可有可无的,或许抽上一烟更能让她精力充沛。想到这,她还真就点上了。闻着那熟悉的浓浓烟草味,阿Bei深深咂了一口,仰头,懒懒在沙发上躺下。
比起外头的青天白日,酒吧总是昏暗的。昏暗的视线又被悄悄潜入的阳光割据开来。阳光穿透阳台上的彩色玻璃门,在卡其色的地板条上投下一抹绚丽缤纷。青灰色的天花板上还飘着一只浅蓝色的气球,是酒会时候留下的。过去了大半个月,竟没有一点泄气。
似乎,生活总有阳光,人生总有色彩。
严晓娉新换了身衣服,甩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厕所里出来,三两下蹦上沙发,盘腿坐着:“是买给我的吗?”
“嗯。”
依旧是那甜甜的莞尔一笑,紧跟着便开始了狼吞虎咽。半夜里倒也吃了些烧烤,但似乎是喝多了,喝吐了,吐得干干净净,到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扒拉了几口,又觉得不对劲:“你不吃吗?”
阿Bei没有回答,依旧是横躺在沙发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直直地往下搭,纤长的手指上夹着烟,火苗忽明忽暗,烟灰慢慢积累,又在瞬间被弹落。
“不会是都买给我的吧?”严晓娉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一边又痴痴地盯着对面沙发上的阿Bei。清瘦,皮肤白皙,五官搭配的很好,精致明晰,说不上多惊艳,但给人的很舒服。短发,有鬓角,左耳上有一排耳洞,没有戴耳钉,耳根下有一个蛇形的纹身。右耳耳廓也有个洞,比正常的耳洞大了许多,就像是被检票机钉出来的一样。大概是一米七三七四的个头,穿着一双黑底白纹的帆布鞋,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一件灰色的T恤。没有穿内衣,躺着的时候明显可见微微隆起的胸部,还有那两个凸点。
阿Bei依旧发着呆,好一会儿才晃过神:“你要能吃就吃了吧。”说完,又用余光瞟了一眼严晓娉:“你在看什么?”“看我?”阿Bei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胸,挺了挺腰,从沙发上坐起:“神经。”
“原来你还是有女性特征的哦!”严晓娉把另一碗混沌捧到跟前,喝了一口汤,又抬眼看着阿Bei。这样的目光太过直接,阿Bei扭头避开。
“以前怎么没看你骑摩托车?”
“就几步路的功夫。”
“哦,”严晓娉用筷子往嘴里拨馄炖,眼睛却是一时半刻都不曾从阿Bei的脸上挪开。阿Bei坐起的时候正好逆光,看不清脸,可舒缓的阳光却勾勒出她那柔和精致的侧脸。想想,又问道:“你就住这附近吗?”
“嗯。”
“哪呢,可以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改天。”
“哦,”严晓娉深吸了口气:“要不去我那坐坐?”
“你那?”
“就楼上啊。反正你在这会儿呆着也无聊。楼上还有几本书,要不给你拿下来也行。”严晓娉继续说着:“我还要洗衣服拖地,在这种酒吧厕所里洗澡,总要把地上的积水拖干净的。苦逼,不过也是最后一天在这里洗澡了。明天去学校,希望住进去的学生宿舍是能洗澡的。”
“明天就走了吗?”
“嗯,明天下午就要去报到了。”
“哦,”心里一沉,竟莫名地有些失落:“我呆着就好,忙你的去吧。”
“你不会又要回去吧,过会儿就要上班了?”
阿Bei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狐疑的女孩。
又抽了一支烟,发了一会儿呆,听厕所那头远远传来的流水声。阿Bei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跳起。
第一次进员工宿舍,也是第一次上酒吧三楼。门没有关,推门的时候还能清楚听到那嘎吱嘎吱的声响。阁楼里不大,前后就三十平米。也没什么家具,仅仅是墙根一角支了两张简单的木床。一张是严晓娉的,一张的保洁张大姐的。张大姐有事回了老家。看床位摆放着墨绿色的双肩包,也大概猜得出那是严晓娉的床:粉蓝色的印花床单,粉蓝色的枕头,浅色彩格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角。枕头边还丢着本去年的《读者》
阁楼是斜顶的,顶上开了一扇天窗,窗下摆着一张掉了漆的书桌。书桌一角摆着一个磨砂酒瓶,插了一朵红色大丽花。正是酒吧外头花坛里摘的。花型大而饱满,红得耀眼,花下缀着一小片嫩绿的叶子,水灵灵的,再加上那乳白色的酒瓶,简单,却似乎又是那黯然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书桌一角还堆着一叠书,大致看了一眼,多是英文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倒还有几本中文的书,都不及《读者》来得实际。书下还压着一张录取通知书。
环顾了一周,阿Bei又点了一支烟,在桌前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红色大丽花。
“还以为你走了呢。”不知道何时,严晓娉已经站到了身后,怀里抱着一个脸盆,脸盆里是拧成麻花的衣服。
她把脸盆搁到脚下,拉过一根绳子,抖了抖衣服,又把衣服横晾在绳子上:乳白色的内衣,大概是34B;印着小碎花的粉色内裤,边上带着点小蕾丝;白色的无袖衬衣;深蓝色的铅笔裤。
“你是外院的?”
“对啊,你知道我们学校吧?有空来找我玩。”
“你倒是够会捡便宜。”
“我这是扬长避短。”儿时的生活经历让严晓娉有了更多的语言优势。
“我记得你说你是在美国出生的,那你现在的国籍呢?”
“应该是中国吧?”严晓娉想了想,又说道:“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处理的。我父母死后是我舅舅去美国接的我。后面为了上学方便,给我办了户口。大概说,在中国办户口的话,就要放弃美国国籍。但如果美帝人民不知道这事的话,那我就还是有美国国籍的。也不知道他们是知道不知道,嗯,目前看来对我的意义不大。”
“哎,你为什么要来酒吧打工?”
“缺钱呗。”
“不是有助学贷款吗?”
“把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这个理由怎么样?”严晓娉咯咯地笑着,想了想,跟着又说道:“其实我舅舅家里的情况算不上太差,就觉得不能再让舅舅舅妈承担更多更多的压力。当初,舅舅为了供我妈妈能出国留学,做了太多太多了的努力。即便是我妈出国了,在美国扎下根了,舅舅还是想法设法地在帮衬着我妈。本以为,妹妹妹夫能在美国出人头地,能光宗耀祖,能衣锦还乡什么的,到头来却是这样。还留下我这么个累赘。唉……”
“你不是累赘。”
“我舅舅也说我不是累赘,还说我是我妈留给他的希望。我舅妈也说我不是累赘,还说我就是她的女儿,她的贴身小棉袄。但我知道,我就是累赘。”
“为什么这么想?”
“如果没有我的话,我舅舅舅妈应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没有我的话,我的表弟跟我舅舅舅妈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
阿Bei沉默了一会儿,跟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