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不到的。”瑟琳娜笔挺的腰杆微微弯曲,放松,又叹了口气:“连我都找不到。”
“你是他女朋友?”
“算不上。”瑟琳娜妩媚地笑着,看阿Bei沉默不语,又斜斜地依着沙发:“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的,问吧,至少我知道的我会回答你。”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都是他来找我,我找不到他。”
“他经常来?”
“不经常,五年前来过一次,卖了第一幅画给我,就这幅。亏了,这画太渗人,喜欢的人不少,但一直都卖不出去。”瑟琳娜说着,又探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阿Bei的眼珠子,颇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好,就这眼神放门口避避邪,都从没有人敢来我这偷东西的。”
阿Bei呵了一声,却也很快收了笑。
“五年前第一次来,就见过一面。三年前第二次来,在我这呆了一个星期。就去年三月份,他再来的时候我跟他说了你的事。问他是不是有你这么个妹妹,他什么都没说。不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好像是在这边住下了。应该是这样。十天半个月的,他倒还会露个面。”
“那是不是说,这半个月里他会来这找你?”
“你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你哥就更是。他从来都不是为了找我,他只是来送画的,顺便干点别的。”女人浅浅地笑着,又跟着说道:“看那几副,都是他画的。”
阿Bei扭过头,顺着瑟琳娜的手指望去,墙上挂着的或是色彩明艳的风景画,或是黯然消沉的人物画,略写实,略抽象,怕也是走过了许多城市,看过了许多风景。这或许是个好兆头,至少这些年,他活出了自己的价值。
“那他挺好的?”
“挺好的。”
阿Bei深吸了口气:“我能再来找你吗,或者你给我带个话?”看瑟琳娜点了点头,阿Bei又想了想,她不能直白了当地让第三者去追问夏果关于那些人命案子的事,沉默片刻,跟着说道:“关于这幅画的秘密。”
“虽然不知道你们指的秘密是什么,但我想你看到这幅画,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标签上有行小字,对应作者,时间,题目,标价。标价一栏空着,作者一栏只有一个大写的G,时间是两千年夏,题目是《偷窥》。偷窥,没错,是夏蓓偷窥了王萌萌和张春晓,又是夏果偷窥了夏蓓。
心里有了个底,只是不知道更具体的事儿,但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似乎是郁结在心的石头忽然落了地,顿觉轻松。或许夏果画这幅画的目的也在于此,压抑,总不是好受的滋味,总需要一个秘密的宣泄点。
听瑟琳娜说夏果挺好的,那便是好了。看时间不早,从餐厅出来已经过去了四五十分钟,再折回去,又是四五十分钟。想起那在餐厅独自等待的严晓娉,阿Bei借了瑟琳娜的手机打去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相对阿Bei的行事乖张,严晓娉总是善解人意的。一如往常的那般,对于阿Bei的突然离开,严晓娉能理解,能接受,但心底里又多少有些妒意。好歹也是生日,可过生日的自己相比那突然现身的夏果,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严晓娉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嘬着已经放凉的咖喱蟹蟹脚。她要尽可能地慢些,哪怕是一颗一颗地吃饭粒,也要拖延住时间,好等阿Bei回来。阿Bei的电话突然挂断,再打过去便是关机,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竟也没了电。包里还有两张八点的电影票,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想想,手机没电,不知道时间,也就算不了时间。想到这,严晓娉又是一声叹息,唉……只是心里想着,却不由地发出了声。声音绵长,倒又引了过路的服务生纷纷行注目礼。
严晓娉埋下头,赶忙用叉子扒过一大把面条,嘟嘟囔囔地塞进嘴里,以此证明:这不是我发出的。
“一个人?”有男声响起,又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对面桌前坐下。
是江山。严晓娉抬着头,手里依旧是拿着叉子,叉子上还挂着乌冬面,乌冬面距离嘴唇也就一寸远,又突然打住,怔怔地看着江山:“恩!”
“你男朋友呢?他不陪你过生日嘛?”江山说着,用手背轻轻碰了下装着冬阴功的大瓷碗碗壁,又跟着说道:“都凉了。”
“她有急事走了。”
“就走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严晓娉又嗯了一声,尝了口面条,冷冰冰的,索然无味。“你呢,吃过了吗?也是一个人吗?”
江山摇了摇头:“刚跟朋友来的时候就见你了,那会儿你一个人,吃了饭出来,你还是一个人。”
“哦,”严晓娉闷闷地说着:“那你朋友呢?”
“我说还有事,让他先走了。”
“哦,那你忙去吧。”
江山呵呵地笑着,弯弯的眼角带了点鱼尾纹,不觉得老,更似乎是岁月雕琢出的特殊魅力:“我说的有事就是来跟你打招呼。”
“哦,那为什么一开始的不跟我打招呼?”
“我以为你男朋友只是暂时离开,接个电话上个洗手间什么的。”
“哦,你要支走你朋友,确定我一个人才来打招呼,说得跟偷情一样。”
江山咯噔了一下:“好像是你怕被人撞见、怕被人误会吧?”
这会儿,换严晓娉无言以对。她耸了耸肩,依旧是耷拉着脑袋,慢条斯理地嚼着面条,味同嚼蜡。
“都冷了,你还吃吗?”
“我要等我男朋友。”
“他怕是走了不止一个小时吧,你还等?”江山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要能回来的话也早回来了。”
“或许你是对的,那么…”严晓娉沉默了片刻,又忽的盯着江山:“你今晚上有事吗?”
“有。”
“哦。”
“不过看你娃这么可怜兮兮的份上,我陪你过生日,可以吗?”看江山笑得灿烂,严晓娉也是一扫阴霾,咯咯地乐着。
问了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饭自然是不再吃了,严晓娉赶忙收拾了东西,颐指气使,让江山拎着袋子,这又自鸣得意地迈着步子往电影院方向走去。
影院门口还有个树懒迪亚哥的玩偶人,应该是在为不久上映的《冰川时代2》做宣传,正蹦蹦跳跳地摆出各种滑稽搞笑的动作。严晓娉忍俊不禁,接过江山买来的爆米花和焦糖奶茶:“今天街上好多这种玩偶人,还有小丑,还有雕塑。”
“嗯。”江山应了一声。
“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男朋友给我的惊喜,唉,果然是我想得太美好了。”
江山浅浅地笑着,没有做声,揉了揉严晓娉的脑袋,却又被严晓娉一手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怦然心动
看的是一部新上映的港式爱情喜剧,说爱情也不见得多浪漫,说喜剧也不见得多搞笑,反响平平。放映厅里没什么人,一眼望去也不过二十来个,坐得也比较分散。就前一排有一对情侣,正如胶似漆地抱着啃着。刚巧幕布上的男女主角也在翻滚,有伸吟声从音箱里穿出,一声高过一声,又像是给前头的情侣配了音,让人禁不住浮想翩翩。
江山和严晓娉相视一笑,意味深长。这一幕,倒也比电影更来得活灵活现。
看过电影,出来的时候正有一波年轻人在广场中央跳街舞。气氛正好,里里外外围了不少的俊男靓女,也都跟着音乐打起拍子。
先只是一群男孩跳,跳了会,又分成了两个阵营斗舞,一旁的人更是拍手叫好。隔了一会儿,领舞的两个男孩又纷纷招呼了更多的人。有女孩被推出人群,愣了片刻,很快便提着胳膊跳了一段,又拉过自己的同伴,也跟着跳了起来。
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管动作有没有到位,节拍有没有踩准,每一个人脸上都已经挂了汗,又在汗水淋漓中笑得畅快淋漓。
严晓娉也被拉了进去,拉她的人正是领舞的一个男孩。男孩笑得灿烂,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又像月牙一样笑着。严晓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跳,这又转身往回钻。男孩拉过严晓娉,眨巴眨巴眼睛,挑了个简单的舞蹈动作,分解,放慢,又冲着严晓娉扬了扬脖子,示意严晓娉也跟着学。严晓娉重复了两三遍,倒很快摸准了门道。越跳越是放松,越跳越是来了感觉。不经意间又一眼瞟见人群中的江山,他也正看着自己,带着一丝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严晓娉跳了会儿,看四周的商店都打了烊,便也跟着挤出围观的人群。看了眼江山,又是莞尔一笑。
“接下来去哪儿?”
“回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了。”
“我送你。”
“恩!”严晓娉得意地点了点头:“给你个机会。”
车子停在广场外的一头,还得走上一段路。路上的行人所剩不多,多是附近商场下班回家的营业员,赶着回家,纷纷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就是江山和严晓娉还算得上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在享受着浮华喧嚣之后的宁静。
转过一道弯,远远地看路中央立着些黑影。走进了,又发现竟都是下午见到的那些铜雕和玩偶人。周围不见旁人,而那些街头艺人们也都是一动不动。铜雕都被立在一个圆柱形的底座上,就跟下午见到的那样,摆出各式各样的造型。玩偶人则像是参加了一场迪斯尼的童话聚会,有魔法师下了咒,时间禁止,所有人、所有动物都被定住了一样。
严晓娉又惊又喜,张大了嘴,看了看那些静止的人们,又回头看了看江山。
之前的小丑又来了,像企鹅一样左右摇摆着肥硕的大屁股,一晃一晃地走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八音盒,一边走,一边摇着手把,又绕了严晓娉一圈。小丑停下脚步,大概是“走累了”,颤颤巍巍地在铜雕的底座上坐下,跟着,也松了手把。
音乐随即响起,是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最先是铜雕动了,踹了小丑一脚,又随着音乐缓缓转动。小丑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动作夸张滑稽。严晓娉禁不住大笑,又看小丑滚到米老鼠的脚边,紧跟着,那些卡通人物也都恢复了活力,便连铜雕也从底座上跳下,纷纷围拢上前。又有白雪公主取下自己的皇冠戴在严晓娉的头上,一边又闪过一个魔术师,一手变出漫天的飞雪,一手变出漫天的五色亮片,又从背后掏出一根烟花,点燃,看绚丽的火花飞溅,又嗖地变成了一大束玫瑰。严晓娉接过花,看魔术师优雅地后退,又出来一个端着蛋糕的大狗熊,也如小丑那般扭着屁股,走近了,又一手举起蛋糕向严晓娉扑来。江山一把拉过严晓娉,刚伸出手掌叫了声:“别!”这蛋糕便已经不偏不倚地盖在了江山的手掌上。
大伙儿似乎都吃了一惊,倒吸了口冷汗。又见严晓娉拉过江山的胳膊,用手指沾了些奶油,敏捷地抹在了江山的鼻尖上。江山愣了一下,又噗地大笑起来,紧跟着,那僵持着的场面又变得活泼生动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公益活动,号召陌生的人们放下戒备相互信任,脱下面具自由欢笑,这才有了小丑送气球,天使送玫瑰,玩偶人送拥抱,雕塑送笑脸的种种离奇举动。活动由一个公益组织发起,又正好是江山公司赞助的。跟严晓娉生日撞上,那只是巧合。一开始是巧合,听严晓娉那不经意间的话,便也成了别有用心的安排。
“谢谢,”坐上车,严晓娉这才小声地说道。
“谢什么?”江山扭头看着,眉眼带笑:“生日快乐。”
“谢谢。”
江山看了好一会儿,看严晓娉红着脸扭头望向窗外,这又呵地笑了声:“完了,又怦然心动了怎么办?”
严晓娉抠了抠玻璃,假装没听见。
车子启动,在夜色中绕过几条街,在家外面的梧桐街停下。
“就这?”
“就这!”严晓娉又说了声谢谢,沉默好一会儿,这才推开门,又往车后排走去。之前买的东西丢在后排,可严晓娉刚打开门,还不及把里面的东西拎出来,驾驶座上的江山便一把甩了车门,迅速地绕过车头,又迅速地从身后抱住严晓娉。
严晓娉愣了,整个人忽然僵住,半点都动弹不得。心如鹿撞,砰砰地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乱,也就如江山说的那样——怦然心动。
“我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
“她在等我。”
“我知道,”江山说着,语气平静,也能隐隐感觉到他骤然加剧的心跳:“什么都别说,让我抱一会儿。”江山的怀抱很温暖,手臂坚实有力,能感觉到那微微隆起的胸膛,还有那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江山把头埋入严晓娉的颈后,落下轻轻一吻。
窗户是黑的,拉了厚厚的窗帘,门缝底下也不见有灯光透出。回想江山的拥抱,回想那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严晓娉的心里多少是忐忑的。也不知道阿Bei回来没有,还是已经睡了。
开了门,看电视机忽明忽灭地闪着,音量被调的很低,不留心,也根本就听不出电视里的男男女女在讲些什么。阿Bei正缩在沙发上,两条腿曲着,脑袋支在膝盖上,一手圈着,一手搭着,指间夹了烟,一寸长的烟灰摇摇欲坠。
“找到你哥了吗?”
“你去哪了?”阿Bei没有抬头,说话的瞬间,烟灰飘落。
“我在餐厅等你。”
“我去过餐厅了,你不在。”
“我去看电影了,你买了票的。”
“那后面呢,电影9点半就散场了。”
严晓娉心里一惊,又弱弱地说道:“你不买了两张票吗,我叫了一个同学陪我看电影。看完电影又陪着她逛商场。”
“我给你们宿舍打过电话,你没有回去,她们也都在宿舍。”从始至终,阿Bei的脑袋都埋在膝盖之间,看不见目光,猜不透表情,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但又像是刀子一般把严晓娉的话,一字一句地解剖开来,又解剖了严晓娉的内心,□□裸、血淋淋、毫无遮拦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是同学啊,不是我们宿舍的。就住在购物广场附近,反正你买了两张票,不看也是浪费。你又不陪我过生日,总不能我一个人去看电影吧。反正我就是把她叫出来了。就我那同学,一购物逛,看完电影非拉着我去逛商场,逛到商场打烊了才离开的,也不见得买了多少东西。那,我也说明白了,不是张源,是个女孩子,你要不相信的话,我都可以给你她的电话……”
“废话那么多!”阿Bei说着,把双腿从沙发上搁下,使劲摁了摁烟头,一样是耷拉着脑袋,又淡淡地说道:“过来。”
怕阿Bei再多问一句自己便会漏了馅。可即便阿Bei不再问,依她的聪明,只要稍稍推敲一下,严晓娉的谎言也就会不攻自破。想到这,更是懊恼自己说了太多的话,话太多,就像是圆谎一样,纯心地要把一件事情给说圆了,说得滴水不漏。可越是这样,越是欲盖拟彰,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想,也只能忐忑不安地走上前,走一步看一步。
正想着,阿Bei却是一把环住严晓娉那纤细柔软的蛮腰,脑袋枕在平坦的小腹上,眼帘缓缓落下,似乎是深吸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样书
往后的几天,阿Bei又去了广场和画廊。问过那些在广场上作画的画家,都说没见到人,便连瑟琳娜也是。
看阿Bei在夏果的画作前端详,瑟琳娜递过一杯咖啡:“你哥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我听他说,他之前都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