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个时候开始,我特别怕手机响。手机一响,我就开始焦躁。为什么?因为说不好,那是开始演出的讯号。我小时候曾觉得要是自己长得漂亮些,也去当演员好了,那挣钱多快啊。可是,那个时候起,我觉得当演员是一件挺辛苦的事儿。后来,记不得是那年回家了,好像是什么艺术人生之类的访谈,嘉宾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是葛优,也或许是陈宝国,在哪儿说,演员这职业其实是个挺折寿的行当。当时,我记得我旁边儿的人都在哪儿呱噪,说,丫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我本来很少跟人抬杠,那天,我却力挺了这个演员。他们问我为什么,我想了想说,演戏演的不投入吧,一不留神演砸了,就身败名裂了;演的太投入了吧,容易自己演着演着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生活和戏混着抽不出来,太劳心。演戏,是挺折寿的。
手机响,我焦躁。手机不响,我又心里跟猫挠痒痒似的,闲不下来,坐不住。我记得那年没到冬至,我就给我妈擦了两次窗户。两次都是,说好了跟我爸几点约了谁吃饭或是谈事儿,离约会几个小时我就开始心痒难耐,非得做点什么才能稳住神儿。家里面,小保姆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所以,只好爬防盗网上擦玻璃。而且,每次干活特认真,一丝不苟,窗户槽里都拿抹布裹着竹篏儿刮的锃亮。我妈当时看了,觉得特欣慰,想是,这姑娘总算出趟国把自理能力给提高上来了。后来,我这边买了房让我妈过来,我妈待到第一个礼拜就说,“你这过日子是应付谁呢?就收拾自己用的着的那一块儿,别的地方跟不是自己家似的,倒了酱油瓶子你都能绕着走?原来还以为……”我敢快上前打断,“我错了,我错了,我这是因为还没充分感受到主人翁的心情呢,还以为是外面还租房子住呢……”我妈白我一眼,“租房子你就这觉悟?有公德没啊?”我当时,就想说两个字儿,“再见。”
我真的觉得自己身心憔悴了,不过,每次,我都跟自己打气,什么替天行道了,伸张正义了。反正是就是拿着健康积极的心态来稳定自己,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那些大道理来激励自己。只要我爸别对我好,我就觉得虽是煎熬但还能过。可是,如果,我爸言语上对我有点那个在里面,我则就开始真的有些崩溃了,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怎么给自己解释都似乎不起作用,没办法,只好去诵佛。后来,我想起这些,就觉得想苦笑。都已经这么痛苦了,为什么却从来没想过真的要收手,放弃?这个问题很难解释,我记得当时自己似乎也想到这些,不过,每次都是简单一句话就搪塞过去了既然开始了还怎么可以回头啊。
很可笑吧,谁说过开始了就不允许回头的?没办法,叹息也好,或许真的是性格使然。要不,就是命数。
到了11月底12月初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了。本来这件事情都已经是让我劳心劳力了,加上公司准备12月初递签,我当真是忙的两头转,跟个大陀螺似的。有一天,奸商叫我出去吃饭,很无意的样子问了我一句,“景小姐老家是不是XX的?”我开始没在意,随口说了个,“是。”说完后,我似乎觉得奸商的表情有点怪怪的,我心里有点慌乱,又想,别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吧?以前也是这样,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就你这没出息德行,怎么成事儿啊?!我瞄了眼奸商,那厮摇着红酒被子似乎在想什么?我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别的话题,奸商却猛地来了句,“X老板,也是XX人。”他说的X老板,自然就是我老爹。我似乎是尴尬的笑着说了个,“是吗”。其实,当他那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几乎就觉得自己要去见马克思了。我看着他手中杯子里的红酒旋转着,旋转着,几乎要越过杯沿儿溢出来,我总有种幻觉不停的出现,其实,那酒已经洒了出来,哗的一下,泼在我脸上。那幻觉,跟真的一样。
走到公司,A的助手门口碰到我,问,“前天给你的那些材料你都背了没有啊?到时候一定不能打磕,面签就是这点最重要,别让签证官觉得你是在编……”他还想说下去,我笑着摆摆手说,“谢谢,谢谢,我好好背,好好背,放心,放心。”我魂不守舍地往我的工作地方走,他扔在背后大声地提醒我,“你快点儿啊,下周就签了……”
我坐在办公桌前,双手合十,佛祖啊,一定让我赶快出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同事渐渐多了起来,跟人聊了会儿天,心情也转移了些许。我那时候在公司最主要的事儿可能就是准备签证了,因为,要是被拒,会影响公司以后的记录,据说,之前都没有被拒的,可能也不全是一签就过,但是,一申诉,就反正该去的都去了。良好的记录让A牛B的不行,时常听他得意的说,“我们要不开家签证咨询好了,以我们的经验,以我们在使馆的关系……”
A常吹他在英国使馆和参赞,一秘二秘多熟多熟,什么一起高尔夫啦,共谈中英合作大计了,我是没见过,但是,在他嘴里,英国大使馆跟是他投资的一公司的感觉差不多。不过,他这样的说法倒是会让我或多或少增加些信心。所以,当背那些材料的时候,我也开始自信满满起来。
就着样在公司又混了一天,除了奸商昨晚那件事一直萦绕不散,别的似乎都在匆忙中也算顺利的进行着。快下班的时候,我不知怎么有个想法,我似乎是该给沈芳写封信吧?上次的信,她一直都没有回复。
我打开信箱,想了半天,简单的写上,我下周就要签证了,特向小姐告知。
我写完发走,刚打开茶杯喝口水,MSN就噔地弹出有新邮件的提示。我打开,竟然是沈芳,上面回复也很简单,好运。
我的心开始砰砰直跳,那个时刻,我们虽然相隔万里,但是,凭简单的一条网线,却又似乎她就在身边一般。我有点激动地在email里写,你在网上啊?你好不好?
又是很快,她回复了,我看着简短的文字,我觉得她的意思是,我特好。
I’m doing fine。
我心想,这样,也好。
早上出门,外面是很大的雾。
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或许是临着工业区,走出不大片住宅区外,就是荒原和工厂。离开大路的街道总是冷清的,只看得到偶尔的车辆,兴许可以碰到早晨跑步或是遛狗的行人,擦肩而过后,便又接着冷清下来。
今天的街道,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远处,笼罩在白茫茫的雾中,50m外便看不清了。这让我有些怀念伦敦,记得她的另一个名字就是雾都。我曾经有一张来自那里的明信片,黑白色的画面上,只露出大本钟雾中的绰影,近处,一个交通灯下,停着一辆轿车。在红灯没有熄灭前,没有人知道它会去向哪里。
思绪似乎还停在昨夜和母亲的争执中。母亲的责备我很清楚,只是我有些困惑是否应该按她说的,正常的,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那里,有着传说中高度的资本主义腐朽和文明,那里,住着不少母亲朋友的下一代,那里,一直是母亲梦想我去的地方。只是如今,那个小时候总是存在于梦想中的大洋,变换成了大西洋,而我,是否仍是原来的自己呢?
人长大了总不能再跟母亲添烦恼。似乎,我在这方面总是做的很差。最近,母亲总在抱怨我不该送给她那套在三亚的房子。那间至今我还未见,却已成为母亲心中的一个负担的两居室,曾经让我以为可以让母亲美美地乐上好一阵子。早知如此,当初,似乎应该坚持要回自己该得的金钱,而不是和我那小官僚同窗一起,把它换了临海的公寓。不过,又也许,如果我不是同意要了这套房子,可能,我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椰林,温泉,沙滩,窗外的海岸线,在我的脑海里是惬意的生活。但是,在母亲眼中,却变成了负担,装修,维护,看管,必须要在心里惦记着,的确,有些累人。“还不如把这钱拿去租酒店。”这句话,自从房屋合同被我同学送到老家的家中后,我已经听了无数遍。我不想让她再为我烦心。
我忽然想听到沈芳的声音。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她的声音从手中的电话传入心中,有些暖和。我在上班的路上,她在走向停车场的途中,我这边笼罩在一片苍茫中,她那里是斜风细雨。我们不过隔了100多mile。如果,隔着大西洋呢?她说,好难过啊。难过吗?我可以在下班的时候给你说晚安。入睡前,给你morning call。她沉默了,只要你开心吧。也很快,如果做飞机的话。
大洋彼岸的梦想国,开始让我有些心烦。
而那里,3年前,曾经在我的脑海里,被幻化成可以归隐的乐土,尽管,乐土变为冥界,葬送了我的爱情。也或许,爱情早晚会被那时的我葬送,只不过,我把她埋在了大洋彼岸。这样也好,免于了睹物思人的伤感。
每一个面临签证的人,都是繁忙和心乱的。尤其是我。尤其是面对着奸商日益严肃和外露的询问,面对着男友的咄咄逼人。
“景小姐,大家一起合作,信用是最终要的。合伙人,自然要放心才好,可不能有所隐瞒啊?”奸商的话,让我总是一身身冷汗。
“宝宝,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为什么有些事不能大家坦诚的谈谈呢?两个人都要一起生活了,难道还要有什么藏着掖着?”男友的话,让我总是一阵阵厌烦。
……
“景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宝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景小姐,是不是忘记告诉我……”
“宝宝,你是不是外面有别人了?……”
我最终,签证前的几日,彻底开始崩溃。
我躲在上海的小屋里。不吃不喝,不接电话,一天半后。我走到厕所,忍着冰冷的室温,洗完澡,下楼。楼下的小食店里,半打生煎,一碗大排面,一听可乐。吃完后,我摸了一下嘴。定了定神。
弄堂的深处,是一家私人民居改造的网吧。那晚,我在网吧中,发出了两封信。那两封信,花了我整整4个小时,我斟字琢句,似乎,我从未写信这般情深意切,发自肺腑过。
一封,给奸商。我几乎是从小时写起,洋洋洒洒写到自己的教育和人生观,以及家中的变故。信的最后,我写到,如果您觉得这是个圈套,您可以揭穿后甩手而去,毕竟,您还未真正投入过什么。可是,我在这里用我的人格保证,我只是希望让那个曾经伤害了我和母亲的人知道,就算是再怎样世风日下,做错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在这世上,就算有人把股份和权利看的比妻儿重要,总还另有他人可以不为名利所动。这世上,总还会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或许是回忆勾起了我内心的狭隘和伤痛。对于那封满篇充满了幼稚的仇恨和貌似正气凌然的信,曾经数度让我哽咽不止。看起来,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似乎是一个失恋的女孩儿,向爱人挽回着最后一点希望。
写完信,我读一遍,掉下些泪水。最后,我把信保存了一下,点击了,发送。网页果然是登陆超时了。我有些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重新登陆,发送。
我舒了口气,很虔诚的向佛祖祈祷,一切顺从天意好了,是成是败,都是造化。
我看看表,差不多快十点了。我拿起手机,跳着读了一下上面的未读短信。然后,抓紧时间,给男友写了一封。信很简单,我对他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然跟你有过承诺,我自会遵守。爱情或许在你眼里只是感情浓时风花雪月的调情,但在我心中,更是一种凌驾于其他任何外物之上的责任。对于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看到墙上的表已经指向十点。我发出了那封信,希望所有的一切最好十全十美。那时,我隐约想到过沈芳。不过,她那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I’m doing fine。让我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了,逢场作戏,镜花雪月,有过棘手,但,毕竟过去了,我们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上去。这样很好。
隔了一晚,我接到奸商的电话。他说这只是大家你情我愿的合作,并未像我想的那般罪恶。对于这些,我跟自己还说,当只是听听。他又说,对于我的抱怨,他是万分的理解,只是不知若是我爸知道……。我对他说,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和你无关。奸商笑了笑,不要太意气用事,毕竟,你们是父女,血浓于水……他的话,让我越听越安心。包括,他说的那些,“未有我想的那般罪恶”似乎,连我当初有过的惊恐和担心都被抚慰了。或许,我这是给父亲创造了一个好的机会,一个既可以让他好好思考,又能够我和他都双赢的机会。
那天,我也接到了男友的电话。对于他的诉讼衷肠,我似乎没有太多的兴趣。我觉得,比起这个早已没有什么变化和悬疑的关系而言,有更多的事比它,重要的多。
第二天,我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了上海的签证处。签证,出乎意料的顺利。当然,通过的人,不止我一个。似乎,那天签证处的人心情都格外的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过两周就是圣诞,赶着回家前,大发慈悲一番?下午,取回护照。签证的时间到第二年的7月底。我似乎有些郁闷,本来以为会给一年。没想到,工作计划有多久,签证就给了多久,似乎是工作一完就准备将我扫地而出似的。不过,我想,总比拿访问的半年签要好些吧。
签证的到总是要庆祝一番的,我匆忙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总算跟着我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不过,一番注意安全不要乐极生悲的叮咛后,母亲又习惯性的背起另一块儿石头:大学那边怎么还没有信儿啊?我安慰她,英国人办事效率本就慢,现在赶上圣诞节放假前夕,很多工作要总结或是告一段落。应该等到元旦后,就会有结果了吧。母亲似乎是微微平静了一下。又说,“问问你们老板,能不能给你几天假,去滔滔,天天那里转转,看看那边的学校,说不定机会更好。邀请函不早就发给你了吗?拿到英国的签证应该签美国比较容易些吧?”我应付着母亲,心中又些不乐意,似乎一事刚平又起一事,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歇息一下呢。
晚上,A君做东为我们签过的下属饯行。由于很好的保持了公司的签证记录,A格外的高兴。酒喝到一半,A竟然拿出手机说,“你该给沈总报个喜。”我当时正乐的脸红脖子粗的,听到A的话,就跟没回过神儿似的,还说,“行啊。”等A真的拨起了号码,我才意识到,马上就要和沈芳讲话了。我又开始很没出息的哆嗦,哆嗦中,听到A说,沈总啊,小景签证过了……顺利……一签就过……估计是英语很好啦……哈哈……应该的,应该的……您跟她说两句?”我赶快直起了腰,哆哆嗦嗦正准备好了姿势等着接,似乎手都已经伸出去了。我心里打算着要跟沈芳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语言说话,正在心中盘桓,却听A君笑着说,“那也好,那也好。”然后,挂了电话。A笑着对我说,“沈总让我祝贺你签证成功,来,小景,再喝一杯……”
我耳朵里开始,嗡嗡嗡,我下意识地举起杯子,酒入口中,似乎味道已经不在意了。我一直问自己,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呢?
临行前的准备迅速异常,时间似乎不容我和其他的同事那样可以拖到过完元旦再走。苏格兰人本将我的答辩安排在新年过后,得知我签证拿到后,老爷子给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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