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长大,旁人也不愿与她多作交流,她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大郎今日愿借二十两与郑家,何不将奴家买了来,这样,大郎与奴家都与郑家再无瓜葛。”顾小芙来的路上,便想了这个对策,这是她唯一能脱离郑家的办法,那个郑家,她是再也不敢待下去了。
“这。。。这如何使得?”陆元畅闻言皱紧了眉,买个女人回家,她是想都没想过的。
“奴家本不愿舍弃郑家,就算当初郑家再穷再苦,奴家也只想留在郑家,从一而终。可是,郑家要卖奴家至那烟花之地,受人凌、辱,奴家宁可死去,也不想让那等之地污了奴家身子。”
陆元畅看着决然的顾小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油灯下的顾小芙,满头湿意,全身泛冷,却是笔直地跪在自己面前,她的身体打着冷颤,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像极了秋风之中的清莲,清丽高贵,威武不屈。
陆元畅先前自杨大娘那里听得了顾小芙的经历,对她本就动了恻隐之心,再见着她如此作派,怎狠得下心去拒绝她。
顾小芙看着犹豫不定的顾元畅,并没有苦苦哀求,她只是静静地跪着,静静地看着这个传闻中命犯七煞的年轻人,她知道自己的请求极度让人为难,要背上的名声也不好,可是,想到先前陆元畅救自己一命之时的那个眼神,顾小芙便敢用命去赌,陆元畅会救她,此时此刻,只有陆元畅会救她。
“你可知,我是七杀星,命犯七煞,克父克母,克尽苍生?”陆元畅幽幽地说道,一个女孩子,从小被人冠上这样的名头,她的心情极复杂,有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相信,阿爹阿娘是被她克死的。
“奴家知道,奴家的命是大郎救的,大郎要奴家的命,拿去便是。”顾小芙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云淡风清,似乎面对的,只是一个常人,并不是别人口中传言的七杀星!
人到了绝境,才会视死如归!
这世道,太过艰难,天下苍生如刍狗一般,任由官员权贵欺压。官员不思进取,皇帝耽于享乐,生生将这大好江山,弄得千疮百孔。
陆元畅曾经不只一次埋怨死去的爹娘,为何要让她顶着一个男子的身份,活在这人世间。她是军户,若为男子,必要征战沙场。她从小苦练武功,并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她常冒险捕猎,也不是为了多得钱财,她只是想让自己多一分力,这样,待得她身处沙场,也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是的,她怕死,她还年轻,就算顶着七杀星的命格,她都不想死。可是面前的女子,却是视死如无物!
身在此间乱世,女子有何选择!
陆元畅突然明白到,爹娘让她作男子身份,是为她煞费苦心。她的名字中,有个畅字,肆意畅快地活着,是爹娘对自己最美好的祝愿,此等乱世,又有几个女子能安乐度日!
她虽然被人嫌弃七杀命格,但她的人生至今还是肆意畅快的,她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她有足够的钱财让自己过得快活,如果她是女子身份,左不过嫁人生子,聊此一生,可看看顾小芙,陆元畅不禁自问,这样的生活,确实是自己想要的吗?
陆元畅想通了一直困扰自己的身份问题,却也让得她极为难过,她的爹娘,是如此地爱她,可她曾经,居然为此埋怨爹娘,真真是不孝。
“你可知,我是军户,以目前国势,必要征兵,我恐不能幸免。”
顾小芙看着陆元畅带着些许哀伤的英挺面容,想了想,坚定地说道:“大郎在家一日,奴家便服侍大郎一日,奴家不要名份,大郎若是娶妻生子,奴家绝无半句怨言,大郎若要奴家离去,奴家自当奉命。大郎出征一日,奴家便在陆家等待一日,不管等来的是大郎的人还是尸首,我顾小芙,此生必为大郎守着陆家!”
陆元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神坚定的顾小芙,她突然觉得,这个才相识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的女子,居然懂得她的心思!
是的,就在陆元畅淡淡哀伤之下,顾小芙突然明白了这个传闻中的陆大郎。顾小芙有家,有家人,可是等于没有!她的亲人,都抛弃她,内心的孤寂,没有人能懂。
可这个陆元畅,却与她有着相同的心境,只不过,陆元畅孑然一身,但她同样渴望被亲人关怀的温暖。
不过是十多岁的年轻人,两人的心境,却是如此沧桑。
在这个清冷寂静的夜晚,两人从那相对的视线中,找到了一丝温暖。
陆元畅觉得,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子在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这样,她可以逃过杨大娘的逼婚,而顾小芙懂自己,生活之中也会少很多摩擦。想到此处,陆元畅突然期待能与顾小芙一同生活,一起将这四壁的孤寂抹去。
“夜了,我送你回去吧,明日我会带着村长和保长去郑家,为你了结此事。”陆元畅扶起顾小芙,回房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
“大郎不必费心,奴家自去家中即可。”顾小芙作了万福,感觉披在身上的衣服让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我陪你去吧,夜深有狼,你如此赶来已是万幸,不可逞强。”
“奴家谢过大郎。”
陆元畅陪着顾小芙,慢慢地在田间走着,头顶的月光,今夜格外明亮,与西边天空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晚间的微风,显得有些清冷,两人相隔一臂,没有交谈,可是那种温馨之感,却一直萦绕着两人,令得两人都不想开口,破坏这美好的一刻。
来时的路,是那么的漫长而又遥远,回去的路,却是短暂之极,顾小芙看着郑家大门,将披着的外套交还给陆元畅,眼中闪着一丝不舍。陆元畅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让得身在惊魂中的顾小芙贪恋。
“去吧,暂且忍耐一晚,明日我必将你接回。”陆元畅看出了顾小芙对郑家的抗拒,安慰地说道。
顾小芙闻言,心下大安,对着陆元畅微微一笑,便悄悄闪进了院内。
接回二字,让得顾小芙心中泛起了一丝甜意。
☆、第6章 买媳妇记
第二天一大早,陆元畅打过拳就去了杨家,将昨晚顾小芙再卖之事告诉了杨明。
杨明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地说道:“郑二真不是个东西,岂有卖嫂一说!”
“干爹,我觉得这主意可行,您看要不咱帮帮她,怪可怜的。”陆元畅说道。
“帮到是可以,可是,对你的名声,恐有妨碍。”杨明看了眼杨大娘,说道。
“是啊,本就婚事艰难,要是再来这么一出,阿元这辈子别想娶到媳妇了!”杨大娘显然对陆元畅的婚事更为紧张,家里要放着这么一个女人,谁家愿意将闺女许给她。
“干爹干娘,说实话,我的名声早已毁了,不差多这一桩。”陆元畅到是对名声之事云淡风清,让她娶个从未谋面的寡妇,她还真不愿意,可是若是让顾小芙进门,陆元畅到是没有抵触,真是怪哉。
这不算小事,若是赎买,郑家那边必要签卖身契,郑二已打了卖嫂的主意,这事怕是不易。何况,将顾小芙买了来,算什么?妻?妾?丫头?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子,总不能为奴为婢吧。
这世道,名声最是累人,陆元畅就是洛溪村最大的受害者。此事若成,不仅陆元畅受累,顾小芙名声也就毁了,被休赎买,孤男寡女,无名无分,以后在村里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只不过顾小芙的坚贞,让杨明很看重,这样的女子,必不是轻浮放纵之辈,何况顾小芙够坚强,阿元孤身一人,也着实需要这样一个女子帮着打点家业,能想得出这个法子的女人,不是那种无知妇女。若是阿元有意,到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反正阿元娶不上媳妇,不如买了来,让顾小芙给陆家留点香火,到时阿元就算上战场,他也对得起他的结拜兄弟。
“若是那郑家娘子未嫁就好了,买了来给阿元做媳妇也成,她那模样脾气,也配得上阿元,可惜了,她是郑大的媳妇。”杨大嫂不无遗憾地说道,她说出了杨家人的心思。
“我也是这么想,那刘寡妇虽说是嫁过人的,可夫君死了,她嫁给阿元,定能安心度日,那郑大还活着,成婚三年,到底是有感情的,难保郑家娘子没有二心。”杨大娘也跟着思维发散,阿元的婚事是她最为上心的,可相比之下,她还是倾向刘寡妇,杨大娘觉得很郁闷,阿元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娶不上一个黄花大闺女呢,不是寡妇,就是弃妇的,太委屈阿元了。
“是啊,奴家就怕郑家娘子舍不了郑家,到时郑家若是三天两头找上阿元,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杨大嫂附合道。
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围绕着陆元畅的婚事神展开,听得在场的男人不住皱眉,这都是什么事,想得也忒多!
“干爹,我已答应郑家娘子,还请干爹出面调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陆元畅被两女人说心里发闷,她只得硬着头皮求杨明帮忙。
“成,大郎,你去祝保长家里将他找来,咱们今日就去郑家。”杨明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元畅一眼,他觉得阿元今日的行为有些反常,至少以前的她,决不会这样揽事上身,看来,有戏!
等到杨荣将祝保长找来,已是午时,杨明顾不得与祝保长客气,连午饭都没用,就带着人去了郑家,他怕情况有变,到时更加麻烦。
当一行人到郑家时,郑家正在吃午饭,饭桌上坐着郑家两老和郑二,不见顾小芙的身影,照旧的红薯稀粥。
陆元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郑家,桌是破的,椅是破的,碗是破的,屋是破的,这郑家,就是一个破落户。
“祝保长,杨村长,你们怎么来了?”郑老爹见村里的两巨头都到了,站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
“老郑,我们是为了你家郑二赌债之事来的。”祝保长冷淡地说道,杨荣在路上已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与他听,他也觉得郑家不是个东西,他是方正的读书人,对于这种狡诈之徒,很是鄙视,故而杨荣一说,就匆匆赶来。
“哦哦!坐,你们坐,老婆子,快倒几碗水来。”杨老爹一听是昨日之事,心下紧张,不会是陆大郎反悔了吧。
“老郑,不用忙了,我们坐坐就走,你把你家大郎和他娘子叫出来,咱们把事情料理料理。”杨明也少了昨日的热忱,淡淡地说道。
顾小芙扶着郑大出来了,见着陆元畅带了村长和保长到郑家,心下突然跳得厉害,只是她不敢表露心中的喜悦,只扶着郑大坐下后退到一边角落,强自镇定。
陆元畅也只瞥了顾小芙一眼,他同样不敢多看,昨夜虽说她们清清白白,但让人知道了那就成了私通幽会,这是要进猪笼的。
郑二原本歪在桌上的身体,此时也竖直了,看着陆元畅两眼放光,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再看他大嫂,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郑大心头感觉却很不好,从昨晚事出开始,他就觉得顾小芙变了,可是顾小芙依旧如往常般伺候一家,也没异常举动,若真要说反常,那就是顾小芙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他夜间咳嗽的时候从窗户中瞧见的。
“保长,村长,人齐了,有什么事你们说吧。”郑老爹颤颤微微地说道。
杨明看了眼祝保长,见祝保长对他微微点头,便说道:“阿元昨日好心,愿借二十两银子与你郑家,不知你们有何想法?”
“我们自当感激。”郑老爹说道,他还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日子到底没走到头。
“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郑家可有想过何时归还银两与阿元?”杨明慢悠悠地说道,听郑家的口气,阿元要是不讨,郑家绝不会还钱。
“这。。。这。。。我们实无余钱啊,村长!”郑老爹闻言有些着急,忙站起来回话。
“难不成,你们郑家,想白拿陆大郎的银子?”祝保长也听出了郑家的意思,果然不是东西。
“我。。。我们。。。”
郑老爹急得话都说不清了,郑大娘也是急出了一头汗,她到是想辨几句,可男人商议正事,哪有女子说话的份。郑二此时哪还有刚才的愉悦,眼看到手的银子要飞了,他怎么甘心,于是无赖地说道:“陆大郎昨日当众说要借银两与我郑家,难道现在想反悔不成?”
“郑二,我是借,不是给,你是想赖上我么?”陆元畅很瞧不上郑二,轻蔑地说道。
“你,好你个陆大郎,你个七杀星,居然克到我家来了!”陆元畅看不上郑二,郑二还瞧不上陆元畅呢,有财有貌却只能娶寡妇,真是老天开眼了。
“二郎,不许胡说。”郑大郎喝斥了郑二,对着陆元畅说道:“小弟年幼,还请大郎莫怪。”
“好说。”陆元畅心想,郑二都十七了,还叫年幼,她十二就打理家业了。
“保长,村长,陆大郎,我郑家实无余钱,若要今日非得定归还之日,也只是推诿之词。我郑家已走投无路,感谢大郎一片好心,今日你们到此,想必已有主意,还请告知。”郑大刚说完,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祝保长觉得,这郑家,也就郑大一个明理之人,可惜了,看这面相,怕是时日无多。
“我与杨村长商议,陆大郎好心,但也不能亏了她,昨日何老大要将你家娘子抵那二十两银子,我看不如这样,陆大郎借与你家的钱不必归还,你家娘子随陆大郎去了便是,两厢抵过如何?”
“什么?你们这分明是逼我郑家休妻!”郑二听了第一个不服气,他还打算卖了大嫂换银子还债呢!当然,郑二的眼光非常长远,他早打定主意,到时寻得大嫂去处,以后要钱要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没错,陆大郎分明是娶不着媳妇,肖想我家芙娘,原以为陆大郎好心,没想你如此阴险。咱们郑家好好的媳妇,凭什么给你!”郑大娘再也忍不住了,她要是不出声,郑二欠着管老大那五两银子她上哪里去寻来,再说家里要是没芙娘忙里忙外,这活还不得都落到她身上。陆元畅虽有七煞凶名,但怎么凶得过何老大,郑大娘不敢与何老大硬拼,可陆元畅她却是不怕的。
而郑老爹神情恹恹,他并不知道郑二的底细,反正昨日是抵,今日也是抵,他没意见。只有郑大,深深地看了陆元畅一眼,回头,又看了眼顾小芙。
顾小芙被郑大看得心直跳,手紧紧揪着衣角保持镇静,可是再怎么掩示,脸上还是浮现出了紧张之色。可就是这种神色,让得郑大消除了心中的疑虑,若是顾小芙没有任何表情,那才是心里有鬼,而反观现在,她紧张,她害怕,则是最正常不过了,哪个妇人被卖不害怕,更何况是卖与七杀星。
“呵呵,二郎与大娘这话言重了,若今日我们是逼你家休妻,那昨日你家自行卖妻又当如何解释?”杨明冷笑道,他知道事情的来容去脉,自然也清楚郑二的言下之意。
“我家养了大嫂三年,陆大只给二十两银子,不够!”郑二被逼得泄了口风。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了,你们找其他买家试试。”杨明气乐了,站起来拉了陆元畅要走。
陆元畅想回头答应郑二,可祝保长与杨明纷纷向自己使眼色,她极为抱歉地看了一眼顾小芙,硬着头皮往外走,顾小芙见他们居然谈不拢要离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且慢!”郑大勉强站了起来,叫住几人。
顾小芙和陆元畅听到了,心里都紧了一下。
“大郎还有何话可说?”杨明顺势也停了下来,不过还是站在门口,一副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的意思。
郑大深深地看着陆元畅,说道:“陆大郎,芙娘自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