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莘瞪了她片刻,忽然一下爬起往她身上撞去,只把殷枫离撞了个踉跄,仍旧伸手要夺孩子。不远处的虎奴眼看一群人往唐莘扑去,大喝一声,施开手里一根铁棍朝那帮庄仆乱打一通。殷枫离恼羞成怒,正要一掌往唐莘打去,忽听一声炸雷似的声响:“住手!”惊得殷枫离不由一愣。
唐莘趁殷枫离分神之际,抢走宁儿转身往门外奔去,殷枫离一下急了,手下庄众被一帮军服大刀的红衣人阻住,拦不得唐莘,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银针,暗道:“想要逃?没那么容易!”银针便如电闪一般正中唐莘的右脚踝处,唐莘只觉一阵剧痛,咬紧牙关,紧跟着虎奴飞奔出了庄外。
“庄主……”无涯子靠近殷枫离等候她的吩咐。
殷枫离暗中道:“带一批人到山下截住那女人,她中了我的毒针跑不远,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切记不要伤着小少主。”
无涯子一点头,带人悄悄从后门绕出庄去。
殷枫离此时抬眼仔细一看,看出了来那些红衣人便是金刀营众,为首的那个正是统领霍金刀。
“哼,想不到我女儿的生辰竟惊动了霍统领,不知统领来我枫林庄有何贵干?”
金锋刀一张脸早已苍老了许多,他顾不上回殷枫离的话,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不远处那叫霍菁菁的女子。
霍菁菁此时也正紧紧盯着面前的壮硕汉子,几年不见了……他真是当年那背着自己逃生的三叔?
“你……你还认得我么?”霍金刀试探着问说。
“三……三叔……”霍菁菁的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她看见了金锋刀左袖空荡荡的袖管,一头扑到金锋刀身上大哭着叫到:“三叔……三叔,真的是你吗?”
金锋刀却并没像霍菁菁一样激动,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忽然间一把将她推开,大吼一声道:“别叫我!你这畜生不配做霍家后人!”
霍菁菁忍不住大哭起来:“三叔……”
殷枫离将她从地上抱起,替她擦去眼泪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是你三叔?”
霍菁菁知道殷枫离因为被调换了记忆的缘故,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和她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的她只记得眼前的金锋刀便是她几年前追杀的对象,而忘记了自己也是那仇家的后代。此时金锋刀忽然出现……所有的真像都会浮出水面,自己和殷枫离这场朝不保夕的情丝看来终究是要断了……
“菁菁……你别哭,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他欺辱于你,我定替你报仇!”
霍菁菁只是不停摇头哭泣,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将殷枫离惹得焦躁不安,转身朝金锋刀怒道:“阁下忽然闯入我庄中到底是何事?”
金锋刀正色道:“金刀营受苏州温家、四川唐门、岭南丁家堡三家之人所托,告你枫林庄主殷枫离滥杀无辜、夺人性命无数,特地奉朝廷之命将你押入京中受审。”
“朝廷之命?”殷枫离忍不住呵呵大笑:“霍统领是在跟我开玩笑?在下十余岁闯荡江湖至今,还没听说过朝廷会管这江湖中事。况且……就算朝廷要管这闲事,也绝管不到我的头上。”
殷枫离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金锋刀明白她已算准自己师出无名,今日匆匆赶来这里一来是想亲眼看看那名叫霍菁菁的女子是否就是自己的侄女,二来也是受唐震所托,赶来救唐莘一命。他紧盯着殷枫离思了片刻,忽然又朝霍菁菁道:“畜生!你明知她是杀害你父母的仇人,为什么要转投她庄中?还跟她如此亲热,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霍菁菁闻言哭得更甚了,她将头别向后方,不敢看金锋刀一丝。殷枫离闻言有些错愕了,低头不解地看了看怀里的人,问说:“我杀害了你父母?你们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殷枫离!你别再装傻!当年我大哥大嫂都是死在你手上,只留下这畜生和我亡命天涯,要不是月华山上的掌灯神仙,这畜生也早就没命了。你到底给这畜生吃了什么药,叫她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三叔……我……”菁菁不知道该怎样跟金锋刀述说,跟他说自己已经爱了殷枫离好久?还是跟他说自己在昆仑山上已经刺过殷枫离一剑?霍菁菁实在不知自己该从何说起,只能低下头不停哭泣。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殷枫离的身体渐渐开始颤抖,脑中仿佛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你才是和我有深仇大恨之人,那刚才……”殷枫离忍不住一下闭上了眼睛,往事忽然间一拥而上,一幕幕浮上眼前,先是自己削掉了唐莘左手食指,接着便是自己带霍菁菁和母亲上了昆仑,再然后霍菁菁忽然出手刺了自己一剑,最后……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娘亲……
“啊——”
殷枫离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尖声长啸,震得所有人气血翻滚,瘫在了地上。
“莘儿……莘儿……”口里喃喃地唤着唐莘的名字,转眼间化成一道影子,宛似鬼魅一般飞出了山庄。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虎奴掺着唐莘没命的往山下奔跑着,唐莘只觉自己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晕眩,她心知自己中了毒,再这样跑下去只会加剧毒血迅速流经全身,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她伸手封住了自己周身穴位,服下一包化毒散,让虎奴背着自己和宁儿继续逃命。
渐渐的,后面传来人呼马嘶声,她明白是殷枫离的追兵赶来了,赶忙命虎奴往丛林密集的地方跑去,阻住后方追赶的马匹,虎奴自小就跟着母虎在丛林长大,体力过人,背着唐莘母女在这山间丛林里如履平地,渐渐地又将后方追兵甩远了。
却说殷枫离施开轻功就似电闪一般,很快飞至无涯子等人前方,站在一棵树枝上回头问道:“还没找到唐莘和她义弟吗?”
无涯子心里有些发颤,硬着头皮如实禀报道:“属下无能,虎奴力大无穷,惯于行走山路,我们的马匹赶不上他的脚程,恐怕他已经背着唐家女子下山了。”
殷枫离担心唐莘会随时毒发、性命不保,只急得暴跳如雷,甩下一句:“一群废物!”转身又似一阵风一般丢下无涯子迅速往山下赶去。
远远地,唐莘看见身后一抹红影往自己飞来,她又惊又怕,不停催促虎奴加快速度,自己则从怀里拿出几只瓷瓶,在途中撒下毒雾,她知道这些东西虽然奈何不了殷枫离,但是只要能牵制住她,给虎奴争取些时间赶到月华山上找到璇枫,自己和宁儿就算有救了……
殷枫离眼看唐莘就在前方,忽然间,两人之间出现一片白雾茫茫,心里叫声“不好!”,赶紧止住身形停在了白雾旁,浓雾迅速扩大,殷枫离一连绕了好几个大弯才又找着了唐莘的行踪,正要迎头赶上忽然前方又出现一片毒雾,一来二去折腾了几乎一天一夜,殷枫离忍不住暗暗叫苦,一边要担心唐莘的性命,一边还要注意避开毒气。想要跟那心上人解释自己并不是要夺走她那宝贝女儿,也不是要对她和小弟不利,只可惜两人之间始终会生起一道又一道阻碍,将她们隔得天远地远,殷枫离心里堵着老大一口气,想哭却又哭不出,只能定定看着唐莘远去的方向,拼着全身的力气奋力朝前追着……
终于,月华山显在了前方不远,虎奴狂奔了一天一夜,几乎已经快要累瘫,此时也不由打起了精神,背起唐莘迅速上了山,来到了山顶悬崖旁,此时正是深夜子时,月正当空的时候,唐莘依着璇枫留下的指示,朝着悬崖边叫着她的名字,只可惜,此时她已经虚弱不堪,毒针在体内效力发作,她的两片唇都已乌黑发紫,叫出的声音几乎只有虎奴才听得见,再加上宁儿一天没有吃东西,饿得一直哭个不停,哭声早就盖过了叫唤声。
正在这时,面前一道红影一闪,殷枫离也已经赶上了月华山,来到了二人面前,唐莘一惊,竟从虎奴背上滑了下来,殷枫离慌了神,正要上前伸手将她扶起,却见她仍旧死死地抱着女儿,虚弱地道:“殷枫离……你再过来一步……我便带着宁儿跳下去……”
殷枫离此时已快急得发了狂,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跟唐莘好言道:“莘儿,你听着,我不会再抢走宁儿。你脚上的毒针必须马上让我运功逼出,不然你随时都会没命!”
“呵呵……”唐莘惨然的一笑:“你又想骗我?……这枚毒针我是拜谁所赐?现在你居然追到月华山上来……说……说要帮我解毒?你骗了我这么多次……到现在还想要骗我?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也不会再让你靠近宁儿……”
殷枫离闻言禁不住心痛欲裂,她再也忍受不住了,眼中一下间滚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她死命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没有哭出声来,喉咙间堵着一口怨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狠一狠心,身形迅速一闪,抬手封住了唐莘和虎奴的穴道,两人一下愣在了原地,动也不能动一下。唐莘眼睁睁的看着殷枫离将宁儿从自己怀里抱走,放进了虎奴怀里,然后将自己的右脚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她的心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动着,害怕殷枫离又会对自己下什么毒手。
殷枫离此时闭眼深吸了口气,右手食指和中指往唐莘脚踝上一按,“啊!”唐莘痛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毒针一下从脚中逼出,射入一棵大树中,随后她又撩开唐莘的裤脚,低头将唐莘伤口里的毒血一口一口的吸出,看得唐莘心里颇不是滋味,虎奴则干脆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直到唐莘的伤口里流出了鲜红的血迹,殷枫离才撕烂自己的衣摆,替她包扎好伤处,然后再替两人解开了穴道。谁知,唐莘却依然一把将她推开,抢过宁儿跑了悬崖另一边,直直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殷枫离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渍,黯然地道:“不管是之前我假意将你赶出山庄也好……还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霍菁菁……也许我俩真的注定不能好好过一辈子,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深爱的人都是你……我的心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如果……如果将来哪一天……你气消了之后,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唐莘悲愤地道:“将来?我跟你能有什么将来?将来看着你和霍菁菁出双入对?还是看着你把我当作哄她开心的道具?你断了我的左手手指,跟我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然后又将我赶出家门,无依无靠,差点被采花贼糟蹋侮辱。你将霍菁菁奉作掌上明珠,把我当成偷窃败家的贼人,高兴了就像猫抓老鼠一样把唐门一族放生,不高兴了又断了唐门的生活来源,逼我们一家出门要饭?”
殷枫离止不住一阵抽泣,想要上前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却仍被唐莘躲开,一把抱了个空,听她继续说下去道:“殷庄主,你的一片‘心意’恕唐莘承受不起,我也不是不遵从你的命令,只要你不再见宁儿,唐莘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来见你哪怕是一面!你还是请回吧……菁菁她……她一定还在庄中苦苦等你。”
殷枫离不禁又一片潸然泪下,抽泣了好久,终于将眼泪都擦干,背过身去道:“好,我不逼你现在就跟我走,但是我也不会就此放弃。菁菁……我只当她是妹妹,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要你和宁儿……没有你们,我就算得到整个武林、整个天下又有什么用?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说毕,殷枫离身形一闪,化成一道红影很快已经消失不见。唐莘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一看悬崖远方那处浓云密布的地方,心里涌上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这折磨人的冤家,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既然她一直爱的人就是我,为何我们之间会生如此多的误会?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有人故意横生枝节?怀里的宁儿此时已经哭得累了,早已又睡了过去,唐莘深深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跌跌撞撞下了月华山,失魂落魄回了枫林庄,守候在庄中多时的无涯子慌忙迎了上来,嘱咐几个丫鬟扶住眼神已经有些呆滞的殷枫离,低低唤了她一声:“庄主……”随后从袖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到她面前说:“二庄主昨晚已经走了……她留下一封信与你,提醒你小心璇枫……”
殷枫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慢慢拆开信,看了一眼,推开扶住自己的丫鬟,像片落叶一样凄然地挪回了厢房。
坐在房中好久,她摊开菁菁留下的信再仔细看了一遍,眼中禁不住落出一滴泪。
“离姐姐,兴许我已经不应再这样唤你……可是,请原谅菁菁最后一次无礼。一年前昆仑之上,我早已知道与你不会长久,更不会有任何结果,可我仍决定替璇枫师叔保守这个秘密,不计后果、不计得失,不在乎唐家姐姐所哀、所痛、所思、所念,更不在乎这场玩笑是否合乎情理,只因……我早已被一个‘情’字所困。
印象中你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未与你相见之前,我恨你狠心无情害我父母,见过你之后……忽然觉得老天实在是不公,这就如傲视天下的苍鹰一般的人儿,想不到……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样耀眼、那样夺目,骄傲得宛如神诋般的女儿,叫人只能仰视,却生不出一丝嫉妒,我至今仍忘不了那时昆仑顶上你对我所说的‘喜欢’二字,每日每夜,脑中满是你的身影、满是你的话语,父母之仇也早已在那一剑之后尽皆逝去,深仇大恨之后紧随而至的竟是满腔的情思欲念,想不到一个‘情’字会将人变得自私、变得迷惘……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念着我,哪怕只有短短一年……只可惜,我终究还是错了……
离姐姐,菁菁已无脸再与你相见,从此一别,天涯海角,无怨无悔。
霍菁菁敬上。”
殷枫离的嘴角有些些抽搐,随即又消失不见,她慢慢将信折叠,放进一只锦盒锁上,开了房门踉踉跄跄来到后山,进了母亲曾经所在的那间厢房。
房中依然挂着璇枫那幅画像,殷枫离呆呆凝望了好久,忽然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现在才明白,当初你为何总是呆在这房里,就似只木人一般……”
她坐在了那块蒲团之上,依旧自言自语地道:“从小到大,我总是不停地做着讨好你的事,希望有哪一天你会忽然将我当作女儿看待……别人总说‘儿女是债’,可我却总觉是我前生欠了你和你师妹,我从未得过你一丝一毫的关爱,反而总是受你奚落刁难,以前是你,现在是你师妹,你俩究竟要将我逼到何处!”
话到激动处,左手忽然抬起凌空化过,璇枫的画像一下被撕裂成了碎片。殷枫离跪倒在地,双手捏成了拳头,胸口因为激动一起一伏。
“出来吧,我早知道你在这里,你不是想看我的笑话吗?我就遂了你的心意。”
房中渐渐显出一抹人影,越来越清晰,殷枫离仔细看清了面前的人,红衣红衫,一身雍容,那副样貌和画中不差丝毫,眉宇间却透着丝刹气。
殷枫离缓缓站起了身,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许久不言不语,四周的空气就似凝固了一般,窒息得叫人快要发疯。
“是你将唐莘的女儿偷走,然后放在了我庄外?”殷枫离打破沉默,冷冷地问出一句话。
“是。”璇枫斜眼看着她,一口承认。
“你是故意要我和她反目成仇?”殷枫离脸上看不到一丝变化,但是声音却越发的冰冷。
“是。”璇枫仍旧回答得干脆利落,末了,仍不忘加上一句:“只可惜你那枚毒针没将她毒死,要不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