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一场留不住的雪
两个星期后,我迅速进入了同居者中女性的角色。
浪漫很快过气,庸碌的生活和琐碎的事物让我无暇分身。陈方是懒散惯了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要他一帮忙就会变的更糟,让他做菜他会把菜烧糊,让他收拾房间又只会打破东西。我如同带领着一个大婴儿一样操心。
还有两个月就是期末的大考,我每天都担心着却没有时间复习。上午上了课后我要立刻去菜市买菜。烈士墓没有能买到净菜的超市,我们也没有冰箱,所以只能当天吃的当天买。菜场是个到处都是污垢的地方,地上到处丢满了腐烂的菜叶子和水果,即使大热的天气里,地面上也没有一块干爽的地方,让人无处下足。更要命的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扒手把手伸进你的口袋,我曾要求陈方去买菜,可是他买回来的菜不是贵的要命就是已经变质生虫。
他一直吃不惯川菜,我给他做我的家乡菜他又嫌太清淡了,吃两口就不吃。他每天都要练球,营养跟不上根本就不行。于是我端着菜谱给他做北方菜:排骨炖豆角、地三鲜、红烧肉……。他是吃好了,我却吃的上了火,口里长了许多水疱。
下午我一般都要想读些学习之外的书,以前一直都是看陈方去打球的时候读,可是现在我都在家看,因为这样陈方回家后才有及时的热水洗澡。他有的时候还会带上一两个人回家吃饭,我就要花上两三个小时准备这顿重要的晚餐。不为自己吃好,而是为了陈方能在朋友面前争足面子,也让别人说他有个出色的女友。好象所有的男人都集体生活的动物,他们总是三五成群的,或坐或卧的占据着我家的空间,打着牌抽着烟,还说着色情笑话。客厅中的烟味比厨房还要强烈,常常是我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变的象纳粹的毒气室。
可每到这个时候陈方就特别的疼我,会一直都向别人炫耀我的听话和乖巧,不时的摸摸我,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盘着发髻在烟火里忙碌的女人是属于他的。
虽然我牺牲了大部分的时间,虽然我在家的时候从未做过这些家务,可我的心底还是很高兴为了陈方做这些事情,这预示着我身份从暧昧逐渐走象光明。陈方的甜言蜜语总是来的及时且让人陶醉,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悠悠你可不能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都已经不能吃别人做的菜了。我一听便身心都软了,拉着他的衣角说,好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陈方就哈哈大笑起来,把举起来,抛上天又接住。
一旦女人和一个人有了肉体关系,心就分了一部分出去给他了,从此跟着他忽忽悠悠的飘荡。他们抚摩过皮肤会留下亲切的痕迹,大脑的皮层里也会一直都记着这个男人排出液体的古怪气味。每个女人的理想中都一定有一个关于爱情的理想,有的激越极端,有的温和平淡。我的爱情理想让陈方永远这样疼我下去,钻石之所以被人宠爱,不就因为它们的永恒吗?
小柔来过几次。抚摩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它越变越粗糙了,我苦笑着对她说,你姐姐我现在是半个家庭妇女了。
小柔气愤的要找陈方算帐,质问他为什么要做给我做那么多家务,我拦住她说,为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做家务虽然身上劳累但是心里满足,要是让你给姜悯书洗衣服,让你触摸着他天天要触摸的地方,让你时刻都能闻到心爱的人味道,你也就和我一样了。
她娇羞的笑了,一眼就能看的出这是个心里蕴藏着爱意的女子。
你和姜悯书进展的怎么样?你对他说了吗?我开始逗小柔。
没,我觉得姜悯书喜欢的人是你。
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是的,我们每次见面说的最多的人其实是你,他总是问我关于你的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并且已经同居。他表现的很失望,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宽慰小柔道,那是你的错觉吧。
小柔低下头,我也希望它是错觉。可是他这个人真的太老成了,我根本就品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只是知道他的收入不高,虽然生活的很窘迫,可是他依然那么坚强,这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子。
别这样,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的。我只能这样简单的规劝小柔,姜悯书这样的男人,很明显世上注定没有什么能主宰的了他。他虽然一直潇洒的浪荡,但却有良好的修养。这是一个生活的极其理性的人,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控制他的份。
小柔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要是姜悯书对你表白你会怎么回答他?
我坚定的说了一个字:“不”。
小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姜悯书打来电话约我。我本来应该坚决拒绝的,可是我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过社交活动,和姜悯书谈话也总能让我长不少见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
他知道我喜欢义大利这个国度,所以带我到一个旅居重庆的义大利人开的酒吧。酒吧在江北机场附近,我们坐了很久的车才来到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酒吧的名字是“欲望号”,它坐落在一个荒凉的广场上,用一节废旧火车车厢改造而成。火车式的桌椅和窗子,吧员的制服也都是乘务员的服装。墙上是韩国模特做的无上装内衣广告。天花板上用义大利文写着暧昧的一句话“啤酒比女人的唯一好处就是当你需要它的时候,它总是湿的。”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更没有冲天的烟雾,多数人只是安静的吃着义大利面和色拉。有一个极小的吧台,咖啡师傅在后面忙碌的做卡布其诺咖啡。
音乐是很小声的义大利原文歌剧,声音非常非常小,想听的人不得不坐到离音箱很近的地方。这里的没落气息让我着迷,如果我以后能在重庆定居,一定把家安在它附近。
他请其他人总是去档次不高的地方,却要带我来这。我把这次约会当作试验他对小柔有多少感觉的的一次测试,也想趁机会放松一下囚禁已久的心脏。
可是他好象看穿了我的想法,开门见山的对我说,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的脸一红,我想问你对温小柔感觉如何?
她是个好女孩子,只是好象有不愿意被提及的过往。
没有了?
没有了。
那你约我什么事情?我接着问道。
你也应该知道吧。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开始慌乱起来,我觉得我的什么思想都逃不出他的掌握,掩饰也白费。
这样的话让我怎么说呢。他沉吟着,居然有些脸红。没有想到思想境界如此高深的一个人追求女孩的方式却这样老土。
我很……你。他的声音小的谁也听不见。
我赶紧站起来拿起书包,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并且感情好到同居。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如果对你现在的生活厌倦了或者过的不好,来找我,我也许可以给你不一样的生活。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的心一热,但是却板起脸来说,你希望我过的不好喽?
不,我是说,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你找的人也并不可靠……
我没有听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北方的男人都太直截了当,真是考验人的心脏。姜悯书给了我一次不算表白的表白,我不但没有动心,反而让这个本来深刻的形象淡化了。因为我觉得他用诋毁陈方的方式来求爱实在是太低级。
数日后,我收到姜悯书的一封信,用低沉而萎靡的语调倾诉了他对我的相思。我当作一篇散文来读,差点掉泪。可我已经不是能为情书打动的小女生,我要看的内心的感觉和实际的行动,我给他的回信只有一个字“不”。
六月初,这个城市即将到来漫长的炎热,我和陈方已经同居快两个月。他的没心没肺也表现的越来越强烈,好象每天都在寻找着机会吵架一样,我困惑与他的变化,但是因为他依赖他,始终不能对他真正的发次脾气。
可该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来的。南京的一个文学刊物向我约稿,饭后我叫陈方洗碗,我要写稿。陈方拒绝,我那天很累,生气的问他为什么。
洗碗是女人做的事。他回答到。
好,就当你是女人。我要给他系上围裙。
你干什么。他一把将我推开。
我再也忍不住了,把围裙往他身上一扔,你洗不洗。
不洗。他用很平淡的语调说。
我一把将桌子掀翻,所有的器皿都摔的粉碎。陈方连头没有抬,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依然是身上一掂一掂的摇晃着身体抽烟。如果他和我吵,我还能好受一些,可是他连争吵都懒得给我,就让我无法接受。我悲愤的哭起来,奔过去拼命的打他,我下手很轻,虽然非常恼火但是我还是不想打疼他。他把我推到在沙发上,骂了一句疯婆子。这句话终于让我失去了理智,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立刻就见了血。他大叫了一声,红着眼睛盯着我,我被他的神情吓呆了,不住的后退。
他抓住我头发扬起手来要打我,我惊恐的闭上眼睛大叫。可是他的手并没有打下来,只是把我按在墙上,一字一顿的对我说“贱女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无力的沿着墙慢慢滑下来,直到坐在冰冷的地上。陈方的一句话,比他打在我身上还要疼,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说“伤心”,“心疼”这样的辞汇,原来被伤害的时候心区周围真的会有一种真实且钝重的疼痛,拧绞着却喊不出。
默默的把狼籍的屋子收拾好,一个人到卧室里哭的昏天黑地,我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他不是对我说他爱我吗?他怎么能把那么伤人的话说出口呢?
我一直认为陈方是一个很好掌握的人,认为他只不过是有点倔强的臭脾气而已。没有想到一旦发生了冲突,我首当其冲的成了他迁怒的物件。他给了我太多的承诺和约定,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多到包罗了平时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今我认真的回想起来,他竟然一条都没有能真正的实现。这大概同无志之人常立志一样,不尊重承诺的人往往承诺的次数要比别人多。
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陈方如果不道歉,这件事就没完。我要让他知道珍惜我。
地上有被陈方揪落的一缕头发,散乱着,在白色的地砖上显得那么显眼。
晚上十一点,陈方还没有回来。我慌了,既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也联系不上。于是一个一个的给他朋友打电话,回答是他们打了一夜的麻将,现在吃夜宵喝酒去了。我又哭了,原来我的愤怒并不重要。陈方自己生活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已经接近考试,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认真复习过。他还鄙视打工族和工作卑微的人,认为他们是低等居民,可是他自己除了打篮球什么本事都没有。
我非常想恨他,可是努力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决定搬出去住,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我认为等他吃不到可口的饭菜的时候就一定会来找我了。
我简单的收拾一下去找小柔,告诉她要回到寝室住几个晚上。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小柔正趴在床上抽泣,床边围了几个室友,但是大家都没有做声。
我走过去抱她,小柔,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几秒钟,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发抖,我摇摇她的身体,你没事吧?说话啊!
她一字一句的说,为什么一直以来美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我脑海中立刻翻腾出一个名字,姜悯书。
我郑重的说,不,小柔,他是你的。虽然他现在不喜欢你,可是不代表以后不。我们之间不可能!
她的目光平和下来,可身体依然不住的颤抖。她说,悠悠,我对姜悯书说了。可是他一声不吭没有回答。
我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可能是时间还都没有让他清醒,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发现你对他是最好。有一天他一定会拿着大把的玫瑰来找你,把你带到他们家的东北大炕上圆房。
小柔破涕为笑,站起来要打我。我咯咯的笑着躲闪。心里想着,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是坚强的。
小柔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的手机铃声音乐是动画片《机器猫》的主题音乐,我们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我一把抢过手机,边打开盖子边问,是那个帅哥这么晚了还要向你倾诉衷肠啊?
手机盖子一打开,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温小柔吗?
我一楞,那是陈方的声音,那是天天都在我耳畔的低语的声音,无论如何变化我都能记得的声音。
我把耳朵贴近电话,陈方一定是喝了很多酒,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嘴巴里含了一块石头。可就是这模糊的声音飞快的说,小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可是我一直不敢对你说。其实我找戴小悠是为了接近你,可是你总是不正眼看我。为了你,我要和戴小悠分手,我和她已经有了分手的理由了……
我把手机递给小柔,用连我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现在最好的东西是你的了。
小柔疑惑的接过电话听了半分钟,朝电话里骂到,你这个禽兽!
我一个人走到昏黑的楼道里,眼泪无声而汹涌的滚落,忽然感觉到刻骨铭心的寒冷在周围升腾,我用双臂把自己抱紧,可是依然冷的厉害。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而陈方的声音就是这场谋杀的凶器。我想把以前同陈方一起生活的点滴做一个归纳,看看结果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可我却无法集中起精神,耳边一直都回荡着陈方的话,找戴小悠是为了接近你,是为了接近你……;我要和戴小悠分手,我要和戴小悠分手……
小柔走过来说,和他分手吧。这种人渣要他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眼泪,小柔在我眼睛中已经变形发虚。我不相信陈方会这样简单的抛弃了我。他昨天还在说永不背弃对我的誓言呢,今天就说他爱是另外一个女人。原来他竟然一直寻找着分手的理由。
一个星期过去了,陈方不但没有找我,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这一个星期里我24小时的开机守侯,直到电池没有一点电量。终于我和这电池一样,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耐心和能量,下定决定要同他分手了。
失恋就是这样没有边界和距离,说来就来了。姜悯书和小柔都没有说错,陈方是一个不够可靠的人,他会对任何美貌的女子动心。他玩世不恭对待着感情和人生,让我们的爱情过了几个月就早早夭折。可我又能说什么呢?大学就是盛产有头无尾爱情的地方。我又是如此的虚荣,总是因为有陈方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友而沾沾自喜,现在我才知道最不安全的男人就是看起来象果冻一样甜美的男人,他们以拥有大多数女人的芳心为荣。
我们相恋的头一个月里,我尽量的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引起他的注意,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折腾出来不知道该穿那件和他约会才好。我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并且在我们同居的两个月日子里我没有去过美容院和买过任何一件新衣服,全都用来贴补家用。我不期望他能心存感激或后悔,只期望没有下一个象我这样冒险爱上他的女子出现。盲目的象贪恋鲜花美丽就闯进夏天的雪人,只看到美好却意识不到自己的消融。
我惊讶的发现手指上的戒指已经脱色,仿制的钻石也已经暗淡无光。原来戒指一早就框定了结局,它廉价、卑微、黯淡,尺寸也不合适。陈方给我爱情同这只戒指一样是虚伪的,经不起时光的考验和历练。他和我的恋爱就像是一场留不住的雪,雪花飞舞的时候很好看,但是落到手心上就融化了,留下的只有湿漉漉的痕迹而已。心上的伤口也是一样,没有流血就已经结垢。
第七章
?(七)滑稽的水果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虽然失去爱情,可是生活继续。我在所有的人面前表像的好象没有伤口,避免和人们谈论有关爱情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