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叶辋川含笑,“包在我身上,礼物一定会让小山姐喜欢的。”
“那太好了,小川,拜托你了!以后要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开口。”卫信大包大揽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知道了,有什么麻烦,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叶辋川倒也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你和知秋,嘿嘿。”看见知秋起身去摸床边的长剑,卫信慌忙闪远,“你们接着聊,接着聊。”
“唉!”
叶辋川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卫信离去的背影。这不就是知秋早上服侍她起床时,无心问了一句,同心结怎么打,她就用自己和知秋的衣服来示范了一下。结果结是打好了,解开却麻烦了,怎么也解不开,纠结在一起,反将两人身上其它的衣服扯下了不少,正好此刻卫信闯了进来,想不误会都难。叶辋川倒不担心卫信乱说,只是他刚才告诉自己的事,想了想,心中有了点主意,一会进宫也有点主张。
“算了,知秋。”叶辋川索性一把脱下身上所有衣物,仅留贴身小衣,“我穿那件白色的官服好了,再耽搁下去,入宫就迟了。”
“嗯。”知秋点头,“大人您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叶辋川走出卧室,想了想,转身,来到窗台边,透过缝隙朝里看。只见知秋也小心地脱下身上打结的那件外衣,再将两人系在一起的衣服铺开、叠好,抱在手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刚才,叶辋川是想直接用长剑将缠在一起的衣结挑断,简单快速,但是看了知秋刚才的举动,叶辋川还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采取这个太过无情的方式去对待那个同心结。
“小川,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是柳柳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川,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是自己在真正拥有江若清的那一夜,她对自己说的话,只不过,“请不要再对别人如此温柔。”
若清对自己,是有期许的吧!
柳柳,我正在为了你,而对另一个女子残忍,由此而生的所有罪孽,请让我一人承担。
推开门,看看头顶的天色阴霾,叶辋川起身入宫。
南书房内
“太史令大人觐见!”
“臣叶辋川参加陛下!”
南书房内,大周世宗卫长风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卫曲风站在一旁,正眉飞色舞地不知说些什么,皇帝频频点头,微笑的样子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左侧,一顺溜站着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兼内阁首辅曹苏合,吏部尚书江烟渚,礼部侍郎蒋小山。右侧,则是护国长公主兼禁军统领卫长央,户部尚书杨林表,御史中丞江若清,禁军副统领卫信。大内总管常平常公公依旧侍奉在陛下身后。
“什么啊,内阁扩大会议?”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员,叶辋川得出这一结论。
大周无丞相,以内阁辖吏、户、工、兵、刑、礼六部,内阁通常由三人组成,以翰林院最高长官掌院大学士来兼内阁首辅,引导内阁处理日常政事。内阁以翰林院为自己的办事机构,而翰林院的官员则大多从六部中抽选,或是历任科举三甲中的佼佼者,内阁的责任,就是将六部呈上的奏章先行过目,就问题草拟出参考意见,再送呈皇帝陛下御览。当今阁臣,是从一品文官、翰林院掌院大学士曹苏合,正二品文官、吏部尚书江烟渚,正二品文官、户部尚书杨林表。内阁之职权,权重朝野。
一踏入南书房,叶辋川便发现屋内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回事?回想着一路上来太监、宫女、侍卫们异常关注的眼神,叶辋川不禁有些飘飘然。果然太久没有穿这件月白色的官服,一下子秀逸洒脱了大家有些受不了吧!
“太史令大人!”
年轻口快的安乐郡主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的衣服,呃,是不是没有穿好?”
啥?
头顶冒出无数黑线,叶辋川瞅了瞅面前众人无限同情外加鄙夷的目光,再低头望了望自己匆忙套在身上,衣结打得乱七八糟、领口严重不对称、下摆也是一边长一边短、自己还以为朝服的款式什么时候改版得这么艺术化了的月白色礼服,眼前一阵发晕。
“知秋!”
“太史令叶辋川叶大人在生活自理方面就是个白痴,从小习惯了人伺候。”这是她的结拜大哥卫信在国子监求学时给她的评价。
“小川,让我照顾你吧!”这是柳柳情真意切对她说的话。
“大人,请让我留在你身边。”这是知秋某次回蜀中,回来发现叶辋川竟五天没有换外衣后深深的感叹。
“小川,衣服不能用扯的,你到底会不会脱啊!”这是,咳,这是和若清那个啥那个啥时她极为不满的话。
叶辋川退到一边,极其郁闷地与自己这一件穿戴复杂的官服做斗争。
“过来!”
退的位置极好,就在江若清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江若清实在无法忍受,伸手拽过叶辋川,帮她把衣衫弄整齐。
“曲风,你接着说。”
尊贵的皇帝陛下也不好意思再看臣下的笑话,憋着笑将话题引开。
“是。那白狐极其狡猾,行动迅捷,引着我们在密林里绕圈子。若不是臣爱惜它那一身洁白无暇的毛,想着给陛下做一件围脖子,早一箭了结了它。”卫曲风说得非常起劲。
皇帝微笑,“后来呢?”
“后来,臣追了它一天一夜,这畜生终是乏了,被臣的属下擒获,伤了性命,取了毛皮。陛下,请看。”
卫曲风挥手让人送上一件纯白柔软的白狐狸毛。
“望陛下笑纳。”
“是吗?”卫长风嘴角带笑,“你这孩子,有心了!怎不送给你的母亲?”
“臣素来不喜欢白狐狸毛。”护国长公主卫长央倒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喜怒。
卫曲风的脸色顿时黯淡下去,站在卫长风身边,一言也不发。
“常平,收下吧!回头将南越上次送来的那条黑珍珠项链赐给安乐郡主。”
皇帝吩咐着,同时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侄女,以表安慰。
“母亲大人,切勿听信曲风的一面之词,楚楚她……”
门被“哐”地一声撞开,大周储君殿下卫曲池一脸急切,足下带风地闯进南书房。
“殿下!”
蒋小山急呼一声。
“一面之词,什么叫一面之词?难道这张白狐狸毛,还是你猎的不成?”
“我……”
卫曲池望着自己母亲顷刻沉下的脸,再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曲池,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让小姨瞧瞧,这些天在天水,吃了不少苦吧!”
卫长央一反刚才的冷漠,将卫曲池拉到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都瘦了!”
“丝毫没有长进!也不看看在干什么,就这么咋咋呼呼地闯进来,储君应有的仪态风范都哪去了?”
卫长风很怒,身边的卫曲风在看到自己母亲将卫曲池拉到一旁时,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此刻听见皇帝陛下训斥储君的话,又开心地扬了扬嘴角。
“皇姐,曲池一会再说不迟,先商量正事要紧。”
“长公主殿下说得极是。”吏部尚书江烟渚也出来打圆场。
余怒未消地靠在冰冷的龙椅椅背上,卫长风用手支着头,身旁的卫曲风乖巧地替皇帝陛下按摩起颈肩。
“北燕、西夏是什么意思?朕有请他们来参加融血之祭吗?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陛下圣明!”户部尚书杨林表拱了拱手,“两国使臣虽是不请自到,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无非是借机想来一探虚实,毕竟我大周,已有近五十年不曾举行过融血之祭,祭司术法之神奇,自然受到怀疑。”
“嗯。”皇帝点着头,继而转向蒋小山,“祭祀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吗?礼部尚书王大人偏在此刻病了,小山,有什么事你要多向曹首辅汇报,多请教。”
蒋小山稽首,“臣明白。所有的事情都已准备就绪,只待陛下斋戒一日,祭祀即可举行。”
“好。”皇帝用手指轻叩着龙椅,“曲池,祭祀这两天,政事就叫给你和三位阁臣了。”
“母亲大人!”卫曲池有些反应不过来。
“定不负陛下所托!”曹苏合,江烟渚,杨林表齐齐跪倒。
“好了,此事一会朕再与你详谈。”受不了自己女儿一副快傻掉的表情,皇帝示意卫长央将卫曲池拉到一旁。
“卫信,最近京城还太平吗?”
“呃!”卫信看了看长公主身边的储君殿下,再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安乐郡主,“还,比较太平。”
皇帝颔首,“这一段日子你要多留意。长央,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皇姐。”
有些不太想与自己的妹妹对视,卫长风将视线移到了江若清身上,“梅落的情绪如何?”
“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变化。”江若清谨慎回答着,“饭按时吃,每天弹弹琴,在梅林中散散步,时不时地,还会与臣聊几句。”
“哦?”皇帝挑眉,“她与你聊什么?岭南?长安?朕?”
迟疑了一下,江若清轻声道,“她问臣与叶大人,当初究竟是谁追的谁。”
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叶辋川身上,而叶辋川本人,则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太史令大人!”
皇帝实在忍耐不住,声音中都透着笑意,“正好钦天监监正大人的礼服已经做好,你一会随蒋大人去将衣服送给梅祭司,顺便,再告诉她一些祭祀要注意的细节。”
“臣遵旨。”
汗颜地偷瞄了江若清几眼,叶辋川发现她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
“还有什么事吗?”
“臣……”
一个时辰后南书房
微暖的风吹得卫长风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些困,又有些累,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常平!”
“陛下!”常公公应声着。
“你觉得,曲池能明白朕的深意吗?”
常公公弯了弯腰,答得很恭敬,“陛下对储君殿下用心良苦,只是殿下年幼,奴才担心,您逼殿下逼得太紧了。”
“紧吗?”皇帝睁开了眼睛,有些自言自语,“都十五岁的人了,还要如何?”
“你对安乐郡主太宠溺,恐殿下心中不平。”
皇帝轻笑,“朕对曲风是爱,倒也是一种害,只看她自己怎么把握。”
“陛下。”常公公望着精明强势的当今圣上,终于斗胆说了一句真心话,“您用安乐郡主这块磨刀石去磨储君殿下那把刀,奴才只怕,会刀毁石断。”
“是吗?”皇帝依旧含笑,“两个都不中用,那,再生一个如何?”
“陛下!”
常平一惊,手中托着的点心碟都差点跌落,“您当真这么想。”
卫长风笑笑,不置可否,伸手拈过一块槐花糕放入口中。甜而不腻,温软清香,入口即化。
“新鲜的槐花糕,陛下尝尝。”
记忆中,在御花园,那温文尔雅的男子曾笑着对自己如是说。那微暖的笑容,很打动人。
“陛下!”
卫长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曲池,生活得太安逸了!去吧,把那个叫楚楚的婢女好好查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出现在曲池身边,又怎么会和曲风扯上关系的,弄明白了再来回禀朕。”
皇帝的眼中,依旧是睿智清醒的光芒。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常平,朕只希望曲池,不要辜负了朕对她的期望。”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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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姐,听说你快过生日了,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出了南书房,江若清引着蒋小山与叶辋川两人前去疏影阁。本想借机和江若清说几句话,但感受到对方身上隐隐的拒绝之意,叶辋川只好蹭到蒋小山身边,没话找话聊。
“没什么特别的,每年不都是那么过。”将一叠衣物丢给叶辋川,蒋小山顺手捋了捋乌黑柔顺的长发,迎风摆了几个造型,“一年又一年,岁月催人老啊!”
汗!
瀑布汗!
“当真没有?那我就不送礼物了。”叶辋川兴高采烈。
蒋小山眼珠转了转,“有倒是有,只是,有点难。”
“说来听听。”叶辋川大感兴趣。
“小川啊,麻烦你今年我生日不要再让卫信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
“啥?”叶辋川瞪大了眼睛。
江若清闻言轻笑,“蒋大人,卫大人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反感?”
“江大人,你不明白。”蒋小山一脸的烦恼无人知,“卫信他,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什么?”
蒋小山数着手指头,“去年我生日前,穿了一件新作的粉白纱衣,被他看见了,问我,你喜欢白色的衣服。我说还好吧,漂亮就成。结果生日当天,他将京城‘浣纱罗’店里最名贵的白绢统统买下拖来我府上。那天是我生日啊,一屋子的白布,他让别人怎么想!前年我生日,碍于同窗一场请了他,当时的兵部侍郎方大人,对我颇有好感,我也没有特别的反对。大家同坐一桌,他非要拉着别人喝酒划拳,结果酒过三巡,乱了。两人闹起来,猜拳输了的当众脱衣服,方大人输了不认账,他竟不顾众人阻拦,冲上去就把别人的衣服扒下来,再得意洋洋地一挥手,甩上了房顶。第二天,方大人自请外调地方,再也没回过京城。再前年……”
“蒋大人。”江若清微笑,“卫大人对你,很特别。”
“小山姐!”叶辋川有些受不了了,“你不觉得,十三哥他喜欢你吗?”
“喜欢?”蒋小山怔了怔,“他又没和我说过喜欢我。”
“这还用说吗?”叶辋川气结,“这些年来,多明显啊。”
“是很明显啊。”蒋小山笑着摸了摸叶辋川的头,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但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
“啊!”叶辋川瞠目结舌,“闹了半天,你们。”
“我们怎么了?”蒋小山一脸正经,“小川,我们现在要去送钦天监监正大人的礼服给梅祭司,这才是正事。”
望着大周礼部侍郎蒋小山蒋美人一步一摇地走远,叶辋川捧着那一堆衣物十分郁闷。
“我不干了,你们一个愿打,有一个愿挨的,关我什么事。”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江若清抿嘴而笑,“十年了,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的,你在里面瞎掺和什么。”
“若清。”叶辋川可怜兮兮地看着眼前人,“卫信和蒋小山,他们欺负我。”
“欺负得好。”江若清转身很急,“你又何尝不是在欺负别人。”
“若清!”
叶辋川没有想到,她确定自己不是眼花,看清了江若清转身时微红的眼与那一抹隐忍脆弱的神情。
为什么,会是这样?
曾经为之心动的女子,为什么,要让她受委屈。
“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这是前年夏天的夜晚,躺在竹里馆院内竹椅上知秋问自己的话。
“随便。”享受着徐徐的轻风,叶辋川眼皮都不想抬。
过了一会。
“知秋,有蚊子!”
不堪蚊虫侵扰的叶辋川睁开眼睛,发现本应在身边摇扇的知秋坐在青石凳上,抬头看天。
天上有什么很好看的吗?
“知秋,有蚊子!”
叶辋川再叫了一遍,揉着手臂上被咬红的那一块声音很委屈。
知秋继续看天,看月亮,看星星,看云朵。
“知秋!”无奈地重新跌回到躺椅上,叶辋川被迫说出内心的想法,“长发的女子,清澈的眼睛,细致的皮肤,聪明,强势,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