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亲眼所见。”
“好,最近可有其他势力,能帮我了结此事。”
“燕国曾派数名高手潜入京城,但均被属下擒获。”
叶辋川点头,“就栽给她们吧!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大人,知秋她……”
“我知道,我会处理的。”
“大人,知秋对大人忠心一片,只是孝义难两全,还望大人体谅。”
叶辋川不语。
“叶修,若有一日,我背弃了锦衣卫的初衷,你会如何?”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属下愿追随大人,效忠御前,永不离弃!”
退
云笺一直在退。退向马车,退往峭壁边,背靠断岩,三面是敌,退无可退。
“大人,怎么办?”
云海浑身浴血,却依旧挡在了自家大人身前。
云笺咬牙,不说话。
“大人?”
“云大人,请把我交出去吧!”车上的女子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何苦枉送了下属的性命。”
“如此小贼,也来嚣张!祭司大人,”云笺在刀光剑影中依旧勾勒出一个从容的笑,“即便是虚荣,面子,在下还是要的。”
“为我一人,死伤无数。”
“不为你,他们迟早也会死。”狠狠地劈退一名黑衣人,云笺回头吼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长安之险恶,不下于此,你如此优柔,如何生存?此地已属京城,坚守片刻,自会有人来援。”
来援?
云笺的目光穿过剑光、血影,遥望长安。只是不知来援的是大内侍卫,还是锦衣卫,亦或刑部?禁军?九城兵马司?
“啊!”
面前的黑衣人忽然被定住,举起的刀剑久久不曾砍下,一根白色的箭,穿透咽喉,尾端羽毛犹在不住地颤栗。
举目望向不远山腰处背光而立的红色身影,云笺微笑。
没想到,来的竟是御史台。
江若清!
拈箭,搭弦,射出。
江若清一连五箭,箭无虚发。
“留活口!”
命令属下包抄向崖顶的黑衣人,江若清纵马,径直往谷内冲去。
“云笺的武功,原来这么差!”
看到陷入包围苦战中的云笺犹有闲心递给她一个无所谓的笑,江若清皱眉。拔剑而出的轨迹正好在一人喉头处一抹,不深,亦不浅,致命足矣。
“祭司大人!”
云海惊呼。眼见一黑衣人砍断车辕,受惊的骏马不堪刺激,拖着残损的车身奋踢狂奔。
前方,是断崖!
“祭司大人!”云海的声音饱含悲怆。
“这就是,轮回的宿命吧!”车上的女子闭上了眼睛,感觉整个身体被抛向空中。很轻,有云雾在周围环绕,只是不知呆会摔下去,骨头,会不会裂开。
一双手,环住了自己。很稳,却并没有用太大的力。睁开眼,闻到一种淡淡的幽香,眼前的女子,眉目清晰,不漂亮,只是那认真专注的神情,平添了几分特有的风韵。这是个,很让人放心与放松的女子。
江若清看着怀中的人,有些惊异于面纱吹落后清丽的容颜。这就是,梅家的祭司?祸国倾城的红颜也不过如此吧!低头望着这娇弱动人的女子,江若清的心,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中丞大人!”云笺摁住左臂上的伤口,指缝间犹有鲜血渗出,“救命之恩,日后定当谢过。”
“大人客气了。”伸手将那女子放开,“救援来迟,祭司大人,云大人,受惊了。”
“无妨。”云笺的神情依旧很潇洒,“只是不知这伙人是何来历?”
江若清摇头,见那白衣女子看着尸横遍地的现场,面露不忍之意,“没有活口,全部服毒自尽。云大人,你怎么看。”
云笺沉吟,“我只能说这次伏击的人,与在岭南偷袭我们的人,并不是同一伙人。”
“何以见得?”
“在岭南所遇的黑衣人训练有素,进度有度,多半,应当是军中出身。而这一次遇到的,手段狠毒,招招致命。如果在下猜测没错的话,应当是江湖职业杀手。”
“江湖人刺杀朝廷命官?”江若清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有能力将如此多武林人召集在一起的势力,恐怕,也就那么几家吧!”
“是谁要害朕?”卫长风背着手在南书房走来走去,“叶爱卿,朕让你好好保护云将军一行,你竟然让他们频频遇险。杀祭司,等于是针对朕,这次,你做何解释?还是说,你已对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感到厌倦,想要舞文弄墨以终老?
叶辋川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是丝毫未变。
“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要朕如何责罚?”皇帝的脸色依旧阴沉,“对祭司的保护就交给御史台吧,你看看,抽点人手过去。”
削权?叶辋川不动声色,“臣遵旨。”
“这次的事,当真是燕国所为?”
“北燕久有南下之心,若陛下与祭司大人成功融血,无形中增强了我大周的国力。此消彼长,燕国派人刺杀,也就不足为奇。”
“那为何都是江湖人士?”
“买凶杀人,古而有之。况且能请动如此多的高手,也只有一国的财力。”
“是吗?”皇帝紧盯叶辋川的眼睛,“唐门呢?唐门实力如何?”
“商贾之流,难成大事。”叶辋川坦然而言。
“商贾?”皇帝冷笑,“朕只望她们能安享财物之富。否则,与朝廷作对,下场从来只有一个。”
叶辋川低头不语。
“跪安吧!罚你半年俸禄。十日后举行融血之祭,大赦天下!”
王的男人
“小川,陛下又责罚你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叶辋川走出南书房,便看到了正在等候觐见的江若清等人。
“难道你最近又翻译出什么有伤风雅的诗词,怎么总是挨训?”望着叶辋川疲惫的神情,江若清有些心疼。
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叶辋川走到江若清身边,突然凑近贴着她的耳根道:“若清,你不知道,你穿这一身官服有多美,多威风。”
“小川!”
江若清羞红了脸。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在陛下的南书房外,当着众多侍卫与数名大臣的面,小川她,太出格了。
无所谓的一笑,叶辋川冲云笺行了个礼,“大人便是云书的哥哥吗?在下神仪已久。”
“阿书!”正准备与叶辋川寒暄数句的云笺僵住了。良久,方吐出几个语调自然的字,“大人认得舍弟?”
“曾在国子监一同念书,不知他近来可好?”
“舍弟,前年染病身亡。”云笺黯然。
“是吗?只可惜大人未能早日寻得祭司大人,否则,阿书的病有救也说……”
顺势望向云笺身后的白衣女子,一时间,叶辋川突然愣住了。
好美的人!这就是,梅家的祭司大人?大周未来的钦天监监正?如此柔弱,怎么去承受一个国家的福祸?在她身上,为什么自己看见的,竟是十年前的那个身影?柳柳没有她漂亮,容貌也不相似。为什么自己,就是有了同样熟悉的感觉?这究竟是缘?还是孽?
“小川!”
看到叶辋川头一次失态,江若清心中的不安,终是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一会来找你。”
“啊,不用了!”叶辋川回过神,“陛下,只怕会让你留在宫中保护祭司大人。还是我进宫来看你吧!”
“小川!”
看着叶辋川离去的背影,江若清的心中,飘过一丝隐忧。
“真的,是进宫来看我吗?”
皇宫
南书房
“若清!”
面对自己最钟爱的臣子,皇帝的脸上,也不由带着几分悦色。
“这次多亏了你!”
“为陛下分忧,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
江若清迟疑了一下,依旧说出了口,“如有可能,臣只望陛下对太史令大人,不要太过苛责!”
“为人说情,这可不是你的风格!”皇帝微微一笑,“看来叶辋川还是拐跑了朕最爱的臣子,朕的损失大了!”
“陛下!”江若清正色道,“陛下以国士待臣,臣不敢辜负圣恩。”
“好!”皇帝抚掌微笑,“既是如此,融血之祭前十日,你就留在宫中,贴身保护祭司大人。”
“陛下!”江若清面露难色,“这是大内侍卫或者锦衣卫的事,御史台插手,恐怕有些不妥。”
“无妨,朕信得过你!”
“臣领旨!”
“梅祭司,你依旧不肯改名吗?”
虽有些惊艳于眼前女子的绝色,皇帝的眼中,依旧是异常清醒的目光。
“钦天监监正,我大周朝中最超脱的官职,怎么能由与男子或下贱之人同取两字的女子来担当?”
“小女子的名字乃是家父所取,不敢妄改。”梅落答得不卑不亢。
“是吗?”
皇帝笑,“那朕为你赐名可好?”
“谢陛下厚爱!只是小女子从小便已习惯此名,忽然间易名,恐不知如何自处。”
“好一个不知如何自处!”皇帝大笑,“你应知祭前十日,你不得离开朕两百步。如此方能气息相交,互不排斥。如此,你便住在疏影阁吧,那也是你家先祖梅绛雪的旧处。”
“谢陛下!”
“若清,带祭司大人先下去休息吧!舟车劳顿,应是乏了。”
“臣遵旨!”
看了看依旧低头垂手于一侧的云笺一眼,江若清自引梅落而去。
无人说话
御案上的香炉飘起缕缕轻烟
“云将军,你此番立下大功,想要朕如何赏赐?”
望着眼前俊朗的男子,卫长风的话中,竟不由带着几分激动。
“臣曾向陛下许诺,要为陛下寻得当今祭司。如今,臣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敢妄求封赏。”
云笺并未下跪,反而抬起头,毫无顾忌地与卫长风对视。黝黑的眼中,一片清澈。
“话虽如此,有功即赏,有过即罚。如此,朕方能不失信于天下人。”
虽有些惊异于云笺的直视,卫长风却也并未出声斥责。
“臣听从陛下安排。若真要赏,臣希望能够在陛下身边,日夜守护陛下,如此,便是臣最大的幸福。”
清澈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有些不堪承受地别过头去,卫长风望着一个青花的瓷瓶缓缓地道:“朕,已经年过四十,而大人,却刚刚而立。少年将军,春风得意。朕,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陛下纵然不相信臣,也应当相信自己!”
云笺上前一步,握住卫长风的手,
“陛下的容貌,岁月难摧。纵是被千夫指责,万人唾骂,笑臣自不量力,说臣居心叵测,臣也愿意这样一生一世握住陛下的手,陪陛下走过人生风雨,直至老去。”
“云笺!”
卫长风望着眼前这神情恳切的男子。不同于长央的纠结缠绵,敏感细腻,这感觉,是如此地厚重温暖,让人依靠。难道这就是,男子的爱情吗?
“陛下!”
云笺捧起卫长风的脸,深深吻下。
唇齿相连。这吻,是如此的粗糙霸道,却又柔情缱绻。硬硬的胡渣刺得脸生疼,卫长风却不愿离开,包围着自己的,这陌生却又让人沉醉的阳刚气息。
“砰!”
门被推开了。
卫长央一脸铁青站在门口,背对着阳光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一片阴沉。
“啪!”
扬手给了云笺一个耳光,卫长央伸手去拔腰间佩剑。
“放肆,来人啊!”
常公公带着数名大内侍卫一拥而入。
“将长公主拿下!”
“皇姐,你会后悔的!皇姐,他绝不是真心对你!皇……”
一掌将卫长央劈晕,卫长风冷着脸,
“今日之事,有谁胆敢泄露半句,格杀勿论!”
往事
一路恍惚地回到竹里馆,叶辋川发现知秋竟然直挺挺地跪在庭院中。
“知秋,你这是干什么?”
“母亲大人已回蜀中。”
“是吗,你为何不同去?”
“知秋不愿离开。”
叶辋川叹了一口气,坐在叶知秋身旁,
“说实话,知秋,我也不知该如何待你。”
“知秋不敢奢望大人的原谅,也不敢奢求大人的爱。知秋只希望,今后,不管大人是难过,是悲伤,是欢乐,是苦痛,都有知秋在大人身边,陪着大人。”
叶辋川略带嘲讽地笑,“只是,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大人!”
知秋站起,复又单膝跪下。
“知秋愿追随大人,效忠御前,永不离弃!”
这是,侍卫最庄重的誓言。
“只是知秋,”叶辋川叹气,“你并不是侍卫,你是唐门下一任的宗主。”
“知秋已经追随大人,如何再做唐门宗主?唐门人才济济,母亲大人自会另选贤良,放弃我这个不孝的女儿。”
“那,若有一日我与唐门敌对,你将如何自处?”
叶辋川起身,黑色的衣衫在风中不住飘舞。
知秋低头,“我不知道。”
真是,很老实的答案啊!
叶辋川伸手将知秋拉起,“别跪了,地上潮。若是落下病根,以后谁来保护我。”
“大人!”
知秋顺势反手握住叶辋川的手。第一次,原来大人的手,竟是如此地冰冷。
“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要什么?”
叶辋川笑出几分涩意,“我想要的,是卫长央的命!”
“长公主殿下!”
知秋惊呼,“为什么?”
叶辋川仰望天空。
“从小,我并不被母亲大人疼爱。在她的眼中,有朝廷,有先皇,有史书,有锦衣卫,唯独没有我。即便我乖乖听话,想尽一切办法讨她欢心,她依旧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只是要我念书、习武。所以,小时候,我很孤独。没有人陪我玩,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与我分享我的喜怒哀乐,我感到很空虚,非常非常的空虚。直到十岁那年,母亲大人带回一个人。”
叶辋川的声音,有了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那是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容貌清秀,娇柔可人,只是神情有些痴傻。一进屋,便缩在墙角,眼中一片空寂。母亲说,是外出办事路上捡到的,似乎有些自闭。自闭,自我封闭?那又如何呢?我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去迫使她对我敞开心扉。
柳柳,母亲大人赐的名字。无父无母,注定,是一个卑贱的人。然而我关心她,我照顾她,我教导她。看着她,我就彷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那么地柔弱无助,缺乏与渴望爱。柳柳,是一个很聪明很温柔的孩子。很快,她便体会到了我对她的善意。于是,她帮我打扫,她帮我整理,她帮我研墨,她帮我洗衣,她帮我夹菜,她帮我铺床,甚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她目光的追随。我相信,当时的我,就是她眼中的全部。
母亲大人并不满我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与精力在她身上,认为我因此耽搁了自己的课业。于是,她将我送去国子监,一月方允许回家一次。但是当我第一个月回来,走到我的卧室外,看见她,坐在我的床边,以手抚摸犹有我气息的枕头、被套,眼泪,就是那般不由自主地流下。一瞬间,我有些痴了。感觉在她落泪的同时我的心也在痛。于是我进屋,抱住她,吻掉她所有的泪水,告诉她,我要和她在一起。
她的娇羞,她的柔媚,她的喜乐,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我的心。母亲大人大怒,骂我背弃了叶家的责任。嫁人生女?我的心中,只有柳柳一个。只有她关心我,在意我,体谅我。我凭什么要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去嫁人生女,延续所谓的、命定太史令的血脉?母亲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