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赶紧去外面看一看,顺带,把柳柳放出去。
“我帮你解开?”
见唐安挪到角落找锋利的砖边缘摩擦手上绳索,柳柳道,“我放开你,你能带我去找太史令大人么?”
唐安闻言停下,转过头开始打量柳柳,叶辋川明白,他在看柳柳是不是就是卫长央口中所说的祭司。柳柳真的会是梅氏一族的祭司吗?虽然听了之前叶修的话,叶辋川还心存一份侥幸,可如今看来,自己母亲心中所想,当年的自己,恐怕完全不知。
见唐安伸出手,柳柳上前,开始去解那绑得极紧的绳索,边解边道:“您知道小川吗?就是太史令叶大人的女儿,您能带我去找她吗?我怕,太史令大人恐怕还是会送我进宫来,我不想进宫。”
送进宫?
难道当年,并不是卫长央自己要将柳柳带走,而是母亲让她带进宫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想到刚才的那段对话,叶辋川心中不安越来越甚,看着柳柳解绳索的小手,她真希望,能够快些,再快些,让唐安出去,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砰!”
门被一把推开,卫长央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柳柳正在为唐安松绑,她冷哼一声,一指扫去,柳柳便扑倒在地,陷入昏迷。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辋川想大叫,她看清卫长央那一下极重,直接就将柳柳击晕,还不知有没有受内伤。
转过身,卫长央将唐安拎起,再将柳柳拎起,奔出门去。
掠过屋宇楼台,卫长央速度虽快,叶辋川还是发现他们一路走来,竟然很少看见宫中巡防的侍卫,想到唐安的结局与十年前朝廷对外公布的消息,恐怕,最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皇极殿!
看到卫长央最终来到的是皇帝寝宫皇极殿,叶辋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厉害,这一刻,她突然很挣扎,挣扎为什么要用言蛊去经历唐安当年的记忆,这些记忆,自己真的需要面对吗?
随手将唐安丢到角落里,绕过屏风,卫长央带着柳柳直接进入卫君流寝室。
透过幔帐,唐安与叶辋川都隐隐看清在皇帝的寝室内,发生的,超出他们想象。
卫君流被绑缚在床上,口里塞着丝巾无法言语,眸中却燃着愤怒的火焰。卫长风站在一边看看自己的母亲,仿佛有些左右为难,又看看正在布置的叶轻萍,道:“太史令大人,这样真的可以吗?你确信不会伤害到母亲大人?”
室内,叶轻萍一身白色祭祀礼服,正蹲在地上划定方位,听到卫长风的话,她紧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唐安迷惑陛下已久,若不行此下策,陛下恐难自我醒悟,储君殿下若是不放心,一会度血之事由您负责,下官就负责用内力维系她们之间的血脉循环好了,只是殿下一定要记住,待术法进行后,若度血不及时,不但不能成功,陛下与臣都会有生命危险,您一定要切记。
“那这个小女孩呢?”
卫长风指了指卫长央手中依然昏迷的柳柳,“她怎么办?”
看到没有看一眼,叶轻萍直接道:“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会血尽而亡,不用操心。”
不用操心?
这就是母亲大人亲口说的话?这就是自己与柳柳的感情在她心中的结论?天下的父母,对于孩子少时的情感,是不是都这么自作主张,完全不会顾及孩子的感受?我以父母之礼孝顺您,您却自以为为我好的替我做着决定,母亲大人,为什么非要如此?是我太懦弱?还是您太强势?
痛苦的叶辋川再次想控制唐安的身体,依旧发现只是徒然,但唐安自行挣扎还是让人听见了声响。
“什么东西?”
这是叶轻萍问的话,眼睛却瞄向了卫长央。
“是亲王殿下,他听见了我和皇姐的对话,迫不得己,只能绑了来此。”
“唐安?”叶轻萍脸色冷了冷,“你们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瞧大人说的,这满朝文武,看他顺眼的,恐怕也没有几人吧。”这次答话的却是卫长风。
“此次虽是为了忠君,但毕竟是大逆不道,若陛下不承我们的情,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现在,问这样的话,不是已经太晚了么?
卫长风恭声答道:“为人子女者,理当孝顺父母,即使父母不理解,却不可违背自己的心。”
“嗯!”
叶轻萍点着头,“时间差不多了,照我吩咐的做吧。无须害怕,只要不出差错,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接下来,叶辋川看见了自己从未想到的一幕。
自己母亲立于房间中央,周围是用蜡烛摆出了六芒星的图案,卫长央守在门侧,卫长风却将卫君流背到叶轻萍左前方,再将柳柳拎到叶轻萍右前方,继而站在她身边不动,柳柳依旧昏迷不醒。
“以血为媒,以心为系,涤去前尘,回乎本源。”
随着叶轻萍喃喃细语,她的手屈肘平抬,手仿佛带着吸力般,无数以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不断从卫君流身上奔出,空气中清晰可闻“咝咝”声,而那细流过了一会,竟变成红色,远远看,倒好似血雾一般,甚是吓人,卫君流的脸色也开始从红变白,嘴唇发青。
“划开那女孩胸与四肢血脉,以你手掌托在她的后心,运功促使血液流出。”叶轻萍道。
眼见卫君流血已被吸出四分之一,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必须以祭司的血来补充,才能以此改变她的心思,使她自动厌弃唐安。
“储君殿下?”
不知为何,卫长风却没有动,她仅是站着,看着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卫长风?”
叶轻萍很愤怒,自己已无法停手,若没有柳柳的血,卫君流很快便将失血过多而亡,这绝非她的本意。
“莫非你想弑君?”
这一声喊出,让卫长央往卫长风身边靠了靠,“皇姐?”
“长央,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没头没脑地,卫长风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卫长央眼睛亮了亮,看向卫长风,“当然,皇姐,你是想……?”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很快就会结束了。”卫长风的语气听起来淡淡地,没有丝毫温度。
不!
这一声却未喊出,而是叶辋川感受到的,还未回过神这一声究竟来自何处,叶辋川便已随着不知何时自行挣脱了绳索的唐安扑了上去。
“噗!”
唐安一掌打在柳柳身上,使她吐出数口血。
卫长风看了倒在地上的卫君流一眼,冷冷地道:“时辰已过,没有用的,她已经死了。”
“你好毒的心,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同样躺在地下,已维系不了卫君流生命的叶轻萍脸色灰暗,显然已受很重的内伤。
“我怎么会找你……?”
“你不找我,皇宫之中,你能只手遮天?”
冷冷打断叶轻萍的话,卫长风道,“本来我为储君,等几年也无妨,可是这个人。”指了指抱着卫君流尸体痛哭的唐安,卫长风脸带恨意,“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为老不尊,说出去,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脸面何存?”
“脸面何存?哈哈,脸面何存?”
叶轻萍笑罢,不屑地道,“殿下不过是怕陛下再生下一男半女,以她对唐安的宠信,立他们的孩子为储君,也未尝不可能。此等心思,又何必去找那些堂而皇之的借口,叫人笑话。”
“如此说来,太史令大人难道就不是另有打算?”
看着委顿于地,连站起都已无力的叶轻萍,卫长风再无顾忌,道,“想当年的食同桌、寝同室,大人能瞒过别人,还能瞒过我们姐妹?您这么恨唐安,给我们出主意说能让陛下回转心思,无非是嫉恨罢了。话说回来,弑君,这弑君也有一半是您的责任。”
“你无须再说,我的错,我自会承担。”
再看了卫君流一眼,叶轻萍道,“是威胁也好,是忠告也罢,只请殿下记住,大周,是不可以没有太史令的。待臣死后,锦衣卫长老自会教导小女锦衣卫之事,陛下无需烦心。小女的性子,懒散而不恋权势,这一点殿下大可放心。
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话的卫长风有些错愕,却见叶轻萍突然跃起,抢过卫长央佩剑,反手自刎而亡。
“母亲大人!”
叶辋川大叫,却只能默默地流泪,而眼泪也无法流出,只觉得胸口闷闷地,憋得慌。
“皇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看着地上的卫君流与叶轻萍的尸体,卫长央问。
“去看看那个小女孩死了没?”
卫长央走到柳柳身边,却见鲜血以她的身体为中心,缓缓流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卫长央有些被吓倒,“唐安不过打了她一掌,怎么会这样?”
“那一掌,恐怕已用尽了毕生之力。”
盯着抱着卫君流尸体的唐安,卫长风不急不缓地道,“逆贼唐安,既蒙先皇宠信,不思回报,狼子野心,竟暗藏毒药于身边,毒杀先皇。如此大逆不道之人,着将尸首吊于城门之上,示众十日,以儆效尤!太史令叶轻萍,王之近臣。心伤王之薨,恐先皇九泉孤单,无人随侍,故自刎于病榻前。如此忠臣,国之大幸!”
原来,这就是十年前的真相!卫长央一度以此来威胁卫长风的真相!
确实可以威胁,谁曾想到现任皇帝,竟是以杀害了自己母亲来登上皇位。怪不得卫长风不愿住在皇极殿这历代皇帝的寝宫,而宁愿搬去南书房。这里,有着血淋淋的回忆,午夜梦回,恐怕就连皇帝,也是会害怕的吧?叶辋川想着。
报仇?
为柳柳报仇?
怎样才算是报仇?
若论直接杀死柳柳的,是唐安。但纵使这一切发生的,是卫长风、卫长央。而送柳柳进宫,数年前便将她抓至京城,使她陷入这一切纷争之中的,却是自己的母亲叶轻萍。
报仇?我究竟应该找谁报仇?谁才是自己的仇人?
回到当初,看清真相,却不想真相竟是这般残忍!这十年间,自己心心念念、作为精神支撑的事,原来,却是这般荒诞可笑!
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叶辋川大叫一声,泪流满面,直直晕倒。
浮生
右手执笔,在阅过的公文上做些批示,左手去摸案上茶碗,端起,举至唇边,饮下。
“咳!咳!咳!”
江若清皱着眉,将口中微烫的茶水强行咽下,继而吐了吐舌头,公文上“弹劾太史令叶辋川半年不朝”的字样刺伤了她的眼。
起身,走到窗台边,看庭院中的树木多半刚发芽,小小地露个绿色尖,虽有生机,可一阵风来,江若清还是裹紧了身上大衣。
春寒料峭!
寒的不仅仅是天气,恐怕还有人心。
今日朝会,储君殿下竟然当面直接拒绝了汉阳国来使的联姻请求,让陛下大为震怒。汉阳国,可是大周用来牵制北燕最重要的棋子,虽说汉阳是北燕与大周东边的岛国,人口不多,实力不显,但有个这样的帮手在背后,北燕也不敢随意倾国南下,毕竟,腹背受敌可是不好受的。
但是储君殿下却当着朝臣的面让汉阳国使臣丢了面子,这让怀孕已近九月、待产宫中而让储君监国的陛下甚为愤怒。
天子之怒,非同小可。只不过嘛!
看着天气尤寒,却迫不及待地换上春衣、尽显曼妙身材的蒋小山蒋侍郎由远而近,江若清不自觉地浮起了微笑。
即使陛下,也不一定希望由汉阳国的皇子来当大周储君的丈夫吧?多让朝中世家权贵寒心。
“你还笑得出来?”
推开门,转头就见江若清站在窗边微笑的蒋小山很是忿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川病了快半年了,梅落天天往竹里馆跑,也没见你去露个面,你真不要她了?”
“你怎么不说是她不要我?”
随手取过暖手炉,塞到蒋小山怀中,江若清道,“这么冷的天,要身材不要温度?”
“瞧她躺在床上那个惫懒样,能是她不要你?”抱着暖炉暖呼呼的,蒋小山表现得很受用,“何必呢你们?”
压低声音,凑到江若清身边,蒋小山极为八卦地道,“你不会真的看上唐知宁了吧?我看她最近往你这跑得很勤。”
“瞎说什么!我与她是一届考的进士,当年还住在同一家客栈,自然熟悉些。”
“你就扯吧!”蒋小山撇了撇嘴,“反正啊,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我看卫副统领看你的眼神也很不一般啊!欲言又止的,怎么,他还不敢向你求婚?”
拈起一块桌上备好的点心,江若清将点心碟往蒋小山那边推了推,“尝尝。”
“别提他了,我还不一定答应呢。你可别忘了,现在我官职比他高。”坐在椅子里晃了晃,蒋小山很得意。
“可别人手里是兵权、是实权,可比你这个清闲的礼部右侍郎强多了。”
带着笑,江若清一不小心点出了问题的实质,让蒋小山脸上红了红,“谁稀罕。”
摇了摇头,江若清没再说话。
“我说,”蒋小山道,“你真不喜欢小川了?真不去看她?”
“同朝为官,谁说我不去看她?”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哎!”
极力挣脱蒋小山的手,江若清道,“还有公文要处理呢。”
“你那点事啊,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急什么。”
不由分说地拉着江若清向外走去,蒋小山道,“一会我请客,卫信掏银子,我们拉小川去外头吃。前几天我去看她,见她就是精神不太好,身体可好着呢。”
身体好吗?
江若清抬起头,看角落里新发嫩芽的柳树,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一晚。
半年前
当江若清看到如鬼魅般出现在卧房的叶修时,禁不住吓了一跳,但是叶修的话,更让江若清吃惊。
“江大人,去看看我家大人吧,她恐怕不行了。”
不行了?怎么不行了?什么叫不行了?
纵使心乱如麻,江若清还是很镇定地问:“通知宫里派太医了吗?”
叶修点头,“已经告诉陛下了。”
“走。”
运起轻功不顾形象地在夜里狂奔,江若清想,若是手下那些御史瞅见自己主官深夜在内城之中如此肆意疾行,不知会不会同样参自己一本。
小川,你究竟是怎么了?
迎面扑来的风并未让江若清感到清凉,反而有些迷了眼,她使劲眨了眨,将有些渗出的泪又憋了回去。
你怎么可能有事!
竹里馆近在眼前,外边守着大内侍卫,直接掠入后院,却见皇帝、常公公、太医院院使、张顺俱在,叶辋川躺在床上,不停咳嗽,时不时地呕出一口黑血。
“这是怎么回事?她中毒了吗?”
站在床边,皇帝问正在把脉的方太医。
闭着眼睛探探脉,细思了好一会,方太医摇头,“非毒也。太史令大人恐怕是受到刺激,自伤心脉,不想活了。”
“自伤心脉?”
皇帝一步走到床边,狠狠地道,“她敢,她还没有留下女儿,敢给朕死。”
回过头,皇帝对江若清道,“你来看看,看能不能唤醒她。”
强忍住自己的情绪,江若清上前,坐在床沿,轻轻拭去叶辋川嘴边血渍,“小川?小川?”
“为……”
“什么?”
江若清俯下身,将耳朵贴到叶辋川唇边,“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听清叶辋川嘶哑的问句,江若清终是忍不住,任泪水滑落。
为什么,小川,你会不想活下去?究竟是怎样的刺激,让你情愿放弃生命;放弃自己;放弃……我?
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继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