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摇头,“我不喜欢看到大人这般玩世不恭的笑。”
“为什么?”
“因为大人在装,明明心中纷乱却装得风清云淡,这种人,蒋小山蒋大人曾经告诉过我,叫做装B。”
“哈哈!”
叶辋川仰头大笑,“也只有小山姐才会告诉你这些市井新鲜词。”
“大人,”梅落很认真地道,“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对自己好一点不行吗?”
“行!”叶辋川点头,“那下官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
“你都不留我?”
“无心留客。”
“心呢?”
“为中丞大人感到心寒。”
“好了。”
叶辋川决定结束这种没有丝毫营养的对话。
“我去追中丞大人。”
梅落微笑,“送大人。”
“人生啊!”无奈地摇了摇头,叶辋川道,“想蹭个便饭都这么难吗?”
梅落抿嘴不言。
“若清!”
刚出暗香楼,叶辋川便觉着被什么人暗中拉了一下,但忙着追赶的她却并没有留心,反而是一把甩开,急急地向着已快融入大街人流中的江若清跑去。
“等等我!”
“放手!”
虽然被叶辋川死死拉住,江若清却没有回头,仅是冷冷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要!”
好像此刻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叶辋川死活也不肯放手,
“我不放!”
“你再不放手,手会受伤的。”
叶辋川明白江若清并非危言耸听,以她的武功,强行挣脱自己那是绰绰有余,只是自己实在不能放,放了,该如何挽回?
“受伤我也不放,你要动武你随便,反正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你……”
江若清回头,迎上叶辋川恳求的目光,她心中一软,口中却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是我犯混,若清,刚才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很乱,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不好?
江若清凝视着叶辋川那张娃娃脸,此刻这张脸上满是焦虑、害怕与担忧,这紧张的神情让她犹豫了下,鼻间却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知秋?
霍然抬头,江若清看到不远处一个向自己这边张望的女子正是知秋,虽同样化了装,但那身形与不同一般百姓的气质还是让江若清肯定,那就是知秋。
她是来找小川的?
“站住!”
甩开叶辋川的手,江若清径直扑向那女子,“你是什么人?”
“若清,糟了!”
在江若清发现知秋的那一会,叶辋川也看出那名女子正是知秋,回想起自己刚才被拉了一下,可能知秋正是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却不知怎地被若清发现。
女子转身就跑,江若清毫不犹豫地追上,叶辋川跺了跺脚,只得找准方向,拼命跟上。
“快住手!”
气喘吁吁地跑过两条街,才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内发现了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见那真气激荡、身影乱飞的,叶辋川突然很后悔,今儿怎么没让叶修跟在自己身边,看那情势,谁强谁弱一时还没个准,这回麻烦可大了。
“知秋,我知道是你,你来找你家大人,何必隐藏?这般行径,可是有什么隐情吗?”
江若清边打边问。
汗,若清,不带你这么诱供顺带扰人心神的。
叶辋川很无奈。
那女子也不答,只一昧强攻,显然是想寻个空挡脱身,但江若清并不与她纠缠,只是游斗,一时间,她也无法可想。
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忧心着若是将巡街的禁军引来,知秋恐怕更麻烦,瞅准一个空隙,叶辋川抱头冲了过去。
“救命啊!”
动手的两人同时停住,那女子愣了愣,继而看了叶辋川一眼,转身,几个起落间便已消失不见。
江若清想追,却被叶辋川一把抱住,“若清,我好害怕。”
“太史令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叶辋川知道江若清很怒,不然她不会称呼自己的官名。
“我刚才不小心踩到一块香蕉皮,所以才……”
“你住口!”
“若清!”可怜兮兮地看向江若清,叶辋川道,“你可以不问吗?”
“不行!”
江若清上前一步,呼吸急促,显然是在极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愤怒。
“除非你告诉我,她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叶辋川无言以对。
“好!”缓缓地点了点头,江若清看定叶辋川,“那你能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一字一句,江若清说得明白而又清晰,“你敢说你爱我吗?”
爱?
叶辋川觉得这个字离自己好远。在十年前,面对柳柳,自己也仅是说喜欢,说在乎,说想要保护她,和她在一起,却从没有说过自己爱她。那时候是太年轻了吧,总想着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而现在,面对江若清,叶辋川也仅能承认自己一直喜欢她,依恋她,喜欢在她身边,逗她腻着她。但什么是爱呢?若清,我爱你吗?
叶辋川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仿佛早已预料到结果一般,江若清低头,任两滴泪就这么落入尘土,悄然湮灭,“以后你再不要来找我,我认了。”
“若清!”
伸出手,却只能徒劳地停留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江若清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叶辋川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抬头看天,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落下,这是母亲大人昔日告诉自己的方法,叶辋川看到天空在自己眼中模糊一片。
得到
“唐大人好风骨!”
东厂监牢内,见唐知宁衣衫破旧,虚弱地躺在肮脏的干草堆中,皇帝开口称赞,语气中却不带丝毫赞赏之意。
“难得你这般硬气、忠心,可是朕以为,大人似乎用错了地方。”
眯起眼睛,皇帝语带讥讽,“想死?真想死朕绝不拦着,只是唐大人年纪轻轻,功未成名未就,一辈子仰仗他人鼻息,朕真为大人感到羞愧。”
“陛下不必激我。”
闻言睁开眼睛,唐知宁费力地打量着眼前众人。牢中一年四季不见阳光,墙上点着照明用的火把,吞吐的火焰映出她浮肿的脸上是冷笑的表情。
“命是如此,奈何!”
“命?”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身在世家唐门,却父亲早逝,母亲身份低微,幼弟夭折。唯一的姐姐十四岁那年在一次族中集会时被一唐门长老看中,强行抢回府中,三日后凌虐而死。你小小年纪,没掉一滴泪,也不去安慰因此伤心欲绝的母亲,反而守在唐秀詹府外,七天七夜,瞅准一个机会,直接滚入她的马车下,差点被马踩死,以此引起她的注意,趁机申冤,报仇血恨。唐秀詹见你年幼如此,将你母亲接回府中安置,便是从那时起,你就对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样的你,信命?”
“陛下错了!”
趴在地下,唐知宁咧开嘴笑,久未进食的脸色显得异常惨白。
“唐秀詹当时是下令将我丢弃一边,是她的女儿出面制止,并开口问我缘故,再坚持将犯人绳之以法。我这个无名小卒,当时的宗主大人怎会放在眼里!”
“她女儿?”
皇帝俯下身;语气格外温和,“你能告诉朕她是谁吗?”
“哈哈!”
唐知宁纵声大笑,却不料身体禁受不住,牵动五脏六腑,反而是咳嗽起来。
“咳!咳!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来人啊!给她看看。”
皇帝转身,吩咐身后随从递上一木盒。打开,盒中是一串极普通的佛珠,触手光滑,圆润无比,显然是被人握在手中长久摩娑所致。
“母亲大人!”
挣扎着想抢回那串佛珠,却因身体虚弱而重新跌回乱草堆中,唐知宁仰着头,语带急切与绝望。
“你们把她怎样了?”
“怎样?”
皇帝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不必因此紧张而围上来,“当然是客客气气地把老人家请来,留在宫中享清福了。唐大人侍母至孝,众所周知,保不准日后,老夫人还能沾大人的光,得个诰命封号呢?”
随手将木盒连同佛珠丢在地上,看唐知宁如获至宝般捡了回去,捧在手中,热泪盈眶,皇帝摇头道,“知宁,朕一直很看重你,你何苦辜负朕,辜负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唐知宁低头不答。
“现在唐秀詹下落不明,朕已下令全国缉拿,唐门也因此一蹶不振,不复往日风采,其实只要你愿意,朕可以支持你做唐门宗主,重获唐门昔日荣耀。”
见唐知宁依然沉默,皇帝继续道,“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唐秀詹能给你的,朕也可以。你要记住,朕,才是这个国家的正统,是大周万民景仰的陛下。”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无比自信。
犹豫了好一会,唐知宁才抬头,看着皇帝,眼中是激烈挣扎后的平静。
“除了护我母亲平安,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我想得到一个人。”
“什么人?”
“江若清。”
“没想到啊!
从皇帝进牢房之后,唐知宁一直表现出防范、戒备之情,直到看见自己母亲素日手上戴的佛珠,脸上的线条才开始变得柔和,而在说出江若清的名字后,眼中流露出的柔情更是无法掩饰,注意到这一点的皇帝感叹不已。
“情之一字,着实让人不可小视。只是唐大人,若是一般百姓甚至宗室子女,只要你开口,朕都会毫不犹豫,直接下旨将他赐给你。但是若清嘛!”
故意停住,见唐知宁着急地看着自己,面带关切,皇帝不禁心中得意。
“朕能理解喜欢一个人就想将他占为己有的这种心情,但是唐大人,若清不是一般人,是大周的官员,也是朕最宠爱的臣子,你想得到的也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恐怕还有她的心。”
见唐知宁点头,皇帝继续道,“所以不要说什么朕让你得到。人心最是难测,朕只能为你提供一切条件,让你接近她,让她不得不靠近你,但千万不要说得到,她并不是一件物品,在你与她感情未深到一定程度时,说你占有、得到她,对若清这种有着强烈防备与自我保护意识的人来说,简直太过自以为是。她的心,封闭已久,是不会轻易被打动的。”
“那叶辋川就能吗?”
面对皇帝,唐知宁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与不服气。
“她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得到陛下的宠信、若清的心?”
皇帝很满意唐知宁此刻的反应,“她是大周的大史令,朕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
唐知宁目光微缩,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叶大人真是好福气。”
“你活下去,自然也有这么好福气。”
站直身子,皇帝负手身后,俯视着唐知宁,“跟着朕,想要什么会没有?”
“陛下!”
唐知宁俯首行礼,“臣愿追随陛下。”
“很好,”见唐知宁恭顺地跪在自己脚下,皇帝悠悠道,“有些事不用急,朕会帮你的。”
“臣听陛下安排。”
“现在,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
“是,臣在唐门,只知道……”
一个时辰后,
皇帝回到南书房寝宫,坐在椅上,闭起眼睛,脑中却回想着唐知宁刚刚告诉自己的话。
“知秋就是唐辛夷,是唐秀詹的独生女。唐门与叶辋川之间一直有来往,行剌之事叶辋川事先并不知晓,云、江两家明面上没有表态,暗中却都为卫曲风提供过粮食、银两。大胆!真真好大胆!”
握紧龙椅上的龙形木雕,皇帝很愤怒。
“这些老家伙,真是越老越放肆,不除掉她们,朕怎能心安?”
“扑!”
盛怒之下的皇帝硬生生地捏碎龙椅扶手一角,任之在手中化为粉末。
“陛下!”
闻讯进来的大内总管常公公急急来到皇帝身边,握起皇帝右手,反复查看。
“有什么不痛快您就说,何苦伤了自己身子。”
“没什么,朕一时失手罢了。”
见常平发现自己手没事,轻呼出一口气,又掏出细布细细擦拭,以防残余木屑伤手,皇帝不禁有些感动。
“叫几个小太监来收拾下吧,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动手。”
“奴才愿意侍候陛下。”
迅速将一切打扫干净,常公公将皇帝扶起,“这椅子一会着内务府来取,陛下还是先休息下吧,总这么着,身子吃不消的。”
“也好,朕是有些乏了,你来给朕捏捏。”
进入内室,任常公公为她褪下外衣,斜倚在软榻上,放松四肢,皇帝如是说。
“奴才遵旨!”
颤抖着将手搭在皇帝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缓缓揉捏着,卫长风闭着眼睛,面色慵懒,四十左右的年龄身材还是保持得如同少女般。随着按摩,她呼吸渐匀,不住起伏的胸部却看得常平有些口干舌躁。
“常总管啊!”
皇帝突然开口,倒让常公公吓了一跳,收起绮念,他脸上发热,急忙道,“陛下有何吩咐?”
“对食的宫女找着了吗?若宫里没有,你看上谁家女儿,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做主,这些年,可是辛苦你了。”
“奴才不苦。”
能日夜守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虽不能得到她,常平并不认为自己有多苦。
“能侍奉陛下是奴才的福份。”
“你啊!”
皇帝摇头正准备再多说几句,却听得外头小太监通传。
“启奏陛下,亲王殿下求见。”
“快让他进来。”
见卫长风流露出真正的喜悦,常平不禁一愣,收回手,他慢慢退到一边。
门开,云笺一身日常衣服走了进来,月白色的锦衣却衬得他面如冠玉,越显洒脱。
“陛下!”握住卫长风的手,云笺热切地道,“臣想陛下了。”
“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虽嗔怪着,卫长风却没有将手从云笺手中抽出,反而是瞄了一旁的常平一眼,道,“常公公,这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是”
一步步,低头退到门边,出去,再回身将门关好。听到房内隐隐约约传来的调笑声,常平不禁握紧拳,强迫自己去看门角那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一只狗懒懒地踱到猫面前,趴下,用黑鼻子闻了闻,再伸出小爪子挠挠,猫不耐烦了,“喵”地叫了一声,索性挪到狗的身边,继续闭着眼睛睡大觉。那狗也不动了,舔舔小猫身上的毛,再伸展四肢,好象打算和猫猫一起睡。
“来人哪!”
听到房内再没有声音传出,常公公不由无名怒火自心中起。
“给咱家把那两只猫狗撵走。”
“是。”
见小太监急匆匆去轰猫赶狗,常公公内心还是不舒坦。
“东厂的事自己好久没亲自过问了,今晚去看看吧!”
躁热无比的午后,常平常总管如此决定。
真相(一)
恍恍惚惚地走着,叶辋川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城中平民区。远近的房舍建得都很低矮,道路也不是那么宽敞、平净,小酒馆、杂货店、路边摊,周围粗布衣裳的人匆匆走着,街角是一群娃娃在泥巴坑边嬉戏。
“鱼呐,新鲜的活鱼呐,这位大爷,来条鱼吗?”
小贩的吆喝让叶辋川想起五岁那年,母亲叶轻萍为自己讲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故事:一个叫李逍遥的少年清晨被婶婶用锅底敲醒,去集市买鱼虾回来后的一系列遭遇。御剑飞行,纵横三界的经历听得当时的叶辋川热血沸腾,而那个叫赵灵儿的女孩所念的那首“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