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诗是这么引申的吗?叶辋川有些汗颜。
“臣遵旨!”
“具体的安排你和常平商量吧,不过主要还是锦衣卫动手,他就代表朕去瞧瞧,另外长公主武艺高强,你们最好直接动手,废话少说。”
常公公是代表您去监视的吧?叶辋川内心腹诽。
什么都不说直接动手,可不是怕长公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却迫于大周古训怀孕三月不可见血而不能亲自前往。陛下,我该如何绕过常公公,实现我的复仇目的呢?
叶辋川行礼道,“臣这就回去好好计划,陛下,臣告退。”
“下去吧!”
图未穷匕已现
端坐在洛阳城西门的城楼上,江若清内心很复杂。她想见到知秋,以证明自己的猜测,但更愿意见不到知秋,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是疑心病太重。
洛阳西去是长安,若知秋之后还想与叶辋川联系,此次城内大肆清查外来人员,她多半会由西门出城。当然,由洛阳东、南、北三门绕一点道去长安也不是不可以,但江若清不认为一个人在自己根本没有暴露的情况下还有必要绕一个那么大的圈子。若她当真小心如此,江若清也决定认了,当自己的揣测是忧心过度。
日正当午,空气闷热,站在城墙下的阴影中,感受到一点点的清凉,江若清打量着进出城门的人。
城门的热闹程度,往往代表着一个城的繁华程度。望着进、出城门的人们脸上或欢喜、或愁苦、或平静、或麻木的表情,江若清有些恍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身为大周的官员,若谨小慎微,不犯什么大错,一辈子与平头百姓相比,远过得舒适。公事虽繁杂,还是比在田头劳作来得轻松。“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商人钱财虽多,国之资源,却尽在官府手中,钱与权,从来便是相互依存、相互吸引。只是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回首身后三十名体格健壮的禁军,想起刚刚西门守门长那羡慕与畏惧的态度,江若清极轻地、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不是越大越有成就感,反而越来越迷茫,看清、看透并不会让人强大,倒是让人懂得渺小与害怕。从十五岁中状元进入翰林院,到如今,十一年了,循规蹈矩地遵守着做官的规则,从当初的少年意气到现在的低调含蓄,自己的心,可是越来越冷漠。而唯一的光与热,便是父亲与小川。
可是小川,你好像变了?
江若清抬头看天空,云很白,很轻柔,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中,稍一恍神,刚才的那朵云就再不复之前的样子,人也是如此吗?
十一年前那个小孩对着另一个小孩温柔宠溺地笑,小川,为什么你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始终就只有温温的微笑,温和却礼貌。
“停车!停车检查!”
一辆自城内缓缓驶来的马车引起了江若清注意,准确来说,是马车边骑马的那个人引起了江若清的注意。
马很普通,人也普通,寻常经商人家的衣服,寻常的相貌,只是那身形,和知秋很像。
江若清下城楼向城门口的马车走去。
“这位军爷,车上是我家老夫人,病了,恶疾,实在不方便下车,您看能否通融通融。”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与守门军士沟通着,稍不留神,一个银元宝便从他的袖中滚出,落在了守门长的手里。
“病了也得检查,职责所在,见谅!”
话是这么说,检查却是潦草多了,仅是掀开车帘匆匆望了一眼,守门长便挥了挥手,“走吧!”
“哎,谢谢军爷!”
“慢!”
扬声制止了放行,江若清身后三十名禁军也围了上来,将马车一行团团围住。
“大人,这些人的身份证书都检查过了,是去长安的商人。”
恐江若清看见自己刚才收受贿赂,守门长急忙解释,以证明自己并没有玩忽职守。
完全没有理会守门长的辩白,江若清径直朝着骑马的女子走去。
暗黄的脸色,无神的双眸,在看清女子容貌的一瞬间,江若清突然很佩服易容术。若不是那熟悉的淡淡的香味给了她强大的自信,江若清实在无法把英气勃勃、充满朝气的知秋与眼前这名妇人联系在一起,甚至盯着她的眼睛,也只看到浑浊一片。
“这位姑娘,下官见你很面善,我们以前见吗?”
拱了拱手,江若清也说出一句她自己都认为俗之又俗的话。
“大人恕罪,我家少主子生下来就聋了,自然也学不会说话,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见江若清问女子话,管家忙这么说道。
不说话?就不清楚你是什么人吗?
见知秋依旧半坐在马上装傻,江若清也不再询问,回首身后宽敞舒适的马车,江若清开始好奇与知秋同行、并且明显身份比她高的人是谁。
“老夫人病了?”
“是,恶疾。”
恶疾,多半是一些有传染性或难以启齿的病,总之,是一般人都会避而远之的。
“去长安经商”
“也顺带拜访名医,洛阳的大夫都瞧遍了,没用,只能去长安碰碰运气。”
“原来如此!”
江若清点着头,走到了马车旁,伸手去掀车帘。
“大人不可!”
管家急忙拦在前面,“我家夫人的病,风吹生疮,遇水化脓,大人还是不见为好,恐污了大人眼睛。”
“无妨。”
江若清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口气,“下官一来略懂医术,二来略识名医,看看老夫人的病疾,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没有忽略马上知秋的紧张,江若清的手还搭在马车门帘上,身后禁军与守卫军士也纷纷持刀待命,随时戒备着。
“咳!咳!老管家,难得这位大人不嫌弃,你就让她看吧!”
一阵明显喉咙带痰的声音从车内传出,颤抖的音调让众人听了心里都不太舒服。管家听了,冲江若清拱了拱手,让到了一旁。
稳稳气,掀开布帘,车内昏暗的光线让江若清眯起了眼睛。待稍适应会,她
看见一年约六旬的老人躺在车内软榻上,脸上一片红一片黑,手上的皮肤都开始溃烂,透明的液体使得左手那块祖母绿扳指绿得格外黏稠。
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江若清放下帘,回头道:“老夫人果然病得不轻,依在下看,还是速去长安寻访名医为是。”
“大人所言极是!”管家谄媚地附合了一句;“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江若清点点头,再看了知秋一眼,“西去京城,诸位保重。”
“多谢大人!”
马与马车带起了一阵扬尘,灰未散尽,江若清招手叫过两名下属,“跟着他们,当心点!”
“是”
“去吧!”
直到连两名下属的身影也模糊在远方,江若清才转身,打算回郊外营地。
现在把知秋抓了,有什么必要呢?况且刚才那一行人个个都非弱手,自己这边仅有自己武艺稍好些,不能一网打尽,反而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啊!
江若清边走边打量着两边的商铺,寻思着要不要给叶辋川带点好吃的东西回去。御厨虽是御厨,吃多了还是一个味:腻!
就在江若清看见前方铺面上卖的是绿豆糕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哪见过那个翡翠扳指。是在唐门唐秀詹的手上,她说那是她的订情之物,即使烂了,也会重新粘好戴上。
唐秀詹?
江若清顿时失去了买个点心带回去给叶辋川的心情。
“太史令大人!”
从皇帝的营帐出来,半路却遇见云笺,叶辋川退至一旁,拱手行礼,“亲王殿下。”
“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看了看四周,云笺突然道,“云某有一事正好想与大人谈谈,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现在?”
叶辋川非常诧异云笺想和她谈什么,他们又有什么好谈的。
“来。”
跟着云笺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叶辋川道,“不知亲王殿下有何吩咐?”
“云笺想与大人定个约定。”
“约定?”
想到与唐秀詹的约定,叶辋川现在还头疼,“具体是什么?”
云笺微笑,“大人若能助我儿登上皇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非大人莫属。”
“亲王殿下高看下官了,下官仅是一五品的太史令,能帮亲王殿下什么?”
完全没料到云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叶辋川着实有些摸不清对方底细,“再说陛下腹中尚不知是男是女,殿下未免操心太过。”
“非也!”
云笺摆手,“云某已问过方太医,确实是一女孩,即使出错,陛下春秋鼎盛,总会再有龙嗣,至于太史令嘛!”
云笺的目光在叶辋川身上转了转,“舍弟与大人在国子监念书时,便常言大人绝非普通人,在陛下身边这些天,虽不是有意,也或多或少感觉到陛下对大人,绝不是皇帝对史官这么普通。之前送到云某书房的燕赵兵力部署图,借云某之手对付长公主,难道不是太史令大人的杰作吗?大人何必自谦。”
“呵呵!”
叶辋川干笑了两声,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到明日的安排,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亲王殿下这么看得起下官,那下官便有个不情之请,若殿下办到了,我们的约定也就自然成了。”
“什么事,你说。”
“明日陛下离开洛阳一刻钟后,殿下能否设计让陛下急召常公公?”
“常平?”云笺思索了一会,“我试试。”
“好,若常公公被召回,还望殿下尽量拖延时间,越长越好,事成之后,下官自然对殿下感激不尽。”
“太史令大人言重了。”云笺的笑中带着几分满意,“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大仇得报?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那就是当今陛下,咱大周的天子,果然是气度不凡,贵气逼人。那边上那么好看的男人是谁啊,长得可真俊,和咱陛下可真配!”
“嗨,那你都不知道啊,那是新任皇夫云将军,别看他光长得好,之前可是领军打败过北燕呢!”
“是吗?可我怎么看他那么年轻!”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啊,他可比陛下小了整整十岁!”
“吓,十岁?不过话说回来,咱陛下这风采,这手中的大好河山,只怕小二十岁也有人争先恐后、竞相拜倒在南书房外。”
“嘘,小声点,叫锦衣卫听见可要你好看。小三子,羡慕了吧,瞧你那两眼红得,赶明大叔送你去长安,俺就怕啊,你进宫没变成皇夫,倒成了太监,那可是得不偿失啊,哈哈!”
“大叔,你可真没口德,明再想吃咱的便宜烧饼可没了。呦!陛下往西走了,我还是跟上去瞧瞧,一辈子能见当今天子一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端坐在特制的龙辇上,卫长风面带微笑,扫视着道路两侧纷纷跪倒的人群。
俯视众生,他人命运尽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做皇帝,拥有权力的滋味实在太过诱人,尝了,就不想放开。所以,我亲爱的妹妹,我曾经喜欢的恋人,不是你不够好,是当皇帝的感觉更好,我不愿失去,也不想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
低下头,望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将手放在上面,感受着一个胎儿微弱的心跳,卫长风脸上浮出了与世间所有母亲相似的笑容。
“陛下在哪?”
洛阳安乐郡主府后院的一间小屋内,长公主卫长央厉声质问着。
房间不大,房内却有九人:卫长央、卫曲风、叶辋川、叶修、常平与四个着锦衣卫官服的人。见到那四个人,常公公将头转向叶辋川,眉心微皱。
“他们都是聋子,也不会说话,没学过读唇,更不会书写。”
一眼便看出常平的忧虑,叶辋川解释着,“但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常公公眉头稍展。
“陛下在哪?你们想干什么?”
明显察觉出情况不对的卫长央将卫曲风护在身后,“叫卫长风来见我。”
“陛下是不会来的,您醒醒吧!”
抖开包袱,一颗沾满血污的人头顺势滚下,卫长央见之大惊,“羽燕?你们杀了羽燕?”
并不理会长公主的质问,直接取出纯黄缎面的圣旨,常公公念道:“安乐郡主卫曲风私铸武器、扩充亲兵、勾结外贼,于东山意图弑君,大逆不道,依律应处极刑,朕念其年幼,且同为皇室宗亲,特赐白绫三尺,保其全尸,钦此!郡主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谢你奶奶的恩!”
站在卫长央身后,卫曲风脸色憔悴神情却很兴奋,握住自己母亲的手,她嚷着,“常公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腌臢事。当年是卫长风看不上身为男人的你,你才自净身子进宫做了太监,可惜啊,现在就算在她身边又能怎样?她还不是只喜欢云笺那小白脸,你能行吗?”
“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常公公罕见地大怒,一巴掌就向卫曲风搧去,半途却被卫长央截住,两人动起手来,身影纷飞,一时间竟不分高下。一旁的叶辋川使了个眼色,命手下去抓躲在后面的卫曲风。
“长公主殿下!”
叶辋川喊了一声,使激烈打斗的两人停下手来,却见御赐三尺白绫已挂在横梁上,卫曲风双手被缚,双腿被两人分别托举着,正将那一颗头颅往打了死结的套中送去。
“住手,放开她!”
卫长央大叫,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却被常平死死缠住。
“殿下,郡主大人犯的可是谋逆大罪。陛下有旨,着臣等在此行刑。”
平缓而礼貌地说着,叶辋川手一挥,两名下属便同时放手,任卫曲风半吊在空中。不过一会,卫曲风便面色青紫,舌头外伸,腿也渐渐蹬不动了。
“不,曲风!”
任由常平一掌拍在自己身上,一手击飞挡在面前的两人,本已冲过来的卫长央却被叶修再次拦住。
“她怎么可以杀你?她怎么可以杀你?”
“为什么不可以?”
看看已经身亡的两名下属,招呼另外两人迅速补上,叶辋川继续刺激着卫长央,“她是陛下,自然可以定天下任何人的生死。”
“不!”卫长央疯狂摇头,“她不是陛下,她不应该是陛下,她是我的皇姐,是我的!”
“常公公,不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又晕倒了,亲王殿下让您速速赶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又晕倒?”
心思一分,常平露出了很大的破绽,但卫长央却并未乘机上前,反而是冲着外面大叫,“陛下,卫长风,是你吗?你为什么不敢自己来见我?你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困住我吗?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
“够了!”
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叶辋川挥了挥手,让叶修迫使卫长夫无暇出声。
“常公公,既然陛下有事,您快去吧,这儿有我。”
见常平一脸焦急之色,叶辋川建议。
“公公,陛下龙体要紧,若有什么闪失,我们都担当不起。”
“你说得对。”
常平终于下定决心,“太史令大人,这里就麻烦你了,陛下那你不用担心,常某即使废了这身武功,也一定会保陛下平安。”
“公公费心了。”
“小安子,我们走。”
常平的离去使得屋内打斗中止,看了一眼躺在地下已经身亡的锦衣卫高手,卫长央颇为不屑,“太史令大人,锦衣卫指挥使,凭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