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以后叶修会照顾我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大人!”
“去吧!”
“中丞大人,陛下在上面,太史令大人在陛下身边,您快去看看吧!”
“好!”
江若清点点头,“你不与我同去吗?”
“大人吩咐我还有其他事。”
“那你自己多保重!”
示意跟来的军士继续追击溃散的乱兵,江若清纵身向山上赶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知秋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中,江若清蹙起了眉头。
卿本佳人
痛
好痛
心口好痛
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痛
“皇姐,谢天谢地,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
这是谁在说话?
“放手!”
“皇姐?”
“你更应该担心下你的宝贝女儿,朕如此狼狈,全都是拜她所赐。”
“曲风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她是被人蒙蔽的,她……”
“不要说了,纵使被人蒙蔽,也应当清楚,弑君?好大的胆子!枉朕对她一向宠溺,视如己出,真是太让朕寒心了。”
“住口,卫长风你这个伪君子,你敢做不敢当,你杀死我父亲大人,我……啊!”
“常平,你对她做了什么?”
“长公主请放心,奴才只是让安乐郡主暂时先睡会。”
“你好大的胆子!”
“够了,长央,你怎么会来这,你不是应该呆在感业寺里面壁思过?”
“过?我有什么过?我这辈子最大的过错就是不该认识你。”
“你是朕的妹妹,不要失态,谁带你来的?”
“江若清!她说曲风受人蛊惑,可能对你不利,所以我们便星夜赶来。”
“蛊惑?若清说得还真是轻巧,你知道你女儿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吗?燕国左贤王长女,唐门唐七叔,哼,这些人都是她的手下,她很长本事啊!朕让她在洛阳安享富贵,她就享出了刺杀朕,你这个娘亲是怎么当的?”
“怎么当的,你还不清楚吗?这十几年来,我哪一日不是陪在你身边,为你排忧解难、操劳国事,我何尝尽过一点为人母的责任。”
“那是你迷恋权力,眷念不去。朕早就提议将曲风接入宫中,与你相伴,是你一直不答应。”
“宫中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难道要让我的女儿也步我后尘吗?”
“无须多言,朕念你救驾有功,先下去休息吧!”
“你想把曲风怎样?”
“不是朕把曲风怎样,是《大周律》要把曲风怎样,国法如此,朕不敢有违。”
“皇姐,你不能太无情。”
“无情?朕就是太宠你,太宠曲风,才一昧由着她胡来,以至酿成了今日的后果。”
“你敢说你宠她?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是在害她,设计她。”
“朕会设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简直笑话。”
“你怕她威胁到曲池,威胁到你的江山。”
“住口,来人啊,把长公主带下去。”
“不要碰我,我自己走。皇姐,你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帝,很合格!”
这是谁,谁在议论?争吵得好激烈,我的眼皮为什么会这么重?根本睁不开。身体好冷,心好痛,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有什么力量,在拉着我一直往下掉。往下掉,好深啊!我爬不出来,动也动不了,为什么会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拉住我,有谁来拉住我?
“小川”
好温暖的手,好温柔的声音,我喜欢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
“醒醒,小川!”
“她醒了吗?”
“还没有。”
“方太医,你的药不灵啊,你不是给我打包票说她今天一定会醒过来?不要以为有陛下护着你就给我打马虎眼,这可是陛下让你治的,治不好,轻则免职,重则人头落地。”
“卫副统领请稍安勿躁,吓人也不带您这样的。太史令大人虽未被刺中心脏,也仅是偏了几公分,所幸救治及时,陛下又赐下御用药材,大人已无生命危险。按理是应该醒了,但下官把脉时发现大人曾自废武功,影响体质,身体远较常人虚弱,恐怕要好好调养一番,过几日自会醒来。”
“完了,我要怎么给小山交待,她一定不会放过我,小川啊!你一定要早点醒过来,哥还指望着娶媳妇呢!”
“卫大人,小川她需要静养。”
“是,中丞大人,这里有你就够了,方太医,来,我帮您去煎药。”
“不敢,不……啊!卫大人,别走这么快,下官老了,经不起你折腾。”
“太史令大人还没醒吗?”
“见过陛下,亲王殿下。”
“一个多月了,还是听着不习惯呢!”
“你是朕的皇夫,自然是亲王殿下,久了就习惯了,不过,朕估摸着,你还是听别人叫你将军更开心吧!”
“陛下真是深得我心。”
“好了,这事咱们回去慢慢说。若清,太史令大人怎么样,可还好吗?”
“方太医刚刚来过,说太史令大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以一直尚未苏醒,不过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若清,否则朕还真不知道怎么向你交待。告诉方太医,不管是多么珍贵的药材,让他尽管用。”
“臣替太史令大人谢过陛下。”
“不用了,你也好几天没休息了吧!要先把自己照顾好,这里有宫女看着,你不用担心。”
“臣明白,臣自有分寸。”
“好吧!反正说了你也不见得听,朕也懒得啰嗦了,那边还有一堆的事够朕烦心的,云笺,我们走吧!”
“陛下慢走!”
缓缓地、缓缓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江若清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头靠着床柱,睡着了。
微微侧过头,叶辋川打量江若清熟睡的样子。
熟悉的五官,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长长的睫毛不停在抖动,显得睡着了也不是很安稳。
“若清!”
叶辋川轻轻叫了一声。
江若清立刻惊醒,看向叶辋川,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小川,你终于醒了,我……”
“我渴!”
“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倒水。”
虚弱地靠在江若清怀里,任她小心翼翼地喂自己喝着水,叶辋川道:
“辛苦你了!”
江若清摇头:“你没事就好!”
“若清,我”
“少说话!”
让叶辋川继续躺下,细心地为她拉好被角,江若清道:
“你现在很虚弱,要多休息。”
“若清,谢谢你!”
“不要说谢,饿吗?我去给你端碗粥。”
“不用!”
伸手拉住江若清,叶辋川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我不饿,你休息下吧!看你这几天肯定没睡好。”
“我没事。”
江若清用手暖着叶辋川冰冷的手。
“方太医说你身子虚,要好好调养,我先去让她们给你炖点吃的,再去睡会。”
“你可以在这休息。”
掀开被子,叶辋川往床里挪了挪。
“床很大,地方够的。”
“小川”
江若清红了脸,却挣不脱叶辋川的手。
“别胡闹了,你还有伤呢。”
“我又不做什么,有伤有什么要紧,除非你想让我做什么。不行啊!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你就是嫌弃我,嫌弃我现在受伤了。”
“好了,好了。”
江若清没辙,“我嫌弃你什么,看看你这样子,要嫌弃早嫌弃了。现在是白天,万一有人进来了,看见不好。”
“谁会进来?”
叶辋川扬起一个笑,“我可不认为有谁会像你这么关心我。”
“这可不好说。”
想了想,终究是不愿违叶辋川的意,江若清脱去外衣躺在了被子里。
“卫副统领、陛下都很关心你。”
“我只要你关心。”
将脸埋在江若清的颈肩,闻着熟悉的味道,紧紧抱住对方,叶辋川道:
“若清,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小心地环住叶辋川,注意不去碰她胸前的伤口,江若清很认真地道:
“小川,以后让我保护你吧!”
“保护?”
叶辋川有些恍惚。
“请让我长伴大人左右。”
“知秋只希望,今后,不管大人是难过、是悲伤、是欢乐、是苦痛,都有知秋在大人身边,陪着大人。”
“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从小就在大人身边,陪着大人,即使不做恋人,也可以保护大人与大人心爱的人。”
知秋!
“知秋呢?”
“她失踪了。”
江若清轻轻地道,注意着叶辋川的表情。
“我劝她不要去追朱木棠,她不听,结果中了埋伏,下落不明,我们仅在悬崖边发现她一角带血迹的衣袖,恐怕是凶多吉少。”
“知秋!”
心中安定,泪,却在叶辋川眼中凝聚,继而一滴一滴落下。
“小川!”
心疼地拭去那些泪水,江若清抱紧叶辋川。
“事情还没确定呢,你不要难过。以后我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好不好?”
叶辋川泛起了一丝苦笑。
“好,若清,你很好,是我要不起。”
“小川?”
“嗯,我累了,若清,陪我睡会。”
“好!”
月如钩
深夜
四下无人
江若清已回自己房间,好心前来探视的卫信与被逼前来的方太医俱被叶辋川哄了回去。
“呸!”
喝掉某太医据称是花了无数大补药材熬成的不明液体,叶辋川咂舌。
“这么苦的药是人喝的吗?”
连喝了几口清水,冲淡下口中的药味,叶辋川坐在床上,摆出个练功的姿势。
“还是不行啊!经脉全断了,外表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体内却没有丝毫真气在流动,已经是个练武的废人了。”
废人?
叶辋川不在乎地耸耸肩。自断经脉,武功不成,这全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也谈不上什么深受打击,自己做的事自己就得承担后果,只不过。
挨了个姿势,再度入定,刚静下心,默念修行口决,便感到全身剧痛,好像骨头全部被生生打断一般,胸口所受伤处更是如遭重击,血气上涌,满是腥甜,迫使叶辋川“哇”地吐出一口血。
“为什么?”
回想着那半本古书的内容,叶辋川百思不得其解。
“我明明已是自废武功,正是能够修练这种术法的条件,为什么到今日还是一点成效也没有,除了无法想像的痛,还有突如其来的昏迷。”
“这种术法失传已久,摸索着练,很容易走火入魔。”
这是梅落的话,我不信。
再次默念口诀,再次忍受剧痛,再次吐血。
“不行,这样下去血都吐完了,这是一个困局。”
极度郁闷地跳下床,伸展四肢,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睡意。
“还是出去走走吧!”
叶辋川如是决定。
夜,很深
此次宿营在郊外
抬头看看空中繁星点点,耳边是无数虫鸣的声音,叶辋川突然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安安静静地看过星星,也没有循着虫鸣去抓蟋蟀,人长大了,与自然亲近的心都渐渐疏远了。
没有惊动放哨的禁军,叶辋川绕了很久才绕出营地。
“没有武功就是不好,要是知秋在。”
感叹至此的叶辋川看看天空,月如钩,一弯新月正被乌云所笼罩。
“知秋,不管你在哪,平安就好。”
没有目的地随兴而走,任疯长的野草渐渐没过自己脚踝,片刻之后,叶辋川有些悲剧地发现:她竟然迷路了。脚下原来那条人为而成的小路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草与半人高的灌木丛,好在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除了天上的月光,便是营地内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如此,倒也不担心找不着方向回去。
“只是,这草怎么越来越长,都快够到自己腰间了。”
叶辋川不满地嘀咕着。
“咦,有人?”
前方一片小草地上,一人负手而立,背影冷漠,任风吹扬起纯黄色的衣角。
“是陛下!”
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发现另一人自林中走出,径直来到离皇帝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卫长央?这么晚了,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心存疑惑的叶辋川想了想,没有贸然上前,反而蹲下身子,隐入荒草中,一寸寸小心不出声地往前挪。
“好了,这个位置应该差不多了。”
没有太远,也没有太近,叶辋川很满意自己拿捏的距离,毕竟皇帝与卫长央都是高手,稍有风吹草动,她们都能感应到。
“你来做什么?”
这是皇帝的声音,叶辋川竖起耳朵努力听。
“我担心曲风,睡不着,看见皇姐出来,就跟了上来。”
“你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真的控制不了。”
怎么回事,长公主的声音竟带着哽咽。
虽然朝廷与民间一直都有传言,称陛下自登基起十年来未有皇夫,全是长公主一手所为,因涉及皇室颜面,锦衣卫曾就此事做过调查,查至最后,却发现散布谣言的源头,竟然就是长公主自己,叶辋川在吃惊之余却也恍然大悟,明白她是想以此造势,迫陛下不得不承认,而陛下的态度则是不置可否,只是将兵权收回到兵部,任命卫信做了禁军副统领。
“你只要把心放宽些,什么事情都没有。”
皇帝少见温柔地劝着。
“放宽?我还不够宽吗?你都已经和那个男人成亲了,我不是还在强颜欢笑,祝福你。”
“祝福?你的女儿差点杀了我们。”皇帝收起笑容。
“曲风不懂事,你就不能原谅她一次?”
“原谅?这事是可以原谅的吗?此例一开,岂不是纵容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都来刺杀朕?”
“如此,你是非要置她于死地?”长公主看上去很失望。
“不是朕狠心,国法如此。”
“皇姐!”
卫长央突然跪下,面露哀伤。
“我求你,我这辈子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
“长央!”
卫长风有些动容,她退后一步,面色苍白。
“你为什么?难道,当年不是你动的手?”
“是我杀了曲风的父亲,为了你,我早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唯一的女儿去死,不管怎样,我都要救她。”
“你!”
卫长风有些感叹。
“为人父母,为了子女,果真是倾尽所有。只是长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曲风她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你没法替她。”
“我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还是不肯放手吗?”
卫长央站起身,脸色转冷。
“既然如此,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你想做什么?”
紧张地眯起眼睛,皇帝的手按在了随身佩带的宝剑上。
“你放心!”
看到皇帝的举动,卫长央微微一哂。
“你身边高手众多,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只想提醒你,十年前的那件事,我已经全部写下来,抄了数份,交给羽雁,若我和曲风不能平安,一个月内,那件事绝对天下皆知。”
“你好毒的心。”
皇帝握紧剑,指节突出,面容都有些扭曲。
“哈哈!”
卫长央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
“你现在肯定很后悔吧,不过当年,若是没有我,你能不能当上这个皇帝都还不一定。说起来,我也很后悔,我忘了我也是有继承权的,更没想到,你一登基,就将曾经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