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流徵已经隐隐感到,叶霖风渐渐已经有了颓势。
“南宫雅。”
“嗯?”
“你再等等。”流徵轻声道,“我只怕还要再练一次凌云剑法。”
“再练一次?”南宫雅抬起头来,有些不解。但她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流徵的爹正在另一边与人比斗生死!南宫雅转头看了一眼,一下便紧张了起来:“叶伯伯他……他是不是需要你,助他一臂之力?”
“也许。”
流徵已将手按在了凌云剑上。
花姑却已经凑了上来,摇头道:“没事,你不必去帮他。”
流徵听了,心中却更是疑惑,连她都看出来的败露之象,不可能花姑看不出来。但花姑却只是淡然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爹要输了?”
“嗯。”
花姑见她神色极其认真,忍不住笑了起来:“输了就输了吧,有什么要紧的。又没有深仇大恨,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你爹也根本就懒得稀罕!这一架,其实就是陪着那个上官鸣玩玩罢了。再说,就你那两下子,又能帮上什么忙?”
流徵微微一怔,倒是明白了,又将手上的凌云剑给松开了。
南宫雅虽然不太明白,却也感觉到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便趁着这机会问道:“师父与流徵早就认识么?”
这一问,倒是让流徵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姑一眼。
花姑却咯咯地笑了出来:“哎哟,南宫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若下回见面,也许你既不能再喊我师父,也不能喊我花姑了?”
“嗯,记得。”南宫雅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流徵,心中更觉得奇怪,“那……我应该喊什么?”
花姑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你说,若是你将来嫁入我们叶家,做了我女儿的娘子,你该喊我什么?”
南宫雅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你是……你……你怎么会是……”
“怎么不会是?”
南宫雅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认的这个高手“师父”竟然是流徵的娘!她们两人,一个冷漠淡然,一个活泼好动,根本就一点儿也不像啊!可南宫雅此时又仔细看了看两人的容貌,竟然又看出了几分相似。
“流徵?”
“嗯。”流徵点了点头。
南宫雅又看了一眼花姑:“师……”可刚喊出这一个字,她又很快想起花姑刚说的那番话。南宫雅的脸一下子烧得更厉害了。谁说她就真的要嫁入叶家,做流徵的什么……什么娘子了!南宫雅想到她们两人一直故意瞒着她,不由得又有些忿怒,她不敢对花姑发作,只好狠狠瞪了流徵一眼。
流徵十分无奈:“我问过你‘师父’是谁,可你却不肯说……”
南宫雅哼了一声。
花姑在一旁笑个不停,又怕南宫雅看了不高兴,只好背转了身子去笑。可这一转身,却又看见了那边的战局。花姑总算止了笑,叫了一声:“哎呀,你爹要输了。”
叶霖风手中剑招不停,但力道却逐渐弱了下来。
上官鸣趁虚而入,手中剑竟似与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快得令人分辨不清。
看着看着,流徵却发现上官鸣周身突然散出一层淡淡薄雾,那薄雾十分浅淡,在这处处都覆了白雪的地方并不是很显,可流徵却认了出来。因为她曾经与幽冥府中的人交过好几次手,对这一招实在熟悉。
上官鸣用的是幽冥府的以己身养寒气的内功!
那么,只怕他手中用的,真就是章承轩所说的那把月魄之剑了。因为随着那雾气渐渐散开,那把宝剑的光芒却愈加耀目,好像被那层寒雾侵染之后变得愈发厉害起来。
流徵心中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即便叶霖风真没将输赢放在心上,可上官鸣却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甘冒奇险,去极北严寒之地盗取宝剑秘籍了。那么,上官鸣若是打败了叶霖风,真就会那么轻易罢手吗?
那个她原本打算问她爹的问题倒真是不必问了。看眼前境况,当年上官鸣与叶霖风的一战,并不如上官鸣所说是个平局,而应该是他输给了叶霖风,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才拼尽一切想要打败叶霖风。至于一直觊觎于凌云剑的缘故,只怕是因为他不肯承认自己剑法不够,便将失败的理由归结于凌云剑的厉害。
最终,他没得到凌云剑,却盗走了幽冥府的至宝月魄之剑,还学会了他们的养寒炼气的功夫。只是,既然她都发觉了上官鸣用的是幽冥府的诡异内功,幽冥府的人自然也……
流徵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那冰壁之处却空无一人!
章承轩呢?
流徵再看冰壁之内,幽冥府的那位老府主仍端坐在其中,又恢复了她刚见到他的样子,敛神闭目,一动不动。
只不过,原本撑在冰壁上的那只手,如今已经垂放了下去。
流徵似有所悟,又回头来看这边的战局。
月魄之剑的攻势愈加迅猛,直破叶霖风的剑局!
哐当一声。
凌云剑应声落地。
叶霖风连退几步,勉力撑住了身形,面上血色尽失,苍白得可怕。
上官鸣满身戾气,执剑大笑。
“叶霖风!你败了!”
上官鸣实在得意,他已经想到,叶霖风有“剑神”之名,定然不会轻易言败,那么,他便可以趁胜追击将叶霖风给杀了,以绝后患。
可叶霖风竟然笑了。
“对……”叶霖风才说出这一个字,就吐出了一口血,可这并不妨碍他的骄傲和尊严。他面上毫无败落的颓然之色,反倒泰然自若,“我的确败于你手。此地众人皆可见证,你才是‘天下第一剑’。”
听了叶霖风这一句之后,上官鸣却愣住了。
“你……”
叶霖风缓了口气,又慢慢走上前将凌云剑拾了起来。
“叶霖风!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败了!”上官鸣仿佛突然从美梦之中醒悟过来似的,怒声大叫,“你不是剑神吗?你竟然败了?!你既然败了,为何还这么……你为何不愤怒不难过!你……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叶霖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收好了剑。
“哦?我为何要愤怒难过,不甘心?”
“你是……剑神。”
“剑神?这名字又不是我取的,别人这么喊,我可也从来没承认过。”叶霖风笑了笑,“再说,既然胜过,就终有一天会败。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可以胜一辈子的。这不过是一场比斗,胜负之分不过一时,又死不了人,何必看得太重?”
“若胜负都不重要……”
“人活着,比这重要的事还多着呢。”
叶霖风不再看上官鸣,他转过身来,慢慢地朝着他觉得更重要的人与事走。
上官鸣明明赢了,可却偏偏要气疯了。
原来,他一直为之耿耿于怀,耗尽心力,拼命到如斯地步的东西,在叶霖风的眼中,却根本就没有看重过。
那么,他为何要执着于这一场比斗?
为何要赢?
“叶霖风!”
“哎……”叶霖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与其一直纠缠于我,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应对幽冥府日后的反扑。”
幽冥府的府主的确已经死了。可章承轩却听了那府主的指点暗地里逃开了。叶霖风虽然身在战局之中,却也看在了眼里。
月魄之剑是死的,被偷走的秘籍也再要不回来,可人却是活的。只要将此间的事情传回去,来日上官鸣将遭遇何种境地,实在难以预料。
上官鸣从来没觉得自己输得这样彻底过。
数年之前,他输了,数年之后,他赢了,却也是输了。
——输在叶霖风的“不屑一顾”上。
他执着多年,如今却突然发现,原来一切都“不重要”。
上官鸣仰天怒吼,心神俱碎。
南宫雅觉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抓紧了流徵的手。许是因为没有了斗篷的缘故,她的手毫无温度,冷冷的有些冻人。可南宫雅的心却偏偏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只要有流徵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也不害怕了。
☆、073。代价
流徵注意到;南宫无涯一直没有表明态度。
这让流徵不免有些疑惑,他究竟是到这千霄峰上来干什么的;真是被上官鸣所蛊惑;相信了叶霖风与妖人勾结;流徵并不信。
当初在南宫世家的时候,流徵就与南宫无涯有过不少交流。虽然当时南宫无涯并未表明对上官鸣的态度,但流徵却可以从他说话时细微的神态变化,以及语气当中感觉得出来,南宫无涯对上官鸣的为人十分了解。那么;他便不可能轻信上官鸣的话。
更何况;流徵曾经听南宫雅隐约提到过,四大世家表面上说什么“同气连枝”;其实私底下互有嫌隙;一直以来只是在努力维持表面的相交。不然,南宫雅与上官策云定亲之后,也不会受到南宫世家其他旁系的猜忌和排挤了。
流徵一直在留心南宫家的人,却发现除了南宫颂之外,其他人反应都不太大。
直到上官鸣打败叶霖风之后,又被叶霖风的三言两语激得心神涣散,南宫无涯才出面,朝正惶急地拉扯着上官鸣的上官策云道:“上官贤侄还是快叫弟子将你爹带下山去,他如今这样子,只怕是急怒攻心乱了神智,得尽快找个大夫看看。”
“对……是,南宫世伯说得对。”
上官策云也是急得乱了手脚,嘴里胡乱答应了几句,便赶紧喊上官家的弟子过来帮忙,先制住神智有些错乱的上官鸣,再找点什么工具将他抬下山去。
流徵看得仔细,竟没意识到叶霖风已走到了跟前。
“徵丫头,别人家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叶霖风一眼也没看缩在流徵身边的南宫雅,而是径直朝流徵道,“千霄峰上的事已了,我们也赶紧下山吧。”
南宫雅的心有点七上八下。
刚才看叶霖风与上官鸣比斗时,南宫雅觉得叶霖风颇具大侠风范,虽败犹荣,她心中崇敬得不得了。想到这样的人物竟然是流徵的爹,南宫雅心里莫名地还有些高兴和自豪。可此时见叶霖风走到了面前,她却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起来。
她原来觉得,既然花姑是个亲切开朗的人,那么叶霖风应该也是个待人和蔼的长辈。
可现在一看,却好像……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叶霖风的和蔼是对流徵和蔼,对自己……竟是完全的视而不见。
南宫雅平时与人交流时的那种自然顿时全没了,她紧靠着流徵,努力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叶伯伯……”
流徵当然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虽然没出声,却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叶霖风这才好像看见南宫雅似的,温和地笑了笑:“南宫家的丫头?你二叔正在那边等着,怎么你还不赶快过去,与他一道下山?”
“我……”
“她与我们一道走。”
流徵突然道。
“哦?”叶霖风似笑非笑,转头又看了一眼正看向这里的南宫无涯,才道,“徵丫头,这是什么道理?”
南宫雅也转过头来,看着流徵。
身旁的花姑也笑看着她。
甚至,远处站着的,南宫无涯,南宫夫人,南宫风,南宫颂,甚至正打算下山的上官策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流徵的身上。
“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在一处。”
流徵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旁的那些或猜测,或愤怒,或担心,或鄙夷的目光,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看向她身边的南宫雅,南宫雅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但听了这句话之后,她却鼓起了勇气,点头道:“嗯,我们要在一处。”
叶霖风忽然笑了,从那笑容之中,很难辨出他究竟是喜还是怒。
“你们可想好了?”
“嗯。”
“你们二人都是女子。”
“可流徵在我心中,强过天下男子百倍。”南宫雅一时激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将心中想了许多次的话脱口而出。
众人皆是愕然,连叶霖风也有些意外。
南宫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有些烧,默默地又低了头。
南宫雅这才反应过来,脸有些烧,默默地又低了头。
“一辈子的事,可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这么简单。”叶霖风笑道,“你可知未来会遇着什么?或者,如今阻碍你们的力量越大,你们便愈加密不可分。但将来的一天,也许真正打败你,让你放弃的,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这些事,而是你根本就想不到的。也许只因为路边的一棵草,一块石头,你就变了。甚至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你厌了,倦了,后悔了。你有没有想过?”
南宫雅听了这话,还真有些糊涂了。
她与流徵,在将来的某一天里,真的会厌了,倦了,后悔了吗?是不是只要她抓紧了,就绝对不会失去了呢?
只是这一次,在南宫雅还没有伸手去抓紧的时候,流徵便先握紧了她的手。
“嗯。”流徵对叶霖风点了点头,“也许。”
“也许?”
叶霖风挑了挑眉。
南宫雅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一桩往事来。那时候她坐在马车上,缠着流徵非要问她“如果”的假设问题。
……
“……如果当初在清水县的时候,你在金玉赌坊里赢来的不是我,而是……而是别的一个什么女子,你会不会……会不会……”
……
“……如果……如果之后,你再遇到一个比我漂亮温柔,比我聪明懂事,会骑马会武功,还会……总之什么都会的女孩子,你……”
……
流徵的回答一律是两个字——“也许”。
眼前的境况竟然十分相似,南宫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她是真正地释怀了,也想明白了。是啊,这世间上有千千万万个“也许”,可毕竟她们此时所在之处,并不是那个“也许”之中,而是眼前的彼此。
这算不算是……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南宫雅明白了,也许真有“也许”的那一日,但那时,她们不论是谁身处其中,都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她们两人相知相爱,还用怕什么“也许”呢?
“叶伯伯。”南宫雅终于放开了心结,朝叶霖风浅笑道,“可惜这世上之事,只要尚未发生,便没有‘也许’。我与流徵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便什么也不会怕。”
叶霖风道:“若我绝不许你们在一起呢?”
“那我也只能认了。”
流徵答得很快,语气之中的决绝谁都听得出来。
花姑原本还在一边等着看热闹,此时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了:“叶霖风,你差不多就行了。你算一算看,要是小雅雅来我们家了,我们就白白多赚了个乖巧的女儿,若是你敢拆散她们,我们可就一个女儿都没有了!”
叶霖风有点头疼。
说实在的,他别的都不怕,就怕花姑的念叨。
不过转念一想,花姑说得好像也没错。叶霖风本就是个豁达之人,刚才故意绕那么一大堆,也只是想试探试探他这个女儿。毕竟,他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木头女儿如此坚持着,摆出一副要跟他决裂的样子非要去做一件事。
不对,以前她似乎也这么干过。
才几岁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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