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进去,还不把牙掰了?
他查出苟工程师介绍监视系统的施工队,执照是假的,市工商局根本没登记。再查下去,他本人的大学学历也是假的,清华大学毕业生中没这个人,工程师证书是几十块在地摊上买的,造假造到上市公司头上,这还了得!审计部朱经理调侃道:“你发的是工资,别人发的可是奖金,不要白不要嘛!”
他把朱经理臭骂一顿,在公司开展深挖狠批造假活动,对工程师的可耻行为进行批判,斗争开展得红红火火,可对苟工程师没什么处理办法,法律上没条文,赶走了事。
杨启明在时,已处分过一批人,没几个月,又重演了。处理人像割韭菜,越割长得越粗,越批判他越敢干。这世上还有点儿真东西吗?现在不是领导没水平,不会管理,而是管理对象太复杂,全是捞钱的主。三讲教育,个个会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表态都硬硬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坚决与造假行为做斗争!造假者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会下他造假造得最疯狂,心黑着呢。当今贼人越聚越多,连高学历的都加入进来,胆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高明,下手越来越狠,真可谓无毒不丈夫。只要能挣钱,什么假都敢造,假发票、假证件、假军牌、假光碟、假烟、假酒、假药,甚至街上走的美女也有假,假脸假奶假屁股,男人可得当心点儿,万一娶个假美人回家,生个丑儿子,不得后悔一辈子?当今人的诚信咋都没了,关公的义气不知跑哪儿去了?一切向钱看,就一切看不清了。
评估公司请市文物鉴定专家来过,非说总统套房的画是仿制的,绘画水平还过得去,简直岂有此理!专家的眼力假差不多,一定被人买通了。搞了半天,他们评估的目的就想从画上撕开条口子,打压公司资产。他找熟人再请省里专家重新鉴定,鉴定费由公司出,他深信,只要花钱,假画也能成真。
他感到日子越来越难过,有人跟自己过不去,下了挑战书,会不会是郎士群在幕后操纵,使的坏?屎壳郎呀屎壳郎,我也不是属兔的,长耳朵,三角嘴,短尾巴,那么容易受欺负,再说,狡兔三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这恶心的臭虫,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一辈子走过来,遇到的沟沟坎坎多了去,大名鼎鼎的上市公司难道怕你不成?他腰又痛起来,手按摩着腰,趴在办公桌上,闭上眼睛,真想好好歇歇。人呐,不在其位谋其位,身在其位受其累,永远没满足的时候。
《改制》五十三(2)
陈凯志刚想打个盹,梁声进来,他脚步很轻,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恭敬站在他面前。他揉揉眼睛,望着这位学者型经纪人,一张小脸上,大大的眼镜,把脸遮去一半。深灰色的西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裤子里找不到大腿的痕迹,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眼圈黑黑的,活像营养不良的阿富汗难民,他讨厌梁声讲大话,可对他的身体抱有同情感。梁声见他表情不对,没敢吭声,把写好的方案递给他。他接过后,说:“梁经理,最近是不是胃口不好哇?别想不开,省给谁啊?人这辈子,该吃该喝就几十年的事。”
梁声谦卑地点头答道:“谢谢董事长关心,一个人吃就凑合吧,省得麻烦。”
“听说你最近在拍拖,都住到一起了,伙食该好点儿了吧,什么时候办喜事呀?”陈凯志头也不抬地问。
“还早,还早。”梁声知道大事不好。现在人舌头长,请公司同事到家里坐了一次,话就传进董事长的耳朵,好在那天柯慧琴不在家,要真见了,说三道四的更多了。梁声担心租房的事露出去,引起对他家庭的怀疑,只能顺着话茬,硬头皮撑下去。
“现在你们年轻人搞什么同居、试婚,你是海外回来的,别把洋鬼子的坏习气都引进了,中国人得守中国的规矩,你明白吗?”
“董事长说得对,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女方把家具都搬进你家了,说明她很愿意嘛!我看问题出在你身上,你是不是想趁年轻,多尝尝鲜?”
“董——事长,没有的——事,根——本没那——回事。”梁声一急,嘴上就不当家。
“没事就好,差不多就办了吧!省得夜长梦多,万一哪天她怀了孕,传出去多难听。”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哇!”
“没事咋住一块去啦?过去是作风问题,通奸要法办的,现在法律不管了,也不能想做啥就做啥,公司有公司的规矩,你好歹是公司部门领导,要起模范带头作用。”
“董事——长,我和——她真——没事。”
“没事就别往一块住,成何体统?你们知识分子,花花肠子多,过去单位里,出这样事的,不都是你们这号人,变着换花样,最后没几个能过上好日子的。”
“董事——长,你误——会我了。”
“别谈什么误会,我讲的,你慎重考虑一下,弄不好会影响你前程的。”
“好,好,我一定——遵循领——导指——示。”
“这就好,知错就改。你有什么事?”
“有一件事,我想——给领——导汇——报。”梁声说话支支吾吾的,头也不敢抬,低着头,眼睛盯在自己鞋尖上。
“什么事?你快讲啊。”陈凯志感到情况不妙,紧接着问。
“股票操作出了问题,好像有人在低价收购公司的股票。”说到专业问题,梁声的嘴流畅多了。
“是谁?”
“不知道。”
“你谁都不知道,赚了?”
“亏二十来万吧,只是对手进来,我们不好操作。”
“市道这么差,有人买进是好事,说明公司被人看好,你手上还有多少资金?”
“五百多万,不多。”
“不是给你一千万了吗?”
“都砸进去了。”
“嗨,蠢人!转回公司三百万先,公司最近资金紧。”
“董事长,这钱不能动,万一公司股票垮了,增发计划就泡汤了。”
“以后需要,我再帮你调,上市公司,钱不是大问题。不行,再卖些股票就是了。” 陈凯志感到这条战线还牢靠,只要坚持到底,就有反攻的机会,宽宽的金光大道还等我走呢。
“好吧。”梁声无奈地答道。他这次汇报没达到目的,公司浮动亏损近二百万,见陈董事长批评,他没敢讲实话。他本想公司再拨些钱,好好跟对手过过招,把抢筹码的家伙赶走,让他鸡飞蛋打。这家伙有来头,有后盾,出手不凡,陈董事长根本不关心股票,只知道赚钱,没弹药,怎么打胜这一仗?他远没有杨总的眼光和魄力,不是搞现代商业的料。看来资金得想办法,不管用啥手段,一定得赢回来,堂堂的海归,总不能败在一群土鳖手上吧!既然有人抢筹,让他们去托市吧,只要自己方法得当,钻他的空子,一样赚钱。梁声把事考虑清楚,心静多了。
《改制》五十三(3)
他与陈凯志告辞后,反复在想,柯慧琴怎么办?好不容易遇上个心仪的女孩子,能轻易放弃吗?
《改制》五十四(1)
当晚,梁声回到家,柯慧琴说,明天一块去张家界旅游,旅游票都买好了。
他听到消息,高兴极了,摘下挂在墙上的二胡,拉起了《奔马》,激昂奔放的旋律,宛如千百匹战马奔驰在辽阔草原,他娴熟的演奏和跳弓技巧,为曲子锦上添花,他完全沉浸在亢奋的音乐中,待到尾声,他突然收弓,乐曲戛然而止,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柯慧琴在一旁听得着迷,曲音刚落,她热情地鼓起掌来,赞美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他抱着二胡,学着广东话,谦虚地说:“小意思,撒撒碎了。”为表达自己的爱,他又拉起了《梁祝》。他弓柔柔地拉,凄婉动人的曲调缓缓地淌,像一位老人讲述中国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小提琴曲在胡琴的演奏下,更带有苍凉的意味,悲剧色彩更浓郁了,弄得柯慧琴情意绵绵,不由靠在他身上……
当晚,他睡在床上,回味柯慧琴身上的体温,那芳馥的气息,那娇媚的样子,梁声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女孩子主动约男人去旅游,什么意思?荒山野岭,男女在一起,多好的机会。电影《庐山恋》,女的前面跑,男的后面追,全是慢镜头,多美啊!女的一不留神,绊个跟头,手指摔破了,娇滴滴地哭。男的跑上去抓住小手,吹呀、哄的,掏出手绢,帮她擦眼泪,女的破涕为笑,男女眼神就对上了。
他对着怀里的枕头连亲几口,好像愿望已成真。自偷看柯慧琴洁白的胴体后,他想像力得到空前的发挥,只要有一点儿机会,就可以把这份美丽拥入怀中。只是宿舍不行,这儿太缺乏浪漫气息,缺乏情绪的酝酿,缺少点燃火花的助燃剂。他一直寻找这星星之火,旅游给他一次机会,多好的机会呀!他翻个身,见山间的星火在眼前闪烁,遇上一堆干柴,“嘭”的一声,爆发出熊熊烈火,直往天上烧去。
第二天,他在单位请了假,下午和柯慧琴登上北去的列车,他躺在卧铺上,听车轮“咣当,咣当”有节奏的声响,见旅行团发的黄帽子,便来了气。俩人行多好,非去报个团干什么?一下二十多人,说话都不方便,浪漫气息消去一半。柯慧琴说,这样既省钱,又方便,图省事。节约是好事,可根本不方便,这时候,谁想省事呀?麻烦点儿更好,爱情本来是个自找麻烦的事。
今天出门时,柯慧琴的几句话,倒给他点儿安慰。当时,他见柯慧琴掂个大箱子,说:“又不是出什么远门,大包小包的,搬家哩?”
柯慧琴说:“女孩子,能跟你一样吗?”
他眨眼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对对对,女孩子,穷讲究,要漂亮,要梳妆打扮。”
柯慧琴见他手上掂个纸袋子,说:“谁穷讲究啦?你掂个破纸袋,是不是不洗澡不换衣服哇!”
他说:“那儿穷乡僻壤的,还有像样的酒店?”
柯慧琴见他仍穿一身西服,埋怨道:“当然有了,说你老外,一点儿不假,出门穿这么正规干什么?又不是去谈生意。”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衣服少,找借口说:“穿惯了,男人嘛,还是穿西装精神。”
“精神个屁,鬼才相信你的话。”
“你嫌我衣服少?”
“没错,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样抠抠搜搜的。”
“能省就省点儿,穿得再好,没文化也没用,驴粪蛋,表面光。”
“人家说,人生有三样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才能是自己的,花过的钱是自己的,你怎么想不开呀?”
“别小瞧我身上的西服,都是美国名牌。”
“二手货,对不对?等旅游回来,我给你买两件夹克,穿着一定舒服。”
“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何必客气,谁花钱还不一样,表达点心意总可以吧!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他躺在卧铺上,心里乐滋滋的,这女孩子肯定喜欢上自己了,男大三十一枝花,看来咱还挺有魅力嘛,不到交朋友的份儿上,谁会主动送衣服啊!他支起身,从口袋掏出小梳子,梳梳头。他摘下眼镜,躺下来,柯慧琴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想着想着,睡着了,做起美梦。柯慧琴优雅地荡起秋千,他站在前面观看,秋千越荡越高,柯慧琴手突然松了,从秋千上飞出来,扑进他的怀里,猩红的唇紧贴他,他用力亲着,嘴里甜极了。哈喇子流到枕头上,濡湿一大片。
《改制》五十四(2)
没想到,柯慧琴的大箱子果然派上用场,天天换一身衣服,跟时装模特似的,成为男人目光的聚焦点。柯慧琴挽起他臂膊,他有王子的感觉,世界都踩在脚下了。坐电梯到山顶,夕阳晚照,映得她脸蛋红彤彤的,艳丽的晚霞,是她的眼神,又灿烂,又动人。单身男士跟柯慧琴合影,幸福全跑脸上,瞧,他们笑得多开心,个个乌鸡眼成月亮弯弯,柯慧琴满不在乎,把梁声气得够呛,一个女孩子家,跟谁在一起照都可以吗?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嘛!还笑得甜蜜蜜的。那天下午,柯慧琴又跟别人照相,他变成老阴天了,眼眨巴个不停,一路没笑容。待柯慧琴挽着他臂膊,说:“我再不跟别人照相了。”他的乌青脸,才渐渐阴转晴。
由于柯慧琴照相,还引发了矛盾。一位与女友结伴而来的男士,把柯慧琴的倩影拍在了数码相机里,晚上被女友发现,两人大吵一架,闹着要分手。梁声跟男士住一屋,赶紧跑去做工作,他解释道:“我的相机里没胶卷了,这张相片,是我让他帮拍的,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他俩才和好如初。
随后,旅行团又去凤凰城,这坐落于沅江边上的小城,是著名作家沈从文的故乡。他们坐上“咯吱”作响的木船,望着那参差错落的高脚屋,黑黑的瓦顶,木制的板墙,原木的房基,显得陈旧苍老,岁月的沧桑永驻在那儿,乡亲们闲暇的生活与悠闲的江水一样和谐。他仿佛看见沈从文笔下的翠翠,看她扭动的腰肢,划着浆橹,缓缓在江上穿行,江水在脚下“哗哗”流淌,哼着一首古老沉郁的歌。柯慧琴头靠在他肩上,长长的发丝随江风飘散,他闻着风中飘来的发香,心都醉了。一路上的景,惟独这儿最美,她的腰肢比摇摆的柳枝还柔,情意比沅江水还长呢。船到江边,他直抱怨船咋划这么快呀!
六天旅游,眨眼间过去,虽想象中的机会没露面,不管怎样,跟柯慧琴的感情巳有所加深,也值得。他和柯慧琴兴高采烈回到家,吃完晚饭,待他打开电脑,登陆证券网站,脑袋“轰”的一声,眼前一片星光,他惊呆了。
他刚走,股票暴涨起来,连涨三天,不少股票一天一个涨停板,他的股票也在其列,正是抛股的好时机,全错过了。原来国务院公布了暂停全流通的消息,一路上,他连续几天被人叫去打牌,玩累后,倒头便睡,进入与柯慧琴温存的梦乡,连电视也没顾上看。现在股票正一路狂跌,抛盘很重,怎不让人揪心?柯慧琴早不请、晚不请,非关键时刻请去旅游,这下好,几十万没了,公家那儿亏得更多,怎么办?还说送我两件夹克,这下成百上千件都不见了,他往自己脸上狠扇一耳光,骂道:“你这笨蛋!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明白了吧!”
晚上,柯慧琴煮了锅饺子,叫他去吃,他木呆呆望着电脑屏,一动也不动。柯慧琴看他傻子似的,在门口埋怨:“给你脸,你都不要。”他抬起屁股又坐下,嘴上小声应了句:“还有啥脸呀?几十万都打水漂了。”他无力地摘下二胡,拉起《二泉映月》,沉浸在忧伤曲调里,瞎子阿炳似的,声声诉说心中的哀怨。
回来后,他天天泡在大户室,眼盯屏幕,手指头在键盘上敲,股票根本抛不动,他只能几手、几手小心翼翼往外出。屏幕像掉进了白菜地,满眼菜叶子,只有眼里血丝是红的。他看着看着,绿色变成黑色,像日本飞机投掷的炸弹,一个劲往下扔,炸得他心惊肉跳,开盘没多久,股票趴在跌停板,死活起不来。他快急疯了。
他给证监委的同学打电话,没人接,发条信息过去,回话很简单:你看着办。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他收市回家,脸色像霜打的白菜叶,灰里透青;身子软塌塌的,见柯慧琴连招呼也不打,一点生理反应也没了,倒床上便睡。
待梁声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把陈凯志吓一跳。只见他下巴尖尖,胡子拉碴,三根筋挑起一个头。十来天不见,人咋变成猴精了?只听说猿猴进化到人,没见过人回到猿猴时代的。陈凯志以为他家出了大事,问道:“家里出事啦?”
《改制》五十四(3)
原来他以陪家人看病请假去旅游的,也就顺口答道:“还好,母亲没啥大病。”
“那你怎么这个样子?”
“担心,只是担心。”
“孝子,好!孝顺父母是好事。”
“董事长,出事了,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