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并询问酒店有关人员当时的情况,做了笔录。
警察走后,酒店白总给陈凯志做了当面汇报。他俩来到总统套房,陈凯志仔细看了一幅幅挂在墙上的名画,张张还是老样子,不服地说:“有没有搞错?都挂几十年了,这画假了才邪门呢!”
《改制》四十五(1)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郎士群安心坐在办公室。俩小偷被捉,是他走的一步险棋,乱世用重典,困境走险招,他坚信,这步棋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郎士群在拨五千万款的前几天,收购了一批凯粤职工股,价格低廉,他很得意,这次策划得好,做到滴水不漏,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他高兴地在办公室甩起马鞭,潘家寓推门进来,“嗖”马鞭带着呼哨从他眼前飞过,他身子往后一仰,脸色陡然吓白了。
“哈哈,你个胆小鬼。”郎士群开怀地笑着说。
潘家寓苦笑了笑,走到办公桌前,心情沉重对他说:“陈凯志前天问我,要以服装厂的名义对外开信用证,说是做进口。”
“进口什么?”郎士群收起马鞭。
“服装原材料。”
“这老东西想干什么?”
“我去调查过,服装厂这么多年没干活了,现在仍死气沉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明摆着想跟外商一起搞鬼,进口可能让外商在香港拿信用证打包贷款,再把资金转回来,参与改制。”
“他简直白日做梦!”
“是啊,这只老狐狸,够狡猾的,没想到,咱们的贷款倒帮了他的忙,你说怎么办?”
“要动起来,打消他的鬼念头。”
“行。”
“老子先动,你再逼他一下。”郎士群说完,手上鞭杆紧敲桌面,“哒哒”地响,跟敲进攻的小军鼓似的。潘家寓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起身出门去了。郎士群随即拿起电话,打给证券公司的操盘手,操盘手说:“以五块三的价格,已吃进几十万股凯粤公司的股票,现在凯粤股票价格还可以,他们在护盘,现在价位仍太高,能否停止买进?”
他干脆地说:“好,暂停吃进,全部抛出,先砸它一下。”
下午,梁声走进陈凯志办公室。他长得瘦小,窄窄的苦瓜脸上戴副大黑框眼镜,苍白的脸衬得更小,陈凯志不太喜欢他,杨启明招他进公司陈凯志也没同意。梁声作为高级人才引进公司后,成功策划股票上市、增发等大事,陈凯志的心才放进肚里。
梁声平常话不多,躲在镜片后的眯缝眼,总眨巴,隐藏着无穷的心思,是个用眼睛琢磨事的人。陈凯志戴眼镜,却对戴眼镜的人存有戒心,觉得经商里的四只眼,透着那分狡黠,而且,梁声的身世永远是个谜。他来时,称父亲是小学员工,没多久成了重点中学的老师,后来又晋升为大学教授,至今摇身一变,冠冕堂皇成了西安大学的校长。公司的人托他办孩子上大学的事,说,孩子分数也够,第一志愿也报对了,让他给通融通融。他说父亲讲原则,死活不给办。陈凯志望着沉默不语的他,心想,兴许过不了多久,他父亲就变成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起码也读过剑桥、哈佛。现在的年轻人,吹牛不带打草稿的,骨子透着土坷垃味儿,当谁看不出来?
他在陈凯志对面小心翼翼站着,架起肩干巴瘦,西服像挂在衣架上,松松垮垮地吊在那儿。陈凯志亲切地问:“你父亲最近还好吧?”
他抬起头,小眼眯缝着,冲陈凯志点了点头,说:“挺好的,学校最近挺忙。”他见陈凯志一直打量他,低下头。
陈凯志随口“噢”了一声,问:“学校的卫生搞得不错吧?”
他心“咯噔”一下,一紧张,嘴就不太听使唤,说话结结巴巴:“谢——谢领导的——关心,教学,卫——生都不错。”
陈凯志漫不经心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公司的股——票今天不——太好,已跌——跌停了。”
“啊?”
“今天大市跳——水,公司股票估计撑——不下去。”
“那怎么办?”
“要钱,只——有大笔资——金才能解——决问题。”梁声说完话,压在心里的石头吐出来,情绪平静了,一双眼睛眨巴着,望着陈凯志。听完他的话,陈凯志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头上青筋直冒,指着他的鼻子说:“有没有搞错?刚给你一千万,你不是说会涨吗?怎么突然跌了?”
《改制》四十五(2)
“主要是全流通的问题,谁都怕,当然跌了。”他把担心的事说出后,心里压力一下释放,话说得顺溜多了。
“前一段让你抛,你说还会涨,你呀,真要气死我,起码损失了几百万。”陈凯志摸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胸闷气短,心跳加速,看来心脏病要犯了,他拉开抽屉,吃了两片心得安。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才好受些,他支起身子又问,“会跌多少?”
“难说,可能会跌三分之一。”
“你傻的,能不能抛一些,我这儿等钱用呢!”
“再抛股,不是砸自己的盘吗?再说,大跌的时候,没人会买进的。”
“股票大跌,公司改制更要被人宰了,我问你,杨总出事的时候,股票为什么不跌?”
“不知道,好像有买家进场。”
“好哇,他们也被套进去了。你讲,股票跌了,对公司股票增发有几多影响?”
“应该不大,公司增发股票,证监委还没批,近一段要讨论,如果公司发生大问题,导致股票出现异动,很可能通不过,现在谁都怕出事。”
“那重组、并购,或强强联合呢?”
“这些消息出去,股票会上涨,强强联合更好,让强大的公司做后盾,它的无形资产会给公司带来好的信誉,给买股票的人增加持有的信心,稍微操作刺激一下,说不定会拉几个涨停板呢!”
“那就没事,刚才我与白副总商量了一下,这次股票增发,关系到公司改制的前途,意义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关键在于你的操作,决不能让公司的命运断送在你的手上!”
“明白,我马上起草一个策划方案,送给您审核。”
“好,快点喔。”
“您放心好了。”
“你给证监委的同学通个话先,问问审批的安排,不行飞北京一趟。”
“我会做的。”
“要保密,知的人越少越好。”
“方案我自己做,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声匆匆回到办公室。他觉得陈凯志比杨总难对付,镜片后的两只眼老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流露出不信任,还想探明父亲的情况,得多加小心。
梁声家境贫寒,父母在山西农村。他出生时,因哭声特别响,父母给他起名字叫梁富声。上大学时,他觉得名字土,把富字去掉,叫梁声,姓名变得响亮富有韵味,有点儿孔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内涵,绕梁三阙嘛!
他喜欢拉二胡。胡琴是小时候父亲教的,他开始拉得像杀鸡,时间一长,好听多了。小学四年级,他跟音乐老师学,一有空就练,长进很快,小学还没毕业,音乐老师说,你胡琴拉得好,已经超过我了,帮他请了县剧团搞专业的老师。他没钱,没事帮老师干些家务,抵消学习费用。上课路远,来回二十多里地,他把胡琴系在腰间,边走边拉,村里小伙子跟着他拉的曲子,大声喊起了山歌,成为家乡的一绝。
上清华时,他一有空,就跑到湖边去拉,一拉琴,心里烦恼全没了,悠扬的曲调带走了一切。他考托福去美国后,为赚取学习费用,晚上常到火车站、地铁去拉琴,路人会放些钱,比去餐厅洗盘子强多了,起码有艺术家的感觉。在美国拉琴,遇见不少国内剧团的高手,提高了他的演奏技巧。老外对街头艺术家是尊重的,起码讲人格平等,而国人却常歧视他。一次,他在纽约地铁站拉琴,一个中国旅游团从他身边走过,一位穿西服的胖国人,睥睨地挖苦道:“你怎么到美国来干这个?跟要饭的差不多,简直丢中国人的脸!”
当时,他的心被针深深刺了一下,格外地痛,恨不能上去扇他两耳光。你要有同情心,给俩钱,只当捐给希望工程了,不给钱也罢,犯不着这么损人吧?你们挣钱容易,哪知道留学生的苦处哇。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人样,当个富人,让你们瞧瞧,咱穷留学生也有牛的时候!
他进城多年,口音改了不少,这个受气情结始终坠在心里。他要扬眉吐气,早晚有一天,自己将成为都市的真正主人。他尤其瞧不起城里人,一副傲慢的劲头,一句话恨不能把人噎死。去北京上大学时,他刚出火车站,请拉板车的拉行李,板爷眼珠子望着天,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你去哪儿呀?”
《改制》四十五(3)
“清华大学。”
“五十块。”
“能不能少点,我只能给二十。”
“你知道路有多远吗?给二十,你打发叫花子呀。”板爷鼻子鼻子地说,旁边一群哥们儿围着起哄帮腔,说他土老冒,一点儿不懂规矩。没想到,小小的板爷,也扎起首长的架子,尾巴翘天上去了,训得他两眼发黑。后来,他背行李搭上公共汽车,一路上,售票员卷着大舌头,“呜哩哇啦”报站名,他一个站名也没听清。问她到什么站了,她不耐烦地脸扭到一边,害得他坐过了站。
梁声在美国读的是金融专业,硕士研究生,属海归人才。回国后,在建行干了几年。资金是商业的血脉,只要流得顺畅,公司的造血机能健全,没有不发财的。看看国内发家的,哪个不是靠银行发的财?用银行的钱,赚公司的钱,再用公司的钱,赚自己的钱。只要大河满了,小河咋会干呢,不水漫金山才怪!房地产只要项目选得准,资金跟得上,那就是部印钞机,花花的票子满天飞,厚厚的油水满地流。他曾当上信贷科长,开始挺牛,求的人多,建立起关系网。他明白,人脉资源是一个富有的金矿,只要拿到这把钥匙,打开久闭的闸门,金灿灿的黄金水会源源不断流出来,淌进自己的腰包。银行实行贷款负责制后,他觉得什么事都按条条框框,聪明人还有啥用武之地?人生必须具有挑战性,男人要凭真本事打天下,创造辉煌。
为实现人生价值,他跳槽到凯粤公司,担任财务总监,主管拉贷款和股票,没什么实权。开始,他一肚皮不痛快,古来才大难为用,嫌委屈了他美国研究生的材料。后来,他一进股市,很快着了迷,几千万资金,轻巧地流进去,又欢快地淌出来,一个涨停,赚几十万,他觉得自己是花钱最大方,赚钱也最容易的人。他望着红红绿绿的K线图,分析股票走势的微妙变化,判断点位与股票间的有机联系,以及使用各种诱人上钩的战法,他觉得很好玩儿,像长江漂流,充满刺激。刚过险滩,凶险的虎跳峡就蹦到眼前;生死关口过后,高耸入云的瞿塘峡又压过来,心里狂跳不已;与巫山神女挥手告别,便驶进碧水平川,可以顺水泛舟,网中捉鱼了。股场的历练,让他有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感觉。他的人生目标,已奔美国金融大鳄索罗斯去了。
刚到公司时,他成功策划公司股票上市,正赶上牛市,股市发疯似的往上涨,买啥赚啥。他借上市公司的名义,搞来不少贷款,赚个盆满钵溢,掰指头简单算算,几年有三四千万呢。杨总在大会上表扬他,称他为金融专家,公司的人称他赌神、股仙。他春风得意,饭局都吃不过来。公司的富裕资金源源不断流到他手上,不少人把省下的钱让他帮炒股。可一年干下来,公司的奖励还不到十万,贡献与收入的强烈反差,让他无法接受。在国外,一流人才进商界,二三流人才去搞政治,不就因为商界待遇高嘛!按西方价值观,人的价值与收入是等同的,如果只讲奉献,经什么商呀?不如去做官,地位高,含金量也大,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请,烟酒基本靠送,天天前呼后拥,过得多滋润,何必天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替人理财开拓了他的思路,他以亲戚的名义开了个人股票账户,把积蓄全放进去,跟随公司资金操作进出,公私兼顾,利用银行关系用股票抵押贷款,个人资金迅速膨胀,当年的收入奔了近百万。他心也静了,犯不着为一点奖金,跟杨总争得脸红脖子粗,没股神样。为保住生财之道,他必须为公司赚钱,股票虽风险大,只要操作得当,一样赚大钱,还快。看荧光屏上数字飞速转动,心跳得咚咚响,浑身热烘烘的。看得你身发燥,算得你心直跳,美得你睡不着觉,那是什么味道?比美酒加咖啡还香甜,比坐疯狂过山车还刺激呢!
他静了静心,坐在办公桌前写股票下一步操作方案。看来机遇又来了,好消息坏消息都有,既可以让公司股票跌,又可以让它涨,多好操作。人生的机遇不多,只要把握住,必然飞黄腾达,位居万人之上,一步登上千万富翁的宝座,他的心仿佛蹦到胸膛外了。
《改制》四十五(4)
他仔细思索一下,今天上午,他给证监委的同学打电话,同学说,全流通的事可能会叫停。这是次绝好的机会。股票进入熊市,先借机出点货,积攒些资金。熊市的增发扩容,会引起恐慌,要借机打压,手要狠,让股票变手纸,满天抛售。然后,低位吸筹,吸饱后,全流通一叫停,马上放出重组、合并、强强联合的好消息,一天拉一个涨停,电视上请股评家吹吹,不愁散户不跟进。到那时,钱一下涌进来,门板挡不住,钱袋要撑破,数钱得数出关节炎。
中国人的特点,一是省,二是赌。平常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抠着呢,一说能赚大钱,兜里的钱大把往外掏,一点儿不心疼,像扔废纸。做股票要设好局,让人情愿把成捆钞票往公司身上砸,大把银子往挖好的坑里填。只要大市好,宣传跟得上,公司股票一天一个样,再猛拉一下,让他们眼红心跳,兜里的钱全押上,比拉斯维加斯的赌徒气还喘得粗,眼还鼓得圆,能愁股票不涨吗?
今天,他在路边捡到一块钱硬币,连抛三次,回回正面朝上,每次捡到硬币,都会给他带来好运。一次上大学,一次出国,看来这次一样,又福星高照。他摸摸发烧的脸,稳定一下情绪,很快把方案拟定,细心推敲每个字,第一次跟陈董事长打交道,要既快又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活干得差不多了,他又想起一件事。他为人节俭惯了,平常一碗面条、一个盒饭打发了。来公司后,他从未掏腰包请人吃过饭,一般请客都在公司报销,既然奖金分得少,报销也是条回归之路,由于赚了钱,杨总从没为难他。他继承山西祖上的传统美德,会过日子。他的住房是公司买的罗马花苑小区商品房,公司先交百分之五十首期,供楼款要自己付。三室两厅的房子,想租一间出去,减轻一下负担。昨天,他在报纸上登个广告,招租。为防公司人知晓,他专门买了手机号。
现在,他三十多岁,业已立,也该有个暖被窝的人。单位不少热心人给他介绍,他怕掉底子,都推了,再说,当今什么时代,靠别人介绍有啥味道?自己好歹喝过几年洋墨水,见过大世面,从花花世界走过的人,总得来点儿浪漫吧?要不遇见同学,连吹牛的资本也没有。谈恋爱要一见钟情,寻找心跳的感觉,女人要靓、要纯、要柔,还要股浪劲儿,那才过瘾,过把瘾死都值!人生求得是个质量。于是,他在出租广告上写明,只租给单身知识女性,说不定,能碰上个心仪的女大学生呢!
这时,手机响了,他一接,耳边传来一位姑娘的声音:“喂,你是梁先生吗?”她的嗓音略带点儿沙哑,可柔美轻飘向上挑的“喂”声,让他咽了半天口水,眼直眨,说话又结巴起来:“对,我——是梁——声。”
《改制》四十六(1)
下午五点,梁声把写好的方案递给陈凯志,点头哈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