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滚一边去,你个没文化的傻比。”
孙勇脸色一变,一道寒光在他目光中闪过。
寒光摄人。
就在小四眼捕捉到孙勇目光中的寒意时,他手握上了短刀。张伟眼前一闪,小四眼怀里的刀光映过。
啪嚓一声,小四眼头上鲜血直冒。
……
饭店里面突然安静。
一个没开瓶的酒瓶砸在小四眼头上,剧烈的碰撞让内部的啤酒压力瞬间释放。
大厅里面美酒飘香,小四眼额头被酒瓶开了个洞。飞溅的酒瓶碎片折射着张伟的苦笑。
换上别人可能一砸之下就倒地不起了,好一个小四眼,身子稍稍晃了晃居然没倒。张伟手里的半截酒瓶茬子紧跟着一下捅了过去,鲜血直冒,如同喷泉一般。
“快走。”孙勇拉住张伟,他能感到张伟胳膊在一下下不由自主地抖动。小四眼颈部大出血,眼看命案就要发生。
孙勇他们抡起板凳砸翻几个小四眼的兄弟,云云紧跟其后,他手里是一把乌黑的三八刺刀。出鞘的刺刀上面满是气枪油,据说这样捅出来的伤口一时半会好不了。
“妈比的,干死你。”云云癫狂了,有人动小四眼比有人动他还要后果严重。
孙勇手臂一翻,伸手拔出手枪,利落地别掉保险。他手枪上的是活保,也就是推上弹夹,上膛,打开保险。然后轻轻地扣动扳机,手指别住击锤慢慢复位。这样紧急时刻别掉保险就可击发。
孙勇本不打算掏枪,因为掏钱一来掉价,二来是枪案容易引起公安注意。
“还不赶紧送他去医院。”孙勇不怒而威,声音并不大,但绝对控制住了局面。
“行,孙勇,我记上你了。”云云抱着上身全是血的小四眼说。
孙勇一行人从容离开,当天晚上B市开展了大搜捕。牵连进去的人数众多,包括卷毛和赵瘫子。卷毛没跑,当时孙勇冲进来说出事了,叫上其他兄弟卷着风走了。只剩下卷毛一个人在包厢,他很安静地坐着吃菜。多年的牢狱生活已经让他沉着了很多,卷毛被公安带走审查了整整三天。他反复就是一句话:“当时我不在场,饭店里的人都能证明。”
赵瘫子没事,他进去喝了杯茶就放了。这个世界,钱往往能够买到方便。道上风传云云或者小四眼会收拾赵瘫子、卷毛。但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俩没事,踏实吃喝,我们是好人。他们打了我们也没面子,再说没啥好处,传出去还丢脸。”卷毛分析。
当时道上基本上能够自律,道上的事情就是道上解决,一般不会搅和到不混的普通人。九十年代末,有案底的混混开始小心行事,两劳释放人员越来越不可靠。道上的械斗多数开始以雇佣形式出现,往往一场架打完,因为什么打的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大哥也不知道。
而且开始流行报复对方的家人亲属,一时间仇杀、斗殴成数量级趋势增长。
那天晚上很多人从不同的浴室、舞厅、暗娼房间带走,侥幸逃脱的人都在开始看报纸,不知道这个城市发生了什么。反而是抓进去的人在拘留所里先知道了起因和事件经过。此事之后,张伟的名字在道上名声鹤起。
一些有势力的大哥开始关注起体育场这片的争斗,其中包括了B市的绝对霸主级大哥忠哥。
“我怎么突然想见见这个叫张伟的。”忠哥穿着意大利订做的西服坐在酒席桌边说,桌子上都是B市各部门实权人物。包括了路昌未来的老丈人某局四处处长,也包括税务、工商、检察院等等要害机构领导。
“操,我把那个傻比抓来让你看看。”处长说。
“哈哈,不用,我能找到他,迟早的事情。”忠哥爽朗大笑,眼角挤出岁月刻下的褶子,他梳理着日渐稀疏的头发。尽管岁月流逝,忠哥依旧风采照人。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始终是一个成功者。这个世界有人就是衔着金勺子出世,而有人注定要用砍刀去打拼,这是真理。
道上风传这次有好戏看了,没想到事情最后意外地以另一种结局收场。
入冬之后天气渐渐转冷,小四眼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出院了。他动脉被切开了,失血过多险些死过去。好在不是主动脉,医生说他捡了一条命。
监狱的狱友一边下棋一边感叹昨日不再(6)
这段时间云云的女朋友李娟在医院照顾他,云云脱不开身,他参与到了全城搜捕孙勇团伙中了。这次搜捕得到了另外一股势力的暗中支持,有人想借机除掉孙勇这个逐渐开始调整道上格局的团伙。
李娟的照料非常精心,她每天都想法做不同的汤给小四眼喝。因为动手术,小四眼只能吃流食。小四眼一开始几天不能说话,只能用目光示意。但李娟总可以很快读懂这些目光的含义。小四眼看着屋里只穿着紧身毛衣的李娟来回忙活,紧身毛衣勾勒出了她胸部曲线。山峦起伏,令人神往,看得小四眼有点眩晕。
在床上的小四眼感到了难得的平静和幸福。这种平静就像你下了班,回家吃上一碗捞面条,然后和家门口的邻居聊点家常里短的那种平静。而那种幸福感,或许就是靠砍刀打拼的道上人物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但幸福只持续了一个星期,小四眼坚持出院。本来他还需要再继续住上一段时间才能够出院的。但就在这个星期里,道上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
张四宝被人绑架,对方勒索十万。
十二
绑架张四宝的人提出,一个星期内准备十万块,交钱地点等待通知。有人告诉小四眼,那天张四宝在十几个兄弟的保护下正准备去他丈母娘家祝寿,结果到了门口就被一辆卡车堵住了退路。
卡车上跳下来三个人,都带着冬天的毛线帽子,脸上戴着环卫工人的大口罩。一个拿手枪,另外两个端着五连发。说话的那人据说身材像张伟,但面孔看不到,声音也听不出来。
“都别动,四宝,你慢慢走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大勇,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认栽,你放了我。”
说话那人把枪一举,“再不过来,你这辈子就别想走路了。”五连发对准了张四宝的腿部。张四宝只好咬咬牙过去了。那人一手扣住张四宝的脖领子,另一只手将枪口对准天空,砰一声枪响,张四宝的兄弟们都惊呆了。
“有枪还不跑。”那人威风凛凛地问。
如同大厦轰然倒塌,众人作鸟兽散。
小四眼没让报警,他决心找出绑架张四宝的人,然后一举捣毁。他几乎肯定是孙勇干的了,因为除了孙勇,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干出这种事。
尽管如此,公安还是很快知道了此事。但因为张四宝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公安方面乐得看热闹。
“哈哈,孙勇这次看来比较牛比。”老顾分析。
“也不一定,他们已经和小四眼、云云他们开战了,估计这次得死人。”辫子其实很希望孙勇他们和张四宝拼得越热闹越好。
“死人是跑不掉了,小四眼上次吃了亏,孙勇再牛比,他的人少,真硬干起来,不一定是小四眼的菜。”老顾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对小四眼心有余悸。
“人多有什么用?这次孙勇绑张四宝,好像就三个人。”
“辫子,孙勇这种玩法是亡命,这是和政府对抗,玩不下去的。”老顾觉得辫子和孙勇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辫子更加仇视社会罢了。
“你带几个人,到张四宝的兄弟玩的那片,看有小贼动手偷,你就点炮。”老顾安排了一个以前的惯偷,这个惯偷外号土炮,最近刚放出来。
“嗯,他的那些小贼应该都不认识我。”土炮长得精瘦,脖子比一般人长,像公鸭脖子。
“你和辫子一起去,出了事好照应。”
辫子眉毛一挑,脸上横肉拧到了一起,他最烦点炮。“大哥,我打架没问题,别让我点炮,我不是点炮的人。”
“辫子,出来混也要动脑子,你跟土炮后面学学。”
辫子没脾气了,他是在刚来B市最潦倒的时候跟的老顾,他要知恩图报。其实老顾收留他是看中他的身手,那天和老顾手下人发生冲突,辫子一个人打翻了三个。辫子体格精瘦而结实,身手敏捷,正面看上去像个武打演员。
两个人到了大街上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土炮穿着灰色羽绒袄子,辫子穿着皮夹克。他喜欢穿皮衣,他的身板穿上皮衣显得凶悍无比。
两个人刚转了两圈就看到脖子上戴着纱布的小四眼、云云、飞机。前段时间飞机弟弟的饭店被李明亮投兽药折腾得关门了,他又开始浪迹江湖。云云收留了他,飞机急于表现自己,他也想学着偷了。
云云一眼就认出了辫子,上次他被辫子打了,这个仇一直没报。
一群人开始狂追辫子和土炮,最后小四眼打了辆出租,撵到前头。他钻出出租车,手里攥着一杆小口径。
“还跑不跑了。”小四眼问气喘吁吁的辫子。
辫子瞪着三角眼,手在往怀里摸。
“把刀子收了,跟我面前玩刀只有死。”小四眼突然想杀人了,这次他被刚出道的张伟打了,他觉得自己在道上的地位在下降。
云云领着人跑了过来,飞机跑在最前面。他抬手将钢管打在辫子的胳膊上,紧跟着一群人抡起棍棒将辫子和土炮打翻在地。辫子捂着头来回翻滚,土炮一个劲求饶。等到都打累了,云云揪着辫子的脖领子拽了起来,锋利的日本刀顶在辫子的脖子上。辫子被打得满脸是血,眼睛里像是能喷出火来,他胳膊打断了,汗混着血从额头往下流。
“叫声爷爷就放了你们两个。”云云的表情很得意,他一直在等今天。
土炮跪着爬到云云边上,抱着云云的腿,“大哥,真没我事啊,我没打算来你们这干活。”
云云松开手,辫子无力地栽倒在地。
“叫声爷爷,就放了你。”云云用刀面拍了拍土炮的脸。
“爷爷。”土炮擦了擦鼻子下面的血,低声喊了出来。
“操,早上没吃啊,大声点。”
“爷爷。”土炮快要哭出来了。
监狱的狱友一边下棋一边感叹昨日不再(7)
“哈哈,小孙子真乖,下次别到体育场这边玩了,这边混混多。”云云掏出几张钱塞给土炮。土炮擦擦鼻涕起身飞快跑了。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云云,你个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你。”
辫子从嘴里吐出一颗牙,他满嘴都是血,鼻梁也断了。辫子脸上最帅的就是鼻梁,断了鼻梁的脸看上去像个踩了两脚的烂柿子,云云看着这张脸很得意。
“孙子,赶紧喊,喊完了我就放了你。”
辫子运着气,从喉咙里面喊了出来:“操你妈!”
“有性格!”
云云脸色一变,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起来声音很尖利,感觉像个疯子一样。听得边上的兄弟毛骨悚然。
“云云,要打赶紧打,待会儿公安过来。”小四眼觉得云云今天有点不正常。
云云想杀人了。
“兄弟,你是条汉子,有性格,我云云佩服你。”云云不笑了,很严肃地说,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具尸体说话一样。
刀光寒,云云扑到地上朝辫子身上狂捅。
小四眼看着急了,今天估计黄历不是好日子,要出人命了。他过去一脚把云云踢开,“公安过来了,快跑。”
云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已经陷入了癫狂。
“还不跑,你出人命了,晚上来我家找我。”
云云把刀一扔,扭头就跑。小四眼招呼了一下,一帮小贼都跑了。躺在地上的辫子浑身是血,他几次想挣扎着站起来,但都倒了下去。他仰面看着天空,第一次觉得这个天空真蓝。但那天明明是阴天,辫子出现了垂死的幻觉。
从路边快步走过来两个人,都穿着咔叽布的袄子,看上去和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其中一个人手上提着黑色的乐器匣子,另一个人空着手,他走过去把辫子从地上拽起来。
“是辫子,我认识他,跟老顾混的。咱们走,别惹事。”空着手的那人说。
“亮子哥,救他吧,我怎么突然想救他,可能是有缘吧。”提着乐器匣子的说。
“靠,那救他吧,就当是帮他一把,真死了也由他命了。”
两个人拦了辆车把辫子送到医院急救,当时好几辆车都不肯停,好不容易拦下来一辆。空着手的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把我们拉医院,这些钱都是你的。”
送到医院后两个人消失了,李明亮垫付了住院费,然后两个人赶在公安来之前溜出医院。这样严重的外伤他们怕医院报警,李明亮临走的时候跟护士说,“这是我弟弟,我叫李明亮。”
公安赶到后,辫子正在急救。他的肺部和腹部被捅了六刀,光输血就输了八百多毫升。
“这个人估计不是好人,你看他身上的旧伤。”一个公安说。
“嗯,我觉得也是,听护士说,他是李明亮送过来的。”
“我操,热闹,哈哈,等他伤好了审查这个傻比。”
伤好了之后辫子被拘留,进行了半个月的审查。他一口咬定自己在路上被几个小偷偷了,然后和小偷打了起来,小偷为了摆脱他就掏了刀子。他没有说出自己原出生地,因为身上背着命案。
“谁信啊,李明亮送你去的医院你知道吗。”
“政府,我真不认识啥李明亮。”
在看守所里辫子受尽凌辱,叠被子,天天晚上要报站名,爬在地上背着号长,绕着号里爬。号长问到哪儿了,辫子要报出站名,如果报错了就是一顿毒打。这是公安暗示号长这么整辫子,他们始终想让辫子吐口。后来这个号长出狱之后被人乱刀砍死,江湖上传闻是辫子干的。有人在多年后问辫子,得到的只是哈哈大笑。
关了半年以后辫子还是被放了,因为不能因为一个人身上有旧伤就关押他。孙勇通过卷毛花了笔钱,把辫子弄了出来。临走的时候公安对他说:“别看你嘴硬,下次再让我抓到你。”
辫子出来后就跟着孙勇他们混了,因为辫子拘留之后,老顾一直没管他。老顾觉得辫子就是个祸害,太爱惹事了。
“知道我为啥救你吗。”孙勇为辫子洗尘。
“为啥。”
“呵呵,谢谢张伟吧,他帮你求情的。”孙勇指着张伟说。张伟笑眯眯地端着酒杯并不在意。
“谢谢张哥。”辫子站起来双手端杯敬酒。从此辫子成了张伟铁杆的兄弟,帮助张伟成就了一番大事。
辫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城北的道上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而这些事件的起因还必须从那天他被送到医院说起。
那天李明亮和张伟两人从医院出来后,给小四眼打了个传呼。那时小四眼已经用上了汉字传呼,传呼上面留言:“想让你张哥回家,就回电XX号码。”小四眼飞奔找到了电话亭。
“小四眼,最近怎样?”电话里面是李明亮。
“亮子,四宝哥是不是在你手上。”
“嗯,钱准备好了吗?”
“钱准备好了。”
“那行,你听好了,我就说一遍交钱的方式。你现在去买张下午三点二十分去T市的特快火车票,然后带着钱。你上了火车之后,找三车厢的列车员,你给他二十块钱,就说你是张四宝的亲戚,他会给你个东西,上面告诉你交钱地址。”
“几点的火车?”
“三点二十分,你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吗?”
“来得及,在T市交钱?”
“你见到列车员就知道了,记住给他二十块,不然他不给你东西。”
小四眼还想问,对面挂上了电话。
“靠,组织兄弟们,到T市救四宝哥去。”
张四宝团伙紧急动员,打算派出最骨干的人马到T市来一场大火拼。一时间道上得到消息的都开始关注此事,有人估计孙勇这次可能要栽了。
十三
那天下午B市到T市的火车上混入了二十多个道上的人物,个个怀揣利刃把整个列车过了一遍,但没有孙勇他们的踪影。
“会不会在卧铺车厢。”
黑帮开始分化,走上了下坡路(1)
“你傻比啊,从B市到T市,火车总共开两个小时,有鸡巴卧铺。”小四眼有气没处发,“车上肯定有他们的人,逮到之后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