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右建设陪着去厕所。路过二楞家门口时,他还是心虚胆颤地往院里望了望,脚下不由得快走了几步,拉下建设两三米远。建设不满意地在后面嚷嚷道,咳咳,干吗呢你,鬼撵着似地,不是让人陪你来得么,一个人去呀!
两人来到厕所门口,建业一摸兜哭丧着脸说,坏了,没带火柴,咋办呀!
建设嘿嘿一笑说,你来干嘛来了。真是!幸亏我带着。
建设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着一根进了厕所,里面没人。建业找了个干净点的坑蹲下。
建设说,挺臭的,我在门口等你。
建业忙说,别,你就在里面站一会,我马上就完。你去外面,万一有个人进来撞在我身上咋办。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找借口不让建设出去。建设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揭穿他,只好靠墙根站着。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着脚下一块纸,漆黑清冷的厕所里顿时亮堂起来,在火光的弥漫下,厕所里似乎有了些许温暖的气息。建设用脚将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各样的擦屁股纸都划拉到火堆里,火势大了,厕所里一片通明。望着火堆,两人谁也没说话,脸上却都洋溢着不可名状的兴奋,这兴奋持续到火渐渐熄灭。
这时,建设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有完没完,拉线屎呢你!
建业连忙一迭声地回答,快了快了。
黑暗中,建设“呸”地吐了口唾沫。片刻,“呲”的一声一个火点从半空中精灵般地飞向厕所屋顶。建业抬起头,原来是建设划着一根火柴不知怎么仍到屋顶,而且还沾在上面的预制板上,象点天灯。火柴棍一直燃尽,还在屋顶上留下一个圆圆的烟熏的黑圈。转瞬间厕所里又重归黑暗。
建业又一次兴奋起来,边提裤子边问,怎么点上去的,真好玩嘿!
建设不无得意地笑嘻嘻的说,前两天刚和同学学的。这也是我陪你上厕所的一条重要理由。告诉你吧,先往火柴棍上粘点墙上的大白,多粘点,然后贴着鳞片往上一划,天灯就点着了。
建业按照建设说的操作了一遍,不得要领,没成功。
别在这练了,臭烘烘的。建设不让他再练,把他推出厕所。
胡同里不见行人。初春的傍晚,冷飕飕的风夹裹着丝丝寒意。昏暗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且轮廓不清。隔街马路上偶而有汽车开过,远处有火车的汽笛一声长鸣,接着又是一片宁静。向往常一样,这个季节的傍晚,没事的人谁也不愿出来走动。
两人往回走着,建设打破了寂寞,说,听说明天部队大院要演新电影,不知是不是真的。
建业说,我也听说了,不知妈让不让去。建业感到有些冷,说完缩了一下脖子,
建设说,肯定不让去,要去就得偷偷去。
建业说,咱们可是在爸面前下了保证的,再也不惹事了。
建设说,这又不是去打架,惹什么事呀,搞清楚再说。
第十五章 电影的诱惑
第十五章 电影的诱惑
第二天吃过晚饭,树生来找建军。建军低声问建业和建设去不去看电影。建设抢着说,去,当然去。建军说,那好,在胡同口集合,过一会你们再走,别让妈怀疑,就说找同学玩。
几个人刚一出门,母亲在屋里喊建军。建军一撇嘴低声说,坏了,去不成了。
母亲问重又回到屋里的建军,你们几个去哪呀?是不是看电影?
建军忙说,不是,我们出去玩一会,呆会就回来。
母亲说,胡说,你胡弄鬼去吧,刚才你们嘀咕啥呢,出去玩还用说悄悄话,拿我当三岁小孩子,我是你妈,还不知你们那点花花肠子。以前你们几个偷偷摸摸看电影,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以前去就去了,这次不能去,说啥也不能去。
建军面带焦急地说,妈……
母亲说,别妈妈的,不能去就是不能去。知道为啥不让你们去?这一阵子街上多乱,尽是打群架的。昨天前院你王婶过来和我唠闲话,说前天河西有两拨人打架,还动了刀子,打的好几个都住了院,说那场面真是吓人,到处是血。现在的年轻人打起架来都快不要命了。我这两天一直打听着,知道今天演电影。别人家孩子去不去我不管,你们不能去。你去把他俩叫回来。
建军这下傻了眼,知道今天的电影怕是看不成了,悻悻地走出屋去。
看到建军耷拉着脑袋走出来,树生忙问,怎么了,你妈说啥?
建军说,别提了,我妈不让去。她知道今天演电影。
树生说,那咋办,不看了?今天可是新片子,打仗的。
建军说,要不你们几个去吧,我们仨是去不成了。
树生说,你不去我们还去啥呀,那多没意思。
建军说,我也想去,可去不成呀。
树生说,想想办法呀,平常就你主意多,现在就没辙了?
这时,听到母亲又在喊建军的名字。
建军说,我们先回去再跟我妈说说,你们在外面等等。
建设和建业跟着建军又回了家。父亲见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他们挺可怜,说,不让去就甭去了,也是为你们好,一场电影不看也死不了人。在家玩吧,看看书,听听广播。
建军拉开挂在墙上的喇叭匣子,里面正在播革命歌曲。建业翻出一本小人书,建设没的干,趴在炕沿上看母亲衲鞋底。
建军看似无聊,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转着想办法,怎么才能出去。忽然,他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行,这办不到。他有些恼,以前遇到点事,那主意是一堆一堆的,今天怎么了,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行,不能在家死等,出去问问他们。刚一出院门,树生一把将他拉到对门院里说,我正想找你呢,办法我有了,准行。前两天我妈让我去二姨家拿点东西,我一直没给去。我现在就去和我妈说一声,就说现在去,怕晚了,让你们陪着,这样你妈就是到我家问也不怕了。你说行不行?
建军一听大喜道,太好了,这主意太好了。好,咱们分头行动。都快点,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电影早开演了。
建军回了家和母亲一说,母亲不信,说,你别编瞎话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建军说,我们真不是去看电影,要不您去问问马大姨,您不让看我们不看还不行。帮树生个忙嘛,他还老帮咱家呢。
母亲想了想说,你可别蒙我,明天我可要问你马大姨。
建军得到母亲的许可,心里自然是乐不可支。他转身问建业和建设,你俩呢,去不去?
两人不知是看电影还是真的去帮树生拿东西,不管干啥,反正比呆在家里强,连忙一迭声地说,去,去。
母亲说,取点东西还去那么多人,打狼去呀。
建军说,反正他俩也没事干,作业也写完了,也去帮个忙嘛。
父亲插话说,要去就去吧,罗嗦个啥,有说话这点时间也回来了。
母亲见父亲都答应了,也不再阻拦,说,路上注意点,快去快回。
三人走出院外,见树生和二愣已等在那里。
建军问,说了?
树生答,说了。
建军说,那就走,赶紧点。
建设问,那咱们是看电影呀,还是……
建军说,当然是看电影,我刚才跟妈说的是瞎话。
树生说,放心,虽然是瞎话,也跟真话差不多了,我和我妈已经说了。
建业说,那……那,晚上拿不回东西怎么办,那不就露馅了?
树生说,我早想好了,回来就说我二姨家没人。
电影的吸引力无论对大人还是孩子都是极大的,特别是打仗的,象《 南征北战 》、《打击侵略者》 等等。只要一听说晚上哪要演电影,胡同里的人就一下子少了许多。有的家甚至是大人小孩齐出动,手里拿个小凳什么的,浩浩荡荡向演电影的地方进发。露天电影部队大院经常放映,炼油厂和机械厂这些大厂矿有时也放。演电影有时对外开放,人们有说有笑成群结队。有时不让外边的人进,那绝大多数的人就成了白跑的战士。母亲反对孩子们去看电影,说人多太乱,又有经常打架的,不安全。每次几个人都是偷偷去,看不上早早就回来。看上了,顶多晚上十点来钟也就回来了,挨母亲一顿训,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父亲自认没条件让孩子们经常到电影院看电影,所以对孩子们晚上出去看电影,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干脆不表态。
今天部队要演电影,胡同里没了昨日的沉静,总有人来来往往的走动。
还未到部队门口,远远就见门口围了一群人,几个人心里就是一凉:今天又不让地方的人进。部队演电影一般不让外面的人进,外面的人太杂,老出事。以前总有人借看电影的机会进院里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部队的家属和领导对此十分头痛和反感。这以后只有两种情况允许地方百姓进去看电影,一是当天演的片子部队官兵及家属大部分已看过;二是地方或街道干部因为工作关系提前和部队联系商量好。遇到这两种情况,警卫谁也不问,你就只管大摇大摆往里走。部队则在院里多加几个岗,限制进去看电影的人随便走动。提前得到消息早早进去的能占个好位置,去的晚了就只能坐在侧面看,人多实在没法看就索性到银幕后面的空地看反片。
难怪说今天演的是好片子,新片子,门口有好几个平时跟门卫混熟了的在那磨牙费嘴也进不去。要在平时管不严,这几个人早进去了。遇到这种情况,想看电影就得提前进去,不用在门口苦熬苦等。有些铁杆影迷有时拿着小凳一直磨到电影散场,提前混进去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这些人万分扫兴地离开。看来今天管的就是严,有几个部队家属想带人进去都不行。
怎么办?新片子看不成太可惜了,就这么回去多坑的慌,怎么着也得试试。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建军说咱们跳墙进。建业胆小,不敢跳墙,但又经不住几个人鼓动。他们离开人群,沿着部队院墙来到一片草丛处。建军说这里墙比较低,院里有草和树做掩护,离营房远,没人到这边来,我以前在这跳过一次。几个人依次爬上墙。望着里面黑糊糊的一片,建业有些发抖地对建军说,我有点害怕,还是别跳了。建军压低了嗓子说,别说话,让人发现就糟了,快跳!建业还在犹豫,就觉得后腰被人推了一把,他眼一闭,人“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建军一把拉起他就跑。这时,远处有人喊,谁跳墙,站住,不许跑!这人边喊边向这边走来。几个人也不管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只要别撞着树就行,跟着建军撒腿就跑。没命地跑了一阵,远远看见挂在半空巨大的银幕,电影已经开演了。再看后面没人追来,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定了定神,绕到看电影的人群后面,故做镇定地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来。一问演的是《 伏击战》,是新片子,刚开始不久。地方的人进来的少,人不是很多,他们坐的地方还挺好。不久又来了一些人。几个人美滋滋地看着电影,刚才跳墙时的惊吓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电影演到一半,坏了,又来事了,建设尿急,要撒尿,他一嘀咕,一同来的二楞也要尿裤子。怎么办,这么多人,根本出不去,就是出去了,再回来可就没地方了。建军低声骂道,笨蛋,早干啥去了。别出去,就蹲这尿,小声点。他们这一折腾,影响了后面的人看电影,说,喂,还看不看,不看就出去。发现二人在撒尿,便气愤地说,缺德不缺德,随地大小便。建军扭过头恶狠很地瞪着说话的人,瞪的那人心里发毛,不敢再说话。之后大家相安无事,就着尿骚味津津有味地看电影。
第十六章 车间副主任
第十六章 车间副主任
建国想开车的梦没有做成,着实苦恼了一阵子。建国仔细想了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车的呢?对了,那还是刚上了高中。有一次他到同学家玩,同学的父亲是一个司机,在单位开大解放。半晌午时,建国正准备回家,同学的父亲开车回来了,说是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帮同事去搬家。同学也要跟着去,他父亲不同意,说,又不是出去玩,是搬家,到处乱哄哄的。同学非要去,父亲拗不过,只好答应。同学又问建国去不去。建国自然想去,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大卡车,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是公共汽车,也只坐过有数的几回。建国和同学没有坐司机楼,建国说里面闷,咱坐车厢里吧,外面敞亮。
车上了路,坐在车厢里的建国和同学都站了起来。他们的双手紧紧抓住车帮子,迎面吹来的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向脑后。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兴奋的笑了。同学大声地说,是比坐在里面爽啊!建国抬头望了望蓝蓝的天,又望了望路两边飞逝而过的树和景物,心中禁不住想,要是我长大了能当个司机该多好呀,多神气呀!
进了工厂后,虽然安排他学维修,但他在厂里熟了以后,有事没事的总往车队跑,过去看车,看看司机师傅们都在干什么,正碰着修车,他就给递个扳子什么的。直到师傅察觉后,警告他要安心工作,不许到处乱跑,影响别人工作,他这才把心收回来。人是回来了,可心里还免不了想车的事。他知道,想归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学他该学的东西。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没有抓住,他觉得自己的命太苦,。就连司机班的师傅们都说,这么爱车的人不让他开车,真是可惜了。师傅也替他惋惜,说,开不成就开不成吧,踏下心来好好学技术,行行出状元,不管你干什么,只要有了真本事,你这辈子干什么都不用愁了。
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父母和建章都给他做工作。父母对他没开上车都不太着急,好像还挺高兴。建国知道,其实父母是担心开车危险,打心眼里怕他开上车,所以他并不生父母的气。在大家都感到说的快厌烦的时候,他想通了,不再自己折磨自己。他笑着对建设说,你们呀,没有那坐车的命,等以后吧,看有没有机会,实在不行就看你们的了。
司机梦不做了,踏下心来学技术,还居然让他学出点门道来。进厂五年的时间,厂里的大小设备,差不多都让他装进了脑子里,哪台机器有什么特点,性能如何,什么地方爱出毛病,都被他弄了个八九不离十。车间里的那几本关于设备的书,快被他翻烂了。他又到图书馆办了个借书证,休息时没事干就钻进图书馆里看。业务钻进去了,在厂里组织的一次技术比武中,他理所当然地拿了个第一名。
想当司机前关于他和小郝的事,他骂了几句后没有再去理会。事后他问周秀美,周秀美说,我听说这件事了,但我信你,不信他们。你给我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是真心对你?
建国说,那还用说。
周秀美又问,凭良心说,你对我是不是真心?
建国说,那还用问。
周秀美于是放心地说,这就够了。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别人爱说啥就让他说去。我知道你和小郝是怎么回事,你不就是和她是中学同学么,你不就是帮她家修修下水道么,你不就是在她家吃过两顿饭么,你不就是和她看过一场电影么,她妈还陪着。虽然你没跟我说,可我都知道。我为啥不听别人瞎说,也不和你胡闹,我就是信得过你。我只信一句话,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得不到。
周秀美的一通话,让建国目瞪口呆。和她相处了三年多,他真是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人。她那么有心计,那么通情达理,那么有自信,那么……他帮小郝干活的确是偷偷摸摸的,因为小郝是他的中学同学,关系一直不错。现在又成了一个厂里的同事,建国的人品和在厂里的作为,更令小郝对他欣赏有加,只是她没有周秀美那么积极、主动、大胆,被后者抢了先。虽然小郝经常找机会靠近他,但他自从和周秀美明确了关系,就切断了和其他人的一切想法,包括小郝。他有意无意地暗示和拒绝过小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