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拿着书,暗下决心:一定得过一定得过……。。
早上送完毛娃,卓然就游荡着去上交规课,驾校要求第一天上课得八点准时到校,可送完毛娃再去驾校再快也要八点半才到得了,卓然心想既然晚了那再晚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头一天头一堂课应该不是太重要的。
可卓然错了。
老师是个退休警察,严厉地很,卓然还没进教室就听见他在大声呵斥一个在课堂上接听手机的中年男人,吓得卓然赶紧关掉手机悄悄溜到最后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下了课,老师还是找到了她,斜着眼睛问:“怎么回事?”
卓然赶紧撒了个谎:“早上送孩子上幼儿园,他爸爸出差了。”
老师说:“下节课要坐到贴着自己学号的座位上去。”
卓然唯唯诺诺地收拾书包去找她的学号了。以后的几天,卓然再不敢迟到了。
等到要考试的那天,卓然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因为驾校的领导昨天训话了,说在他们驾校,交规考试的通过率是最低的,一百分的满分,及格分数是八十分。最背时的一个人考了七次才通过,而其他的科目通过率是比较高的,所以要大家高度重视交规考试。这次考完了如果没过的话,得等国庆黄金周过完了再补考。
卓然想,要真没考过,心里还得悬七八天,那得多大的心理负担啊。卓然一直以为自己的肢体协调能力比文字考试的能力要强,所以被领导的话吓着了,她想,如果这次没过,她也将被程潇阳鄙视到底。她甚至能清楚地想象到程潇阳充满鄙视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能输啊。”她苦着脸进了考场,是电脑考试,老师说其实不难,六百道题里机选一百道。卓然开始一道一道地答题,确实不难,卓然很快答完了,翻来覆去地查了好几遍,觉得没什么好检查的了,按了个结束键,想:豁出去了。
屏幕上显示:祝贺你顺利通过考试,成绩是99分。
卓然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了,在考官那里签了字,考官告诉她说过了国庆再来参加科目二的训练。卓然谢了考官,赶紧出门,边走边掏手机按了程潇阳的电话,程潇阳接了电话,卓然问:“你知道我交规考了多少分吗?”
“多少?”程潇阳漫不经心地问。
“猜吧。”
听着卓然的口气,应该是过了,所以程潇阳说:“八十?”
“再猜!”
“九十?”
卓然得意地笑了:“九十九呢!”然后,她听见程潇阳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哦,那出题的应该是够笨的。”
听到这句话,卓然一下子冷静下来,是啊,不过是个小考试,不值得她这样的狂喜。她挂了电话,心里凉凉的,看来他确实是在按照他说的在做,他就是不想让她开心,他真的想让她一辈子不开心。
回到老家
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程潇阳说要带毛娃一块回老家看看,好久没回去了,赶春节的话又太挤,还得各家去拜年,国庆回家就没这些礼数了。
卓然先打电话给卓越,问她那里有地方住没有,她不想住汪桦那里,免得在一起又别扭。卓越很高兴,赶紧先答应下来,她家房子大,四室两厅。“住哪间你随便挑!”卓越很大方地许诺。
卓然开始收拾行李,把身份证结婚证和毛娃的户口本什么的都揣上了,她想,回去正好把离婚办了,反正毛娃现在也大了,她也能脱开身了,把北京的房子卖掉,一人一半钱,她带着毛娃在老家买套房子,再做点小生意应该还是能过得不错的。因为程潇阳的那句话象一根扎在沙发上的针,被她毫无防备地坐到了,刻骨铭心地刺痛。那根针还顺着她的血液刺进了她的心脏,时不时地让她心疼。卓然和程潇阳不同,她是个实心的人,不轻易说出伤人过重的话,但既然互相伤害到如此程度,那么再凑合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既然是根让人痛楚的刺,那还是趁早拔了吧,与其让他折磨一辈子,不如现在就分开。”这回卓然是下了决心了,她没跟程潇阳闹,自己想好了,毛娃是肯定不能给他的,她不放心让他爷爷奶奶带。房子一人一半,毛娃的抚养费得让他给,他有探视权,想什么时候看毛娃都可以,但张春霞和程延年是不能再看到毛娃的。这一点她查了婚姻法,父亲的探视权不能剥夺,祖辈的话就没规定了。既然程潇阳是为了他的父母才生毛娃,为了他的父母才对她施以颜色的,她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出口恶气呢?那样狭隘的男人,只能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一下火车,卓然就抱着毛娃说要先到卓越家放行李,程潇阳知道卓然不会肯住他们家的,就说:“正好让卓越帮我们把回程票买了。”
卓然冷冷地说:“那就让她买晚一天的,我们把事办完了再说。”
程潇阳很意外,说:“办什么事?”
卓然说:“离婚。”
程潇阳有些急了,他可不想高高兴兴回来扯这种事情,要让他爹妈和姐姐们知道了,肯定是不答应的。他逼到卓然的眼前问:“你有毛病吧?!怎么一回来就东想西想?”
卓然一手抱着毛娃一手拖她的箱子,向公共汽车站走去,根本不去看程潇阳。程潇阳拦住她说:“你倒是讲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
卓然说:“你自己知道!”
程潇阳说:“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怪异啊?!”
卓然“哼”了一声,扭过头抱着毛娃就走。
程潇阳看着卓然吃力地抱着孩子拖着箱子,只好忍着气说:“我送你去吧。”
卓然说:“不用!”
程潇阳伸手要抱毛娃,毛娃紧紧地抱住卓然的脖子,嚷嚷道:“不要爸爸,要妈妈抱!”程潇阳只好去抢卓然的行李箱,卓然夺了两下,发现程潇阳很坚决,便松了手,自己抱着毛娃走在前面。
程潇阳拦了部出租车,让卓然上了车,两人都没说话,卓然把毛娃放在车窗前看风景,两个人闷闷地到了卓越的家,卓越在家,程潇阳跟卓越聊了几句,还把从北京带的茶叶给了卓越两包。临走的时候,程潇阳礼貌地说:“卓姐,我先走,明天接卓然一块去看毛娃的外公外婆。”
卓越说:“你不住在这里吗?这里有地方睡的。”
程潇阳看了卓然一眼,说:“不了,毛娃爷爷奶奶那里还得先去打个招呼。”
看着程潇阳这种表现,卓然心里的气顺了点,想想现在程潇阳好歹在单位是当领导的,手下管着十几二十号人,成天吆三喝四地,今天能在这里低声下气,还是不容易。
程潇阳走了,毛娃在地上玩芳芳的玩具,卓然就把程潇阳说出题老师够笨的事情,跟卓越讲了一通,卓越不屑地说:“多大点事啊,就把你气成这样。心胸放开点,别一天到晚为这些小事生气,气出毛病来了还不是你自己活该啊。”
卓然说:“主要是他有那句话在先了,每次他一跟我掉脸或者说什么怪话我就不舒服。”看着在地上玩得起劲的毛娃,卓然恶狠狠地补了一句:“那就是一句魔咒!我不愿意被那个魔咒禁锢一辈子!”
对于卓然的执拗,卓越也没办法,只好说:“别一开口就是离婚离婚的,你还真以为离婚那么好玩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为毛娃着想。单亲家庭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卓然说:“屁!在吵吵闹闹的家庭里长大更痛苦!我就愿意爸爸妈妈离婚,他们什么时候离我都没意见!妈妈成天抱怨为了我们把她给耽误了,我也没想耽误她,她爱干嘛干嘛,我还没想让她生我,没想让她成天管着我呢。”
卓越叹了口气,卓然从小就叛逆,汪桦为了她确实没少操心,但汪桦除了打和骂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卓然对她的管教从来都不领情。她甚至从小都盼着父母离婚,她好被判给卓泉涌,卓泉涌忙,没时间管她。可是,尽管汪桦和卓泉涌的关系不好,但汪桦说为了孩子们她要忍着,一直忍到头发白了。
“我可不想像妈妈那样过一辈子。”卓然说,“到了老了就会变态!”
卓越说:“我看程潇阳挺好的,至少比你姐夫好。”
卓然说:“那是他所谓的教养,做给人家看的。”
毛娃在地上乱滚,把芳芳的玩具蹬得到处都是。卓越抱起毛娃,说:“乖乖,可别这样,姐姐回来要生气的。”
第二天,快到中午了程潇阳才打电话来,说一会过来先带她们去汪桦家,然后回张春霞的家。卓然还是没多说,既然他有点服软的意思,那她就看看程潇阳这些天的表现再做决定。毕竟有了毛娃,就得为毛娃多想想。
程潇阳为汪桦买了一支同仁堂的灵芝,给卓泉涌的是一盒花旗西洋参。拎着一堆东西,带着孩子和老公,卓然看上去很风光地回娘家了。出租车在卓泉涌家的楼下停了,卓然下了车,跟楼门口一个带孩子的老太太热烈地打招呼,还把毛娃放下让他跟那个小孩玩了会。程潇阳就微笑着在一边等着,他不认识什么张阿姨王阿姨的,但他知道,现在他面临的危机必须要用微笑和耐心化解。
卓然还是对他冷着脸,让他摸不着头脑,从昨天踏上老家的土地起,他就烦躁异常,这个古怪的女人,跟他家里人的不和睦让他很生气,还时不时给他脸子看,他真的欠了她的吗?现在的女人真是翻天了,不贤不孝,钱又赚不到钱,居然还要站到男人的头上,凭什么啊?
可是他的姐姐们屡次警告他,千万别离婚,离婚对他的家庭,对毛娃都不好,卓然没什么大毛病,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就是脾气异怪点,忍忍就好了,过日子嘛,按照张春霞的话,就是搭伙求柴,老夫老妻的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啊,感情先放一边,养孩子为主。
程潇阳从来就很听他家人的话,有了毛娃以后,他更不能离婚了,原来只是想压压卓然的气焰,没想到压不住还被她烧着眉毛了。
进了卓家的门,程潇阳看着客厅里挂满了巨大的全家福,一张是卓越一家的,一张是毛娃满月的时候卓泉涌给他们一家照的,还有一张是他和卓然刚结婚的时候,跟卓泉涌两口子和卓越两口子照的,那时候还没有芳芳和毛娃。
看着这些照片,程潇阳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这才是家啊,一大家人,都在镜头前面,带着温和安宁的笑,青春的、轻松的。他的家里就没有这样的照片贴在墙上,在若干年以前,在他姐姐们的婚礼上,他们家也曾经照过全家福,但时过境迁,三个姐夫缺了一个换了一个,侄子侄女也一个两个地添着,全家福画面里的人总是那么地不确定。他们在外地,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姐姐们和侄子侄女们不是这个要加班,就是那个放学晚,他家人太多,要照张跟现状相吻合的合影总凑不齐。只有在卓然这边,三家人还总能凑到一起,营造出这种温馨的画面。程潇阳想,就是为了墙上这几张全家福,也不能离婚啊。
看着女婿拿了一堆补品来,汪桦和卓泉涌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个女婿虽然总是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但至少在表面上敷衍得不错,而且,他对卓然也算不错的,比他们的大女婿好多了。大女婿是做软件开发的,成天板着个电脑般的脸,谁都不搭理。
卓泉涌看着程潇阳对墙上的照片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就说:“你们这次回来了正好,再去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福,这下人都全了。”
程潇阳赶紧应承下来。
汪桦借着在厨房里择菜的机会,低声嘱咐卓然,青菜择干净洗干净了再用盐水泡,别不洗就泡,一定要学会持家,就算为了毛娃,也要好好维护这个家。卓然从鼻子里哼着气,没搭话。汪桦知道出了问题,就问:“晚饭你们去他家吃吗?”
卓然说:“是的。”
汪桦说:“那就带毛娃在那边住了吧,晚上别回来。”
卓然说:“我住卓越家。”
汪桦说:“你就听妈的话,毛娃的爷爷奶奶这么久没见毛娃,一定想他了,你就让他们多带带有什么不行啊?你也省了累不是?”
卓然又“哼”了一声,说:“我宁愿自己受累。”然后她就闭了嘴,不想多说,因为她发现汪桦的头发掉了不少,露出了粉红色的头皮。人也更瘦了,眼袋耷拉着,所有的皮肉都耷拉着,以前那种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卓然的心里有了一丝怜惜,自己在若干年以后也会是这个样子啊。人老了,没有了锐气,碰碰就会坏的样子,只能让着点。但不跟汪桦顶嘴让她很不习惯。她跟汪桦之间总是绷着根透明的绳子,看不见绕不开。
汪桦很无奈,卓然是她家小女儿,程潇阳是程家的小儿子,都是吃不得亏的,幸亏程潇阳的脾气要比卓然好,不然的话,打架会是三天两头的。
汪桦听卓越说过卓然为了炒股和程潇阳吵架的事,这回卓然能带毛娃回来,让她很高兴,她不想搅得大家不愉快,就换了个话题。她把该上锅的菜放到灶上了,对卓然说:“你过来。”卓然揩了揩手,跟着汪桦走进卧室,
汪桦从衣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卓然的手里,说:“我准备了一万块钱,你走的时候带走,给你炒股的。”
卓然心里一喜,但嘴上还说:“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有钱。”
汪桦说:“大人给的就拿着,你和潇阳分开炒股,省得吵架。”
卓然想了想,把钱推回了汪桦的手里,说:“要不你们开个帐户,钱就存在你们的帐户里,我替你们操作好了。”
汪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跟卓泉涌商量拿钱给卓然炒股的时候,卓泉涌并不情愿,他觉得现在应该是晚辈拿钱孝敬长辈的时候了,他没必要倒贴。是汪桦执意要给,她一想起女儿抱着刚满月的外孙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哭的样子就难受,就觉得亏欠了外孙,毕竟是因为他们坚持要去北京才有了那样的后果。现在她也想通了,在那个时候,生性独立的女儿也许真的不是最需要她,如果他们不去的话,女儿的月子应该坐得更好点,外孙也会养得更胖点。
怀着这种歉疚,汪桦在听说卓然想炒股又没钱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养老金。卓然的这个提议,让她挺意外的,这样一来,钱还在自己的帐户里,只是由女儿操作了,卓泉涌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她的人情做了,女儿这边也接受了,大家都高兴。
看着汪桦心满意足的样子,卓然有些感动,毕竟还是自己的妈,汪桦也是性格怪异,不愿服输的人,现在能以这样的方式向她道歉,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中午吃了饭,毛娃被卓然按在芳芳的小床上睡了午觉,卓泉涌也关上他们卧室的门,睡午觉去了,汪桦说她睡不着,要出去一下。程潇阳想出去找老同学聊聊,但看着卓然的状态就不敢自己走,怕卓然找个什么借口不去他家了。他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卓然:“要不你出去逛逛,我来守着毛娃?”
“这倒是个好主意。”卓然想,自己好久没回老家了,老家最吸引自己的是满街的小吃,一想到家乡的小吃,卓然的味蕾就饱满地拼命往外溢着幸福的口水。她接受了程潇阳的建议,揣了些钱在口袋里,自己走了。留下程潇阳暗暗叫苦,他原以为卓然还会继续死硬地与他对抗,拒绝他的提议,自己留下来守着儿子,可没想到他这一客气就把自己给套住了。他只好给儿子掖了掖空调被,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也睡上一觉。
卓然满心欢喜地逛了逛附近的小吃店,什么红烧蹄花猪血豆腐的每样吃了一点,看看表,估计毛娃要醒来了,才买了一碗凉粉,准备带回去犒劳程潇阳。走了没两步,想了一下,又回身多买了两碗装在塑料袋里,给汪桦他们留着吃。
快走到院门口了,卓然看见汪桦一个人在街上慢慢地走,她赶紧上前问:“外婆,你去哪里啦?”
叫汪桦“外婆”是在卓家有了芳芳之后,卓然和卓越都跟着芳芳叫的,芳芳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