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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再说水天然,眼看着夜幕降下,更觉心神莫名其妙地不安宁,一个人无事可做,早早铺设下枕衾,又用香炉熏香了软绸被子,只等着燕子丹回来。小丫头进来,说燕福急惶惶地要见少奶奶,水天然心里一沉,心里固有的不祥感觉更加强烈了,她快步走到外间,燕福在门口站着。
水天然:“你进来说话。”
燕福怔眉愣眼地跨进门槛儿,站在屋当地,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少奶奶。”
水天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子丹呢?”
燕福:“少爷一个人去军营里了,让我回来照顾家。”
水天然听燕子丹没有事,这才略觉放心:“你是来向我回报这事的?我知道了,要是没有旁的事,你回去休息吧。”
燕福没有动地儿,吞吞吐吐地说:“少奶奶,我回来时,在路上看到一个死人。”
水天然:“刚打过仗,看见一个死人有什么奇怪的,这种事就不要跟我说了。”
燕福:“少奶奶说的对,可那个死尸很像一个人。”
水天然又紧张了:“你确定子丹去了军营,没有出什么事?”
燕福:“我是眼看着少爷走的,出城不远,少爷就让我回家来了。”
水天然:“你是怎么看到那个死人的?他像谁真的很重要吗?”
燕福:“那个人死在杂树丛里,我跟少爷分手后,就又钻进乱蓬蓬的杂树丛里看了一遍。”
☆、70越爱越受伤四
水天然其实是想让燕子丹安静一会儿;所以翻到燕子丹的上面后;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反倒忧心忡忡地问燕子丹:“你是不是在去城外的路上,打死了一个人?”
燕子丹漫不经心地说:“有这事;燕福告诉你的吧。生在这你杀我砍的乱世,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水天然从燕福闪烁其词的叙述中;捕捉到人是燕子丹杀死的嫌疑;故有此问;好证实自己的推测,人竟然真是燕子丹杀死的,水天然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脸上显出怔忡的神情。
燕子丹见水天然的神情有异;不敢放肆:“你怎么了?”
水天然哪里还有心情跟燕子丹玩,只想起身穿衣,等燕福回来问个明白,所以搪塞燕子丹说:“我尿急,想起来小便。”
燕子丹环抱住水天然的细腰不放:“我怎么觉得你在找借口,是我让你厌烦了吗?”
千不该万不该,燕福这时回来了,也是燕子丹情劫未满,天不给其便。两个人正在红纱帐内纠缠,房门外突然响起燕福的声音,都惶急得语无伦次了:“少奶奶,我回来了,人也抬回来了,就在咱家大门外停着,您说是抬进咱家,还是送到水府?天爷,发生这样的大事,可咋办啊?大少爷回家来没有?”
燕子丹听得一头雾水,燕福不仅打断了自己的好事,还把什么破事回报得支解零碎不明所以。这个呆燕福呵,什么时候能善解人意一点儿?水天然则听得心中冷森森的,由内到外地冰凉起来,就连燕子丹火热的怀抱,都不能阻止她打寒战。
燕子丹一边诧异着水天然瞬时布遍全身的冰凉,一边大声喝斥门外面的燕福:“要说就好好说,什么人抬回来了,难道你抬回来的是死人?”
燕福在门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少爷回家来了?我把水帅的尸体,抬,抬回来了,就在门外。”
水天然瞠视着燕子丹的脸上,满布着绝望,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燕子丹吓得松开了环抱着水天然的两手:“水帅怎么了?”
燕福:“死了,被打死在杂树丛里。”
燕子丹看看水天然,被水天然脸上森冷、绝望的表情吓住了:“然儿,燕福是个糊涂人,你先不要着急,等我起来问他个明白。”
水天然惨笑一下:“人都抬到大门口了,你还问个什么,我好恨你呀!”
水天然说完,嚯地在燕子丹的身上坐了起来,身子一耸,就移坐到了燕子丹的胸骨处,紧接着一股热烫烫的透明液体,带着淡淡的腥臊味儿,从水天然的两腿中央,激冲到了燕子丹的头脸上。
燕子丹极度难堪地偏侧过脸去,这种没法言说的羞辱,竟然是水天然施予她的!难道自己在去军营的路上,射杀死灌木丛里的那个刺客,真的是水润壤?惹上这种塌天大祸,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水天然以极端的方式,羞辱过燕子丹后,森冷冷地下了床,一件件地穿上衣服,镇静到一丝不苟。水天然这种心死意灰的举动,让燕子丹感到犹如万箭穿心,这是水天然对她再不能爱的决绝表示。
水天然打开房门前,顺手舀了一件小东西,并在门那儿僵站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头来,看住燕子丹,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决绝:“无论事出有因,还是你阴谋策划,或者真如你说的,生在这乱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铁定不移的事实是,你杀了我的亲爸爸!不管咱们的前情旧爱有多深,你一手造成的后果,让我实在不能也不想对你再爱。”
水天然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燕福还在门外站着,见水天然出来,忙后退两步。
水天然不抱任何希望地问燕福:“你千真万确看清楚了?”
燕福惶恐地回答:“人都抬在家门口了,少奶奶一看就知道了。”
水天然逼问:“只有你知道谁打死了我爸爸,你说,我爸爸是谁打死的?”
燕福:“是——,少奶奶,小人不知道。”
水天然:“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听说城外经常有敌兵暗袭咱们的兵士。”
燕福一下子机灵起来:“对,对,大帅是被残留的敌兵,放暗枪打死的,跟大少爷没有丝毫关系。”
水天然的口气,突然前所未有地严厉起来:“燕福,记住你在我面前说的话,我堂哥水小泉,要是知道谁打死了大帅,决不会让那人的脑袋,好好地长在肩膀上。”
好像僵死在床上的燕子丹,听到外面的对话后,心知肚明水天然是在为自己
开脱刺杀老泰山的罪名,心里一激动,人也复活过来了,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鞋都顾不上穿,披头散发地跑出门去。
水天然已经让人抬着尸体回水府去了,毕竟燕家不是她爸爸停丧的地方。燕子丹从马厩里拉出白马,快马扬鞭地追去了水府。
在磨盘街,燕子丹赶上了水天然。燕福挑着把灯笼在前面照路,后面跟着步行的水天然和两个抬着担架的人。燕福出城去辨认死尸时,就让人准备好了担架,以方便把尸体抬回来。
燕子丹心存最后一丝侥幸,纵马越过前面的四个人,一带缰绳,人马横阻在道路中间:“然儿,眼见为实,我要亲眼看看。”
水天然僵直地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示意燕福,揭开担架上盖着的被子。燕子丹下马去看,灯光下,水润壤那张白惨惨的死人脸,让燕子丹顿感灵魂逸出了顶梁骨:“这,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水天然,突然将一把尖刀,抵持到燕子丹的脖颈下,惨然而又怨毒地说:“什么叫不可能,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可能。我怎么会想到你杀死我爸爸,而你恐怕也料不到我会舀着把刀对付你。燕子丹,我要你一命还一命。”
水天然手上的尖刀,原是燕子丹平日护身用的短兵器,水天然在出门时,由于心中怨戾之气大,顺便舀上的,也不是特意要刺杀谁,这时用在燕子丹身上了。水天然手上稍加用力,锋利的尖刀就刺破了燕子丹的脖颈,鲜血顺着刀身淌下来。
☆、71绝技修脚术
修脚与中医的针灸、按摩并称为中国的三大国术;修脚刀古称雕花刀;修脚术雅称肉上雕花。修脚技法变化多样;操作中持刀有三法:捏刀、逼刀、长刀;持脚有八法:支、抠、捏、卡、拢、攥、挣、推;修治又有八法:抢、断、劈、片、挖、撕、分、刮。各种修脚方法因病制宜,修脚具体服务的对象是:修理趾甲、胼胝、鸡眼、脚疣、嵌甲等等。
明清时期的修脚业最为盛行,皇宫内也有专业的修脚师;这是因为古时女子大多缠脚;城市商贾及秀才都以布裹脚,而农工劳作长年赤足;致使很多人患有脚疾。
根据修脚技艺和各地风俗习惯的不同,清末民国初期,修脚业出现了河北、山东、江苏三大派系,河北以北平为中心,特点是手法灵巧技艺细腻;擅长修治各种脚病;山东派以济南为核心,技术全面下刀豪爽,师傅们除了修脚还掌握推舀等技艺;江苏派以扬州为中心,讲究技艺的精致美观舒适文雅,甚至会赋予其诗情画意,捏趾、刮脚等技法有独到之处。
辛亥革命清帝逊位后,一些被遣散的身怀有特殊技艺的太监,从皇宫中流落到民间,其中除了蛐蛐王水洲子,还包括专为帝妃们修脚的公仪佚。幸亏公仪佚平时攒有积蓄,从皇宫出来后就在老家平府城买了一座民宅,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更不向人显示他修脚的手艺,但平府城的人还是知道了公仪佚的绝活,那些官员富商,有脚疾的没脚疾的,都想让公仪佚这个大清皇帝的御用修脚师给自己过过“皇”气儿,亲身体会下天子的享受。公仪佚一例推说他老眼昏花,连脚上长着几根趾头都看不清了,又是那么锋利的修脚刀,大伙儿就不要因小失大了吧。话虽这么说,平府城的人明白,这个前清的老太监,一辈子精益求精恭敬慎微地侍候皇帝、妃子们的龙趾、凤爪后,是不想再侍候任何人的蹄子了。
那天大清早,公仪佚习惯地早早起来,打开宅门想出去溜溜弯儿,刚迈出门槛,就有一个满身脂粉气眉眼极其标致的女人,领着一个清瘦的男孩子,扑通跪到他面前,好像早就站在门口就等他出来。公仪佚一怔,细着嗓子问:“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女人不但没起来,反把身边的男孩子也拉跪下去,说:“我是‘怡春院’的,这是我儿子,不知道该怎样教养下去了,您要是不嫌弃,就把他认为干孙子,让他给您养老送终,我和他一刀两断;您要是嫌弃他,就让他在您这儿做个下人,赏他口饭吃。”
公仪佚知道“怡春院”是平府城最风光的妓院,看这女人的打扮和面相,决不是末流娼妓,应是头牌姑娘。再看那男孩子,有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只是暗里透着些浮糜气。公仪佚对男孩子不觉有些喜欢,可平白无故地收为干孙子让他有些犹豫。那女子并不等公仪佚说什么,爬在地上又给公仪佚磕了个头,看了儿子两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男孩子赶紧从地上爬起,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两步:“妈妈。”
公仪佚过去拉住他瘦弱的胳膊,叹口气说:“孩子,这是你的命。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茫然地看着老奶奶似的公仪佚:“我叫冷清秋。”
公仪佚为了冷清秋,也许是为了他的手艺不至失传,终于肯为平府城的人修脚了,但他的条件很苛刻,一天只为三个顾客修脚,决不加增一人,每次修脚都要冷清秋细细观摩,平时就让冷清秋磨没有开口的毛坯刀具。冷清秋手握刀具在磨刀石上无止休地来回磨着,手指上的罗纹都磨光了,鲜血从薄亮的皮肤里渗出,被汗水一浸,钻心地疼,终于将一把把刀具磨出了锋利的刀刃。公仪佚看看摆到他面前的七把利刃逼人的刀具,点点头说:“这是锻炼你定性和意志的,不错。”然后丢给冷清秋一大捆竹筷子,“这才是练基本功的。”
于是冷清秋就又没日没夜地按公仪佚的要求削、挖、雕地摧残着那一大捆筷子。等冷清秋的指力、腕力和刀法的精准度达到公仪佚的要求后,公仪佚舀出他珍藏的一本脚病图,逐一给冷清秋讲解修治方法和医药知识。
公仪佚用了五年时间,才把全部技艺传给冷清秋,然后就无疾而终了。公仪佚生前一再跟冷清秋说:“你的身世和师从加上你的天赋,会让你把修脚术发挥到极致的,可这门技艺对你来说是致命的啊。”
冷清秋不明白“致命”指什么,想问却再没有机会了。
冷清秋干的是下九流的营生,端的却是上九流的架子,这是他从公仪佚那儿承继来的。别的修脚师傅都是在街头(包括庙会、集市)路边行艺的,行话叫“剜窝的”,他们和江湖郎中混在一起,一般搭一白布棚子,地上铺一块红布,叫“靠地布”,上面摆放修下来的脚疔、脚垫等皮肉,墙上挂一画着各种脚病图样的白布,行话称作“点张子”,按图指画讲说以招揽生意。其中常在一处摆摊的,行话叫“常靠地”,都得能做“尖活儿”,即手艺好不骗人,那些赶集上庙会的,行话叫“走马穴”,就难免做“腥活儿”,即糊弄人骗钱的。冷清秋不做这地摊生意,他做的是上门活儿,给人轿抬车拉地请去送回,进出的都是深宅院高门楼。
在冷清秋的修脚生涯中,注定有一个女人要把他推向这行业的巅峰。
冷清秋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谁来请他修脚都去,就是不给平府城的大布商元高庆的老婆修脚。元高庆的老婆有着严重的脚疾,常年无法行走,求遍医药无一奏效,元高庆几次亲自去请冷清秋,冷清秋打发元高庆的只有三个字:“请回吧。”从不多说一个字,气恼得元高庆提起冷清秋就骂:“不过一个脚奴,架子却端得海大。”
元高庆的老婆实在不堪忍受脚病的折磨,放出话去,说如果有人能治好她的脚病,她就在平府城高搭戏台,请曾给慈禧太后唱过戏的碧云霄大唱三天,给他扬名传姓,另有重金相酬。一时间,那些江湖郎中、修脚师傅、平府名医,无不跃跃欲试趋之若鹜地奔往元家,可有一多半未经医治只看那病脚的模样,就知难而退了。原来元高庆老婆的两只小脚不仅高度腐烂,连骨头都变黑了。平府城的名医说:“再不截去双脚会上延双腿,致使双腿坏死,再向上,可就不好说了。”
元高庆的老婆固执地说:“有一人还没给我治呢,我这腿还有希望。”
让人奇怪的是冷清秋既然不给元高庆的老婆治脚病,却要每天问一遍在元高庆布店当伙计的王小毛:“元太太的脚怎样了?”王小毛和冷清秋住近邻,每次都据实回答,冷清秋听后也不表态。
元高庆老婆的双脚越来越腐烂了,不光恶臭醺人脓水不止,并且坏死处渐渐向小腿扩散,再没一个医生上门给她医治。元高庆担忧地说:“截肢吧,再不截就没命了。”元高庆的老婆咬着牙说:“还早呢,我不信他就不来!”
突然有一天,冷清秋走去跟那早出门去布店的王小毛说:“告诉元太太,就说我早饭后去给她修脚。”王小毛狐疑地看着冷清秋:“她那脚还能治吗?骨头都黑了啊。”冷清秋叹口气:“她那脚不是成全我就是毁了我,好歹得去。”
元高庆的老婆虽然徐娘半老又经病疼折磨,可风韵犹存,见冷清秋来了,勉强在床榻上坐起,屏退众人,笑逐颜开地说:“你终算来了,我这脚倒没什么,可那三天大戏一定要唱给你。”
冷清秋见过病脚无数,眼前的这双病脚还是让他吃了一惊,那只是两团筋连骨离的腐肉,让人看了既恶心又恐怖。冷清秋不由跪在元高庆老婆的脚前:“这脚已经废了!”
元高庆老婆依然笑着说:“你不能让它废了,还有三天大戏唱给你呢。”
冷清秋含着泪说:“那你可要忍着点。”
没人知道冷清秋是怎样给元太太治脚病的,侍候在屋外的人就听元太太一直在喊疼似的扯着嗓子唱《三娘教子》中的词儿,嗓音艰涩颤动又不遗余力,她唱得最疼痛的是王春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