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下半夜,孔白有些困了,胡乱地睡了会。第二天天刚亮便又启程。
柳国的都城宣城不是上京可以比的,甚至比姜国的都城繁华。来往的行人衣饰华丽,大街上商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孔白眼睛都看花了,在季岩的提醒下,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去寻范府。多方打听后来到城南的一处颇为雅致的民宅。开门的小厮进出通报,片刻出来一名男子。孔白一见登时呆住。这男子身形高挑剑眉星目面色白皙,俊朗异常。他笑容满面地热情招呼孔白道:“前几日接到来信说孔兄弟要来,范青翘首以待。快请进屋。”他转身对身后一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瘦小男子道:“尤管家,你去安排一下孔兄弟的下人。”这声音醇绵磁厚久久的在孔白耳边不能散去,要不是早知道眼前这人是个女的,孔白就是拔光头发也不敢相信。
范青拖着失神的孔白回了屋,仔细地关了门窗,确定没人后才翻身下拜道:“下官范青拜见太傅。”
孔白机械地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慌忙扶起范青,克制不住地脸红心跳。范青估计是见多了这种情形也不介意。这两人都明白此时尴尬无关情爱,都是帅脸惹的祸。平复一阵,孔白道:“范大人不必多礼。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太傅,我们就你我相称。我此次来的目的你知道啦。”
范青也不做作,笑道:“我是十日前收到的信。柳国的朝廷上下我已打听清楚。柳国的皇帝柳元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舅舅公孙乾。这人胃口可不是一般大,普通钱财可入不了他的眼。”
孔白道:“我这次来带了百匹长毛羊绒毯和二十箱各色宝石,你看行不行?”
嫛婗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再加上闭关锁国已久,物资贫乏,但却有几样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其一是矿产,量多质高,各色宝石应有尽有,只是开采不易。其中铁矿尤为上乘,嫛婗的刀剑盔甲天下一绝,只是属于战争物资不得对外出售。其二是马匹,耐力速度俱是一流,天下人莫不趋之若鹜,千金难求,可是一样属于战争物资不得出售。其三就是长毛羊绒毯,长毛羊本是嫛婗特有,将羊长到半岁时身上的绒毛剪下编制成毛毯,其柔软丝滑的程度不亚于丝绸,却比丝绸更加保暖。每只羊的绒毛只能编织区区几寸见方,而且一生只此一次。以后再用羊毛编织便与普通羊毛毯无异。外面十两银子才能换一寸见方的绒毯,可见其珍贵处。若到更远的南方,价格更高。
范青知道孔白带来的基本是嫛婗国全部的珍宝,她心下悲愤,自己的国君拿出全部的家当送给以前的仇家,这是多大的耻辱。她略一沉吟道:“够是够了,怎么找理由去见公孙乾我们还要商量商量。”
孔白道:“直接去不行吗?”
范青摇头道:“这里到处都是高国的耳目,直接去怕是不妥。太傅莫急,我看柳国一时半会也凑不齐钱粮给高国,我们有时间寻机会。”
孔白想了想问:“你这里安全吗?”话音刚落,尤管家带着季岩来见。范青笑着让她们进来,道:“我这范府里里外外都是嫛婗人,”她拉过尤管家,对孔白道:“这是内子尤芳。”
尤芳轻轻扯下胡子和浓眉,又抹去脸上的黄蜡,盈盈一拜,“民女见过太傅。”声音清脆,宛如黄鹂。
孔白瞪大眼睛看着清丽佳人,“这声音,你也敢扮男人。”
范青笑道:“太傅放心,她对外都是装哑巴。我这府里的人是经过千挑万选,扮男人绝无破绽。我也是因为这张脸才被太子选中。”她口气有些责怪:“我本不让她来,她偏不依,还私下去见了太子妃。结果就只能带她来。只是可怜了我们的两个女儿。”
尤芳一脸黯然。孔白赶紧找话道:“你们才多大就有两个女儿?”
许是想起孩子,尤芳满目温柔道:“我们是十六岁那年成的亲,距今已整十年。大女儿今年七岁,小女儿也已五岁。只是苦了母亲和娘亲,要帮我们带孩子。”她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我也有两年多没见到孩子。”
范青搂住爱人,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唉。”
尤芳抽泣道:“你本来身子骨就弱,又不会照顾自己,我不来谁放心下?”
范青拭去爱侣的眼泪,哄道:“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啊。让太傅见笑。”
孔白心酸,“不见笑不见笑。我老婆也有身孕,我这次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屋里一时沉默起来。只有季岩憨憨道:“太傅,俺们什么时候开饭?”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范青等人也没找到见公孙乾的办法。孔白待在范府太无聊,决定上街转转,季岩肯定寸步不离。孔白钱足,吃吃喝喝花销起来也不心疼,季岩饱了口福眼福,跟在后面乐得脸都开了花。孔白看她高兴心想,你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来享受的。
两人正逛得开心,突然有人拍了孔白一下,她转身看去,表情像见了鬼。季岩警觉看着陌生的一男一女。孔白指着两人结结巴巴道:“徐徐徐、英、儿,秦——瑶。”
徐英儿眉毛一挑,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孔白,然后慢吞吞地开口道:“不错嘛。红光满面,身体发福,看来大鱼大肉少不了。在哪混啊?孔大人。”
孔白从心底怵这个女人,她赔笑道:“哪里哪里。我,那什么,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徐英儿见孔白语言躲闪,知道她有不便之言,于是带她们来到一处奢华的酒楼,直接要了个雅间。孔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钱肯定是自己付了。
四人一落座,徐英儿拿着筷子敲着酒杯,玩味地看着孔白,道:“说吧。”
孔白盯着季岩,指望她救命,这家伙只顾着丰盛的酒菜压根没反应。孔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徐英儿面带微笑听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当初因为秦瑶愧疚威胁她如果孔白玩完,她们之间也就没戏。结果徐英儿一直不敢带秦瑶去嫛婗国,生怕孔白有什么意外,毕竟从古国到嫛婗风险太大。那曾想这个孔白居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要有孩子了。而自己呢,和爱侣在外漂泊三年,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家不固定,心怎能安。“这么说,你们想要柳国和你们合作?不知我们可以帮的上忙吗?”徐英儿又开始算计,她见到活的孔白就已经决定要和秦瑶去嫛婗国,不过她想先立个功,这样在嫛婗朝廷也好争些脸面,也为将来打好基础。
孔白哪里知道徐英儿的弯弯道道,她只是有些疑问,“你们要帮忙当然好。你们怎么还在柳国?为什么不去嫛婗?”
“我们为骗过林贵的人,取道吴国。之后便一路游山玩水去了好几个国家才来柳国。”徐英儿一语带过。
孔白深信不疑,徐英儿这种“奸人”,护着一个秦瑶快活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吃罢饭,她领着两人去了范府,将她们引荐给范青。范青和尤芳见外面居然有如此出色的一对女子,顿生好感,立即热络起来。孔白无奈地叹气,自己总是被无视的一个。
晚饭后,尤芳拉着秦瑶去了里屋,她们三人继续商量。徐英儿一针见血道:“直接去见有风险,为什么不从他亲属下手。”
范青道:“我也想过。公孙乾有三女一男四个子女。三个女儿都嫁给了当朝权贵,恐怕也有高国眼线盯着。他这小儿子嘛,眼高手低自以为是,是个不成器的,公孙乾对他很不待见,常常训斥。”
“爱之深恨之切,他这是望子成才,”徐英儿分析道:“从他儿子入手最好。以公孙乾现时的地位,他儿子若是个废物将来一定灭门,所以我们如果让他儿子成才,那公孙乾一定会感恩的,到时我们行事大大方便。”
范青为难道:“让这样一个人成才,太难。”
孔白插话道:“我看不如行贿。”
范青道:“直接行贿,太显眼,不妥。”
孔白道:“这还不简单,不直接。长毛羊绒毯每匹卖三千两,咱们卖给他三十两,不就行了。”
另外两人眼睛一亮。孔白一见这表情,直觉又没好事。果然十日后,范青,徐英儿打扮地风流倜傥拉着孔白去了柳国最繁华的花街柳巷。有了媳妇,青楼对孔白的吸引力大大下降,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痒的,所以漂亮姑娘在她面前晃的时候,她的眼睛确实有点直的,当然纯粹是欣赏。徐英儿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勺,道:“擦擦口水,干正事。”
老鸨早贴上来,媚笑道:“两位爷真是一表人才。姑娘们快来啊。”很显然没有看到孔白。
徐英儿伸手到孔白面前,命令道:“银票”。孔白恨不得将这手一口咬下,但是银票还是乖乖地拿出。徐英儿下面的动作更让人气愤,也不看银票数目直接塞给老鸨,然后露出一个帅气无比的笑容道:“我和兄弟从姜国来这经商,有的是钱。今日慕名来你这花红楼就是为了见玉仪姑娘。妈妈,赏个脸吧。”
老鸨见是张百两银票,笑得更换,“哎呦,爷,我们这比玉仪好的姑娘多了去了,我给您二位叫去。”
范青俊脸一板,“少废话,我们哥俩只要玉仪。”
“哎呦,爷。玉仪不舒服不能接客,”老鸨还在推脱,徐英儿跨步上前掐住老鸨的脖子,恶狠狠道:“再不说仔细你的命。”纨绔子弟的模样学得十足。老鸨翻着眼,努力地告饶,“大爷别生气,玉仪在二楼雅间。”
徐英儿扮流氓那比流氓还像上三分。她一脚踹开雅间的门,对里面正在亲热的男女阴阳怪气地道:“不是说玉仪姑娘身体不适吗。”
那男人拍案而起怒道:“大胆狂徒,你可知你家爷爷我是谁。来人,将他们打出去。”闻声而来的四五名护卫冲上来。徐英儿怎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三两下便解决了。
那男人也是个有眼力的,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见来人衣着不凡,当下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一抱拳道:“三位兄弟气质不凡,非常人可比。在下公孙恪有心结交,若不嫌弃请过来叙谈一番。”
范徐二人对望一眼。范青抱拳道:“公孙?可是平江侯公孙乾国舅爷的公子?”
公孙恪面上谦逊,“不敢当,正是在下。”
徐英儿故作吃惊道:“失礼失礼。我兄弟二人来柳国做生意,早就听闻小侯爷的大名,一直无缘拜见。”她转身对跌跌撞撞进来的老鸨道:“小侯爷的所有费用都算在我兄弟的头上。”
公孙恪见来人出手阔绰,心中欢喜,对下属道:“愣着干什么?重新换一桌酒菜,我要与三位兄弟痛饮一番。”
酒菜上桌众人退出去后,四人又自我介绍一番才吃喝起来。酒喝多了话自然多。这公孙恪被自己的爹管得紧,虽顶个小侯爷的名,奈何没钱没势,甚至不得自由。徐范二人又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一阵畅饮后,公孙恪竟把二人引为知己,满肚子苦水到了个痛快。
见时机已到,徐英儿故作真诚道:“我看国舅爷不让公孙兄入朝廷,是为了公孙兄啊。你的三个姐姐嫁给权贵,你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要是再进入朝廷,那朝廷是姓公孙还是姓柳?皇帝能不猜忌你家?”
范青也趁热打铁道:“不错。公孙兄还不如和我兄弟做生意。有了钱什么不能买。”
公孙恪眯着醉眼道:“做生意?以前我也做过,赔了一大笔,从此后我爹人前人后骂我不成器。”他又絮絮叨叨讲了自己的经历,无非是没看好行情,进的货卖不出去结果血本无归。
“公孙兄真是实在人。就算你能将货全卖掉那也只能赚点小钱,还不比上你爹俸禄的零头,他一样看不上你。”徐英儿故作神秘道:“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公孙恪好奇地不住问。徐范二人一脸为难偏是不答。公孙恪生气道:“我把你二人当兄弟,知无不言。你二人却藏藏掖掖,难道瞧不起我。”
徐英儿叹道:“不是我们不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公孙恪忙赌咒发誓。见鱼儿上钩,范青道:“不瞒公孙兄,我们是和嫛婗国做生意,专贩长毛羊绒毯和各色宝石。做成一笔的钱,肆意挥霍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公孙恪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羡慕,“两位竟有这等门路,一定要带兄弟一把。”
徐英儿指着孔白对公孙恪笑道:“这位就是嫛婗的商人。她愿意低价供给我们绒毯和宝石,但是她有要求,一定要见一面国舅爷。”专心吃菜的孔白没差点吓出魂,怎么又扯到她了。
公孙恪也不是呆子,瞬间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的意义。他不是反感而是兴奋,以爹的权换自己的财,天经地义。“这不成问题。不过你们怎么打算和我合作。”公孙恪底气十足。
范青笑道:“在下长年在柳国,有个范氏商行。我愿意将这商行的五成利润呈给公孙兄,只求公孙一门的庇佑。”
话说到这份上,戏也该收尾了。公孙恪哈哈大笑,道:“明天我在府上恭候大驾。”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孔白,心想,嫛婗国的女子长得真是歪瓜裂枣。
回到范府,孔白气得指着徐英儿道:“见公孙乾,你们去不就行了。你你你,你生怕我不安生,非得找事给我?”徐英儿耸耸肩根本不理她。范青圆场道:“太傅莫急。您是嫛婗的特使,有些事我们是做不了主的,须你亲自去。”
孔白白着脸,惨声道:“我可以全权委托你们,我不介意的。”
徐英儿一把揪住她的耳朵,道:“快三年不见,你还是这幅德行。行了,你只要听我们安排,保证没事。你都没死好几回了。”
又来这一套,孔白垂着头仔细听徐范二人的说教,她惹不起躲不掉,只能往前冲。
第二日,孔白和范青一同以公孙恪朋友的身份进入的平江侯府。去见公孙乾却是孔白单独一人。公孙乾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这两年高国对嫛婗的战争基本没胜过,他就已经觉得嫛婗今非昔比。他一直有心结交嫛婗的人,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昨晚儿子带来消息说嫛婗国有人求见,他心里是求之不得,却也知道高国耳目甚多,稍有不慎将引火烧身,故而再三叮嘱要多加小心。公孙恪也明白事关重大,关系自己一门的命运,所以亲自挑选了心腹布置一番,以保万无一失。
公孙乾见到孔白多少是失望的,这个女人从里到外根本不见出彩之处,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只见了一个平凡人,岂不太亏。他心里隐隐不快,坐在椅子上呡着茶并不言语。
孔白受了一夜特训,倒也有点底气,她深施一礼,开门见山道:“在下嫛婗国太子太傅孔白,拜见国舅爷。”
太子太傅是个现今没有实权,将来却很辉煌的职位,未来皇帝的心腹。看来嫛婗有长久和我们结交的意思。公孙乾瞬间就想了许多,他瞪大眼睛,笑容满面亲自奉茶请孔白入座。非常客气道:“不知孔太傅驾临柳国有何贵干?”
范青告诉过孔白,你要想和老狐狸绕弯子,他能比你多绕很多弯子将你绕进去,不如直截了当。所以孔白镇静道:“想求国舅爷帮忙合作,两国共同打败高国。”
这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人说起来却风轻云淡,真是好胆色,公孙乾立刻对孔白刮目相看,面上仍不动声色,微笑道:“孔太傅来柳国多久了?还能吃得惯我们柳国的食物?”
孔白心里对范青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真是把这老狐狸研究透了。昨晚范徐二人给自己示范时,范青扮演公孙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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