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外面爽朗的天气,心想,秋日的高阳果真让人舒心。
定康十三年
正月,嫛婗国的上京人来人往很是喜庆。这两年收成好,百姓有了生气,过年自然热闹。孔白和翠儿在街上逛了一上午。如今的翠儿已做妇人打扮,这全拜孔白所赐。原本孔白真是一心一意地等着翠儿长大再下手的。可是日子安定吃穿不愁后,小丫头越来越往开里长,眉清目秀显出俊模样来。孔白是五分高兴五分忧愁。高兴的当然是自己的女人变漂亮,忧愁的是这女人还不是自己的,万一被别人惦记去,自己还不哭死。终于在翠儿十五岁的一个月黑风高夜,孔白伸出“罪恶之手”将翠儿变成自己的女人。之后在广佑和白固若的主持下,两人成了亲。不过翠儿依旧保持勤俭持家的本色,不愿雇人,只和孔白还住在原来的小屋院。孔白无所谓,有吃有喝有媳妇,还做个挂名的官领着饷银,她快活得很,至于住哪儿她才不在意呢。这不两人玩了一上午,日头快西落才回家。
广佑拎着瓶好酒等在门口半天,见她二人回来,笑着迎上去道:“太傅,徒儿来给您拜年。”
孔白呵呵地乐着,这位太子,她名义上的徒儿,对她真是不错。学问她没教过,只是跟着广佑胡侃,倒是广佑教了她认了不少字,逢年过节的还给她送些好酒。
翠儿给她二人张罗了几样小菜,便也坐下陪着。两人又是一阵胡侃。广佑喝了几杯,笑着说:“太傅,这几年粮食多了,仓库放不下,陈粮又要发霉,浪费可惜啊。”
孔白“吱吱”地喝了两口酒,拿着筷子边吃边挥舞道:“要么建粮仓,要么卖啊。”
广佑不住点头,“粮仓是要建的。可是卖粮?”她眼睛一亮,道:“太傅意思是国家建立粮行,向百姓卖粮。”她又想了想,“如果这样做,价格就不能定高,只扣除成本即可。这样一来也可以杜绝奸商哄抬粮价。要是粮食太多,还可以卖到其他国家。太傅,您是这个意思吧。”
孔白打个酒嗝,她是这个意思?她好像就是随口一说。
广佑高兴,连连劝酒,三人正吃在兴头上。皇宫的侍卫匆匆跑来喘气道:“太子,不好了,边关急报白大将军受了重伤,白夫人因此受惊早产啦。陛下叫您代她去白府看看。”
广佑赶紧站起,拱手道:“太傅,孔夫人,徒儿先去看看。”
“我们也去”,孔白和翠儿跟着众人来到白府。刚进府就听见霍楼云撕心裂肺的叫声。声音惨的孔白直想捂耳朵。这事她知道。上月加急军报,高国纠集十五万大军来犯嫛婗,定胜关告急,白固若披星戴月带兵赶了去。那时霍楼云已怀孕八个月。再后来捷报频传,说是高国军队已被打退。怎么白固若又会受伤呢?
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孔白紧张地握着翠儿的小手。下人端着血水的盆进进出出。孔白的心都揪了起来,没有医院卫生条件差,这生个孩子太危险,将来要是翠儿也生孩子,那我还担心死,要不我生?算了,还是不要孩子的好。孔白只能不停的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快接近子时,婴儿的啼哭才传来。稳婆满脸疲惫出来恭喜道:“母女平安。”
众人刚缓一口气,侍卫来传旨,要广佑、孔白、白向真速速进宫。孔白叮嘱翠儿留下帮忙照看一下霍楼云便走了。翠儿自从来嫛婗定居后,和霍楼云逐渐亲厚起来。霍楼云见翠儿虽不识字,性子却十分讨喜。翠儿见霍楼云虽是大家闺秀出身,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再加上两人又是来自同一地方,故而均视对方为自己娘家人。翠儿知道这个时候霍楼云身边最需要亲人的,她必须留下。霍楼云明明是累极了,心里却惦着白固若,怎么也睡不着,只是一个劲地拉着翠儿和白固若的娘亲掉眼泪。又劝慰了好半天,霍楼云才昏昏睡去。
等翠儿回到家,已是第二日晌午,她前脚刚到家孔白后脚就跟着进门。翠儿赶忙张罗了些吃的。孔白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歪倒床上休息。翠儿端来盆热水伺候她洗脸洗脚。孔白直勾勾地看着她,只觉得喉咙眼发涩,“翠儿,陛下派我去定胜关。明、明早出发。”
翠儿面无表情,端起盆将水倒了,“你去回陛下,咱不去。”
孔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也不想去,可不去不行。”
翠儿使劲地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是个什么德行谁都知道,你要不愿,谁还会逼你?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你又要不省心。我怎么办,你想过我没。”
孔白紧紧箍住她,不让她挣脱,“安稳日子?定胜关要被攻破,嫛婗就完了。我们还会有好日子?我们逃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生活,要是这个国家没了,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日子啊。”
翠儿略微安静,抽泣道:“那非你不可?”
孔白苦笑道:“陛下生病,太子要监国,大臣们都忙着有事做。只有我闲。”
翠儿抬起头,满脸泪痕愤恨地说:“你是闲。可你哪会打仗,要你去不是要你死。”
孔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要我去打仗。只是借我太子太傅的官名去安定军心,陛下另外会派人去打仗的。”
翠儿将信将疑看着孔白,突然起身拿来一盆嫛婗草,坚定地道:“你要去也行,我要个孩子。”那盆嫛婗草是她们新婚时按风俗种的,一直没用着也没怎么管它,这草竟自个长得郁郁葱葱,草果结得满盆都是。
孔白摇头叹气沮丧道:“翠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还小,生孩子要过了二十,你刚十七,太早生对身体不好。”
翠儿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你要是死了,我给你留个后,给你守一辈子。”
孔白直直看着自己的伴侣,她现在才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幸运的。以前她看古装电视或小说,认为古代女人为死人守节是非常残忍的,可是轮到自己的头上那感受是不一样的。有人在你活着的时候告诉你无论你是生是死她都愿意陪着你想着你,这种感情谁能拒绝。她孔白也不过就是一凡人。她颤颤地站起,猛然抹去自己的泪水,几乎吼道:“好。生。我们生孩子。”
翠儿摘了一株草递给她,孔白取下叶子洗净用开水冲泡后一饮而尽,然后戳破手指滴血于草果上,果壳片刻脱离。孔白拿起白色果仁走向翠儿。
天色完全暗下,孔白起身点了蜡烛,又去厨房拿些吃的,和翠儿靠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地相互喂着。
“翠儿,你觉得怎样?有没有感觉它在你身体里炸开?”孔白期待地问。
翠儿低着通红的小脸就是不语。孔白有些急,“第一次试验也不知有没有成?白固若说要是不成,果仁会出来的。你别害羞,说说感受嘛。”
翠儿声如蚊蝇,“好像是。”
孔白苦笑不得道:“好像?这种事不能好像,不行我们还得再来一次。”
翠儿也被逼急了,张口道:“果仁又没出来你激动什么。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只是隐隐有些感觉罢了。”
孔白得意地搂住翠儿,道:“原来如此。怎么样,对你相公我还满意吧。”
春宵总是苦短,翠儿早起给孔白整理衣裳时又红了眼眶。孔白哄道:“我不在你要当心身体,别任性,老哭对孩子不好。”两人又腻歪一阵。宫里来人接,孔白又反复叮嘱一番才上路。广佑和白向真来送行。孔白托付广佑道:“翠儿恐怕有了身孕,你帮我照看一下。”
广佑还没答话,白向真接口恳切道:“孔太傅放心,我知道我们楼云和你家翠儿是好友,楼云这些日子心里难受正需要人开导。我会把翠儿接到白府照看的。只是小女拜托太傅了。”
孔白保证道:“白相放心,我知道固若是你是独女,我会尽全力照看她的。”说完,她示意侍卫上路。
一路风尘仆仆也顾不得歇息,五日内众人赶到了定胜关。孔白直奔帅帐。白固若还很精神,旁边一个孕妇正给她切脉。孕妇身后站着个顶盔贯甲的年轻女将军。
孔白见那孕妇脸熟,一时也没细想,走到白固若面前,指着她鼻子,气道:“你这么有精神,也不回个信回去,你老婆急得早产。”
白固若腾地坐起,紧抓住孔白手腕,焦急地问:“云儿怎么样?”
孔白疼得直呲牙,“母女平安,平安。你放手,痛。”
白固若闻言身子一软又瘫下去。那名孕妇开口道:“你冤枉大将军了,孔白。她也是这两天才好些。”
孔白奇道:“你认识我?”她仔细看着孕妇,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你是小喜?”
白固若笑了,“要不是她,我怎能好这么快。孔白啊,人家小喜现在要有第二个孩子啦。”
孔白高兴地问:“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白固若招手示意那名年轻的女将军过来,道:“她叫季岭,是小喜的外子。小喜一来就被这家伙瞄上,结果就走不掉啦。”
小喜笑着站起,季岭慌忙上去搀扶,却被掐了一把。小喜白了一眼,“木头,还不去备些酒菜。”
季岭美滋滋地看了一眼小喜,然后朝孔白一拱手转身出去了。不大功夫,酒菜上桌。孔白吃了七成饱才问:“不是打了胜仗吗,怎么又受伤啦。”
作陪的季岭道:“大将军是想趁机拿下冶城,所以便去夜探冶城,没想到被发现后中了流箭,所幸有一高国女人救了她。”
孔白糊涂了,道:“高国不是和我们敌对吗,怎么会有女人救你?不是你惹得什么情债吧。还有你好好地打冶城干嘛?”
“那高国女人我并不认识,不过”,白固若出了会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冶城是高国西北的门户,高国要进攻嫛婗必须要走冶城。”
孔白也没有纠缠高国女人这个话题,道:“这么说拿下冶城就等于给定胜关前再加一道屏障。”
白固若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冶城却不好打。高国此次纠集了十五万大军,虽吃了几次败仗却没有伤到根本。如今他们在冶城休整,后面还有柳国和余国的财力支持,等缓过劲来大仗不可免啊。”
孔白不解道:“高国和我们打仗关柳国他们什么事,他们就心甘情愿地掏钱?”
“他们当然不甘愿,可是高国势强他们不敢得罪。”白固若狡黠一笑,“这就是我请陛下让你来的原因,你一定有法子能让柳国和我们结盟的。”
孔白倒吸口凉气,白着脸道:“白固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和你没仇吧,你害我也不能这样害。”
“我当然知道你不学无术,”白固若认真道:“可是你身上有一点常人不能及。你骨子里有一种真正的众生皆平等的胸怀,这也是当初陛下和太子问我你是否可以胜任太傅,而我极力推荐的原因,做老师最重要的不是学问而是品质。何况你做过姜国的官,知道男人的官场是怎么混的,所以我信你。”
众生皆平等?孔白不断地摇头苦笑,现代人还不是分三六九等,只不过是时代的局限性才让你们这些古人觉得我有所谓的胸怀,可是这要怎么解释。“你信我?我不信自己!我求你白固若,你换个人吧。”
“非你莫属”,白固若正色道:“柳国人最爱财,从上到下经商成风。偏偏你身上有一种唯财是图的气质,你一定可以投其所好的。其实我也疑惑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胸怀广阔却视财如命,也不知是什么环境造就了你?如果你不去,”她拉下脸来,“我就把你送到伤兵营地伺候伤兵,都是女人凭什么你享受,她们却要打仗负伤。”她转脸真诚道:“我知道你既愿来,那就说明你肯为嫛婗国出力。孔白”,她语重心长道:“我们要是完了,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你放心”,她又安慰道:“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你绝对安全。”说完朝季岭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出去了。
孔白恨不得一头栽进碗里,用饭把自己闷死算了。她猛灌了几口酒,思来想去找不到办法推脱。白固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我的地盘,你必须去。她正犹豫间,季岭带着一个女兵进来了。那女兵一脸淳朴像,规矩地朝众人施礼。
季岭介绍道:“孔太傅,这是末将的妹妹季岩。她身手不错,绝对能保护您的安全。”
白固若继续道:“孔白,你去柳国的国都宣城找一个叫范青的女子。前两年陛下组成商队对外贸易,这范青就是领头的,她女扮男装和柳国的官商多有来往,你到那里见机行事。”
孔白毫无主意,只能点头同意。她闷闷不乐道:“我要给翠儿写个信,让她给我寄钱来。”白固若高兴道:“好好,我也要给云儿寄信呢。”
孔白没力气理会白姓混蛋,回了自己的营帐,给翠儿写了封信,她没敢说自己要去柳国,只说皇上有旨意还要待一阵。
磨蹭了半个多月,翠儿的信来了。翠儿不识字由霍楼云代写,信里说她月信未至,大夫也看了,应该是有了,请孔白放心并保重。还说现正住在白府,和霍楼云学认字,过几天要亲自回信。孔白看着看着眼泪就不住地流,心里更是不停地咒骂白固若。可有什么用呢。三天后孔白带着十多个乔装成男子的女兵,和几车货物去向柳国。
由于高国刚刚吃了败仗,路上并没有什么侵扰。进了柳国,孔白的心放下了一半。孔白急着赶路致使队伍错过了住宿,她们只得露宿野外。季岩和那些女兵手脚麻利,不一会便燃起火堆做好饭菜。孔白身份也算尊贵,护她的女兵不敢放肆多言,她觉无聊之极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季岩的话,内容无非是“你多大?家乡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成亲?”之类的。
季岩粗糙的脸涨得通红,老实地回答道:“回太傅,俺今年已经十九,家乡就在定胜关西不远的村庄,家里有两位外祖母和两位母亲,还有两个妹妹。俺还没成亲。”
孔白知道嫛婗国风俗一般是十五六岁成亲,她好奇道:“你家里没给你说亲?”
季岩更加局促,“俺,没,没呢。这两年家里分了地条件好了,母亲来信让我打完仗回去就,嘿嘿,”她傻傻一乐。其她女兵听闻也都咧嘴笑开了。
孔白来了兴趣,道:“那你是要去做内子还是外子?”自从来到嫛婗国,她就一直想八卦这个神奇的国度的女人是怎么分内外的。
季岩绞着手,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还没,以后再商量。”
“你们呢,你们是喜欢做内子还是外子?”孔白对其她女兵道。
有个女兵大着胆子,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内子外子都不轻松。俺家本来有姐妹六个,过去日子苦的时候死了三个。俺娘操持家没有一刻歇的,起得最早睡得最晚。俺母亲起早贪黑的干农活,全家吃饭的担子就她一个人扛着。后来俺们姐妹大了,家里有了地光景才好了。明年回家俺娘说也给俺说亲。一般来说当过兵的力气大好下地干活,所以都当外子。不过,”这女兵指着旁边靠在一起的两人道:“她们自个就凑成一对了,打完仗她们就成亲。”众女兵纷纷点头笑得更开心。
气氛融洽,大家聊得起劲。孔白看着这些年轻却满是风霜的脸,心想,这些女人就是村姑嘛,外面的人干嘛要视她们为洪水猛兽,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同时她又明白了,白固若哪是派人保护她?分明就是叫几个女兵拉货物的,这就是一群普通的士兵。
聊到下半夜,孔白有些困了,胡乱地睡了会。第二天天刚亮便又启程。
柳国的都城宣城不是上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