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带伞吗?”
“当然没有。”梁晴摇摇空空的两手,她今天只把必备的东西揣裤兜里就出来了,连包都没带一个。
“我有。”
铃兰拿出一把轻便的小伞,她习惯在包里放一把伞,这城市的夏天老是无缘无故下雨。
梁晴把伞撑开,实在是很小的一把单人伞,看看外面的大雨,就算一个人打着这把伞出去,不出一百米一定淋湿一半。她把伞收起来问:
“你住这儿楼上?”
“嗯。”
“这么大雨,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说着她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
铃兰有点犹豫,跟这个清爽的孩子相处很愉快,只是她那房子,真的只是一个临时栖息的地方,平时无论怎样凌乱不美观都可以,因为从来不会展示给任何人,也没打算过要接待客人。事实上也从来没收拾过。
若是请她上去坐,一定会给她留下不好印象的……
“开玩笑啦。我叫我爸打车过来接我就行了。”梁晴边说边拿出手机,开机,打电话。
“……喂,爸。我没带伞,过来接我……嗯,就在泰国餐厅门前,这条路是倔头路,出租车没事都不会拐进来……那好吧,不要紧,我等会儿就是……行,没问题,不就半小时嘛……”
梁晴收起手机:“没问题了,我爸很快就来。时间不早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也行。”
“要半小时?”
“差不多吧。”
铃兰忽然想起傍晚的时候,梁医生说等一会儿,结果就等了半小时有多,那现在的半小时会不会……?
“反正我闲着没事,陪你一会儿。”
“嘿嘿,你真好。”梁晴说道。
雨一点都没有减少的意思,夹着风一阵一阵的泼下来,纵使站在屋檐下,雨水还是能溅进来打湿双脚。
梁晴双手插在裤兜里,说:“你还是先回去吧,外面有点冷。”
“那个……你手机快没电了?刚刚看你关了机。”
“嗯。”梁晴不好意思说,其实她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晚餐而偷偷关了机。
“呃……要不上来充电?”铃兰终于还是发出了邀请,毕竟雨这么大,这屋檐底下都不干爽了。
“好哇。”对方很干脆的应道。
这房子有一定楼龄了,楼道很狭窄,灯光昏暗,她们一前一后的走着。
“五楼。”
“喔。”
打开大门,铃兰往墙上摸索电灯开关,“啪”一下按下去,却是整座楼一黑,附近的住家里传出小小的哗然——停电了!
停电的那一瞬间,那感觉就是整个人突然落入黑暗之中,一丁点亮光都看不到。一般女孩子可能会吓到尖叫,可铃兰没有,在她患病期间,几乎都是与黑暗为伴的,那时她怕光,一直把自己关在黑黑的房子里。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是让她感到熟悉和隐隐的不快罢了。
肩上被一双手轻轻按住,梁晴的声音在后面说:“别怕,停电而已。”
“嗯。”铃兰笑了,在她眼里她像会害怕的人吗?
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昏暗,梁晴拿出手机照明,隐约能看到这是一个小小的单间,房间里的家具摆得很随便,堆了好些杂物。
铃兰解释:“我很懒,一个人住就懒得收拾东西,非常乱,别见怪。”
“呵呵,我房间比你乱。”
“才不信。”
“真的。别看我人模狗样的,房间那叫一个乱啊,保你见到吓一跳。”
“才不信,你妈妈不会说你吗?”
“不会,她早跟我爸离婚了。”
“抱歉……”
“没事,我不怪他们,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总比不合适还死拽在一起强。”
“嗯,那是。”
铃兰把小沙发上的杂物拨到一边让梁晴坐下,自己去找蜡烛。梁晴没坐,在一边帮忙擎着手机照明,终于在一个纸箱里找到一个装饰蜡烛。
“不用找火柴了,我有打火机。”
说罢梁晴在黑暗中从铃兰手上接过蜡烛,换到另一只手上,又握住铃兰的手。铃兰任她牵着手,回到小沙发上坐下,点亮的蜡烛在黑暗中营造出一个暖黄色的空间,在雨夜里更显特别。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铃兰说。
“哦?哪里像?”
“倒不是样子有哪里像,就是打扮和感觉像。不过你比她细心。”
“呵呵,你是在夸我哪。她是你的好朋友?”
“嗯。中学时低一届的学妹,那时一块组乐队,她是鼓手。”
“哇,你还组过乐队!那你负责什么部分呢?”
“主唱。”
“哇!太厉害了。”
“随便玩玩而已,因为什么乐器都不会,只能唱歌了。”
“主唱可是乐队的灵魂!有那时的照片吗?我想看看中学时的铃兰。”
铃兰有点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你看我这里这么乱,又停电,怎么找相册嘛……”
“那也是。”梁晴摸摸下巴,“那下次再来看好了。”
她还打算再来?
“哎,铃兰,那你唱歌一定很好听咯。唱首给我听好不好?”
“可是……”
“来嘛,就清唱一首你擅长的。”
摇曳烛光中,梁晴眼里闪烁着纯净的期待,这份期待,让铃兰沉寂多年的喉咙又有了唱歌的冲动。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唱,只是没在别人面前唱,只有在独自一人时,她才会不断的唱歌给自己听。唱给自己听的,她认为不是唱歌,其实叫自语。
“可是我很久没唱了,不知能不能唱好。”
“试一试?我想听你唱歌。”
“《Alice》可以吗?”
“《Alice》?”
“Avril的,她的歌很难,因为原唱太好……”
梁晴微笑着期待铃兰的歌声。
铃兰看着她双眼,集中了精神,久违了的歌声从喉咙溢出:
“Tripping out
Spinning around
I'm underground
I fell down
yeah; I fell down
I'm freaking out
So; where am I now
…”
转入忽而拔高的第二段,清澈高亢的嗓音刺穿黑夜!尽管由于长久没唱歌而略有沙哑,却也给这清唱披上别样的色彩。
时光仿佛倒流回中学时那恣意歌唱的时刻,无所顾忌的快乐,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奔跑在音乐的道路上。
梁晴看着完全沉浸在歌唱中的铃兰,整个人愣掉,直到一曲唱完了,她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吓到你了?”铃兰惴惴的问。
梁晴点点头:“嗯,好听,太好听了!我连灵魂都被震撼了!”
“有这么夸张嘛。”铃兰不好意思的低头笑。
“真的!能再唱一首吗?我喜欢你的声音!再唱一首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喉咙受过伤,不能一下子唱太多高亢的。”
“受过伤?!还是不要了,得好好保护。”
铃兰才刚刚找回歌唱的乐趣,你要她马上不唱她自己也不愿意,于是自顾自哼起轻柔的调子。
梁晴听着高兴,顺势在小沙发上躺下来,一双长腿搁到沙发的扶手上,头枕到铃兰的大腿上,仰面看着她。
她躺下来的那一下,铃兰唱跑了一个调,当然,梁晴是外行听不出。铃兰轻轻哼着歌,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一下一下的抚过梁晴额前的碎发,就像哄她睡觉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真的很喜欢《Alice》~
☆、彩虹——4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此刻的氛围,梁晴不情愿的摁下接听键。是她爸爸来接她了,就在楼下。
“我得走了。”
“那下楼小心点,楼梯黑。”
“嗯,再见,晚安。”
“晚安。”
梁晴噌噌噌的跑下楼,她刚走不到几秒,就来电了,日光灯刺得眼睛有点不习惯。老旧的出租屋,陈旧的墙面,随意摆放的旧家具,一箱一箱随意堆放的杂物,这些都在灯光下又变得清晰起来。实在不是一个舒适的窝,她们刚刚坐的红色小沙发,算是整个房间里最亮眼最漂亮的家具了。
铃兰从窗边望下去,楼下停了一辆出租车,车头灯照亮密集的雨线。看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梁晴跑上车,身后却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见到气喘吁吁的梁晴,她又跑上来了。
“落了东西?”
梁晴喘着气:“嗯……手机借我一下。”
铃兰把手机递了给她,她摁了个号码,没多久,梁晴自己的手机响起来,她就挂断了。
“嘿嘿,忘了拿你的电话号码,回去发短信给你。晚安。”
“晚安。”
特意跑回来拿她电话号码的人又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去了,铃兰担心她踏错脚摔了下去,往楼梯喊了句:“哎,你慢点走,小心摔了。”
楼下传来闷着回声的声音:“知道了!”
出租车开走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梁晴的短信就来了:“我到家了。今晚很愉快~”
铃兰躺在被窝里回她:“我也很愉快,到家就好,早点休息。对了,你的帽子还在我这儿。”
那顶鸭舌帽现在正放在她手边。
“对喔,我也忘了,下次见面时再带给我好了。”
“好的。”
“到时一定要给我要看看你以前玩乐队的录影!”
“呵呵,那我得找找看才行。”
……
你来我往的发了几条短信,安眠药的药效上来,铃兰还捏着手机就入睡了。
再下次见面时,是一个多礼拜后的周末,阳光明媚的一天。梁晴捧着个烤箱,拎着一大袋东西来到铃兰的住处。
在这一个多礼拜的短信、电话或网络接触里,她知道了铃兰喜欢吃芝士蛋糕,于是自告奋勇的要表现一下她自制蛋糕的手艺。
烤箱是从家里带来的,材料是现买的,两个人弄了一个上午,直到下午两点多,还真的做出了一块很像样的芝士蛋糕。
梁晴很兴奋的给蛋糕拍了多角度的照片,然后自己捧着蛋糕拍了一轮,又让铃兰跟蛋糕拍了好几张,才准吃。
用料充足的蛋糕芝士味浓郁,口感松软适中。
“好吃!”铃兰赞叹。
“嘿嘿!”梁晴暗自偷笑,她可没告诉她,自己在家里已经试做过5遍了。
饱饱的吃完蛋糕,铃兰坐在小沙发上看杂志,梁晴躺在她床上看窗外的蓝天白云,耳朵里塞着耳塞听铃兰中学时的乐队录音。
因为梁晴来的缘故,房子已经比之前收拾得整齐,但由于东西都比较陈旧的关系,不少角落的视觉效果还是欠奉的。
“铃兰,其实你这房子的采光还是挺好的。”
“嗯,面积小自然光线好点。”
“这么光亮的房间,墙壁却是脏脏的,多可以。”
“那个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洗不掉。”
“要不我们把它粉刷一下?刷成漂亮的颜色!”
“别了吧,又不是自己的房子,再说房东也未必允许。”
“虽然是租的,可住在里面的是自己呀,弄漂亮点人也会精神些!房东方面我们先去问问好了。”
“多麻烦。”
“来嘛,改造一下。至少把床这边的这两面墙刷一下,这边浅蓝色,这边淡黄色,一定很好看。好一点的墙面漆刷上去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马上就可以用,很方便……”梁晴兴致勃勃的挥舞着手臂规划,像在计划自己的新居装修似的积极。
拗不过她的热情,铃兰终于同意先问问房东的意见。
房东就住在3楼,梁晴一马当先敲开了门:“房东,我们想把房间的墙壁粉刷一下,就涂点墙面漆,可以吗?”
房东没见过梁晴,不知哪冒出来的。看到她身后的铃兰,才记起是五楼的租客。
“怎么,墙壁坏了?”
“不是,就想装饰一下,油漆我们自己买,自己刷。”
有住客愿意自己掏钱装修房子,当房东的没理由不同意。
“光刷墙壁没问题。别弄坏其他东西,别在墙上钻孔啊。”
“行,我们知道了。”
房东又问铃兰:“现在你们两个人住了?”
“不是,她是我朋友。”
房东将信将疑的关上了门,如果变成两个人住,她可得在网费上多收一点。
得到房东的允许,梁晴雀跃的拉着铃兰回去研究选色跟改造布置。铃兰也被她的雀跃感染了,突然觉得生活其实可以很美好,这个随随便便住了半年的地方,终于开始有点要变得像家的期待了。
过两天,趁着铃兰不上班的时候,梁晴提着两大桶油漆来了。铃兰看到她就想笑,这孩子是故意借她这里玩刷墙游戏的吧?看她那身衣着,穿得跟粉刷匠似的。
房子不大,两桶油漆足够了,一桶浅蓝,一桶鹅黄,真的是一点臭味都没有。她们合力把墙边的东西搬开,铃兰又去找房东借了把梯子,就正式开始刷墙的作业了!
尽管一开始刷得歪歪扭扭,油漆一片薄一片厚,但后来慢慢掌握了技巧,到刷第二面墙时就好多了。倒是刷墙的两个人真的给油漆弄了一身。
时值夏天,因为刷墙的关系又不能开空调,两人都满头大汗,窗外的知了叫得欢快,她们的心情也同样欢快。
“等等,别动。”铃兰捧过梁晴的脸,仔细给她擦掉脸上的汗,“好了。”
太轻柔的动作倒是弄得梁晴有点痒,咯咯的笑起来:“铃兰,你刚刚的样子好贤惠。我都差点忍不住要亲你了。”
“凭你那小样!你敢?”
梁晴没反驳,笑得开开心心的回过头去继续刷墙。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这边都变成周更了~
☆、彩虹——5
刷完墙还剩下一点点油漆,梁晴把两把旧木椅也顺便刷了,倒是让那烂椅子变得异常有特色。
到把一切弄完,天都黑了,两人累了够呛,瘫坐在房子中间吹风扇。
油漆、灰尘和臭汗把身上的衣服弄得太脏,梁晴干脆洗了个澡借铃兰的衣服换了。结果吃过晚饭后,梁晴干脆说什么都不走了,非要留在这儿欣赏自己的杰作。
入夜,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聊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铃兰连安眠药都忘了吃,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她们用的是快干漆,天气又热又干燥,第二天就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们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房间里的东西摆放好,还换了个漂亮的窗帘。
铃兰甚至有错觉,梁晴就要搬来和她一起生活了,而现在正在欢欢喜喜的布置新家。如果不是她马上就要去留学,她一定会对她说:搬过来一起住好不好?
第二晚梁晴还是住了下来,说要再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吃过饭洗完澡,两人早早就窝到床上聊天。她们之间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天南地北,童年往事,相似的爱好,相反的爱好,什么都可以说。聊到兴奋处还会小小的打闹一下,因为梁晴说话太损,多数都是她被打的份。
眨眼间就到了凌晨3点。
“哎呀,一下子就3点了,今天可不能再聊到天亮。”梁晴看了看时间说道,她知道铃兰习惯性失眠,不能晚上老不让她睡。
“就是,咋就跟你这么多话说呢?”
“一定是我们相识得太晚,又很快要分开,所以只好浓缩到一起了。”
铃兰那边突然沉静了,过了一阵子,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
“嗯,早点睡吧。”
沉默了一阵,梁晴动了动,在被窝里寻到铃兰的手,张开五指握住:
“今晚牵着手入睡?看能不能在梦中遇到?”
“嗯。”
……
“如果你不去留学那该有多好。”
“那我就不去吧,留在这里。”
“真的?”
“真的。”
“你还是去吧,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