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艾琳放的炸弹吗?”我问他。
“谁知道呢,或许是亚当。”艾伦·托马斯用一个很夸张的动作咽下奶酪,他伸手去勾酒瓶,被我踢开。
“这得先留着。”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随便,听你的。”
“枪伤,左耳被轰没了,胸口一枪,腰上一枪。”我指着其中一具穿夏威夷风情衬衫的男尸说。他的浅色短裤裤裆的地方湿了一大片,没出息的软蛋,八成是尿裤子了。
“枪伤,眉心一枪,正中靶心。”艾伦·托马斯扒开穿西装的男尸的西服外套,“超市工作服?”
我凑过去看,深紫色的西装外套里面确实是家连锁超市的短袖工作服,真是古怪的搭配。
“死在这儿可真奇怪。”艾伦·托马斯询问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是的,在我们之前这儿可没有飞机。”
艾伦·托马斯笑着从他们身上摸出了钱包和几张汉堡店的优惠券,钱包里有身份证明。穿夏威夷衬衣的是个德国人,浅咖色头发,人高马大,叫雷奥·施耐德,今年三十一岁。衣着品味独特的超市工作人员是个美国人,他的名字和他的穿衣搭配一样稀奇。
他叫昆兰·奥康纳,二十岁。
“听上去像个爱尔兰人。”艾伦·托马斯从两人的钱包里统共找出了二十美金三美分,十张银行卡,来自十家不同的银行,一把古典精致的铜钥匙。
“一个爱尔兰裔美国人和一个德国人死在了一起。”
他还不快用他的聪明脑袋推理一下这两人的关系?眼前可有大把时间,足够他编一本侦探小说了。
“我们晚上吃什么?”艾伦·托马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我。
“不会饿死。”我指着他面前的两具尸体说。
他露出苦恼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很快消失,他忽然很高兴,老天,我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变态!
“迪兰,看!!有船!!!”他从地上跳起来,欢呼着朝我身后用力挥动臂膀。
“嘿!!!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他兴奋地喊着,跳着。
这狗‘娘养的,他的左腿已经好了!!!
我抄起他的行李箱朝他砸过去,艾伦·托马斯跳起躲开。他对我竖起食指,让我注意时间,他可不想在这时候和我打架。
我走到他边上掐他脖子,警告他最好给我放聪明些,要是再他妈耍这种小聪明占我便宜,小心我再废了他左腿。
艾伦·托马斯掰开我双手,指着海上说,“是艘快艇。”
快艇很快靠岸停下,从上面跳下来四个蓝衣男人,身体结实,手里还都持枪。我勉强看出来他们衣服上写着“警察”,不是英文,有些像西班牙文。
这四个持枪的“警察”朝我和艾伦·托马斯大吼大叫,他们的语速极快,我真怀疑他们说着说着话就会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艾伦·托马斯似乎是听懂了,拱了拱我胳膊,让我学他一样举起双手。
“他们说什么?”我问他。
“让我们别乱动。”他低下头把手放在脑袋后说。
四人中看上去最为年长那个把手里的枪摇来晃去,另外两个跑去检查海滩上的两具尸体,还有一个黑色头发的绕到我和艾伦·托马斯身后,用力推我肩膀,还踹我小腿,逼迫我跪下。
艾伦·托马斯也老实地跟着跪下,黑色头发到了他后面,拿枪顶着他的后脑勺。我微微侧着脸瞥艾伦·托马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再也看不到刚才见到快艇时的喜悦之情,坦白地说,我挺高兴的,被人拿枪顶住后脑勺,担惊受怕的又不是我。
“可别吓尿裤子。”我小声对艾伦·托马斯说。
黑色头发和最年长的“警察”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嘟囔,说了好一会儿,最年长的迈开步子朝我走过来。他的嘴唇以一种极其罕见的速度启合着,他看上去像是在和我说话,我问艾伦·托马斯他在说些什么。艾伦·托马斯对我笑,我让他快别笑了。
该死的,这混球就是他妈的不说话。我恨不得立即撕毁他这张笑脸,往他嘴里灌满沙子,看他还他妈的能不能再这么笑!!
最年长的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嘴里还在嘀咕,我用英语,放慢语速告诉他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我问他会不会说英文,他拿枪托砸了我额头一下。
艾伦·托马斯这时才告诉我,“他刚才说,让我们别再说话了,要不他就揍你。”
我瞪着他,如果他足够聪明,应该能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不少信息。比如:我这就要用枪托一下一下砸死你,狗杂种;等我干掉这些警察,就把你拖到海里淹死;下半辈子你就给我坐在轮椅上等死吧!!
检查完尸体的两个“警察”和站在我们这儿的这两个打了个手势,我和艾伦·托马斯被戴上了手铐。
这是我认识艾伦·托马斯之后第二被戴上手铐,我们俩又坐上了警察使用的交通工具。
我真好奇下一回要是我再和他一起被捕,我们会搭乘什么被带走。飞机还是太空飞船?
我们被押上快艇,连同艾伦·托马斯的行李箱一起。我被铐在船尾,两具尸体被抬上来放在我脚边。艾伦·托马斯在我对面,他坐在他的路易身上对我说今天的太阳真好。
“语言天才,你不问问他们会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警察还能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他们是哪里的警察?”
艾伦·托马斯耸肩,“谁知道呢,不是西班牙的就是墨西哥的。”
他觉得我们从C城的飞机场出发,起飞不到半个小时能一下掉到西班牙?
“显而易见的是,我们还在地球上。”他笑着露出的白净牙齿能引起人想要一拳击碎它们的冲动。
“别担心,迪兰。”艾伦·托马斯安慰我说,“他们只是以为我们杀了那两个人,我们什么都没干,不会有事。”
“我被怀疑杀了弗朗尼先生,可我什么都没干,我过了惊心动魄的两天两夜,被人打歪了鼻梁骨,还被关在警局三天三夜。”我对他笑,尽量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说真的,我现在呼吸还有些不顺畅。”
“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可你要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干,我还被人用枪射穿了左腿,差点变成瘸子。”
“可怜的艾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串通自己的哥哥和妹妹,借我的手杀死了强尼。”
“别开玩笑了,你可还拿到了二十五颗钻石,我在那堆碎玻璃里摸了整整一天。”
他不但有妄想症还健忘,是谁他妈的割开亨利的肚子,把这些钻石从一堆排泄物里挖出来的?
“那你告诉我现在它们在哪儿?”我问他。
艾伦·托马斯扯了下自己的手铐,骂了声“见鬼”,他接着说:“谁知道它们在哪儿,我把它们放在飞机的保险箱里,你难道指望我现在跳下海给你捞箱子??”
我们开始用各种粗话进行人身攻击,甚至互相吐口水,他用可笑的比喻骂是我冷血动物。
老天,这个一枪结果了唐纳德性命的家伙怎么还有脸对我说这种话?
他一定不明白什么叫做羞耻心。
我们又对骂了一阵,谩骂的话题升级到他和他可笑的地下十六层时,我们被送上了岸。码头附近停着俩警车,站在车边的警察一副德州牛仔的打扮。
谢天谢地他会说英文,尽管非常生硬。
“小伙子们,听说你们杀了人。”
这是我被两个警察扔上汽车时他对我说得第一句话。
“我没有,只是另外一个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指着被推进车的艾伦·托马斯说。
“我们都没干过杀人的蠢事。”艾伦·托马斯看着我说。
他问德州牛仔,我们会被送到哪儿去。
“看来你们还不清楚这儿的状况。”德州牛仔好心地告诉我们:“现在你们被指控杀人,我负责把你们送进监狱,如果有律师的话,请抓紧联系。”
“我们没杀人,我们坠机到的岛上,那时候那两个死在已经在那儿了。”艾伦·托马斯辩解道。
“是的,是的,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德州牛仔回头朝我们眨了下眼,“抽烟吗?”
我靠在座位上问德州牛仔,“那么,我们会被送去哪个监狱?”
“狄波拉监狱。”他说。
这下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哪个国家了。
我和艾伦·托马斯在古巴,即将被送去在世界范围内臭名昭著的狄波拉监狱。那儿除了盛产恶棍外,还是盛产恶棍。
我决定跳车逃跑,并在艾伦·托马斯的手心里画出字母,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寻求他的配合。艾伦·托马斯用理解地眼神看着我,我希望他是真的理解,然后他叫我看外面。
外面有什么?这一路上可连个人影都没有,哦,或许有,那他们一定都穿着迷彩制服,躲在高大的阔叶植物后一动不动。
“这儿很危险。”艾伦·托马斯说。
他的话引来了德州牛仔的连连赞同,我看着艾伦·托马斯,我知道他们说的危险肯定不是一回事儿,艾伦·托马斯眼里的闪烁出卖了他。
他接着说:“高温湿润的环境最容易滋生细菌,细菌变异的话这儿就太危险了。”
我靠在椅背上休整了会儿,调整好呼吸,抬高胳膊,用手肘砸他那张欠揍的脸,他惊呼了声,躲了过去。我逼近他,用胳膊顶着他下巴,把他挤在车窗边上。
“迪兰,你冷静点,我们什么都没干,要是就这么跑了就成了别人定罪的把柄。”这些单词一个个从他嘴里蹦出来,他说自己有计划。
他能有什么狗屁计划,除了联系律师,我还真想不出来能从狄波拉监狱出来的方法。
这是个天衣无缝的监狱,它里面住满□犯,强盗,性虐变态,杀人犯,毒贩,前任教父,甚至连警察局长和法官都关过好几个。我听过一个故事,弗朗尼先生说的,他以前一个心腹手下就被关在狄波拉监狱,他想救他出来,当然正常的法律途径肯定没法达成这个目的。他们决定越狱。狱警,狱医,越狱的伙伴都找好后,他们在一个雨夜实施了计划。
第二天弗朗尼先生收到了消息,他们都被烧死了,包括狱警在内的七个相关人员全都被扔进了焚化炉。
没人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贿赂的钱给得不够多,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有人临阵退缩?
要知道,想从一个由设计者当监狱长的监狱越狱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听说狄波拉监狱的监狱长是个疯子,他在自己三十岁那年用自己的毕生积蓄建造了狄波拉监狱,那儿欢迎世界上所有恶棍。前提是,你必须是其中的佼佼者。
刑满释放对那儿的囚犯来说可谓天方夜谭,老天,我还没听说过人能活过两百年岁的。
要说找律师,那些菜鸟律师听到狄波拉监狱的名字八成都得尿裤子。艾伦·托马斯说他要联系艾琳,我说挺好,期待再次见到她时,她再送我们一包炸弹,顺便把监狱炸出个窟窿。要是我有幸没被炸弹炸死,还能多条逃生的路。
“别担心。”
他又叫我别担心,这反而让我更担心。
“艾琳是个好律师,况且我们什么都没干。”
艾伦·托马斯把艾琳的联系方式给了德州牛仔,德州牛仔祝我们好运,他说:“要是你们幸运的话,七天之后就能见到你们的律师了。”
这话听上去非常危险,像是在警告我们,前面的森林里有狼,小心别被吃了。
我望向窗外,这时候已经能看到狄波拉监狱的大门了。这是一座建在悬崖边的监狱,我们正开在它唯一与外界相通的道路上。起初周围还能看到些树木,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开上了一条狭窄的悬崖。两边传来海水拍打礁石的巨响,一波接着一波,艾伦·托马斯抱着胳膊可怜地说自己晚上一定会失眠。
我们经过了第一道闸门,接着是第二道,后来是第三道,在一连串繁琐的问题和检查之后,德州牛仔把我们带进了狄波拉监狱。
大门开启时,艾伦·托马斯睁大他的眼睛,一脸虔诚地交握十指,说:“这真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看上去像是要去见上帝了,祝他好运。我见到艾琳时一定会告诉她,“你哥哥走的时候很安详。”
24、第二章 。。。
我从德州牛仔的车上下来,直到被带进监狱长办公室时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或许,不,是一定错过了我的最佳逃跑时机。
为此,我对自己的将来做出以下四个构想: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见到艾琳,假释出狱;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见到艾琳,被她炸死;顺利且平安地活到七天后,并且一直顺利且平安地在狄波拉监狱度过晚年;不知过了几天,反正一定不会超过七天,我们的律师——艾琳收到邮件,通知她不必赶来,因为她的辩护对象已经“不幸猝死狱中”。
“迪兰,他在问你话。”艾伦·托马斯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他坐在我身边侧着脸看我,不停给我使眼色。
“抱歉,什么?”我摸了下嘴唇,顺着他的指引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条写有名字与头衔的黑色长方形铭牌:监狱长,道奇·劳伦斯。
“您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抱歉,我有些走神。”我撑着下巴看道奇·劳伦斯,他长了一张奇怪的脸,下巴方正,显得严肃且拘谨,可是五官却非常细腻,甚至带着少许阴柔美。下半张脸的不苟言笑被上半张脸的轻佻调和,使他紧绷的嘴唇和高挺,石刻般的鼻梁少了分令人敬畏,不敢造次的色彩。
“老实说,我是被这儿给吓到了,”我小心地挪动屁股,换个舒服些地姿势对道奇·劳伦斯说,“天呐,我现在可是在狄波拉监狱,我是说,这可真够呛的,你明白吗?”
我为自己的走神找了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借口。艾伦·托马斯用“别开玩笑”的轻蔑眼神瞥我,我管他信不信,反正道奇·劳伦斯是相信了。
“可以理解。”他点头的幅度非常之小,甚至可以说是细微,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恐怕是要错过这个表示赞同的动作。
“那我重复一遍我的问题。”道奇·劳伦斯低头看了眼被他压在手肘下的文件,他的声音比他的样貌年轻些,说话的腔调慢悠悠地,听上去非常遥远。
他的伦敦口音比艾伦·托马斯黏糊糊的口音舒服地多,更关键地是,他的金色头发非常漂亮。要是在阳光下,我想,要是现在有一缕阳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他的头发必定闪闪发光,像湖水的波光般,柔和动人。
“刚才这位托马斯先生表示,你们没有杀害昆兰·奥康纳和雷奥·施耐德,你们只是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是这样吗?”
“是的,没错,我们的飞机坠机,掉在海滩上时他们已经在那儿了。”我说。
“知道他们是谁吗?”道奇·劳伦斯看了眼我,随即又将眼神转移到艾伦·托马斯身上。
“不知道。”我和艾伦·托马斯都摇头说。
“昆兰是个毒贩,雷奥是意大利的帮派头领。”
“可他有个德国名字。”艾伦·托马斯皱起眉抱怨。
“非常抱歉,他是个纯正的意大利人,雷奥·施耐德是他的假名。”
“那昆兰呢?”我问,雷奥是假名的话,这家伙的身份也不太可能是真的。
“是真名。”道奇·劳伦斯没有透露更多,“你们的行李就这些?一个箱子和两只钱包?”
艾伦·托马斯纠正他,“确切地说只有那只箱子是我们的,钱包是昆兰和奥康纳的。”
道奇合上手下的文件说,“祝你们在这儿玩得愉快。”
他示意站在我们身后的狱警带走我们,我问道奇:“这就结束了??”
道奇反问我,“是你杀的人?”
“不,不是,当然不是。”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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