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他何妨答应了穆尔蓝沁?直起高大的身躯,如松挺立,清亮的声音在华丽的承熙殿响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朕,自当尽了地主之谊!”话在唇边,眸光依旧停留在乔津亭的身上,清清楚楚地,他分明看到乔津亭霍然抬起的眼眸中泛起微怒,堪堪与他的视线撞上,很快地,别过了头去!宇文川远唇角笑意加深,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貌不惊人的仆妇,隐藏着自己乐见及渴望的秘密!
穆尔蓝沁妖妖的亮眸眯了一眯,两颊飞起了三月桃花雪!
未到中原之前,穆尔蓝沁已然为自己准备了上十套中原女子娇柔妩媚的服饰。如今,黑亮锦缎绣上大朵绝艳的牡丹,横在馥香柔软的酥胸上,衬出肌肤胜雪;缀满了艳阳也夺不去亮泽的黑珍珠绛色锦罗长裙如水逶迤,款款行移之间,一束纤腰如在风中摇摆的嫰柳;云鬓之上,别无他物,唯有红色宝石镶就的珠花斜插,在日光的映照之下,华光璀璨;穆尔蓝沁尚嫌这等华丽妖娆不足于摄人心魄,还特意在眉间贴上梅花形状的翠钿。菱花镜中,分明就是一个兼具中原柔丽和异域妖娆的绝色。穆尔蓝沁满意地回头问乔津亭,“扶疏,我比中原的女人如何?”
乔津亭有些好笑,笑穆尔蓝沁这等良苦用心,全为了一个异国男子,想起自己和宇文川远一路行来,从未为他有过刻意的修饰,这可否算是一种遗憾?再看穆尔蓝沁的虔诚,也有些感动,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愿意为了宇文川远抛却河山,远离故国,这份情意,何尝不是一种能感动天地的坚贞?细细思来,自己竟不比得穆尔蓝沁“顺心率性”,是的,萧珉所说的“顺心率性”,如果宇文川远能闯得过这番桃花劫杀,她定会为宇文川远“顺心率性”一次!
皇宫大内的御花园,虽比不得春来的姹紫嫣红,但自有宫中巧匠细绘秋来秀色。
在金桂情浓,青枫染绛的御苑,“晟阳湖”如流碧玉,环了御苑锦绣如仙境。
宇文川远身着隐绣龙纹的锦缎白袍在秋阳的映照之下阔步而来,凛凛如天上神祗。
穆尔蓝沁款款起迎,笑向宇文川远,“皇帝陛下,我的这身装扮可还入得皇帝陛下的法眼么?”
宇文川凝神一看,笑了一笑,“自然是极好的,公主对我中原服饰有所偏好么?”
穆尔蓝沁娇羞低了头,再抬头时羞涩已去,情意在秋阳之下熠熠灼烧在宇文川远的面前,“皇帝陛下,自从上次到了中原,穆尔蓝沁就决心研习中原礼仪习俗,以待今日得皇帝陛下笑颜一顾!”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29)
这等直白,不见矫揉造作,唯有一片率真,丝毫也不掩饰的率真!是塞外儿女的率真!这,也确是别有动人心处,宇文川远不由仔细看了穆尔蓝沁一眼,见她如花半开,绰约处胜了海棠半分,内心叹息一声,这样的红颜倾国,本该让人拥入怀中轻怜密爱,可惜又是情丝错系,辜负了佳人春情如水。他宇文川远一旦心有所系,便是盟誓如泰山一般不可轻移,又岂会为了一个塞外公主违背了自己的千金一诺?摧毁了磐石意志?
乔津亭见宇文川远定睛凝注穆尔蓝沁,内心有酸流上涌,眸底湿意如丝缕纠缠。自离京师,万里漂泊,原以为从此山高水远,谁知世途兜转,终又为宇文川远踏上京师大道,得知他遣散妃嫔,坚信了情深如海,复又心动,决意抛却种种顾虑,此刻,见穆尔蓝沁情挑宇文川远,深怕他一个把持不定,为伊动心,让一世柔情从此白璧蒙了尘埃。然转念一想,在宇文川远心中,自己早已随“飞鸾静轩”的一把大火化为了轻烟一缕,飘渺不可追寻,若是宇文川远愿意,何妨让他将江山美人齐拥入怀?让他成就一代伟业,成为矗立四方造福海内的不世雄主?乔津亭,你何不静悄悄地成全了他?你一直都在成全他的呀!
看了一旁端立不动,如一尊塑像般,看不见一丝情绪起伏的波纹的乔津亭,宇文川远对穆尔蓝沁淡淡一笑,“公主何必费这等心神?两国之事,原本有臣子操心,公主也不必万里前来,让风沙伤了凤体娇颜!”
一句话,轻巧地化解了穆尔蓝沁的脉脉情意,将佳人的一腔如火炽情当作是了两国交好的诚挚。
穆尔蓝沁瞪了宇文川远一眼,见宇文川远只是端着茶盏,含笑望着粼粼湖水,似在赏识初秋浓淡相宜的容光。
乔津亭吃了一惊,难以自制地望向宇文川远,他当真狠心拒绝眼前倾城国色?当真推却塞外万里河山轻巧入怀?
正思量之间,穆尔蓝沁略带了娇嗔,“皇帝陛下,穆尔蓝沁接下来就要学习中原医术,你看可好?”
医术?这世上尚有何人医术仁心胜了乔?只是,如今,她身在何处?或许,就在他的身边?宇文川远不置可否,淡淡一笑,“若是公主对中原医术确有兴趣,待公主归去之时,朕会命人为公主多准备些医学典籍,以备公主研习之用,也让中原源远流长的医术造福大凉国的百姓!”
穆尔蓝沁娇声一笑,拉过了乔津亭,“皇帝陛下不必费心,眼下穆尔蓝沁就有一个很好的女先生在身边!”
“哦?公主的这位‘女先生’懂医术?”中原人?擅长医术?,宇文川远的心胸一阵舒畅,脑海突然跳起一个主意,“公主,朕今日稍有不适,可否让这位‘女先生’为朕把脉一番?也好让朕检验一下‘女先生’的医术,以免延误了公主研习中原医术的大计!”宇文川远笑吟吟地,望定乔津亭,伸出了手,放在了石桌之上。
乔津亭暗骂宇文川远诡计多端,若他宇文川远真有一个不适,她如何看不出来,看来,他真的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了。怕是昨日的不可自持露了马脚。宇文川远和乔津亭,就算不语,也自彼此明了的一对啊!
穆尔蓝沁“咯咯”一笑,推了推乔津亭,“扶疏,快去,能为皇帝陛下诊脉可真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快去!”
扶疏?宇文川远闲闲地,微眯了双眼,紧盯着乔津亭的眼眸,丝毫不漏过一丝端倪。
乔津亭无奈,躬身向宇文川远行了一礼,趋近他的身边,伸出深藏在袍服之内的纤指,搭在宇文川远的脉搏之上,肌肤相触,依然带来一如往日的悸动让乔津亭内心发烫。
一种熟悉的触感让宇文川远的心猛烈一跳,唯有乔津亭,方能让他动情如斯。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30)
一阵风吹来,带着秋阳温热的气息,鼻端隐有淡香飘至,是属于乔津亭特有的淡香!梦里也一样萦绕不去的淡香!
宇文川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喜悦自心底慢慢地扩大,像“晟阳湖”的水一样,在清风的吹拂之下,荡起了层层涟漪,一丝一丝地扩散了开去。注目乔津亭,见她虽是依旧镇定,但眸底风光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女先生,你看,朕可有恙?”宇文川远见有波涛涌上乔津亭的眉宇,情不自禁的揶揄了一句。乔,你太小看了我,你若在我身边,我如何能不有察觉?
乔津亭心绪如“晟阳湖”边的柳条纠结,硬着头皮说:“皇帝陛下脉路微有不畅,想必是郁结在心,只要放开怀抱,定然无恙!”
此时,湖面吹来一阵凉风,就在乔津亭转身的一刹那拂开了她从头顶直垂在后背的头纱,露出了一截光洁的酥颈和珠耳,宇文川远的心一动,仔细一瞧,“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女先生’言之有理,不过,从今日起,朕不会再郁结于心了!”
穆尔蓝沁只道宇文川远为她放开了怀抱,不由得笑逐双靥,红颜宛若霜染丹枫。
乔津亭见宇文川远频频向她注目,目光如荒原生了萋萋芳草,绿意盎然;如冷雨天添了软衾香绵,和暖如春,这才惊觉方才风过之时身后目光的灼热。
还有什么比得乔津亭回到了他的身边更让人高兴?既然她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他也无须急着拆穿她。宇文川远阴郁多时的心境霍然开朗起来,注目眼前景致,霜树微红,柳条蘸水,熏风直扑人怀,玉楼连着金阙,雕梁在若隐若现之间。自“飞鸾静轩”劫杀之后,第一次,宇文川远方觉身边风光如画。
穆尔蓝沁见宇文川远神采飞扬,一段情意就在若有若无之间,绽生了华彩湛湛,内心窃喜,“皇帝陛下,眼前这平湖长似镜,风景绝佳,不知皇帝陛下可否让我沿湖边一走?”
宇文川远步出华亭,明黄袍服上的龙纹跃跃似飞,灼灼耀眼,在微云淡淡的碧蓝天空下,处身于丛桂香生风细细中,让人仰止,几疑不是在人间。
塞外男儿虽多,但多粗莽,怎比得眼前骄子,外生英貌,内蕴光华?
乔津亭见穆尔蓝沁望定宇文川远的背影,神情痴迷,内心不安,继而吃惊,恐怕将来一个处置不当,平地又将起风波。
宇文川远回头,见乔津亭目有隐忧,一愣,再见穆尔蓝沁目光如藤,将他紧紧缠绕,一片痴迷颜色,尽在眉眼之间。若不尽快打消这异国公主对他的妄念,恐怕又将是他和乔津亭之间的祸害。
行走在“晟阳湖”边,娥眉情怀如水,随波荡漾,穆尔蓝沁扯下柳枝,仰头向宇文川远,“皇帝陛下,我们大凉国有一个美丽的‘栖凤湖’,相传是天上女神为了救情郎而抛下人间的眼珠,一颗落在了雪山脚下,一颗遗落在中原,不知眼前的明湖,可否是女神的另一颗眼珠?本公主此次中原之行,可否能让它们情牵一处?”
眼珠,本是成双成对之珍物,穆尔蓝沁言下之意,宇文川远又怎会不知?走在穆尔蓝沁的前方,并不回头,语气淡极,“公主,在我们中原,也有一个传说,天上有日月之神,两情相悦,不容于天庭,被天帝打下了凡尘,日神落在皇家内苑,化作了‘晟阳湖’,月神降落世外桃园,化身为‘明月湖’,日月之神日夜相守相望,两心从不离分,‘明月湖’畔玉笛声响之日,便是他们相逢之时。公主,你口中女神的另一颗眼珠,怕是落在了别处!”
穆尔蓝沁愕然、茫然、愤然,呆立在宇文川远的身后,骤觉一颗心沉入了湖底!
一滴泪从乔津亭眼中滴落,在秋阳之下,化作七彩华光!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31)
“迎远阁”,夜正深沉。
乔津亭借口要研读医书,早早地辞了穆尔蓝沁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点起一支幽烛,取出多时不曾轻抚的玉笛,紧紧地将它攥在手里。“玉笛声响之日,便是他们相逢之时!”宇文川远,你和我,可真的是到了该相逢的时候了,与你,已然分离了太久太久,仿佛是日月沧桑,变幻了天地!又是一滴泪,滴在玉笛之上,这是一滴虽悲犹喜的泪!
窗外,竹摇清影,斑驳细碎,乔津亭倚在窗边,任凭思绪游弋,游弋在京师的夜空,发出淡淡的笑容!
一条人影在迅速晃动,转瞬到了跟前。乔津亭大吃一惊,回过神来,一张脸在眼前骤然放大,是他!宇文川远!
乔津亭正欲开口,却见宇文川远摆摆手,轻声说:“跟我来!”
乔津亭嗔怪一瞪,却又禁不住心底喜悦跃动,将手伸给了宇文川远,跃出了绮窗,顺手带上了窗户。
也不知在京师的幽静处转悠了多久,乔津亭只觉身在云端,飘飘不知所往。
一艘闪烁着昏红灯火的小船停在“隐仙桥”旁,成别思正笑吟吟站在船头,一见宇文川远和乔津亭,恭敬地呼了一声“皇上!乔庄主!”,欠身让宇文川远和乔津亭下了船,自己却跃上了桥,一会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宇文川远将船撑离了岸边,到了河中央,放下手中的竹竿,借着月光和着灯火,久久凝视着乔津亭,不发一言!
仿佛经历了日月洪荒的久远,再相见时已是恍同隔世的悲喜交集。乔津亭伸出了手,轻轻握住宇文川远的大手,将头靠在了宇文川远的肩上,任凭泪水如雨倾洒!
宇文川远低低叹息一声:“你终于归来!”短短数语,尽是心酸期盼和着喜悦搓揉而成,在一弯弦月之下,奏响一曲悲欢离合的轻歌。
乔津亭撕下面具,仰起了如水清澈的面容,一手抚上宇文川远的眉头,“是的,我,终于归来!”
隐忍已久的悸动一瞬间在胸腔中爆发,宇文川远不顾小舟巅荡,一把将乔津亭横抱在了怀里,将头埋在乔津亭胸前,久久不语。唯有肩头微颤,在诉说别后光景堪怜。
“答应我,不要再走了,这光阴如白马过隙,稍纵即逝,你和我有多少年岁可以重来?”
半河烟水,一川月色,三更冷露,两腔火热,在静夜,深深铭刻进岁月的天空。
乔津亭抚着宇文川远的面盘,欲笑还颦,“你,清瘦了许多!”
宇文川远抓住乔津亭的手,轻轻放在了唇边,贴在脸颊,微微的暖,带着夜的温柔,“乔,这苍天尚且会老,何况是我?纵然是青春年少,也不堪这生离死别的折磨啊!”
语带酸楚,全然不是青年帝皇的风华得意。
乔津亭坐直了身子,伸手环住宇文川远的颈脖,笑中带泪,“这一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
万里风沙之骄凰求凤(32)
宇文川远伸臂一紧乔津亭的腰身,深深地望着乔津亭,声音低哑,“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许你离开!”这柔肠一寸情千缕,捆缚的又岂是一生一世?在昏月清风淡烟浓露之下,恨不得将三生一一付尽!
乔津亭仰起了头,雪清玉瘦一般,偏让万里奔波憔悴了半分的芳姿!
宇文川远痛中生怜,怜与珍惜相交集。眼见乔津亭红唇一点如枝头梅蕊轻颤,暗香半透,怎能禁得住满怀情潮涌动?一低头,将年来揉断人肠的刻骨相思尽付于浓烈的一吻之间!
四唇胶合,一串甜蜜贯串了今古无断绝!乔津亭任凭宇文川远将温热的大手探入袍服之内,留恋在细腻肌理匀称骨肉上,一声娇吟从唇隙之间低低溢出,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轻颤!
柔情如春来柳梢染绿,梅萼吐红,炽烈地融进寂寂长河,随着河水一寸一寸地荡漾开去!
宇文川远的唇瓣稍稍移离了几欲窒息在怀的乔津亭,铁臂却更搂紧了星眸半敛半开,桃红染了雪腮的人儿,低首衔住了如珠玉润的耳垂,细品着耳后三颗红痣如南国相思豆,细语呢喃,“但愿这一刻便是一生一世!”
是的,但愿这一刻便是一生一世,从前,今日,往后,无论是锦瑟华年,而或是惊风暗雨,我都愿意与你共度,唯我和你!四目纠缠,无语胜了有声!
情太重太浓,生怕沉了小舟一叶!乔津亭微微挣开了宇文川远的怀抱,含笑拢了拢鬓发。
银河在天,弦月在偷窥两相依偎的人儿。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悄语融入漫漫长夜,几近于无。
“若不知你,我还是我么?”宇文川远轻吻着乔津亭的鬓发,望着天际弦月初斜,如此良宵,让人无限眷恋!
“你可知放弃了穆尔蓝沁,就是放弃了塞外万里河山?葡萄美酒与夜光杯,异域美女与康居宝马,从此仅在可望不可及中?”仰望着宇文川远,乔津亭声音微颤,“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后,念及今日抉择,你……会后悔么?”
宇文川远遥看银河有纤云飞度,浮云蔽了弦月些许,“乔,穆尔蓝沁,仅是在我眼前飘过的一朵浮云,万里江山也不过是我帝王生涯中可有可无的点缀,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渴望将天下万物尽入拥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