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川远拊掌大笑,“姑娘是说,如果孔夫子是女人,此话当改为唯男子与小人难养?”
乔津亭斜睨了宇文川远一眼,“殿下不笨。”
在宇文川远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如此地不将他放在眼里,并毫无顾忌地出言讽刺,宇文川远大感有趣,望着双颊略带红晕的乔津亭,突然对此行充满了期待。他笑盈盈地望着眼前女子,欲语又止。
接触到宇文川远炽热又充满探究的目光,她突然有些恼怒有些羞涩,“哼”了一声,“此处非是皇宫内院,请殿下及从人管好自己的嘴巴,要不然,随便流云山庄的一株药草便可要了殿下尊贵的性命。”
这带着威胁却明显底气不足的话语更另宇文川远开怀,“如果本宫不能活着离开流云山庄,姑娘岂不是做了不孝子孙?”话刚说完,剧痛袭来,他疼痛难忍,不由得呻吟出声。
乔津亭看着眼前不知死活的男人,“殿下还是闭上嘴巴妥当些,如果因为殿下的贫嘴而让毒虫有可乘之机深入了骨髓,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到时候,抛下这万里锦绣江山,国中佳丽万千,岂不冤枉?”
一场春风口角,宇文川远明显落了下风,他看着乔津亭骄傲地扬长而去,不禁一阵苦笑。
缘起流云之红颜初识(4)
乔津亭一走,似乎连一切的声响都带走了,屋子刹时寂静得让人发慌。就连那萦绕在鼻端的清淡药香味也消失无踪。
若有所失般,宇文川远躺回软榻,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与乔津亭的言语交锋,一丝笑意难以抑制地在他的嘴角蔓延,真想不到流云山庄的主人竟然是一名年轻的女子,而她又是一名多么独特的女子,端秀大方,机警沉着,骄傲倔强,聪慧灵动,外表似是谪仙飘落凡尘,内里却将红尘事摆上心头,在他的生命历程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乔津亭般在顷刻间进驻他的心房,他似乎听到心底有声音传出,乔津亭,我和你会有一番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川远打破一室宁静,“别思,你对乔津亭怎么看?”
一直静默地守护在旁的成别思闻言躬身回应:“属下庆幸乔庄主不是敌人!”成别思为人平素沉默寡言,但目光如炬,颇有识人之能,此言便是对乔津亭最大的肯定及衷心的崇敬。
“是啊,”宇文川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这都是皇祖母的荫庇啊!”
“不过,乔庄主似乎失了君臣之礼。”
“别思你有所不知,乔家祖上与皇祖母渊源颇深,皇祖母早有明训,乔家人无须行人臣之礼。”宇文川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憔悴的成别思,语气带了些歉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晚你好好地睡上一觉。流云山庄,流云山庄,恐怕比皇宫内院要来得安全呢。”语到最后似乎有些伤感和寂寥,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和落寞在空气中流淌着,久久没有散去。
成别思自然明白主上语中深意,是啊,皇家内院固然禁卫无数,但祸起萧墙之时,人身堪虞,不然何来此番劫难?
“主上……”,成别思欲言又止,宇文川远看了他一眼,“你心中有疑问吗?”
“属下冒昧,主上做事从来谨慎,此番前来求医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祖上的渊源,主上心中应该有十足的把握,才有此行吧?”
“不错,”宇文川远赞许地点了点头,“宇文一族与乔家结缘乃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仅仅因为祖上的口头约定,本宫怎会轻率成行?事实上,早在五年前,本宫就开始了对流云山庄的密切调查,那时,你还没有跟随本宫,事实证明,流云山庄行事低调,行踪隐匿,从不招摇,也不与官府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到目前为止,流云山庄是安全可靠的,不过……”
“不过,”成别思的心些微一沉,“从今天开始,流云山庄已暴露在对手眼前,从此卷入斗争的旋涡,恐怕不久的将来,对方的威迫利诱会对山庄造成困扰,到那时,”他摇了摇头,“流云山庄也是是非之地!”
宇文川远疲惫地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本宫何尝不知,若流云山庄生变,本宫自有对策。不过暂时顾不上许多,等过了眼前难关再作打算吧。”
烛光明灭,投射在宇文川远的身上、脸上,一张平素俊美无伦却又英气勃勃的脸庞虽被病魔折腾得失了些颜色,但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风流倜傥睿智英明并无丢失半分,成别思再一次惊叹主上实在是上天的宠儿,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
“别思,你有什么看法吗?”宇文川远见成别思凝眉不语,遂出言相询。
成别思小心斟酌着,放轻声音,“属下有一个不太高明的主意,说出来主上不要动怒!
宇文川远眼中带笑,他知道,成别思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从他口中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不高明的主意,“你说!”
“属下愚钝,请教主上,一般男子终其一生,孜孜不倦,所追求者何物?”
“男子天性,最是向往权势地位财帛美女。”
“主上英明,而女子所求者却与男子大相径庭,女子更看重情感,容易为……”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不必再说!”
“主上认为不妥吗?”成别思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
宇文川远摆了摆手,“无关妥与不妥,只是此处乃是流云山庄,你似乎失了些警觉。”
成别思汗颜,躬身道:“属下知错。”
宇文川远用手指蘸水,在身旁桌面上写下“未尝不可”四字,成别思松了一口气。成大事不拘小节,这是宇文川远的行事准则。
缘起流云之红颜初识(5)
夜已深沉,流云山庄最高建筑“锁烟擒月”内,乔津亭在书案上将医治宇文川远所用之药材及用量在纸上一一列出,此番救治,所用药材多达几十种,且多是世上稀罕之物,好在流云山庄数代经营,倒也不缺,只是药材用量要严格控制,多一点或少一点都会造成严重后果,她深知此番救治之艰辛,虽有成竹在胸,但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绿芷来禀,“少主,红萼姐姐回来了!”
乔津亭秀眉一轩,放下手中之笔,“叫她进来!”
红萼,流云山庄六艳之首,其特长在于记性奇佳,分析能力极强。
乔津亭看红萼虽面带倦色,但眉目带笑,就知道她有所收获。“怎样?红萼,都听到了些什么?”
红萼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小酒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主人,细声细气地,“少主,太子宇文川远和其下属的对话已记录在上,记录后面是红萼的分析。原来宇文川远在五年前就展开对我山庄的调查,看来,宇文川远非是泛泛之辈。”
乔津亭看着手头上的记录,闻言一笑,“傻丫头,能在险恶的宫廷斗争中脱颖而出又怎是平庸之辈?只是宇文川远也许不知,他在调查山庄之时山庄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关注,如果他是奸险之辈,祸国殃民之徒,就算先人有约,山庄又怎会轻易出手,助纣为虐?”
“少主,宇文川远甚是警觉,对成别思所出的主意不知采纳与否。”
乔津亭看到记录中关于男女所求之差别时,清眸微微一冷,心中了然成别思所谓的主意,这主意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她不怒反笑,“成别思是宇文川远的心腹爱将,根据这几年得到的信息,他所出的主意无一不被采纳,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可惜的是宇文川远对我知之太少,此主意,哼,拙劣!”她示意红萼将纸张烧毁,看红萼累极地打了一个呵欠,温柔的说:“累坏了吧?早点去睡,养足精神,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乔津亭推开南向的窗户,不远处,“落日看沉”的全景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型,她低语:“宇文川远啊宇文川远,如果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那么你就等着吃苦头吧!”
患病半年,宇文川远不曾有一夕好觉,经常被病魔折腾得辗转难眠,苦不堪言,不料在流云山庄,他竟沉睡不醒,不由暗叹流云山庄药物之神效,乔津亭之奇能。
待他用过早膳,乔津亭翩然而至。与昨日的男儿装束不同,如果说昨日之乔津亭飘然如谪仙,宛若天外飞来,今日之乔津亭则在清悠之外多了几分女儿情态,风姿楚楚。只见她一身淡绿的丝质长裙,一束柔腰间佩带一墨绿玉珏,发间饰物仅仅是一支玉钗,在凌波微步间轻轻晃动,皓腕上一环玉镯发出莹润的绿光,更令乔津亭玉腕生辉。
生长于深宫的宇文川远,妻妾成群,珠环翠绕的美色于他实是稀疏平常之事,他不料装束简约之极的乔津亭,竟是如此的神姿夺目,宛若暖玉一枚,也许不如金银之璀璨,但能在瞬间打动人的心。
乔津亭上前,仔细审视了一会宇文川远的气色,满意地点点头:“气色不错,看来,你昨晚有一个好觉。”她一个年轻女子,如此近距离的打量一个虽在病中却不减其魅力的年轻男子,竟无丝毫羞涩与扭捏作态,似乎在她眼中,患者无性别年龄之分更无妍媸之别。
宇文川远暗赞,就凭她这份专注,足以使她学有所成,更何况她天资聪颖,慧质兰心?悄悄地,一种陌生的感觉在潜滋暗长,欣赏中带着钦佩,这种感觉是成年后的他从没有过的,毕竟,在别人眼中,他是少年俊彦,天纵之才,在多少次宫廷斗争的旋涡中,他屡次稳操胜券,顺利登上储君宝座,皇帝病中,他监国年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陕北为患多年的强寇连根拔起,并借剿匪大军之力,加固黄河堤坝,解决洪涝之忧。多年来,他未曾如此真切地去欣赏钦佩一个人,或许,因为她是一名年轻女子的缘故吧,在他倚红偎绿的岁月里,多的是媚笑、讨好、争宠,纵有聪慧之女子,也不过为了金银财帛荣华富贵而殚精竭虑,所以,女子于他,仅仅是他生活的点缀,是他在斗争之余释放压力与精力的渠道,是承继血脉的直接承担者,此外,再无其他意义,而眼前的女子是多么的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竟让他对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乔津亭见宇文川远沉默不语,深思中似乎还带着微笑,一时无法参透他在想些什么,“不管殿下在想什么,现在似乎应该将心思和精力放在治疗上,其余的就先搁置一旁吧,凡事总有轻重缓急之分!”
宇文川远哈哈一笑,“你是在教训本宫吗?”
乔津亭一哂,“殿下何须我来教训?这游丝索魂恐怕就是最沉痛的教训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宇文川远幽暗的瞳孔微微一缩,一丝丝寒冷的恨意蔓延开来,顷刻间笼罩了他俊美的脸庞,“不错,这的确就是最沉痛的教训,那么,就请乔庄主倾力为本宫医治,于本宫于江山社稷,本宫决不能让对方阴谋得逞。”
缘起流云之红颜初识(6)
自见到宇文川远起,他一直以病弱慵懒甚至带着点轻佻的情态展现在乔津亭面前,乔津亭虽深知猛虎暂时客串了一回病猫,但此刻阴沉肃杀的他让她的心为之一动。
眼前之人,在朝野虽早有仁爱之名,但在骨髓里,为皇位,他也有可能是噬血的。将来的朝堂后宫,恐怕免不了会有一番血雨腥风,光芒四射的皇冠向来都是鲜血染红的,或是父子相残,或是兄弟相争,都无不以冷酷开始,以血腥收场。史书上重重叠叠的班驳血迹尚未干透,一张张狰狞的面目还在张狂,难道很快地又要喋血宫门?乔津亭暗暗摇头,若不是上辈渊源让她不得不施与援手,若不是宇文川远的雄才伟略可以净烽烟抚黎民,她与流云山庄何必趟这一浑水?但愿上苍有好生之德,少了这场劫难才好。
“在想什么?”宇文川远似乎洞察了她的心事,“悲天悯人啦?”
乔津亭有些惊讶,她虽不至于是喜怒不颜于色,但也不轻易外露情绪,没想到她竟让宇文川远轻而易举地窥知了心事。她望向宇文川远,语气低柔、诚恳,带着些莫名的悲凉,“殿下,在下一介草民,原本无意介入朝廷争斗,但祖上遗训断不敢违背,殿下也久负仁爱之名,故流云山庄将义无返顾与殿下并肩作战,不过,在下有个愿望……”
宇文川远深深地望着她,“本宫知道,医者,悬壶济世,对生命有莫大的尊崇,你的愿望就是如果本宫将来登极,对曾经打击、排挤甚至曾经谋害本宫之人能从轻发落,减少杀戮,造福苍生。只是,乔庄主,本宫现在命悬一线,将来能否登极也是未知之数……”
乔津亭截断他的话:“殿下,眼前危厄,在下自当竭尽全力,殿下不必忧心,将来,在下也知道,殿下十载经营,岂能无果,只要殿下心存黎庶,流云山庄自当唯殿下马首是瞻,为殿下效力,完成祖上遗愿。”
此话软中带硬,暗藏锋芒,宇文川远何等样人,岂会不明话中深意,他眉头一皱,明眸中有寒芒闪过,他有些不悦,“乔庄主,你似乎在逼本宫对你作出承诺?”
宇文川远为人向来和颜悦色,但因其身份之尊贵,威望之日隆,此时薄怒一起,顿时,空气似乎因其语气之冰冷而凝固。成别思尽管常年侍侯在他身边,闻言不由心中一紧,忙假咳了一声并向乔津亭递了一个眼色。
但乔津亭置若罔闻,神色不变,语气不改,她从绿芷手中接过茶杯,浅饮了一口,慢悠悠地,“乔津亭所思所想,一为殿下之江山社稷,古人明训,民心似水,人君是舟,施仁政政行王道者必将享国日久,殿下岂能不知?二是诚如殿下所言,医者对生命有莫大尊崇,乔津亭又岂能例外?殿下能看穿乔津亭的心思,想必不负仁爱之名,殿下又何必动怒呢?”
宇文川远双目炯炯,逼视着乔津亭,乔津亭平视着他,波澜不惊,良久,宇文川远哈哈大笑,“巾帼不让须眉,本宫今日见识了,可惜了,历朝未有女相之职,否则,以你之胸襟才情,出将入相定是君王黎庶之福。”
这一怒一笑分明不宜于宇文川远这等重疾缠身之人,药物虽稍稍压住了毒虫活动的势头,但药效不能长久,此时宇文川远在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后,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刹时喘不过气来。
乔津亭秀眉微皱,素手轻扬,在起落之间,两枚金针已插在宇文川远的头部穴位,随即素手用力一捏宇文川远的颌部,将一颗清香扑鼻的药丸塞进他的口中,在其后背用力一拍,看着宇文川远不由自主地将药丸吞下。
宇文川远虽痛苦难担,并未失去知觉,但此时此刻,他惟有苦笑着任乔津亭施为。当痛楚大减,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抬眼看乔津亭,自嘲地:“本宫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乔津亭见他身心有所放松,便轻轻取下金针,笑了笑说:“殿下向来手操生杀予夺之大权,顷刻间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如今殿下觉得你的命似乎掌握在我的手上,自然不免心生感慨!”
宇文川远接过成别思手中茶杯,眨眨眼睛,“说说你如何决定本宫的生死吧!”他语气轻松,似乎刚才的痛楚与他无关。
乔津亭见他神情有些与其身份不符的俏皮,不由一乐,“我只负责救治,殿下的生死恐怕是掌控在上天和殿下的手里。”
“怎么讲?”宇文川远闲闲地,伸了伸长腿,眯起眼睛,凝视着乔津亭。
缘起流云之红颜初识(7)
乔津亭面色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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