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千叶小姐是在一次摄影展上认识的,那时,还曾就某件不入流的作品交换过一些意见……没想到千叶小姐和你们两位也是认识的。”山下羽笑着问,“今晚这里生意这么好,看来是不可能有空位了……不如,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吧?可以吗?”
“山下……”清川澈忍不住开口了。有时候,他还真是受不了山下羽的这种率性而为。
“好啊。我本来就一直都很想认识清川君……”中野雪看向千叶和长谷川,“千叶,长谷川,你们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没有。”长谷川微微一笑。
千叶也当即点了点头:“山下君,清川君,你们请坐吧。”
当下千叶、长谷川和中野雪都起身坐得更近了一些,以便腾出空位来给山下羽和清川澈坐。当然,他们这张桌子也足够五个人围坐就是了。
坐定后,清川澈的位置刚好就在千叶的斜对面,他笑着看向千叶:“千叶小姐,真没想到又会在这里遇到你。”
千叶脸上一红:“因为,因为我觉得这里的东西的确是很好吃……所以,就和长谷川、中野到这里来了。”她顿了一下,补上了一句,“我们三个人也是高中时的同学。”
这时,清川澈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她一见到自己时,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他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是吗?”他笑着看向中野雪和长谷川,“两位就是中野小姐和长谷川君吧?上次因为刚好不在札幌,所以没能见到两位,我一直都觉得很遗憾。”
“我们也觉得挺遗憾的,”中野雪笑看着他,“对了,清川君,刚才,我听千叶说,你还是我们高中时的学妹雪乃的大学学长,真是太巧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清川澈笑着点了点头。
山下羽这时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似乎在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清川澈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想,刚才,他们三个人在谈论他什么呢?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时,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了?在此之前,他绝对如山下羽所说,是那种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的人……当然,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问:一直以来都漫不经心的他,为什么会对千叶这么感兴趣呢?
他的确已经过了那种会轻易喜欢上某个人的年龄,而且,说实话,比起在此之前曾令他动过心的那些女生来,千叶好像更不具备令他一见倾心的条件……
不过,他必须承认,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距一见钟情很远,却离他内心真实的感受很近,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而现在,好像终于让他找到了。他不由想,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是错觉了吧?
总第二百三十三章
总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百三十三)
“原来是这样……”山下羽恍然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千叶,明知故问地道,“千叶小姐,你也是来札幌实习的吗?”
千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现在在医大的心理研究所工作,而且,还在读硕士研究班。”
“医大吗?清川的母亲就是医大的教授,她还是神经外科专业的博士导师,当然,也是医大附属医院极其有名的主任医师……”山下羽笑了笑,“不过,我想,这一些,千叶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啊,我刚才还见过清川先生呢。”千叶笑着说。她顿了一下,“清川先生看起来很漂亮,而且,也很了不起,身为一个女性,却是著名的脑外科专家。”
“那还用说吗?”山下羽笑着看了清川澈一眼,“我记得,以前,在我们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总是会特别期盼学校举办的那些家长也会光临的活动,比如开放课、文化祭、体育祭什么的,因为那时,清川先生就会出现在学校里……和其他的妈妈相比,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气质,她都是最出众的。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人特别嫉妒清川,嫉妒他可以和这么年轻漂亮的妈妈天天生活在一起。”
“山下羽!”清川澈这时打断了他,“你少说一句,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
千叶看得出来,他好像不太愿意听到山下羽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照理说,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身为儿子的,应该觉得很骄傲才对,何况,他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和自己的母亲处得很糟的儿子……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是因为,他特别敬爱自己的母亲,因此,不太喜欢听到别人拿她做话题,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一件事。
“听说清川君是个自由摄影师,那么,是不是经常都要外出呢?”一直沉默着的长谷川这时终于开口了。
“是啊……他明天又要出国了。”山下羽转向清川澈,“对了,澈,这一次,你是要去哪里?”
“去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那几个内陆山国,也就是尼泊尔、不丹和锡金。”清川澈答道。
“不丹?”千叶和中野雪都不约而同地重复了这个国家的名字。
清川澈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对吗?”
千叶摇了摇头:“也不是。其实……”
中野雪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其实是因为,几个月前,我们曾和另一位同学约好了,六年之后,要去不丹旅游。”
“是吗?你们还真好,居然做了这样的约定。”山下羽笑着说。
“是这样的。四月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曾进行了一场五千米跑比赛,结果是我们之中的另一位同学岩田赢了……后来,他就做出了这样的一个提议,我们也觉得很好,就全都响应了。”千叶笑着解释说。
“是啊,反正到时是岩田出资,我们便只要出人去玩就可以了……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中野雪笑着说。
岩田……
清川澈突然记起来,之前,雪乃明曾在他面前提到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他们高中那时的篮球部的主将,一个似乎是唯千叶马首是瞻的男生……他正自出神,突然听到中野雪问:“清川君,你这次去南亚,是要创作怎样的作品呢?”
“这一次很简单,是做一个关于南亚内陆山国的旅游专辑。因为那里有着比较原始的山林风光,且民风淳朴,因此,国内很多人都非常向往。”清川澈说。
“说到摄影,长谷川以前也是摄影部的……他的摄影技术也很好,作品还曾经参加过京都的摄影展呢。”千叶笑着说。
“千叶,我那只是业余爱好而已……在清川君这种专业的摄影师面前,有什么好提的?”长谷川忙说。
“京都的摄影展吗?哪一年的呢?其实,因为澈的缘故,高中那个时候,每年夏天的京都摄影展,我们也都有去看的。”山下羽微微一笑,“况且,你们三个人也只是比我和清川低了一届,应该是会有交集的。”
在听了千叶和长谷川的对话之后,清川澈不由心念一动,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着说:“山下羽,你也不想一想,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算曾和长谷川君在京都的摄影展上面对面地擦身而过,也未必会注意到对方。”
“这倒是真的。”山下羽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每年夏天的京都摄影展,都是长达一周的展期,而且,每天的客流量都很大……因此,我们曾在那里和长谷川君他们相遇过的可能性,的确是太小了。”
千叶这时不由想,如果在她读高一、高二那两年的夏天的京都摄影展上,她和长谷川真的曾和清川澈他们相遇过的话,就算清川澈他们可能会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至少,她就承认,如果那个时候曾见过清川澈的话,她应该不至于会印象全无……
那么,也即是说,在乍一见到他的时候,她油然而生的那种似曾相识之感,就是拜那个时候惊鸿一瞥的邂逅所赐了?还是说,那个时候,他们的确不曾相遇过,那种似曾相识之感,其实是在那之后才产生的呢?那又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她越思忖反而越发迷糊了。
“说到专业的……我其实也算不上,再说了,摄影这个行当,只要有兴趣和灵感,谁都可以做得来。这就好像真正伟大的演员,通常都不是科班出生的一样。”清川澈这时说。
“我看过你那些留在家里的作品,真的是很好……虽然说,因为我是个外行人的缘故,也说上来究竟好在哪里。”中野雪笑了笑,“清川君,你真是太谦虚了。”
“说不上来究竟好在哪里?”长谷川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之所以会这样,可能是因为,清川君的审美品位已经远远高出了你的鉴赏能力。”
“长谷川,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艺术品位……不过,你也不用在人前这样说我吧?”中野雪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是啊,长谷川,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和雪乃一起到清川君工作的地方,看到清川君的那些作品时,我也只是会觉得好而已……”千叶惭愧地笑了笑,“对于普通人来说,会欣赏美,就算不知道究竟美在哪里,应该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你们可别尽是夸清川,他这个人经不起夸的……”山下羽有些促狭地笑了,“损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这个人皮厚肉粗,惯于以笑脸迎接臭鸡蛋、坏草莓和烂西红柿。”
这时酒菜陆续上来,清川澈横了他一眼:“山下羽,少说一句话不会死的……你还不饿吗?这一顿,我看就你请了吧。”
“请就请,我难得有机会尽一下地主之谊……而且,还可以算是为你饯行,何乐而不为?”山下羽笑着说。
虽然他们五个人不过是第一次聚在一起,但因为大家都是年纪相当的年轻人,何况,其中又有善于活跃气氛的山下羽和中野雪,因此,这个晚上,他们这一桌,一直都笑声不断,真可谓是宾主尽欢。
“澈,你的酒量还真是不赖……居然喝了一个晚上的酒都没醉。”看到清川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面前的那瓶清酒喝光了,山下羽忍不住说。
清川澈淡淡地说:“喝慢酒本来就是我的强项。”
“是吗?如此看来,你以前一直都在我面前掩藏自己的实力了。”山下羽顿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想,会不会是因为,你今晚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居然自己开怀畅饮起来了。”
“山下羽,你是不是喝醉了?”清川澈当即横了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有吗?”山下羽笑着看向千叶,“千叶小姐,你之前说你在医大的心理研究所工作……那么,也就是说,你是一名心理医生了?”
“可以算是吧。”千叶点了点头。她顿了一下,“不过,我还没有正式开始执业。”
“老实说,和一名心理医生坐在一起,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奇怪……”山下羽微微一笑,“千叶小姐,你会不会习惯性地想研究自己遇到的人?就好像身为记者的我,会习惯性地想猜测别人从事的职业一样。”
“我可没那么厉害……”千叶腼腆地笑了笑,“何况,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别人的心理活动,是心理工作者的大忌。”
“这样啊……”山下羽笑着看了清川澈一眼,“千叶小姐,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以为,心理医生的工作就是和患者谈心,或对患者进行催眠,还有就是破解童年阴霾什么的……让你见笑了,我想,应该没这么简单的……对不对?”
“山下君,你刚才说的那些,也就只是心理治疗方法之中和精神分析这种疗法有关的事情而已……说到精神分析,其实一点都不神秘,大体上是这样:患者去到精神分析师面前诉说他的心理病症,精神分析师则告知患者通过1-3年,每周5次,每次1小时的分析可能可以使患者得到康复。但患者至少必须预付一周的咨询费,而且,其间任何一次的缺席,其咨询费都必须照算。”千叶顿了一下,“当然,如果患者认为,在分析的过程之中,精神分析师会有精彩高妙的长篇大论,那么,他就一定会大失所望了……我这么说吧,精神分析师并不能向患者保证可以治愈,他甚至不能保证痛苦的减轻。他向患者惟一的保证是在过去的经验里,曾经用此法使某一个与现在的你相似的患者得到痊愈。所以,精神分析在本质上是‘试验性分析’。就如同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所言,病人的康复,据我们所知,主要依赖病人的内在力量的相互作用……”她说到这里,笑了笑,“就好比旧时外科手术医生常说的:我缝补伤口,上帝治疗他。”
“千叶,据我所知,精神分析这种疗法由于费时太长,所以,费用昂贵,常被人们指责为贵族疗法……”中野雪颇感兴趣地问,“但为什么,虽然精神分析疗法的收费问题普遍遭世人诟病,你们心理治疗界还是不肯放弃这样的收费标准呢?”
“是啊,普通人根本就付不起那种高额的治疗费用……”山下羽笑了笑,“何况,千叶小姐,你之前也说了,就算钱投进去了,也未必就能治愈……这好像是在排斥普通的患者呢。”
“是这样的。精神分析疗法在开头的几个月被定为试验期,也就是说,患者在选择中止治疗这一点上有绝对的自由。而在收费问题上,精神分析师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有两种,一种是宽容型的,另一种则是严厉型的。你们所说的,就是严厉型的。弗洛伊德本人也是赞同严厉型的。他认为,高的收费标准在患者眼里是一种健康的自尊以及对自己时间与资历的尊重的象征,与此同时,患者也会因为这高昂的收费而对治疗师的价值表现出尊重。此外,高的收费会使患者免于人情债,他在分析过程中就可以表现出侵略性,而收费低廉的慈善分析师则会使患者压抑其侵略性。因此,精神分析的治疗的无为态度是建立在有为的高收费标准之上的……”千叶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下,“这种做法的确是很残酷,会把许多患者拦在门外,但没有办法,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治疗的必需。或者说,当你要进入精神分析时,你就必须放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金钱,以换取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心灵的宁静……这是一种等价交换。”
“茅塞顿开,茅塞顿开……”山下羽一脸恍然地鼓起掌来。他笑着看向清川澈,“澈,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我看你一直都傻傻地坐在那里,好像木头人一样……是不是因为千叶小姐说得太深奥了,你听不太懂?”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清川澈淡淡地笑了笑,“不就是有得必有失吗?在我看来,某种程度上,精神分析不过是一种纯精神性的游戏,和以心易心的谈恋爱还有点不一样……因此,我倒觉得,是不是等价交换,还有待商榷。”他顿了一下,看向千叶,“当然,千叶小姐,我这么说,其实并没有冒犯你的工作的意思。”
“我明白的。”千叶忙笑着点了点头。
“高端!”山下羽大笑了起来,“不愧是清川澈,联想力就是超人一等……居然把精神分析和谈恋爱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都联系在一起了。”
“我倒觉得,清川君说得很有道理呢。”中野雪笑着说——
饭后,他们五个人一道走出了饮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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