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 第215部分

　　　　“我怎么会后悔？你几时见我后悔过了？”藤川绿带着娇嗔的语气说。

　　　　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什么，上原阳一突然想到了千叶。没错，他是已经放弃了和千叶有关的将来，但这并不表明他就已经把千叶完全忘了。――就如同在去年秋天他父亲上原新治生日的那个晚上，和千叶通电话时，他听得出来，她仍然在喜欢他一样……某种程度上，干脆利落地重新开始，比彻底决绝地斩断过去要容易得多。

　　　　那个想在人群中证明自己的女孩，她现在怎样了呢？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并且，也已经证明了自己？要做到这两件事，对于她来说，应该不至于会很难吧？——

　　　　千叶看着上原阳一和藤川绿走远。望着他们的背影，她不由想，多么相衬的一对，两个有着共同的人生追求和理想的人……她现在终于承认了，她的确是不配得到上原阳一，至少，她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喜欢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行这样的话……

　　　　当然，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自己在失去了他之后，才拿起了《考古入门》，而且，一直都还在学习这一方面的知识。毕竟，不管怎么样，他是她曾经的男朋友，因此，她还是想知道他的理想是怎样的，他喜欢怎样的东西……哪怕已经和她完全无关了。

　　　　今井幸正要说什么，转过身才发现，千叶已经走到了露天篮球场的中央，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愣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那里是上原阳一刚才曾站过的地方，所以，她才会想过来看看。今井幸正要说话，一探头，看到了千叶泪流满面的脸，不由心中一恻：“千叶姐姐……”

　　　　千叶伸出手背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不过，很快，泪水又爬满了她的两颊。她这时突然想到了上原阳一刚才说的话，是啊，都过去了……他们是曾经在一起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仿佛沧海桑田，久的失去了痕迹，已经无法触摸，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记得以前，当她和上原阳一闹得不开心的时候，她总是会问他：“我们已经完了吗？”――此时此刻，她知道，她就是不问他，也该清醒了：他们是真的完了。

　　　　“千叶姐姐，别这么难过了……你和阳一哥哥都是很好的人……又曾经那么喜欢过对方，也许是你们真的没有缘份。”今井幸顿了一下，看着她，“把阳一哥哥忘了吧，和多田俊……或者其他某个你爱的男生真正开始……我想，阳一哥哥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千叶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止住了眼泪：“谢谢你，今井。――我没事的。”她微微一笑，“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

　　　　千叶摇了摇头：“没这必要……我真的没事。”

　　　　今井幸迟疑地看着她：“那么，千叶姐姐，你自己小心一点。”

　　　　“好的。”

　　　　走到公园门口，就要分手时，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今井，我今天在这里见到他们的事……你别告诉上原，好吗？”

　　　　今井幸点了点头：“好吧。”——

　　　　不过，那天晚上，当藤川绿走后，今井幸思前想后，犹豫了好久，还是走到了上原阳一的房间外面：“阳一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今井幸推门进去，看到上原阳一正坐在电脑前看资料，于是在离他不远的床边坐了下来。

　　　　上原阳一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阿幸，你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阳一哥哥，藤川小姐的确是个很好的女生……”今井幸顿了一下，“但你……真的觉得，她比千叶姐姐更适合你吗？”

　　　　上原阳一停了下来，侧头注视着她：“为什么这样说？――我好不容易重新开始恋爱了，你该祝福我才对。”

　　　　今井幸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该祝福你的，如果只站在为你着想的立场的话，但我也很为千叶姐姐难过啊……看到她那么伤心，我当时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这么说时，眼眶一红，当即侧开了头。

　　　　“千叶……”上原阳一脸色微微一变，“阿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因为我看得出来，这些年来，千叶姐姐一直都在等着你的回应，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开始新的恋爱……”今井幸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阳一哥哥，你也知道，六年前那个夏日祭的夜晚，我见到了多田俊之后，就对他很有好感，所以，我才会加倍努力，考上了早稻田大学。一开学，我就去找了千叶姐姐，希望她能帮我和多田俊牵线搭桥……不过，一见到他，我就知道了，他一直以来喜欢的是千叶姐姐……”

　　　　上原阳一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我那时也看出来了，他对千叶的确是非同寻常……那么，他们……”

　　　　“虽然千叶姐姐也挺喜欢他的，不过，他们还是没有真正开始……去年舅舅生日那天晚上，我想，你也听出来了，千叶姐姐对你仍然心存幻想……有一天，千叶姐姐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人不想结束的话，真的还是会非结束不可吗？当时，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今井幸叹了口气，“或者说，我真是弄不懂你们两个，在你们开始交往之前，是阳一哥哥你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在你们分手了之后，又变成了她对你一直都念念不忘……不过，我想，过了今晚，她应该就会对你死心了。”

　　　　上原阳一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今井幸看着他：“刚才你在公园里打篮球时，我把千叶姐姐约了出来……也就是说，她已经看到你和藤川小姐了……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再对你心存幻想了……虽然她今天很难过，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听了她的话，上原阳一沉默了。老实说，当他接受了藤川绿的那一刻，他也会想，千叶已经找到新的男朋友了吗？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便等于已经彻底地放下了对方，各自开始了新的人生……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和她重新开始，甚至于，想回到千叶身边的挣扎一直持续到了接受藤川绿的前一刻：毕竟，和千叶有关的将来，是他对于幸福的最初的梦想……但曾经的互相伤害，却也一直都还在他的心底盘旋，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因此，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以往，和藤川绿开始新的人生……

　　　　此时此刻，他也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今晚，千叶会有多难过……但已经是这样了，无法更改，也无法回头，因此，唯有希望，她能尽快找到可以令她觉得幸福的那个人，从此，开始新的的人生……也许，不管他有多喜欢她，他终究都不是能给她幸福的那个人……

　　　　“阿幸，你说……”

　　　　“别再和她见面了……”今井幸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上原阳一，“难道你觉得，你们对彼此伤害得还不够吗？就这样结束吧。虽然我是个旁观者，不过，对于你们之间的这种伤害多于快乐的恋爱，我还真是难以理解……阳一哥哥，既然你以前喜欢过她，而且，是非常非常地喜欢，离开了她之后，就别再试着对她解释什么，或者想对她弥补什么了……就让她自己去愈合伤口吧，我想，千叶姐姐应该能做得到的。”

　　　　今井幸走后，上原阳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继续工作。然而，今井幸说的那些话，还是令他有了一个转辗难眠的夜晚。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可以忘得掉千叶，也许，没有几个人可以彻底忘掉自己的初恋……虽然回首过去，在和千叶有关的记忆里，有太多令他心动难舍的东西，但他还是没有后悔自己现在的选择：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你曾经刻骨铭心地喜欢过她，哪怕这一生一世她都会是你心口永远的痛，但离开她，也许才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或者说，让彼此活在对方的记忆里，会比让彼此活在对方的生活里，更有可能令你们彼此……都得到幸福——

　　　　那天晚上，对于千叶来说，的确是个非常难熬的夜晚。虽然说，她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结果真正来临时，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觉得痛苦不堪。

　　　　然而，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呢？那个时候，上原阳一就已经说过了，分手就是分手，他本来就是个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再者，她自己不是也已经决定放弃以往，到明年四月底的那个时候，和多田俊正式开始吗？现在，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已经找到了能令他觉得幸福的那个人，她应该为他感到开心才对……

　　　　但她怎么可能可以令自己真正开心得起来呢？毕竟，今天，她是彻底失去了一个和幸福有关的梦想，因此，整个晚上，她都坐立不安、无法入眠……

　　　　半夜，她从床上霍地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默默地想着这时也在这座城市里的上原阳一……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男生，已经把她从他的生活里彻底删掉了，不过，对于彻底把她忘掉，他会不会也还有一点挣扎呢？当然，不管他这一生能不能把她彻底忘掉，都已经不重要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们是真的已经走散了。
总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百八十七）

　　　　九月上旬，千叶大学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因为她修的是两个专业，除了要实习，还要做毕业论文，因此，简直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距浅野翔离开日本是越来越近了，而且，因为要实习的缘故，她也不再有机会每天都看得到他……因此，每天清晨醒来，看着日历上又被翻过去的那一天，对于千叶来说，真是一种煎熬。

　　　　十月初的一天下午，因为在实习中遇到了一个自己怎么也弄不懂的心理学上的问题，千叶于是决定到学校向浅野翔请教。然而，当她来到了浅野翔的办公室，发现门是关着的。她知道他这时并没有在上课，当下打了个电话给他，但没有人接。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又打了个电话到浅野翔的家里，还是没有人接。

　　　　到了这一刻，千叶开始有点慌了，心想，他不会就这样突然地离开日本了吧？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虽然浅野翔是曾说过，分别之后就不打算再联络了，但应该也不至于连招呼不打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她站在浅野翔的办公室外面，看着紧闭的门，突然之间，觉得寒意袭人，不由微微一抖。虽然这时只是刚到仲秋，而且，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也许是因为，不知不觉中，她又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早春，多田信也是突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所以，她这时才会油然而生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走到系办公室的大楼，辗转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才听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女子说，浅野翔生病了，现在正在住院。虽然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她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他并没有不辞而别，只是生了不太严重的病而已……她问清楚了浅野翔所住的那家医院及所住的病房号之后，买了一束鲜花，来到了那家医院。

　　　　很快，她便找到了浅野翔所住的病房，站在门外，轻轻呼了口气之后，千叶反手敲了敲门。

　　　　“请进。”

　　　　千叶听得出来，那是浅野千惠的声音。她轻轻推开了这时只是虚掩着的门，坐在窗前的浅野千惠侧过头来看到了她，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她朝千叶挥了挥手，与此同时，站起身来轻步走到了病房外面。

　　　　“师母，我是到学校才知道老师病了……他现在怎么样？”千叶轻声问。

　　　　浅野千惠摇了摇头：“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工作得太累了……因为到了十二月中旬我们就要离开日本了，他必须赶着把手头的工作都做完，所以……千叶，谢谢你来看他。――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家医院的？”

　　　　“是系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的。”千叶笑着把手里的那束鲜花递给她，“没事就好。――一听说老师生病的那一刻，我真是吓了一跳。”

　　　　浅野千惠看着她神情关切的脸，微微一笑：“谢谢你这么关心他。”

　　　　“那是应该的。――他是我的老师。”千叶毫不犹豫地说。

　　　　浅野千惠心想，他真的就只是你的老师吗？当然，距他们夫妻俩离开日本已经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因此，她并不觉得浅野翔和千叶还会有发生什么事的可能，再说了，她也想给自己一直在努力经营的幸福最后一次考验的机会，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还紧握在自己的手里……

　　　　虽然她很清楚，这是在玩火，是一场冒险，但她又实在是抗拒不了自己心底极想进行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危险实验的诱惑。

　　　　她沉默了片刻：“千叶，你现在是不是很忙？”

　　　　“是啊，我就要毕业了，有很多事要做。”千叶点了点头。她迟疑了一下，“师母，我可以进去看看老师吗？”

　　　　“当然。――不过，他吃了药，正在睡觉，还没有醒。”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他就走。”

　　　　千叶跟着浅野千惠走进了病房。浅野翔这时正处于沉睡状态，虽然依旧清俊，但脸色真的不算太好。在此之前，虽然他总是显得从容沉稳，看不出一点冲动或鲁莽的迹象，但千叶的确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她这时不由想到了夏假时，他曾对她说过的“如果有一天，我显得软弱无力时，希望你别笑我。”这样的话……心中怜惜之情顿时悄然而生。

　　　　“千叶，我去洗一下花瓶……你先坐坐。”浅野千惠低声说。

　　　　“好的。”千叶点了点头。

　　　　浅野千惠离开后，千叶注视着浅野翔清俊而略显苍白的脸，心想，她怎么可能会笑他呢？就如同那个时候，她对他说的，她自己软弱无力的那一面早就被他看过了，他都从来没有笑过她……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快一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哪怕是在她看不他的地方……也许，对于我们来说，有些人就只是和我们一起活在这个世上，哪怕既看不到，也摸不着，便已经是我们的幸福了。

　　　　浅野千惠抱着已经插上了那束鲜花的花瓶回来后，把花瓶轻轻放回窗前的桌上，朝千叶示了示意。千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千叶，你今晚有空吗？”浅野千惠问。

　　　　“有啊。――师母，什么事呢？”

　　　　“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么说时，浅野千惠还是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一场赌博，输赢各占一半，对于除了浅野翔别无其他的她来说，也许会输得一无所有。

　　　　“什么事呢？――师母，有什么要我做的，请尽管开口。”

　　　　“我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四夜，老实说，真是有点累了……”浅野千惠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千叶，你能不能替我一个晚上？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也顺便打扫和整理一下屋子。――免得他出院回家时，家里仍然乱得一塌糊涂。”

　　　　千叶当即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今天刚好没事，不用去实习的地方，就是回家，也只是在家里看资料和准备写毕业论文，这些，都可以在医院里做的……师母，你放心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我曾听老师说过，你身体不算太好，不要等老师病好了，你却累病了。”她笑了笑，“